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廷鈞見母親這裏無事,便準備轉身走人。
老夫人看著兒子清冷無波的麵容,愈發心慌意亂。她開口直接喊住要離開的沈廷鈞,“大郎啊。”
沈廷鈞回首看過來,“母親還有何事?”
“也沒什麽要事,這不是林尚書家的夫人前幾日約我去踏春。”老夫人話及此頓了頓,緩了片刻後才又一臉意味深長的繼續道:“林尚書家的小孫女今年也滿十七了,那姑娘我之前見過幾次。生的端的是花容月貌,溫柔可人。她還是京城赫赫有名的才女,無論品貌和規矩都沒得挑……”
老夫人還在極力推銷林尚書的小孫女,沈廷鈞卻驟然出聲打斷老夫人的話。“母親,林尚書位居大塚宰,主管吏部。秀雯表妹與吏部右侍郎結親。而我主管大理寺。母親,姻親關係備受聖人提防,更何況我們還都位高權重。若關係太近,對誰都不沒好處。”
“啊?是這樣麽?”
沈廷鈞見母親有些惶惑,幹脆又坐回原位,細細與母親掰扯起來。“當今賢明,尤其不喜朝臣拉幫結派、結黨營私。我與大塚宰職權太高,威風太盛,若當真結親,陛下即便麵上不說什麽,心裏也指定不喜。”
“可如今那個朝臣沒個姻親關係?就比如平安伯家,那姻親關係能攀扯上整個京城的權貴。皇上若要忌憚,怎麽不先忌憚他?”
平安伯是京城的名人,他有名就有名在,家裏接連生了十多個閨女,才有了一個兒子,也就是如今的平安伯府世子。
幾代平安伯都是庸碌之輩,府裏坐吃山空,眼瞅著就要徹底從權貴圈淡出去。熟料就是平安伯這十多個閨女,環肥燕瘦各有千秋,結親時每個姑娘都嫁了好人家。姻親多起來,幫襯的就多了,於是本該淡出京城權貴圈的平安伯府,這兩年眼瞅著又抖起來了
老夫人提起平安伯府,沈廷鈞微哂一聲,“母親也知曉,平安伯乃庸俗之輩。文不成、武不就,至今都隻有一個勳爵,在朝中無任何實差。”
就這樣一個伯爺,皇帝會把他看在眼裏才是奇怪了。任憑他嫁再多的女兒,結再多的姻親,皇帝也對他提防不起來。
不像是朝中那些得用的重臣,他們的姻親關係都在隆慶帝腦海裏記著呢。若是姻親太盛了,皇帝就要想著壓一壓人了。
沈廷鈞含蓄的給老夫人點了此事,隨即起身就要走。
老夫人那肯半途而廢,林尚書家的小孫女不可以,梁太傅的嫡長女總該行吧。
老夫人就說:“你也說了,皇帝不是不允許朝臣結姻親,純粹是大塚宰身份太敏感,你才想避諱。可梁太傅這身份總不會有什麽忌諱吧。梁太傅可是典型的忠心耿直之輩,就是別人再怎麽拉攏,他也不為所動。你和梁太傅家的長女結親,皇帝想來會喜聞樂見。”
老夫人又巴巴的說起梁太傅嫡長女的好來。
那姑娘雖是和離歸家,可先一段婚姻卻不是她的錯。而是男方早先承諾婚後一生一世一雙人,結果梁昊昕懷孕了,那男子的母親就給安排了幾個通房妾室。男子也不拒絕,打著這是“母親的一番好意”的名堂,堂而皇之的收用了。
梁昊昕是個心高氣傲的,如何能忍受夫君如此羞辱推搡。她脾性也大,可能也是在氣頭上,當天就喝了藥,到晚間胎兒就流下來了。
事情鬧大,梁太傅親自接了女兒回家,至此和那男子家斷了關係,雙方和離。
這幾年梁昊昕很少在宴席上露麵,她基本都在別院住著,日子很是瀟灑自在。
老夫人就看上了這姑娘拿得起放得下的性子,再來侯府也需要個能管事的主母,因此便提了這位名叫梁昊昕的姑娘。
老夫人見兒子無動於衷,就又殷勤道:“你和昊升是好友,見昊昕那姑娘的時候多。你是知道的,那姑娘當真是個不錯的人選。你和昊升關係又這麽親近,若是你和昊昕成了親,這不是親上加親麽?這多好的事兒啊。”
“那若是這親事不成呢?我見昊升豈不尷尬?亦或是婚後兩人有了齟齬,不得不和離,我和昊升豈不是連朋友都沒得做了?”
