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要啟程回京,院子裏的丫鬟們來來去去,都在忙著收拾東西。
若是早點動手,他們此時早已經收拾好了。可這不是客人登門了麽?接連來了好幾位貴客,丫鬟們嚴陣以待,誰還有閑暇功夫去收拾東西?
丫鬟們見到沈廷鈞,俱都停下動作,抱著手裏的東西不倫不類的見禮。
屋內眾人也聽見了外邊的動靜,二夫人、周寶璐、王秀雯,連帶著剛過來的沈廷禕和沈廷瀾都站起了身。
幾人給沈廷鈞見過禮,二爺沈廷禕就有眼色的說,“大哥陪母親吧,我們先回去了。”
二夫人也說,“丫鬟們沒個輕重,可別把我那幾個匣子弄壞了。我的趕緊回去看著,不然摔了那個我都心疼。”
他們夫妻如此一說,沈廷瀾和周寶璐也不坐了,張嘴也要回去。
沈廷鈞點了頭,讓他們稍後來母親院子裏用飯。沈廷禕和沈廷瀾看出母親有話要對大哥說——不就是那幾個老太太帶來的貴女們麽,他們也好奇那個會成為新大嫂,但他們在跟前,就怕大哥太尷尬。
於是兄弟倆忙說天晚了就不過來了,然後給老夫人、姑太太以及大哥行了禮,就告退離開了。
姑太太和王秀雯也順勢提出離去,隻是姑太太臨走時,看向沈廷鈞的目光很是複雜。
姑太太其實很想說,既然廷鈞有意成親,那是不是可以重新考慮下秀雯?
雖然秀雯中意吏部侍郎家的五公子,但隻要大郎同意娶秀雯為妻,秀雯立馬就能把那五公子拋到九霄雲外去。
和大郎比起來,那些毛頭小子衝動莽撞、沒有官職、沒有爵位,甚至連相貌都比不上他。他們僅有的一項優點,就是比大郎年輕幾歲。可他們又不是天賦驚人之輩,誰還能在這短短幾年時間,爬到大郎的位子,成為另一位能讓陛下委以重用的心腹重臣?
不可能的。
根本沒有第二個人!
沈廷鈞隻有一個!他的人生不可能有誰能重複得來。
珠玉在側,瓦石難當啊!
姑太太幾乎是一步三回頭走出了花廳,王秀雯扯著母親的袖子,手指用力拽著她往前走。
姑太太險些被女兒扯得一個踉蹌,就停下來瞪她,“要了娘的老命嘍。”
王秀雯輕跺著腳說,“娘你小聲點,你這麽大聲是怕別人聽不見你說什麽麽?”
娘倆前幾天才吵了個天翻地覆,王秀雯鐵了心要嫁給五公子,姑太太則是已經看見了女兒吃苦的後半輩子,無論如何也不肯點頭答應。
但這世間哪有父母能拗得過兒女的?
王秀雯以絕食做威脅,姑太太強撐了三天,到昨天還不是繳械投降?
可惜她前腳剛鬆口,將事情拜托給老夫人,後腳沈廷鈞就準備相看續娶。
這事兒今天傳到了姑太太耳朵裏,姑太太險些以為老夫人在刻意針對她。但是獵場的風言風語姑太太也聽到了,就明白老夫人這是忌憚長榮郡主,這才逼得大郎續娶。
可肥水不流外人田不是?
既然要續娶,為什麽不先考慮下秀雯?
秀雯秀外慧中,能管家理事,還能孝順長輩。她生的好模樣,不管道士還是和尚們看相,都說她是個富貴命,以後子孫滿堂。
娶了秀雯,最起碼能保證長房不絕嗣啊。
可惜,昨天已經委托了老夫人和吏部侍郎家相看,如今再讓老夫人考慮秀雯做兒媳婦……即便秀雯是嫡親的外甥女,怕是老夫人也會惱。
一女許兩家這不是兒戲麽?
可錯過這次機會,之後秀雯即便嫁的再好,可和侯府夫人的位置比起來,也是天差地別。
姑太太還是不死心,寧願舍掉這層臉皮不要,也要回頭去找老夫人。
王秀雯卻在此時一把拉住她,就見這位素來愛以“楚楚可人”的麵貌示人的表姑娘,此時瞪圓了一雙杏眸,滿眼都是“你敢回去我就敢去死的決絕”。
王秀雯低聲在姑太太耳邊說,“娘,就這樣吧,事情到了這一步,再糾纏下去不過是把情分都作沒了。表哥若真中意我,根本不用我們多做什麽,我也能順順當當成為侯夫人。可娘你說,表哥有多看過我一眼麽?”
