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兒的百日宴過後,日子陡然就快了起來。桑擰月都沒感覺到時間流逝,時序卻已經到了十月份。
距離她和沈廷鈞成親,不過隻剩下十多天的時間。
眼瞅著就是吉日,桑拂月徹底走火入魔了。
軍事學堂已經開課了,他如今每天都要上學去。可等放了學,他也顧不上和“同窗”們寒暄或拉交情,卻是馬不停蹄回府,然後事無巨細過問有關婚禮的所有細節。
桑拂月的脾氣肉眼可見的暴躁起來,他看沈廷鈞也越來越不順眼,就嚴令所有守門人,將沈廷鈞當賊防,堅決不許他夜半再偷偷翻牆進府偷香竊玉。
鑒於他這次的態度格外嚴肅,麵色也陰沉沉的,下人們不敢陰奉陽違,巡邏起來就更賣力了。然後,沈廷鈞就真的進不來桑宅,見不到桑擰月了。
沈廷鈞:……行吧,暫時還是別蹙桑拂月的眉頭了。畢竟再過幾天就能抱得美人歸。這時候把桑拂月得罪死了,這大舅子雖不至於悔婚,但他手段也陰的狠,屆時他真做出什麽來,他再後悔也晚了。
這廂沈廷鈞表現的狠配合,那廂桑拂月見狀,心裏總算滿意了一些。
更讓他滿意的是,就在這幾天,他一直心心念念給妹妹買的良田,終於買到手了。
一共兩千畝地,是京城中的不肖子孫賣了家裏的祖產。
祖產不祖產的桑拂月才不管,總歸這東西得來的光明正大,錢財他給的也充裕,這買賣也公平公正,那去衙門過了戶,這良田就是他的了。
這麽成片的良田,還是在京城近郊的,那是真的不好找。即便找到了,也大多是五十畝、百餘畝的,打理起來遠沒有這片良田方便。
且這良田多肥沃啊,一水的上等田地,有旱田還有水田,不管是種小麥還是水稻都非常不錯。
而能在京城找到種水稻的地方,那顯見的這地界旁邊肯定有溫泉。等他回頭好好找找,到時候就給妹妹蓋個溫泉莊子,保準把京城中這些貴夫人們羨慕的眼珠子都紅了。
良田買到了,鋪子買到了,宅院也找到了合適的,就連遠在晉州和閔州的嫁妝,也先後運送到了府裏。
可以說,到如今,萬事俱備,隻欠東風。
時間很快就到了桑擰月和沈廷鈞成親前一天。
京城有習俗,這一日要曬嫁妝。
這可當真對了桑拂月的心思了。
若是就這麽悶頭把嫁妝抬進武安侯府,他倒是不擔心侯府中有人會貪了妹妹的嫁妝,可這跟錦衣夜行沒多少差別,總感覺差點滋味兒。
曬嫁妝就很好麽,也是時候讓京城的百姓開開眼界,見識見識十年前的晉州第一豪富到底富到什麽地步。
也得讓他們清楚清楚,妹妹和沈候這門親事,雖然他們桑家在門第上欠缺了那麽一些,似乎確實有攀著侯府的嫌疑,但抬頭嫁女、低頭娶媳,這是自古以來就有的傳統。武安侯府既然挑中了他們桑家,那他們這些外人就別說些酸的。
另外,雖說門第上他們遜色了一籌,但在其餘事情上,他們桑家的頭可一點都不低。
就不說別的,隻說這富可敵國的財富——他早就打聽了,就連長榮郡主嫁給沈廷鈞時,嫁妝都沒有這三分之一多。就那,也足夠京城人眼花了。
而這次,嗬嗬,他非得讓京城這些老百姓看看,到底是誰高攀誰。
到了曬嫁妝那日,不僅桑拂月摩拳擦掌,想要大幹一場,就連京城的百姓們,都早早聚集在從桑宅到武安侯府正門的大道兩側。
百姓們也等著看熱鬧呢。
他們倒不是專門就盯著桑宅和侯府的熱鬧看,而是每次有勳貴家成親,他們都這麽盯著看。
畢竟升鬥小民每天能有什麽娛樂耳目的事情呢?