梁昊升與梁昊昕是嫡親的姐弟倆,兩人一母同胞,自來關係好。若是梁昊升的身份從好友,變成小舅子,他會偏幫誰一目了然。為了姐姐和沈廷鈞鬧翻,也不是什麽讓人難以想象的事兒。
“這怎麽會和離呢?昊昕那麽好的姑娘,我的大郎也乜有不妥當的地方,你們倆指定會白頭到老的。”
“母親,同樣的話我上一次成親時,您是不是也說過?可後果如何?”
老夫人被兒子這個問題問的啞口無言,當即臉都青了。
兒子和長榮結親時,她也覺得那是門好親事。長榮樣樣出彩,是當初京城貴女中的頭一份,即便是隆慶帝與皇後的嫡長公主,都不如長榮出彩。可誰能料到,他們成親後都沒過一年時間,便和離了。
這事兒至今提起來老夫人都唏噓不已。
如今兒子拿他和長榮的親事做比,也由不得老夫人不猶豫考量。
大郎和長榮還是青梅竹馬呢,隻過了一年便和離了。大郎和昊昕又沒有感情基礎,這之後一個不順心,豈不是張口就要分開?
畢竟,兩人都是和離過的,又不是沒經驗。
老夫人想到這兒,頭都大了。
沈廷鈞見狀就說:“母親別為我憂心,陰緣天定,兒子若無這等緣分,這輩子孤身到老也不是不可以。”
老夫人聞言也顧不得頭疼了,伸手就往沈廷鈞的身上拍:“你個逆子啊,你在我跟前說這樣的話,你不是拿刀捅你娘的心麽?”
沈廷鈞也意識到這話許是重了,他當即緩和了麵色,低聲道:“總歸兒子就是這麽個意思。緣分來了擋不住,緣分沒來,強求也強求不來。母親不用為我煩心,我這麽大的人了,自己在做什麽心裏有數。母親若有暇,不妨多看顧些榮安。我見榮安這幾天沉默許多,人也消瘦幾許,三郎進了貢院,母親不妨將榮安接到跟前養著,也好撫慰榮安的不安。”
老夫人的注意力被轉移開了。
她也心疼小孫子呢,他多可愛一個人兒,卻攤上那樣一個娘。如今周氏被送到家廟了,三郎也進了貢院,榮安最熟悉的人都不在跟前,孩子該多恐懼啊。
老夫人當即起身去尋她的好孫子了,沈廷鈞借機起身離開,直接出了侯府。
離開侯府後一時間卻不知道該去何處。
最後在門口站了片刻,沈廷鈞出聲吩咐成毅道:“牽馬來,去大理寺。”
成毅沒說什麽,轉回身牽馬去了。
稍後主仆倆一道去了大理寺,可把正在偷空摸魚的官員們嚇得不輕。
不都說侯爺家中有事,今天不過來了麽?這猛不丁來個突然襲擊,是想嚇死他們,好把侯爺的親信安插在大理寺對不對?
