若說上述所有惡,她好好哭一哭,求一求,說不定都可以求得沈廷瀾的原諒。那麽還有最後一樁惡,是她絕不敢說出口,也絕不敢讓沈廷瀾知道的。
因為事情涉及到他們的兒子榮安。
即便沈廷瀾對她再心軟,在有關兒子生死的問題上,沈廷瀾也絕不會對她手下留情。
那件事她萬萬不會吐出口,除非她死,不然外人別想從她嘴裏打探出一分一毫。
周寶璐心思電轉間,腦中已經想到了這許多東西。她心中驚駭欲絕,擔心沈廷瀾是不是在炸她,他是不是已經知曉了別的事情。但是表現在麵上的,卻依舊是那副無辜委屈的模樣。
她甚至還惱火的問沈廷瀾,“我就是頭腦一熱,才做了那樁對比起表妹的事兒。事後我也很後悔,我真的知道錯了。若是表妹在跟前,我恨不能對表妹跪下,磕頭道歉才好。”
又拿著帕子捂著麵孔細細啜泣,“沈廷瀾你不相信我,你是在別處又聽到了什麽閑言碎語麽?可你即便不相信我,也能不相信你自己的眼光麽?若我真有那千般不好、萬般不妥,你當初又怎麽會娶我進門?你連你自己都信不過了麽?”
沈廷瀾嘲諷的裂開嘴角,他還真是連自己都信不過了。他都什麽眼神啊,他的雙眼怕是被眼屎糊住了。
周寶璐有沒有做過別的惡他許是不清楚,但是周寶璐算計桑表妹換親,這確是被大哥親自證實的事情。大哥不會口出妄言,所以這事情鐵定是真的。
可他方才並沒有提及此事,隻問周寶璐,在算計表妹與人為妾之外,她是否還做過別的惡……她不承認,別的什麽也不肯說。
她能隱藏這一樁惡事,那她就能隱藏更多。
沈廷瀾想起了那句“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又想起了“心術不正”“蛇蠍毒婦”……
種種品行不端的成語,似乎都能加諸在周寶璐身上,所以,把這樣一個婦人留在兒子身邊,榮安真的不會在潛移默化間,學到她母親乖張惡毒的秉性麽?
沈廷瀾失魂落魄的走了。
他麵上青白交加,眼神中也都是陰鬱。
外邊的丫鬟婆子們見狀,俱都躲得遠遠的,直等到沈廷瀾出了聽雨閣後,才又回到正房伺候。
正房中,周寶璐正在複盤方才她的應對。她自認為已經練出了爐火純青的技術,絕不會在沈廷瀾麵前露出一絲一毫的不妥來。
即便他問起那些問題時,她確實在措不及防之下慌亂了片刻。但是,清楚她過往的織錦和織彩早就被打發了。她也深信,在打發她身邊那兩個貼身丫鬟前,侯府的人應該沒有對她們嚴加審問。若不然,她之前在閨閣中做的惡事,絕不可能隱瞞至今。而若是侯府知曉了她曾毀過那幾個女子的名節,做下那般惡毒的事兒,想來即便是榮安性命垂危,他們也不會接她回來。
她做的惡沒有暴露,她就是安全的。如今隻需要她放寬心,別在日常言語中漏了馬腳,那她就依舊可以安穩的在侯府中留下來。
周寶璐眼神晦暗的想著這許多事情。
她重生回來是要成為侯府的宗婦,享盡榮華富貴的。她絕不容許有任何意外出現,阻攔了她的富貴榮華之路。
周寶璐眼神陰鷙,進屋服侍的丫鬟婆子們見狀,俱都被三夫人眸中流露出的凶惡所懾。
他們都知道三夫人是犯過大錯的。
雖然她究竟犯了何種錯,他們也不知。但能被送到家廟中那麽久,想來三夫人犯的絕對是侯府不能容的過錯。
都犯了錯,被教訓了,如今還這副凶惡的模樣,可見三夫人要麽是沒有悔改,要麽就是秉性惡毒,改不了了。
在三房伺候的下人,大多是周寶璐被送到家廟後,才重新選了調任過來的。
三房原本的下人,包括織錦織彩在內,要麽被發賣,要麽被調任到別處去。總之,這院中原本的人員布置被徹底打亂了,而如今被調來的這些,可以說和周寶璐沒有一絲半點的情分在。
不說周寶璐能不能把他們收服,就說要徹底壓製住這些下人,也是需要花費時間和精力的,所以周寶璐即便還有心思作惡,可身邊沒有人幫襯,怕是一時半會兒的,也隻能消停下來了。
周寶璐確實很消停,畢竟她如今打定了主意,就是在萬事不可為的境況下,就好好籠絡住兒子的心。算算時間,距離兒子被養到大哥膝下,也不過就剩下三五年的時間。
周寶璐誌得意滿,決定狂刷兒子好感,讓兒子愈發離不得她。
然而,午休方起身,她就聽到一件幾乎給她帶來滅頂之災的事情。
——大哥要娶親了!