他們的日子太單調了,這就導致稍微有一點熱鬧,他們就想湊過去看一看。不單是娛樂身心,也能增長見識,追蹤最新流行新聞,讓自己多些茶餘飯後的談資,成為眾人閑談時眾星捧月的香餑餑……
言而總之一句話,看熱鬧有利於身心健康,看熱鬧是利國利民的大事。
今天的百姓們就尤其興奮,嫁妝還沒抬過來呢,他們就嗡嗡嗡的議論開了。
這個說,“聽說桑家是晉州是首屈一指的豪富,新娘子攀了高枝,又是家裏唯一的女兒,這次的陪嫁肯定會很豐厚吧?”
“那你是孤陋寡聞了,你不知道新娘子父母早喪麽?她啊,如今跟著剛認回來的大哥大嫂生活,這大哥聽說也有十多年沒見了。這人都是要經常處在一塊兒,才能處出情分來的,這都斷了十多年聯係了,情誼能多深厚?再來她又是個姑娘家,這家裏即便有再多的產業,和她一個姑娘有什麽關係?那都是潑出去的水,給再多陪嫁也白搭。”
“你這話我就不愛聽了。這怎麽就白搭呢?這姑娘可是要嫁到侯府的,這攀上了侯府,娘家也能跟著沾光。隻要哄好了這姑娘以後多在侯爺麵前給他們美言幾句,那桑家還不遲早發達了?即便就為了這一個好處,想來桑家也不會在嫁妝上虧待新娘子的。”
“那誰說得準呢。反正換做是我,我是舍不得。畢竟落到手裏的才是實在的。你讓侯府給我幫襯,那幫襯沒蹤沒影的,卻要我先給那麽多投資,這我那會願意啊?”
“聽聽你們說的都是什麽話,怎麽說的跟賣閨女似的?人桑家是那樣的人嗎?桑將軍上次還為妹妹出氣了,還將說桑氏壞話的那婦人直接送到京兆尹告官了。依我看,人家兄妹兩個感情深厚的狠,做兄長的虧欠妹妹,在這事兒上多有補償,那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情……”
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這些百姓們眼看著竟是吵紅了眼,也是讓人忍俊不禁。
好在,很快,時間就到了吉時。
一抬抬的嫁妝魚貫從桑宅裏抬了出來,繞過桑宅門前的鼓樓街,然後行過啟勝街,最後到達武安侯府所在的拱辰街。
從桑宅到武安侯府,走近道其實很近。畢竟桑宅就處在武安侯府後門所在的那條街道上,那真是說句話的工夫就到了。
但要走大道,走正門,那距離就遠了,先後竟要繞過三條街去。而時間上更是需要花費許多,不算堵車的話,竟也需要半個時辰左右。
可即便這條路如此漫長,此刻竟也顯得這樣短。
因為這邊廂第一台嫁妝已經走過了三條街道,進了拱辰街上的武安侯府,可最後一台嫁妝,竟還處在桑宅中,沒來得及被抬出來。
真就是,說一句“十裏紅妝”,感覺都說小了。
就有百姓瞠目結舌的看著一隊隊人馬走過去,然後磕磕絆絆的問身邊的人,“那良田,陪嫁了多少?”
“良,良田,我,我沒數清楚啊。”
“那桌子上放著的土坯太多了,數都數不過來。不過按照我的估算,最少也有兩千畝……”
“兩千畝,你沒數錯?”