……
卻說清兒的傷口終於好了,桑擰月親自送他去了書院,隨後帶著丫鬟去了街上。
她準備開一家書肆,就當是消磨時間了。
要經營別的她也不會,胭脂水粉、綢緞布匹這些她沒方子、沒人手,更沒管理的經驗。
唯獨書肆,那是家中祖輩的營生。她從小在書肆中長大,耳濡目染之下,該懂得都懂了。再來,她手中還有幾個老掌櫃,就不提其他,隻說啞叔,那真是個能人,別看不會說話,可卻把書肆經營的風生水起,就連父親當初都交口稱讚啞叔是個“能人”。
而當初她迫於無奈將書肆關閉,可裏邊的藏書卻都被妥善安置。如今閑來無事,正好把書肆再開起來,不圖能掙什麽大錢,隻圖能有個消磨時間的地方。再來,也給那些貧困的學子提供個務工的機會,讓他們不至於窮的讀不起書,窮的填不飽肚子。
桑擰月帶著素錦在街上轉了一圈,倒是遇到幾個往外出售或租賃的鋪子。
隻是對方不知看她是女眷輕看她,亦或是覺得她當不起事兒不願意與她多談,或者純粹就是看她時外地人,想獅子大開口訛詐她一筆,因而要麽不報價,要麽價格虛高了好幾層。
桑擰月和素錦接連轉了兩三天,都沒找到合心意的鋪子,反倒還吃了一肚子氣,以至於兩人回府後,麵色都不太好。
還是後院的幾個老人聽說了此事,才提議這種瑣事他們來辦就成。等他們把鋪子找好,價錢談好,姑娘到時候去確認下就是。若合意就買下,不合意,再尋其它。總歸鋪子也不急著開,如今當務之急是先把書籍運過來。
因為操持著這一攤子事兒,桑擰月也就無暇過多關注清兒,以至於清兒這幾天有些失魂落魄,她也沒看出來。
九天轉瞬既過,很快到了科考結束的時間,學子們都出貢院了。
若往常,清兒指定跑出去湊熱鬧。
他現在是越來越野了,動不動往外跑。不過好在隨身都帶著竹葉和竹青兩個小廝。這兩人多少會些拳腳,又自小在外謀生慣了,各種陰的暗的他們多少都曉得些,有他們跟著,桑擰月倒是不太擔心。
可這一日,清兒難得的一放學就回家了,連門也不出。桑擰月就納悶了,“你早先不是還說,等學子們出貢院時,要去街上看熱鬧?今天就是科考結束的時間,你不出去麽?還是說,你把時間記錯了?”
清兒無趣的搖搖頭,“沒意思,還沒待在家陪著姐姐有意思。”
桑擰月納罕的不得了,她仔細看了看清兒,清兒臉上的落寞陡然變成樂嗬。“我在家陪姐姐,姐姐還不高興麽?姐姐的心思可太難猜了,變的也太快了,一天一個心思,我都不知道姐姐在想什麽。”
“清兒,你是不是遇上什麽事兒了?”桑擰月蹙眉看著弟弟問。
清兒就嘿嘿的笑,“姐姐你想多了,我能遇上什麽事兒?我這不是好的很麽?姐姐你別亂想些有的沒的了,還是趕緊想想,都把那些書運到京城是正經。”
桑擰月又仔細盯著清兒看了一會兒,可清兒不知是害羞了,亦或是當真肚子疼。他當即一垂首捂著肚子就往淨室跑,“不好,我想出恭。”
幾個丫鬟都“咦”了一聲,素心更是說,“少爺自從上了私塾,人就變得大大咧咧起來。以前清兒少爺多文氣啊,現在說起出恭這話都能麵不改色,這也太埋汰了。”
桑擰月被逗笑了,也覺得清兒現在粗魯的厲害。不過小孩子麽,一天一個脾氣,指不定明天就是另外一個樣子了。
桑擰月看著弟弟離開的方向,心裏還是有些不安,她就將竹葉和竹青喊到跟前來,問兩人清兒在學堂是不是遇到了什麽事兒。
竹葉和竹青摸著後腦勺想了又想,也沒想出來什麽。
他們是下人,是不能進學堂的。少爺在私塾讀書的時候,他們倆就在私塾外邊候著。有時候無聊了,就幹脆一人守著,一人去街上轉轉,反正能保證少爺從裏邊出來,隨時有人在外邊候著。
可他們這些天,也沒察覺到少爺與之前有什麽不同啊。
兩人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桑擰月見狀隻能叮囑說,“之後幾天好好看著清兒,私塾那邊你們進不去,但可以和其餘那些學生帶來的下人多聊聊,指不定就能知曉些什麽。”
兩人忙點頭,“姑娘我們知道了。”
“下去吧。”
等竹葉竹青離去,清兒從淨室走出來。他依舊百無聊賴的躺在姐姐身邊的躺椅上。
如今天色正好,日光暖暖的,曬得人渾身暖洋洋的,忍不住就打了一個哈欠,想睡覺。
牆角處一株山茶花樹也開花了,五顏六色的花開了一大片,蜜蜂和蝴蝶在其中穿梭飛舞,小院裏到處都是一片生機勃勃、春意盎然的景象。
清兒看著姐姐讀書的模樣,緩緩睡著了。桑擰月見狀讓素心拿了條毯子來,搭在清兒腹部。
等做完這些事,素心冷不丁的說,“今年侯府三爺會下場對不對?”