周寶璐死死盯著正在嚼舌根的兩個婆子,語氣中帶著自己都沒有察覺的凶狠與慌亂。她咬牙切齒的指責她們,“當差的時候不好好當差,反倒在背後編排主子,我看你們是活的不耐煩了!不如這就將你們送到管家哪裏去,讓管家看看這般玩忽職守的下人,究竟該如何處置。”
兩個婆子一聽要將她們送到管家哪裏,頓時慌了手腳,忙不迭衝著周寶璐求情。
她們一直說著“再不敢了”“三夫人慈悲”,就這也沒換來周寶璐鬆口。
兩個婆子見狀也惱了,就狡辯說,“奴婢們就是看門子的,可說著閑話也不耽擱咱們看門子不是?咱們的嘴巴沒停,可眼睛也利著呢。在咱們當差的時候,可沒有一個外人闖到咱們院子裏來。三夫人您說奴婢說的可有錯?”
周寶璐氣結。
那兩個婆子就又道:“奴婢們的差事幹的好好的,也就嘴巴碎了點,可也沒耽擱事兒不是?三夫人您行行好,饒過奴婢們這一回。不然就因為這點小事兒鬧到管家哪裏,豈不是顯得您斤斤計較,太沒容人之量了?”
周寶璐氣的渾身發抖,這兩個刁奴!
等榮安得勢,她先杖斃了她們。
周寶璐氣的麵容扭曲,“你們倆倒是長了張利口。不過到也對,沒必要因為你們兩個刁奴,憑白壞了我的名聲。你們玩忽職守,我可以不追究。”
兩個守門婆子欣喜若狂,剛要道謝。熟料周寶璐話鋒一轉,又道,“不過你們背後腹誹當家主子,還造謠生事,這些我卻是不能忍的。就依舊將你們送到管家處,讓管家依照家規處理就是。”
兩個婆子頓時慌亂起來,“咱們什麽時候腹誹當家主子了?”
“咱們都是府裏的老人了,最知道府裏的規矩,可不會造謠生事,那不斷送咱們自個兒的前程麽?”
周寶璐冷哼,“我剛才可是親耳聽到了,你們說大哥要娶親……”
兩個婆子顧不得隱瞞,就趕緊說,“那咱們也沒說錯啊。這事兒今天上午就從老夫人院子裏傳出來了,包括老夫人、瑤兒小姐、二爺夫婦、三爺在內,可都是知情的。”
另一個婆子也道:“侯爺確實說有了意中人,還說讓老夫人準備聘禮,張羅院落修繕等事兒。老夫人還催著侯爺趕緊去女方家提親,是侯爺說如今時機不到,要再等等。等到明年下半年,才好登門,提親、過禮,年底迎新夫人進門。”
“對啊對啊,家裏幾個主子都知曉此事了。老夫人又沒讓人瞞著,如今府裏的下人也都知道,咱們侯府馬上要有大喜事了。大家可都為侯爺高興呢。”
說完這些,就撇嘴斜眼看周寶璐。
雖然這婆子也沒再說些得罪人的話,可她這嫌棄的表情,可真是比說什麽,都更紮周寶璐的心。
但是,周寶璐此刻心亂如麻,哪裏還顧得上與這婆子拉扯。她心慌意亂,整個腦袋都是懵的。
大哥怎麽就要娶妻了?
前世有這件事情麽?
肯定是沒有的!