他們在侯府住了五年,她除了逢年過節以及給舅母請安時能碰見表哥,其餘什麽時候見過他?即便見了他,表哥對她也視若無睹;哪怕她不要麵皮強撐著過去“偶遇”,表哥也隻是微頷首便從身邊疾行過去。
這一樁樁一件件,往日想起不覺得怎麽樣,如今卻隻覺得自己把自己的麵皮揭下來讓人踩,她真是羞惱的恨不能去投井死個幹淨。
可既然不想死,那就好好活著。她就不信,離了武安侯府她還活不出個人樣來。
王秀雯道理一大堆,可姑太太卻隻嗤笑,“你的人樣是吏部侍郎家的五公子能給的?那就是個混吃混喝的混子!你指望他帶你飛黃騰達,那不如指望自己生個好兒子!”
又念叨,“廷鈞這邊行不通,那你就考慮誠意伯府的親事。隻要你嫁過去,就是現成的世子夫人。等伯爺一死,你就是伯夫人。就是比起侯夫人差點,那也是朝廷誥命,子孫還能世襲爵位,一輩子不用為功名發愁。現成的通天路擺在跟前,你偏不選,隻看重那外表好看的繡花枕頭,嗬嗬,我就睜眼看著,那草包這輩子究竟能不能讓你活出個人樣來。”
母女倆在老夫人院子裏又嗆嗆起來,甚至差點動了手。最後一個哭著跑回去,另一個好懸沒被氣暈。
沈廷禕和二夫人被喊回來,順路送姑太太回院子。沈廷瀾對此很是僥幸,不住的和周寶璐說,“幸好咱們住西邊,若是也和姑母順路,我得愁死嘍。”
姑太太那嘴是真能嘮叨,說話也真是不留情麵。想想丫鬟重複的那幾句話,沈廷瀾也是頭皮發麻。連他一個大老爺們,都覺得姑太太揭人短、打人臉,這委實過分,就更別提秀雯表妹怎麽想了。即便她是有許多小心思小算計,但也不能否認她就是個普通小姑娘的事實。被親娘這麽戳心,是個人都得崩潰啊。
周寶璐聽著沈廷瀾為王秀雯抱不平,眸中光芒閃爍。
她佯做苦惱似的歎了口氣,“說到底,還是大哥的親事鬧得。”
若是大哥不同意相親,哪會有這許多事端?
他為什麽就鬆口了呢?
老夫人再胡攪蠻纏,她也不過是個老太太,不搭理她就是了。好生晾她兩天,讓她知道兒子要和她離心了,就不信老夫人還能堅持下去。
說到底,還是大哥想成親吧。
若不然,他那般硬性一個人,即便是天皇老子來了,能讓他鬆口麽?還不是他自己本來就存了那心思?
周寶璐眸光陰暗,心中的惡念幾乎噴湧而出。
她是知道大哥最後沒成親,更沒有留下子嗣的。可這世上凡事不都講究一個變數麽?
連她的姻緣都改變了,那大哥有家有室有子女,似乎也不是什麽不能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但是,這事兒怎麽能發生呢?
若是大哥有了子嗣,她的榮安怎麽辦?
沒有第二個武安侯府讓榮安繼承,難道有生之年他們也要被分出去單過,榮安要被剝掉所有的侯府尊榮,再次為功名利祿奔波辛苦?
她重來的這一生,難道是為了讓兒子受苦的?
不行,不可以,她不會同意!
憑什麽上一世桑擰月的兒子能繼承侯府,桑擰月能成為最大贏家,她的兒子卻要汲汲營營,淪為凡夫俗子中的一員。
這世上沒這麽不講道理的事情。
周寶璐心中暗暗籌謀算計起來,沈廷瀾也在此時出聲,“怎麽就是大哥的親事鬧的?合著你的意思是,大哥這輩子就不應該成親,大哥就該孤獨終老?”
沈廷瀾濃眉緊皺,看著周寶璐,“你怎麽會有這樣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