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假若我們執意接受關於笑的決定因素以及在第三者身上產生的心理過程這些觀點,那麽我們就可以對我們業已掌握、但尚未理解的許多獨特性做出令人滿意的解釋。倘若要將第三者身上的能夠釋放的貫注的心理能量釋放出來,使之成為起促進作用的東西,那麽還有幾個必須滿足抑或值得擁有的條件:(1)必須保證第三者確確實實在做這種貫注的心理消耗。(2)當貫注的心理消耗獲得自由時,有必要防止它去發現某個其他的心理應用,而不去為動作的釋放出力。(3)如果第三者身上打算被解放出來的貫注事先得到了加強,並且提高到了一個更高的高度,這必然是這種能量獲得自由的一個有利條件。詼諧工作的某些特殊方法通常都是為這些目的服務的,而且我們可以把這些特殊方法作為次要的或輔助的技巧歸到一起:

A.這些條件中的第一個條件,闡明了作為詼諧聽者的第三者必須具備的資格之一,就是要具備詼諧工作在第一人身上已經克服掉的那種相同的內部抑製,他必須與第一個人保持心理狀態上的和諧一致。對猥褻語很敏感的人不可能從妙趣橫生的**詼諧中得到任何樂趣。那些以侮辱別人而恣意取樂的沒有教養的人也不會理解N先生的攻擊。所以,每個詼諧都要求有自己的聽眾,為同一個詼諧而縱聲大笑,正好說明這些人在心理上是絕對一致的。實際上,我們現在已經到了可以更準確地猜測出第三者身上發生的事情這個地步了。通常,第三者必須在自己身上建立起那種第一個人的詼諧已經克服了的同樣的抑製,以便他一聽到這個詼諧,這種抑製的準備狀態就會強迫或自動地覺醒過來。我必須把它看做是一種與軍事動員相類似的真正消耗。而且就在同一時刻,它就被確認為多餘的或過遲的,因此,它常常還在萌生狀態時(in statu nascendi)就被笑釋放出來了。[158]

B.使自由釋放成為可能的第二個條件——阻止被釋放的能量以另一種方式得到使用——似乎比第一個條件要重要得多。當詼諧中所表達的那些思想使聽者產生種種非常激動人心的想法時,此條件從理論上解釋了詼諧作用的這種不確定性。在這種情況下,詼諧的目的與控製聽者的那個思維領域是相符還是相悖,這個問題,將決定他是否仍注意詼諧的過程。然而,具有更大理論意義的是一組輔助詼諧技巧。它們的目的顯然是想把聽者的注意力從詼諧過程中引開,以便使該過程可以自動地向前發展。我之所以慎重地使用“自動地”這個詞,而不是“無意識地”,是因為對後者的描述很可能把我們引入歧途。這隻不過是一個在人們聽到詼諧時,阻止日益增長的注意貫注(cathexis of attention),使之不去注意心理過程的問題,而且通過使用這些輔助技巧,我們就可以正確地設想,正是注意貫注在監督和重新使用被釋放的貫注的心理能量中做出了巨大的貢獻。

似乎很不容易避免在內心應用這些早已變得多餘的貫注,因為在我們的思維過程中,總習慣於通過釋放,在不失去貫注的心理能量的情況下,把這些貫注從一條途徑移置到另一條途徑上去。為了達到這個目的,詼諧使用了下列方法。首先,它們盡量使其表達簡潔,目的是給注意力暴露較少的攻擊點。其次,它們嚴格按照簡明易懂的條件辦事[見前文第150頁];