桑擰月陡然聽到“侯府”兩個字,還有些恍惚,不過等緩過神想明白素心說了什麽,她便麵無表情的輕頷首,“應該是如此。”
“三爺也是可憐,攤上周寶璐那樣的夫人。”
桑擰月也覺得沈廷瀾挺可憐的,不過人是他自己挑的,是他一意孤行娶的。若是他婚後能及時察覺周寶璐品性有瑕,及時幫助改正也就算了,可他沒有。那如今周寶璐做的惡,闖的禍,帶來的麻煩與痛苦,他不去承受,難道還要別人替他承受麽?
這一切都是他該受的。
想過了沈廷瀾,腦海中又忍不住蹦出來個施行舟。
他也是今年的舉子,應該會一同下場。
不過這個人影也在腦中轉瞬即逝,稍後桑擰月又低頭讀起書來。
素心卻又驚呼一聲,像是有大發現似的一拍腦門說:“姑娘,我們是不是都忘記了一件事?”
“什麽事兒?”桑擰月漫不經心道。
“就是周家啊,二少爺周秉坤今年是不是也要下場?”
桑擰月陡然抬起頭,從意識海深處挖出了周秉坤這個人。
周秉坤是周寶璐嫡親的二哥。
周母總共為周家誕育三子兩女。周寶璐是嫡長女,在家中排三,她還有個幼妹,隻比她小一歲,隻可惜年少時染上天花沒救回來,死時還不到三歲。
周家長子學問平平,仰仗周父的“好錢緣”,他在徽州司農署混了個不入流的小官當當。前幾年聽說是升了,是七品還是從七品桑擰月也記不清了。
周寶璐的二哥便是這位可能進京趕考的周秉坤。他是周家難得的良善人,隻是脾性溫吞,人有些木呆。若不是他在讀書上多少有些天分,怕就是周家幾兄妹中的墊底似人物。
至於周寶璐的弟弟,那更是個混世魔王,不說也罷。
繼續說這位可能進京趕考的周秉坤,這位表哥桑擰月見得不多,可也知道不管是周父還是周母都對他寄予厚望。
她出嫁前一年周秉坤考中舉人,那時候周父周母欣喜若狂,直接給擺了三天流水席。
桑擰月難得在那幾天得到周父周母的幾個好臉,為此素錦幾個私下裏還嘀咕過,說盼著這位二爺一鼓作氣考上狀元才好。這樣一來,周父周母高興了,她們的日子也能好過些。
不過隱約記得,三年前春闈時周秉坤落榜了。期間隔了三年,他也磨了三年劍,這次肯定會再殺回來。
那麽問題來了,周秉坤既然進京了,她們怎麽一直沒聽誰提起過?
不過想到這些時日他們也沒和侯府那邊走動過,許是周秉坤去了侯府他們也不知情。
話又說回來,周秉坤如果去了侯府,鐵定已經知道周寶璐被送到家廟的事情。他會不給家裏寫信麽?周父周母能不上京麽?
一想到周父周母,桑擰月頭皮發麻,指尖微微顫抖。
素心顯然也想到這個問題了,當即都要炸了,“不會吧,他們不會真要上京吧?”
