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拂月氣的渾身打哆嗦,恨不能現在就把沈廷鈞摁在地上摩擦摩擦。
但是沈廷鈞如今正和妹妹說話呢。
就如同常武明說的那樣,他這個模樣跳出來,把不該挑破的挑破了,隻怕妹妹真沒臉見人了。
鑒於此,即便桑拂月氣的一佛升天、二佛出世,這時候也不得不硬咽下這口氣。
但他從來也不是什麽好性子的人。
尤其是這幾年的行伍生涯,愈發放縱了他身上的戾氣與散漫隨性,他如今做事就真的全憑自己性子來。
既打定主意要給沈廷鈞一個教訓,桑拂月也不等隔日,卻是換了身衣衫偷偷摸摸就出了桑宅的大門。然後尋了個沈廷鈞的必經之路埋伏,就準備給他點苦頭吃。
不說桑拂月這作為,看的常武明額頭青筋直跳。隻說沈廷鈞看著常武明和桑拂月的身影消失在薔薇花叢後,微蹙的眉頭才緩緩放平。
他看著走在他身側的姑娘。
亭亭而立,年約二八,皎若秋月,秀麗纖柔。
她已經全然是一個大姑娘的模樣,可以談婚論嫁了。
沈廷鈞出聲喊了一聲“月兒”,待桑擰月抬起那雙顧盼生輝的眸子看他,他才又輕聲道:“今天不高興麽?”
桑擰月訝異的看向他,不解他怎麽會有此問。
但她還是說:“高興的。大哥和常姐姐定親,父母不用再為大哥的終身大事煩憂,父母開心,大哥和常姐姐開心,我也很開心。”
“那怎麽看見我沒有一點喜意?”
桑擰月疑惑的看著他,還忍不住伸手摸摸自己的臉。她表現的這麽明顯麽?
她看見他原本是很高興的,但是想到他今年要進京,許是之後再不會回來,她又如何能歡喜的起來?
桑擰月沒有把這句話說出來,隻拿著那雙明眸直直的看著沈廷鈞。
她明明什麽也沒說,可那雙含情目卻似乎把所有話都說盡了。
對他的留戀不舍、歡喜難耐、忐忑遲疑……
沈廷鈞一顆心跳動的厲害,明明早已與月兒做了半輩子的夫妻。可如今看見她這個眼神,他依舊難以淡定自如。隻恨不能,恨不能……
恰此刻桑擰月隻埋頭走路,沒看前麵的路況,頭頂險些被花枝掛到。
沈廷鈞聲音低沉磁啞的道了一句“小心”,一邊拉過她的手腕,讓她往他這邊走。
他的手心滾燙,手指骨節勻稱修長,露在外邊的手背上青筋畢露,顯出一股子男性的英武陽剛之氣。
桑擰月不知是被手腕上的溫度燙到了,亦或是被眼睛看到的東西灼痛了雙目。她趕緊將手腕抽出來,隨即悶悶的說:“我個子矮,稍微低低頭就好了,花枝掛不到我的。”
沈廷鈞看了看空落落的手腕,再看看她窘迫的紅了麵頰。他又靠近她一些,低聲說:“不矮了,你已經是個大姑娘了。及笄了,該說親了。”
桑擰月陡然氣惱,忍不住提聲反駁說:“那個好人家的女兒這麽著急相親出嫁啊?晉州這邊好多姑娘家,都是年過十八才出門子的。那等疼愛姑娘的人家,把姑娘家留到二十的也不是沒有。”
“那你呢?準備何時出嫁?十八還是二十?”沈廷鈞陡然輕歎一聲:“都太晚了,我怕是等不了那麽久。”
桑擰月直接愣在原地,不知道他這話是什麽意思。
不是在說她的親事麽,怎麽,怎麽就和他扯上關係了?
什麽叫他等不了那麽久?
她成親晚和他等不了太久之間有什麽必然聯係麽?
桑擰月本不傻,甚至可以說一句心思靈透。可這一瞬間,她的腦袋好似宕機了,她的心跳好似停止了。
她整個人變成了一個傻呆呆的木偶,就這般直挺挺的站在原地,愣愣的看著近在眼前的沈廷鈞,完全不知該做出什麽反應來。
反倒是沈廷鈞,不知道是不願意她再繼續逃避;亦或是擔心夜長夢多,她再被別人惦記上;更甚者是,他等了太久,已經等不下去……
既已經說破了此事,他便沒準備繼續藏著掖著。
隻輕輕的拿起桑擰月一雙小手,攥在掌心中把玩,雙眸卻直直看著她,不容她有絲毫逃避說:“月兒,我心悅與你,想娶你為妻。不知你意下如何?”