因為一旦它們呼喚要在兩個不同的思維途徑之間有一個進行選擇的智力工作,那就會由於不可避免的思維消耗和注意力喚醒而危及到詼諧的效果。除此之外,詼諧還通過在詼諧的表達方式中增添某些可以引起聽者注意的東西,以便在此期間,抑製的貫注及其釋放就可以毫無阻礙地解放出來。這個目的可以通過省略詼諧中的用詞來達到,而且詼諧還促使我們去填補這些空白,這樣我們就會成功地不去注意詼諧的過程了。在此,事實上那些吸引人們注意力的謎語技巧也常被用來為詼諧工作服務。特別是我們在某些傾向性詼諧中發現[第105頁以下],那些被用做幌子的東西在這方麵效果更佳。那些詭辯的幌子通過采取分配任務的方式從而成功地達到了吸引注意力的目的。當我們還在納悶這個答案還有什麽不妥之處時,我們就已經在笑了;我們的注意力不知不覺問被吸引過去了,同時獲得了解放的抑製貫注也就成功地釋放出來了。那些打著滑稽幌子的詼諧的情況也是如此。在這些詼諧中,滑稽對詼諧技巧也起了輔助作用。滑稽的幌子用多種方式來提高詼諧的效果;它不僅通過吸引注意力來使詼諧過程的自動性成為可能,而且還通過把滑稽的釋放先發送出來以促進詼諧的釋放。在此,滑稽所起的作用與行賄的前期快樂所起的作用十分相似。現在我們完全可以理解,為何某些詼諧完全放棄那些普通的詼諧方法所產生的前期快樂,而隻把滑稽用做前期快樂了。在詼諧技巧本身之中,特別是移置作用和荒誕表現,除了它們的其他限製性條件之外,它們也常常導致對詼諧過程的自動性過程極為有利的注意力的分散。[159]

我們已經做過這樣的猜測,而且我們以後將會看得更清楚,在分散注意力的條件下,我們已經在詼諧聽者身上發現了一個極為重要的心理過程的特征。[160]關於這一點,我們仍然可以了解許多其他的東西。首先,盡管通過分析研究我們能夠發現笑的原因,但是我們很少知道在詼諧中我們笑的是什麽。這種笑實際上是我們通過疏遠自己有意識的注意而使之成為可能的自動過程的結果。其次,我們也能夠理解詼諧的特點就是,隻有當它們新奇時,隻有當它們使聽者感到詫異時,它們才能把自己的全部力量作用到聽者身上。詼諧的這個特點(它決定了詼諧是短命的,並促使人們不斷去創造新的詼諧),顯然應歸功於下述事實:正是這個使人詫異抑或出人意料的性質暗示著它隻能成功一次。當我們重複詼諧時,喚醒了的記憶就會把注意力引回到首次聽到這個詼諧時的情境中去。從這一點我們就可以了解,人們為什麽總想把曾經聽到過的詼諧告訴給還沒有聽到過它的人。因為他或許能夠從這個詼諧給新的聽者留下的印象中,重新獲得由於缺乏新奇感而早已消失了的那部分樂趣。而且很可能還是一種類似的動機驅使該詼諧的創作者第一次把他的詼諧講給他人聽。

C.在第三個條件裏,我將提出旨在增加獲得釋放的分量和因而將會增加詼諧效果的詼諧工作的一些輔助性技巧方法。不過,這次我不是把它們作為必要的條件,而是作為對詼諧過程起促進作用的東西才提出來的。的確,這些技巧主要也是用來引起人們對詼諧的注意的,但它們又通過既吸引注意力又抑製其活動來減弱這種效果。引起興趣和產生困惑的一切事物都在這兩方麵發生作用——胡說和矛盾說法尤其如此,而且最典型的是“觀念的對比”(contrast of ideas)。

一些權威人士曾認為“觀念的對比”是詼諧的基本特征,但我認為,它隻是加強詼諧效果的一種手段。所有使人感到迷茫的東西都在聽者身上喚起一種李普斯稱之為“精神鬱積”的能量分布狀態。同時毫無疑問,他還可正確地假設,這種釋放力量的大小是隨著先前鬱積量的多少而發生變化的。確實,雖然李普斯的解釋並未專指詼諧,而是泛指滑稽;但是,我們仍可以認為,詼諧中的這種抑製貫注的釋放很可能也是借助鬱積的增高這種手段以同樣的方式得到增加的。