素錦麵色沉沉道:“最起碼有五成的可能會上京。”
畢竟周寶璐在周家的地位是不一樣的,她是周家飛出去的金鳳凰,周家對她的事情都看的很重。若得知周寶璐被侯府關起來,他們作為娘家人多少都要來鬧一鬧。圖的就是為周寶璐撐腰,讓侯府把他們的女兒放出來。
被關起來的周寶璐是沒有價值的,隻有被放出來的周寶璐,才會給他們帶來利益。
所以,他們完全有可能進京來。
但也有一半的可能,他們畏懼與侯府的威嚴,不敢來鬧騰,選擇默默吞下這口苦汁子。
這兩個可能都有,但還是前一個可能性更大。
不過這一切都是建立在周秉坤進京的情況下,而他有沒有進京,如今他們還不知道。
素錦就說:“姑娘,不如我明天往侯府走一趟,給老夫人送些東西。”
桑擰月微頷首:“我屋裏那盆十八學士這兩天就要開花了,老夫人是個雅人,你把這盆十八學士送過去吧,老夫人會喜歡的。”
素心接嘴:“姑娘你不是還給老夫人做了一身衣裳麽?可別忘了讓素錦一道捎過去。這多少是您的一點心意,老夫人看見了知道您惦記著她,這對咱們隻有好處沒壞處。”
“好處壞處的,我也不圖謀老夫人什麽,老夫人之前厚待咱們,咱們得還的起這份情。”
素心俏皮的吐吐舌頭,“姑娘您說的都對。”
主仆幾人說著話時,沒注意到旁邊清兒的眼皮子底下咕嚕嚕轉動了幾下。
清兒也想起了周秉坤,這個表哥他有幾分印象。
姐姐既然讓素錦姐姐去侯府探聽情況,那明天他就去京城各大酒樓轉一轉好了。
畢竟周秉坤木訥又呆板,非常不善於與人交際。若說他上京來而不去侯府落腳,這非常有可能。他明天得去找找人,看看這位表哥究竟有沒有上京來。若是真上京來了,且還沒和侯府聯係上,那他就不知道周寶璐的境況,他得及時阻止他給家裏去信,阻止周父周母上京來。
各有所思的姐弟倆都在琢磨這件事兒,他們卻全然忘記了,周寶璐隻是被送到家廟清修了,她被限製了行動不假,可她到底是侯府的夫人,侯府自然不會連她的通信都限製。
所以,周父周母到底上京不上京,隻拿住了周秉坤完全沒什麽用。
不過此時這姐弟倆自然還沒想到這一點,他們憂心匆匆的睡去,第二天各自忙碌。
清兒一大早出門去了,今天正好是休沐日不用上課,可桑擰月過糊塗了,完全忘記了這點,還是隨後和啞叔說話時,冷不丁想起今天是每十天才有的休沐日。
那麽問題來了,既然今天不用去私塾上課,清兒一大早就帶著竹葉和竹青跑到哪裏去了?
孩子大了,越發野了,桑擰月決定這次清兒回家後,她的好好盤問盤問他的行蹤。順便還得給他緊緊弦兒,可不能因為她管的寬鬆,他就愈發不著調起來。真要是那樣,她可就要動棍子了。
*
桑擰月氣哼哼的想著如何處置弟弟,素錦這廂到了侯府門口,卻正好碰到要出門的沈廷鈞。
素錦忙不迭見禮,沈廷鈞本要錯身過去,忽又頓住腳。
他似乎是記不住素錦是那個了,冷凝的雙眸凝視在她身上。
那目光似是在看她,可更像是透過她,在看向其他人。
在場的侍衛見侯爺停在大門口,俱都站的更筆挺了,誰也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而素錦察覺到沈候的視線,忍不住渾身瑟瑟。
又有許多時日不見沈候,侯爺身上冷意更盛,似乎都快凝成實質了。他看人的眼神也愈發有壓迫感,素錦要鼓起所有的力氣,才能在這時不狼狽的跌坐在地上。
許是過了許久,亦或者隻是一瞬間。沈廷鈞開口,聲音依舊冷沉懾人,讓人止不住戰戰兢兢。
“來做什麽?”
素錦緩了片刻才知曉侯爺是在問她,忙不迭側過身露出身後跟著的小丫鬟來。
小丫鬟手中捧著個紙盒子,曾長條形,裏邊不知放置著什麽。不過有隱隱的芳香,絲絲縷縷的從裏邊泄露出來,讓人可以想見裏邊究竟放了什麽東西。
該是花無疑了。
素錦解釋道:“這是一盆十八學士山茶花。姑娘曉得老夫人最是喜歡這些雅致的東西,精心養護了許久,如今山茶花上有了許多花苞,個別還開放了,姑娘就催著我趕緊給老夫人送來。”
又將手中的盒子微微往上舉了舉,“這邊是姑娘親手給老夫人做的衣衫,還有一份出門時才出鍋的糕點,都是,都是姑娘親手做的。”
在沈廷鈞壓迫性十足的視線中,素錦說話的聲音越來越低,聲音也越來越虛。
她也不知道她為何要心虛,明明姑娘與侯爺隻有那幾天的露水情緣,而今他們早已經斷了聯係,侯爺也再不去桑宅了。雙方就是一副往後餘生形同陌路的狀態,那姑娘給老夫人送些貼心的東西,不為過吧?