畢竟自始至終,武安侯府都沒傳出過沈候要續娶的消息。
也是因為他遲遲不娶,老夫人臨死都閉不上眼。
最後不知怎麽操作的,侯爺就將桑擰月所出的一子帶在身邊教養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是作為繼承人培養的。
也是因此,後來那孩子順理成章的繼承了侯府。
而桑擰月,雖沒侯夫人之名,但因為她的兒子被請封了世子,她實際上是有侯夫人之實的。
朝廷上需要命婦出席的宴席、祭禮,都是她代替武安侯府女眷出席。宗族裏的祭祀等事兒,她也可以插上手,是名副其實的宗婦。
她在整個武安侯府的地位都高高在上,儼然就是一個大權在握的老封君。
可如今輪到她了,事情怎麽就變得不一樣了?
大哥怎麽就要續娶了?
大哥要娶的那個狐狸精究竟是誰?
周寶璐幾乎是飄著回到了房裏,然後一腦袋砸在了被褥上,一動不動。
亂了,亂了,事情明明不該是這樣的。
若說前半晌,周寶璐還在為桑擰月煩惱,為沈廷瀾的質問憂心,那麽此時此刻,她腦海中就隻剩下侯爺要續娶這一件事。
畢竟桑擰月能尋到桑拂月又如何?
這在上一輩子也是發生過的事情。上一世桑擰月攀了高枝,直接嫁到了武安侯府。有武安侯府相助,尋人自然容易許多。也是因此,桑擰月與沈廷瀾成親不過幾年時間,她便與桑拂月兄妹相認了。
今生因有她阻攔,她們兄妹團聚的時間,比之上輩子要晚上許多。
但不管怎麽說,她們終究是相認了,桑擰月也順理成章的有了一個正三品官員出身的大哥,背後的靠山頓時堅實了許多。
既然桑擰月能與桑拂月相認,憑什麽榮安就不能繼承武安侯府?
老天爺公平公正,不該厚待桑擰月,薄待她才是。
既然桑擰月所願達成,那她這點小小的願望,老天爺也該滿足她。
周寶璐翻來覆去,眸中都是算計的光。
她祈求老天爺來告知她,有關大哥要成親的消息,不過都是假的,是大哥被逼無奈,說來糊弄老夫人的。
但她心裏實際上很清楚,那些消息指定都是真的。畢竟沈候素來一言九鼎,從未在任何說出口的事情上失信過。
那就難辦了。
既然大哥要娶,這肯定是誰也攔不住的。所以為今之計,莫不是就隻能靜靜等著,等到那新婦進門,然後毀了她的肚子,讓她不能生育……
可若新婦遲遲不能生,老夫人起了讓大哥納妾的心思又該怎麽辦?
那就不如……直接給大哥下藥,讓大哥徹底不能生!
周寶璐眉眼間閃爍著陰毒的光,心情漸漸平穩下來。
心中有了決斷,她就在晚上哄睡了榮安後,站在了書案後邊。
這小書房就在她房間隔壁,是她特意為沈廷瀾準備的。
新婚時兩人柔情蜜意,沈廷瀾是一刻也舍不得離開她。
但那時他功課繁重,宴夫子留下了諸多課業,就連大哥,也對他的功課抓的很緊。
沈廷瀾不想讓夫子和大哥失望,又不想眼前看不見她,她便忍著羞,將隔壁的廂房收拾出來,讓沈廷瀾白日在這邊讀書。
那時夫妻倆紅袖添香,好不恩愛甚篤。
如今呢?
自從從家廟回來,他們夫妻倆再未同過房。更有甚者,沈廷瀾為避她,直接住到了前院去,後院隻在探望榮安時,才踏足進來。
對於他這些冷落疏遠,老夫人全都視而不見。她不曾說教沈廷瀾,更不曾勸說他,即便為了榮安,也要將這夫妻做下去。
念及此,周寶璐心中更多了幾分痛恨。
也因此,下筆寫下那些算計時,她沒有絲毫猶豫。她下筆如有神,不過短短片刻工夫,便將所有心思都寫的清楚明白,就連所需要用到的藥物,也直言不諱的寫了上去。
寫完後,看著自己親筆寫成的這封書信,周寶璐眉眼間多了幾分暢快。既侯府不仁,就休要怪她不義。
她如今如籠中鳥,身邊沒有可用之人。但是,她出不去,可有的是人能進來這看似守衛森嚴的武安侯府。這封信,也注定能在今晚,能被送到它該去的人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