“應該沒錯。”
京城多豪富,也多勳貴。不管是勳貴還是豪富,閨女出嫁時,總要給置辦厚厚的嫁妝。
嫁妝要曬,那究竟怎樣曬,才能將利益最大化,這就值得商榷了。
就有那能人想出了一個辦法,譬如良田、宅子、鋪子這些,不好直接拿出房契地契讓眾人看,那就直接擺上別的東西替代。
良田麽,一個土坯代表十畝良田。宅子麽,三塊瓦片放一摞,就代表你陪嫁了三進的宅子,五塊瓦片一摞,就代表陪嫁了五進的宅子。當然,如今又出現了新型的宅子模型,或三進,或五進,你隻管買了去,百姓一看就知道你陪嫁了什麽。至於鋪子,那更好說,不管是幾層樓都能給你做出來,你就是要在門楣上掛招牌,讓大家更清楚你陪嫁的鋪子都是做什麽買賣的,那也不是什麽難事兒。
總歸,樣樣都給你想出了炫耀的辦法,隻要你肯舍得下本,保準你曬嫁妝都曬的風風光光。
而桑擰月的嫁妝,打頭的就是無數張桌子,那桌子上壘的整整齊齊的,全都是土坯。大致一數,少說也有兩千畝。
至於宅子,單是在京城的三進宅子,就有六套,四進的五套,五進的也有兩套。這還隻是在京城,出了京城,在晉州、閔州,也各置辦了最少兩個宅子。甚至在上京途中,較為繁華的州府,也有房產置辦。
莊子也不少,最起碼有八個。其中溫泉莊子有兩個,雖然都不在京城,但地段也不差,價值也很貴重。
再有就是京城的鋪子十二間。說是“間”,其實也不是單純的一間或是兩間。畢竟其中有好些鋪子,都是整棟樓被買下的。隻是習慣性統稱為“間”罷了。
如同宅子、鋪子、莊子、良田這些就足夠讓人驚愕了,可桑擰月的嫁妝中,還有其他許多貴重物品。
各種蜜蠟、珊瑚、金銀、寶石、玉石做成的成套的首飾,被裝了幾十匣子。
各色皮料、蟒緞、金花緞、軟煙羅、蟬翼紗、石榴綾等布料或成衣裝了百十箱子。
紫檀、黃花梨、酸枝木做成了一套套的家具,還有青玉、白玉等各種精心雕琢的擺件,紫定玉壺春瓶,汝窯美人聳肩瓶,《山路鬆山圖》,《江山雪霽圖》等等等等,或家具擺設或古董字畫,不管哪一樣都不是說不出來曆的東西。
這些東西足足抬了半個時辰也沒抬完,看的眾人心裏麻木,瞠目結舌。而那些讀書人,平時表現的儀態端方,此時卻都控製不住儀容了,一個個用力往前擠,好似距離再近些,他們就能將那些古玩或字畫拿在手裏,據為己有一般。
日用品和藥材也不在少數。
各色手爐、子孫桶、匣子、梳子、攢盒,各種造型各種用材,看的人目不暇接,忍不住就感歎:他們平常連寶石究竟長什麽模樣都不知道,可這子孫桶上,竟就鑲嵌著一圈寶石。更有甚者,那象牙筷子上還雕花;那首飾盒,竟是用一整塊玉石做成的……
藥材更是看的人頻頻瞠目,隻因其中單是各個年份的人參,靈芝、川貝、何首烏等,就有不少。而這其中,麝香、牛黃、鹿茸、犀角這些不太貴重的,更是恨不能直接用麻袋裝。
就真的是,這麽些年了,京城出嫁的姑娘家也說不清有多少了,但是,嫁妝能這麽讓人一歎再歎,歎的連口水都用完了的,這還真是第一個。
而要說桑氏的嫁妝中,最貴重的絕不是那些良田、鋪子、宅子,或是各色首飾、古玩與藥材,那絕對要是那幾百箱子的書籍。
是的,在嫁妝的最後,是一箱子一箱子的書籍。裝書籍的箱子蓋子是打開的,百姓可以看見最上邊幾本書。他們多是普通人,並不懂得這些書的價值,可隻看那些讀書人老爺看見這些書籍後,整個人完全色變,甚至再顧不上體統,而是直接喊叫起身邊的師兄弟來。由此,就可知,這些書籍絕不是凡品。
而這樣的書籍,之後還有幾百大箱子。這可真是……這才是可以傳給子孫的最大的財富吧。
就有那百姓在忍不住歎息起來:“桑氏的嫁妝,近百年來絕對沒有人能超越她。”
“不說別的,隻說那些書,那可都是古籍!是古籍啊!”
“聽說桑氏的娘家就是經營書肆的,他們祖上幾代人,將書肆經營的有聲有色。聽說整個江南的書籍,幾乎有一半都是從他們書肆中流傳出來的。”
“既然經營書肆,那些好的桑家肯定都選出來珍藏了。桑氏陪嫁過來的這些書籍指定不是全部,桑家應該還有許多這樣的書籍。桑家才是真正的富可敵國,才是真正的豪富啊。”
“聽說桑氏在城南經營著一家崇文書齋,那書齋中賣的書籍,都是從桑家的藏書樓走挑選了謄抄過去的。你說,其中會不會有一兩本不外傳的古籍?”
“這可說不準。”
“這真說不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