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風吹來了絲絲涼意。君玉睜開眼睛,拍拍黑馬的頭,微笑道:“睡醒沒有?我們應該上路了。”

黑馬低鳴一聲,似乎知道在這沙漠裏長嘶會更渴一樣。君玉看它大大的馬眼也變得蒙蒙的,歎息一聲,拉了它,一人一馬出了沙丘,快快地往前麵奔去。

如此晝伏夜出了三天三夜,終於聽得一隻鼠蹊“吱”的一聲,君玉循聲望去,好家夥,居然是兩隻,一大一小。她心裏一喜,鼠蹊雖然動作迅速,怎逃得過她飛快的一撲,幾乎是迅雷之際,她已經縱身將兩隻鼠蹊抓在了手裏。

“唉,我的功夫總算還沒有退步!竟比戰場殺敵時還迅捷得多!”君玉苦笑一下,想起自己逮鼠蹊時的身手,那動作快得幾乎令自己都嚇了一跳。

她提了兩隻鼠蹊,一隻略微肥一些一隻十分瘦小。兩隻鼠類拚命掙紮,君玉仔細看看他們一身的髒毛,心裏一陣惡心,幾欲嘔吐。再看大黑馬,大大的馬眼卻放出光來。

她將兩隻鼠類震死,遞了過去:“你先吃吧,如果再找不到什麽東西,我也真的要吃生老鼠了。”

黑馬幾乎是狼吞虎咽地將兩隻鼠類吃了下去,吃完,嘴角上還沾了丁點血跡,望著君玉,似乎在說:要是再有幾隻就好了!

君玉環顧四周,又是一片死氣沉沉,她拍拍略微有了點生氣的大黑馬:“等他們再出現了,我一定抓給你。”

身上的兩塊硬餅,一塊早已讓大黑馬吃了,自己還有一小塊,她勉強咬了幾口,越來越強烈的焦渴,讓她再也啃不下去。此刻,想起那鼠蹊也變得不是那麽惡心了,早知道,也吃一隻小鼠,多少有點血可以潤一下喉。

她搖搖頭,騎上黑馬繼續往前走,雙眼如雷電般掃過月色下的沙子,希望能再竄出一隻活物或者其他什麽東西。

如此行到天明,依舊什麽也沒發現。太陽又升起了,焦灼地頂在頭上,幾乎充滿了死亡的氣息。君玉下了馬,看看那太陽,歎息一聲,大黑馬忽然跑了幾步拚命地在沙地上刨了起來。

君玉追了上去,一看,心裏一喜,雙目放出光來,竟然是一塊埋在地下的根塊。她趕緊扯了起來,這種被覆蓋的幹瘠沙漠根係植物,雖然汁水很少,但是,這已經是她和大黑馬上路以來尋到的最好的東西了。

她趕緊將根塊分成兩半,一半給了黑馬,一半自己捏碎了滴出汁水,一滴也不浪費的全部吃了下去。

這一點點汁水並不足以解除焦渴,反倒因為吃了一點就更加渴望,幾乎恨不得立刻就能栽倒在一個湖泊裏。

她拍拍黑馬,自言自語道:“下一次要死,我寧願淹死算了!”

黑馬隻顧拚命咀嚼自己的那點根塊,一副反複回味無窮的模樣,看樣子是既不願渴死也不願淹死。

她忽然想起弄影先生定下的那個地方,那個地方正好是一個水鄉,現在想起,真恨不得立刻能到達那個地方。她忍不住笑了起來:“唉,也不知還有沒有下一次可供選擇死亡方式的機會呢!”

身邊是一座有陰影的沙丘,君玉隨意掘了個沙堆,下麵的沙子總算稍微涼一點,自己和黑馬勉強藏在裏麵。

這些天,她仔細回憶起拓桑教給自己的一點“定心術”,如果靜心修煉,即使無糧無水,熬一個月也沒什麽問題。可是,由於當初軍中事情煩亂眾多,她根本無暇去修煉那需要完全靜心隱蔽的“定心術”,所以隻了解得入門的一些皮毛。如今,“有空”了,可是,這點皮毛運用起來,卻基本沒什麽效果。

雖然明知沒有什麽效果,但是,她依舊練習了一會兒,好在還有些催眠的作用。她抬頭看看天氣,估算了一下時間,又看看自己身處的位置,估計暫無大礙,便睡了起來,隻希望睡夢中,能夠夢見一點水或者瓜果。可是,直到醒來,腦海中依舊空空如也,什麽也沒夢到。

再次上路時,又已是月到頭頂。

身前身後,有時有微微的風,有時君玉以為是夜間竄行的動物,滿懷了希望準備尋來充饑,待得仔細看時又什麽都沒有。每聽得一點動靜,她就會雙目發光,渴望著即便是一隻鼠類也好,可是,沿途走下去,連鼠類也沒有一隻了。

焦渴、饑餓到了極限,人的感覺也慢慢遲鈍起來,到得後來,有好幾次聽得風聲或者一些簌簌的聲音,君玉也不想也無力循跡去查探了。她已經隻顧往前麵走,似乎一往無前就會看到一滴水一滴甘露。

第六天黃昏十分,一人一馬剛趁著降溫時刻上路,君玉忽然發現前麵橫著一個黑影。這是六天以來,她第一次看到這沙漠上有東西,心裏一喜,立刻趕了上去。

在一丈遠外,君玉停下了腳步,心裏忽然沉到了穀底。那是一個赤金族士兵的屍體。此刻,這屍體已經完全被太陽曬成了幹屍。

盡管變成了幹屍,君玉也清楚的辨識出,這士兵正是真穆帖爾最後的兩名侍衛之一,當初自己離開時,是掩埋了這幾人的。可能這侍衛被埋得淺了點,又被風沙刮了起來。

整整行了六天,原來又回到了同一個地方。

君玉下馬,頹然坐在了沙地上,夜風吹起沙子,灑了她一頭一臉。心裏忽然失去了繼續往前的信念,她抬頭茫然地看著越來越黑的夜空,幹裂的嘴唇滴出血來,嗓子早已幹澀得發不出聲音:“莫非,真是天要亡我?怎麽也走不出去了?”

她伸手摸出懷裏的幾件零碎的事物,都是拓桑送給自己的,斷了的玳瑁的梳子,嶄新的題著詩的錦帕。她用那半截的梳子梳梳糾結的頭發,但是,糾結幹枯的頭發根本梳不動。她又拿了那帕子擦擦額頭,盡管在這樣炎熱的天氣裏,額頭也沒有汗水,全身的水分幾乎都被蒸發完了。她看看那幾句詩:結盡同心締盡緣此生雖短意纏綿與卿再世相逢日玉樹臨風一少年

她躺在沙地上,渾身的力量幾乎已經全部消失,眼前金星亂冒,腦海裏也一片混亂。慢慢地,那錦帕變得重若千鈞,手也無力地垂下,隻喃喃道:“拓桑,你現在到底在哪裏?你是不是以為我已經死了,不再尋找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