沒了與侯爺的情分,姑娘和老夫人還有些情誼在。姑娘受老夫人厚待,得了好東西記掛著老夫人,給她送過來這準沒錯吧?
素錦腦海中迅速轉過這許多事情,麵色卻愈發僵硬了。隻因沈候緩緩走上前,不僅打開了最上邊的盒子,似乎對著那糕點還出起了神。
不止是素錦變得驚慌,就連守門的幾個侍衛,此時也肅然站立。
話說,侯爺親自檢查糕點,莫不是擔心那位桑姑娘投毒?再不就是,覺得這些東西拿不出手,桑姑娘還巴巴的讓人送過來,太跌份?
眾人心裏心思各異,可沒人敢表露出來。
也好在侯爺今天出門做客,時間趕得緊,也因此,將那盒子重新蓋上,沈廷鈞便邁步下了台階,騎上馬便帶著成林走遠了。
直至那兩人兩騎消失在遠處,素錦和身後的小丫鬟才忍不住緩緩舒了口氣。
小丫鬟正是雀兒,她沒見過什麽大場麵,沈候的威嚴又太甚,小丫鬟被嚇得滿麵冷汗,此時皺著個包子臉,人都快被嚇哭了。
素錦見狀給她擠擠眼,讓她快收斂下情緒,馬上進侯府了,可不能給姑娘丟臉。
素錦在侯府中是熟麵孔,管事的都認識她了。事情往老夫人哪裏一報,雙鯉就親自過來接人了。
等她們到了老夫人院子裏,老夫人正興致勃勃的翹首期盼著。
等看到這次隻有素錦和一個臉兒生的小丫鬟過來,桑擰月本人卻沒露麵,老夫人不由遺憾的說:“擰月在家忙什麽呢?怎麽這麽多時日也不來侯府看看我?”
素錦就忙道:“姑娘準備尋一間鋪子,做個營生糊口。如今啊,姑娘正為這事兒忙著呢。”
老夫人一聽就來了興致。
她上一次去桑宅給擰月賠罪時,確實聽素錦說過此事,不過那時心裏惦記著其他事兒,就沒將這事兒放在心上。如今素錦又提這事兒,那是做什麽買賣的事情確定了?連鋪子都安置好了麽?
素錦聽到老夫人的問話,笑吟吟的回說:“哪兒那麽容易啊。買賣的事情好說,桑家祖上都是經營書肆的,如今還有好些書籍、畫卷等在老宅裏藏著,這些好辦,運過來就能開張。可關鍵是鋪子尋不到合適的。姑娘帶著我們在街上轉了好幾天,也沒找到合心意的,如今正為這事兒發愁呢。”
老夫人聽了後,先是說:“準備開書肆啊,這生意啊,風雅。”不過京城有名的書肆太多了,那些權貴都定性了,買文房四寶之類的東西,基本都在那幾家老字號。至於一些麵對普通學子的書肆,因為利潤薄,每年掙到的銀錢有數。
擰月想要憑借這個養家,怕是有些困難。
不過老夫人又想到,擰月祖上既然有許多書籍和畫卷,指不定裏邊有珍品。類似這種珠寶玉器古玩書卷,那都是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的買賣。一副畫卷賣出去,足夠他們姐弟三年不愁吃喝了。
不過就是裏邊沒有好東西也不怕,她使人高價去買就是了。
心裏有了譜,老夫人就不為那姐弟倆憂心了。不過又一聽素錦說,擰月轉了幾天找不到合適的鋪子,老夫人當即一拍手,樂嗬嗬道:“侯府多的是鋪麵,你等等,我讓人把管事叫來,讓他給你尋摸個鋪子,回頭你就讓擰月在那邊開書肆。”
素錦一聽,頓時大驚。
用侯府的鋪子,那姑娘能不想起武安侯這個人麽?
好不容易姑娘心靜了,不想著這些了,她可不願意侯府又和他們扯上斬不斷的關係。
素錦就忙道:“您老一片好心,我替我們姑娘心領了。但侯府的鋪子想來之前都做著別的營生,我們貿然搶了別人的地方,這不合適。”
老夫人灑脫的一擺手,笑嗬嗬道:“這沒什麽,咱們不尋那些如今在做買賣的鋪子就是,就找那些空鋪子,或是眼瞅著到期的,肯定多少也能尋到幾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