意下……
什麽意下如何?
桑擰月一張白淨如玉的麵頰,陡然紅了個徹底。如同三月糜豔的桃花盛開,又似眼前的薔薇朵朵綻放。她麵紅耳赤,甚至連耳後根和脖頸裏,都是一片緋紅。
桑擰月完全手足無措起來。
什麽叫他心悅與她?
他是在哄她玩麽?
他是在故意逗她麽?
可是這樣的事情,怎麽能拿來開玩笑呢?
他們兩個人身份天差地別,年齡和閱曆也有著天淵之隔。她奢求他而不得,如今他卻說自己心悅與她?
這,這不管怎麽看,都像是她在做一場虛幻又美妙的夢。
桑擰月陡然用力,想將被他攥在掌心的手抽出來。但這一次沈廷鈞沒任由她逃避。
他不僅攥緊了她的手,甚至還抬起她低垂的下顎,讓她看著他。
桑擰月臉熱的直冒煙。
她完全不知該如何回應,隻憑借本能說道:“你別開這樣的玩笑,我們倆不可能的。你再這樣,下次我不理你了。”
沈廷鈞隻沉下眸,用那雙過於暗沉,又過於深邃的鳳眸看著她,似乎要直接看到她心裏去。
攥著她的小手也不鬆開,甚至還輕輕的揉搓了幾下。那種親昵的動作,還有那種有如過電的感覺,讓桑擰月渾身戰栗,就連麵頰,都比方才更嬌豔紅潤了。
沈廷鈞卻道:“什麽叫開玩笑?月兒以為我在逗你玩?”
他摸摸她滾燙的麵頰,更湊近她一些。近到他們彼此間,連對方的呼吸都能聞到,連對方的眼睫毛有幾根似乎都能數清楚時,沈廷鈞才停下來靠近的動作,頓在了原地,深深看著桑擰月。
而桑擰月,她連呼吸都放的輕輕的,連大聲喘氣都不敢。她眼神遊弋,隻敢看著腳下的方寸之地。可全無什麽作用,她的臉依舊滾燙的厲害,她也依舊能感覺到,他落在她麵頰上的,更加迫人的視線。
沈廷鈞又說:“你我相似多年,我何曾說過誑語?又何曾說話不算數過?我說心悅與你,便是心中隻你一人,這輩子非你不娶。”
桑擰月感覺自己幻聽了,又感覺自己像是做了一場可望而不可即的美夢。
但是,眼前的溫度是熱的,他撲灑在她麵頰上的呼吸,也是滾燙的。
桑擰月突然就分不清夢境與現實了,她就抬起頭,茫然又蒙昧的說:“可是,怎麽會呢?比我好的姑娘多的是,你怎麽能看得上我?而且,而且……”
盡管不想承認,但他們兩人之間確實隔了八年的時光。
八年,不是八個月,再加上他本就心思深沉,他的閱曆也更豐富,如此一來,他喜歡的不該是那些溫婉知禮、秀外慧中,甚至與他有相同話題,更甚者是有相同愛好,而又年齡相仿的姑娘麽?
盡管不想承認,但她對於他來說,確實太過於稚嫩了。
她就像是長在春天的苞蕾,盡管努力成長,但還沒來得及開出嬌顏的花朵來。可他鳳華正貌,已經到了人生中精力最旺盛的階段。他的心智也完全成熟,他的身體等各方麵數值到達頂峰……
這樣的他,會看上她這樣青澀寡淡的小桃子麽?
桑擰月不相信,便又搖搖頭。
與其說是他不相信沈廷鈞的一顆心,倒不如說,她是不相信自己有這麽幸運,會得到他的傾心。
他可是沈廷鈞啊。
是大權在握,權傾一方的沈廷鈞;是不管做什麽都遊刃有餘,被晉州和京城眾多姑娘癡心愛慕的沈廷鈞……
他這麽好,這麽完美,他怎麽會看上她……
桑擰月正出著神,更甚者說,她正陷入這種自我懷疑中。忽而,她感覺額間一熱,等她抬起頭來,卻見沈廷鈞不知何時俯下了身。
他不知何時環抱住她嬌軟的腰身,他額頭垂下來,與她額頭相抵……桑擰月一張嬌顏,比方才更加紅豔。
她推著沈廷鈞,不敢看他的眸子,可雙手觸及她溫熱的胸膛,她又像是摸到了燙手山芋一樣,趕緊將雙手收回來。
“你別,你,別……”
沈廷鈞嗅著近在咫尺的芳香,隻感覺渾身血液都躁動的厲害。他這些年一直都在狠狠的壓製自己,不敢衝動莽撞了,怕嚇到她,更怕放出了自己心中的野獸,之後的事情再難收場。
可他壓製了幾年,他的所謂令人驚歎的自製力,卻在這一刻全然瓦解。
他想親吻她誘人的紅唇,品嚐她嘴中甜美的芳香。
但最後的理智告訴他,這都太快了,也太唐突了,會把她嚇壞。她本就膽小,遲遲不敢前進一步,若他把步子邁的太大,怕是會弄巧成拙。
最後,沈廷鈞到底沒有太過冒犯她。
隻他也是在難捱這種折磨,便緊緊的將她禁錮在懷裏,啞著聲音說:“我們倆之間沒什麽不可能。我傾心與你,自然會光明正大來迎娶你。我不會讓你受委屈,也不會讓你這樣繼續逃避我。月兒,你也心儀我的對不對?你也想嫁與我,與我做夫妻的對不對?月兒……你說句話,別讓我自己唱獨角戲。”
桑擰月依舊混混沌沌著,她的身心都受到了太大刺激。她現在頭腦中都是一團漿糊。
可聽了沈廷鈞這些話,她還是憑著本能說出了自己的心理話:“可是,外邊有那麽多和你相配的姑娘,與她們相比,我家世不出眾,性情不出眾,就連能力都隻是平平。我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也就隻有這張臉……你是因為喜歡這張臉,才想娶我的麽?”
她眼中的疑惑是實打實的,可這種幼稚的發問,也著實是讓人忍俊不禁。
沈廷鈞就忍不住笑出聲來。
他依舊摟抱著她,隻難耐的用手在她腰間揉了兩下。隨後才道:“不管你長什麽模樣,我都喜歡。你容貌出色也好,容貌平平而也罷,我要娶的隻是你,隻是桑擰月而已。無關你的性情,更無關你的品貌與能力。”
“你騙我,成親哪有不圖對方什麽的?你和我說實話,你究竟看上我什麽了?”
沈廷鈞沉默了許久不說話,等再開口,語氣卻複雜又柔情:“許是你我前世緣分未盡,以至於這輩子我一看見你,便心動難忍。我隻是娶你為妻,這輩子也隻會娶你為妻。”
……
桑擰月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房間裏的,她渾渾噩噩,像是做了一場無與倫比的美夢。
進了房間後,她一腦袋栽倒在床鋪上,順手還拉扯起旁邊的被褥,直接將自己整個蒙了起來。
素錦與素心緊跟在她身後,兩個丫鬟見她如此模樣,互相對視一眼,眸中都是憂心。
他們方才也是跟著姑娘的。
但沈通判與姑娘在一處時,等閑不喜歡有外人在場,因而,他們便離得稍微遠些。
而等他們意識到情況似有不對時,已經太晚了。
姑娘和沈通判不僅有了肢體接觸,且兩人抱在了一處……她們既害怕這情況被外人看到,又擔心姑娘被沈通判占了便宜。
她們完全懵了頭,不知該如何處理此事。正準備回去找夫人拿個主意,熟料卻被通判大人身邊的成林直接攔下。
不敢得罪沈通判,可對於她身邊的人,素錦和素心還是敢得罪的。
素心當即就給了成林好幾個白眼,還用叫踹了他好幾下。但即便打了罵了成林,她們也還是不敢去阻止沈通判與姑娘親近。
而經過這麽一會兒工夫的磨蹭,那邊兩人已經鬆開了彼此。
姑娘一副魂不守舍、麵如桃花的模樣。反觀沈通判,依舊正人君子、生人勿進的板著臉。隻將姑娘交給她們,讓她們好生照拂,隨即便離開了府裏。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兒?
難道沈通判在逗她們姑娘玩?
亦或是看姑娘張開了,沈通判骨子裏屬於男人的劣根性也翻湧上來,開始尋小姑娘放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