現在,我們開始明白,詼諧的目的總的說來是由兩種目的決定的——第一種目的是使在第一個人身上建構詼諧成為可能。第二種目的是保證詼諧在第三個人身上盡可能產生最大的令人愉快的效果。詼諧的這一類似於傑納斯[161]的雙麵特征,保護著他們的原有快樂領域不受批判性理智的攻擊,與前期快樂機製一起同屬於這些目的的第一種;而本章所列舉的那些條件所引起的詼諧技巧的更複雜之處,其產生則看在詼諧的第三者的麵上。這樣,詼諧本身就是一個同時為兩個主子服務的兩麵派無賴。詼諧中一切旨在獲得快樂的東西都是眼睛盯著第三者而累積起來的,仿佛第一個人身上那許多不可克服的內在抑製使他無法獲取快樂似的。因此,我們就有這樣一種印象,第三者對於詼諧的完成是多麽的不可或缺。但是,盡管我們已經能夠很好地洞悉第三者身上這種過程的性質,但第一個人身上與之相對應的過程似乎仍很模糊,令人費解。在我們提出的這兩個問題中[第143~144頁],“為什麽我們不能因我們自己講的詼諧而笑”和“為什麽我們總想把自己的詼諧講給別人聽”,到目前為止,我們仍無法回答第一個問題。我們隻能猜測在這兩個有待解釋的事實之間存在著一種密切的聯係。我們之所以不得不把自己的詼諧講給他人聽,是因為我們自己不能因它們而發笑。從我們對第三者身上存在著的獲得快樂和釋放快樂的種種條件的洞見中,我們可以推斷出,在第一個人身上,釋放的條件是不充足的,另外,獲得快樂的那些條件也並未完全實現。情況既然如此,我們便可以通過對發笑者的印象這種間接途徑,獲得我們自己不能笑的笑聲,並以此來彌補我們的快樂,這一點是無可爭辯的。正如迪加所說的,我們笑了,仿佛笑“par ricochet”(彈回來)了一樣。笑是心理狀態中極富感染力的表達方式之一。

當我把笑話講給另一個人聽而使他大笑時,其實我也在利用他使我自己發笑;實際上,人們常常可以看到,講笑話的人開始時表情很嚴肅,後來也隨聽者一塊兒溫和地笑了起來。因此,把我的詼諧講給別人聽,便可以達到幾個目的,首先,它可以從客觀上肯定詼諧工作已獲得了成功;其次,通過另一個人對我的反應,它可以滿足我自己的快樂。最後——如果一個人重複的不是他自己引起的詼諧——它就可以彌補由於該詼諧缺乏新奇感而失去的樂趣。

在總結關於詼諧的心理過程的這些討論時,就它們在兩個人之間發生的作用而言,我們可以回顧一下節省這個因素。從我們第一次解釋詼諧技巧時起,我們一直把它視為達到詼諧的心理學觀點中較為重要的一個。然而我們卻早已拋棄了這個最明顯,同時也是最簡單的節省的觀點。總的說來,節省隻是一個避免心理消耗的問題,例如,它包括最大限度地限製語詞的使用和思想序列的建立。即使在那個階段,我們也一再告誡自己簡潔或精練都不足以製造詼諧。詼諧的簡潔是一種特殊的簡潔——“詼諧的”簡潔。的確,文字遊戲和思想遊戲所所產生的原有快樂,隻不過是從消耗的節省中獲得的;但隨著遊戲發展成詼諧,節省的傾向也必須改變自己的目標,因為不管是使用同一語詞還是避免用新的方法把觀點聯合起來,都可能會有所矛盾,但當和我們花在智力活動上的巨大消耗相比較時,它卻算不了什麽。或許我可以冒昧地把這種心理節省和一個貿易公司之間做一個比較。隻要後者的交易額很小,那麽其良策就是壓低消耗,並且必須最大限度地減少管理費用。於是,節省就會步消耗之後塵而達到登峰造極的程度。後來,營業額增加了,管理費用的代價就會降低;此時,如果交易額和利潤能得到足夠的增加,消耗總數的增加就無關緊要了。減縮管理費用將顯得過於保守,而且對公司也極為不利。不過,如果想當然地認為消耗巨大,那就沒有什麽節省的餘地了,這種想法也不對。因此,一個管理者心裏總想節約開支,這種想法最終導致將會在各種具體的事務上節省開支。假如一件工作能夠以比以前更小的代價做完,不管節省的錢和總消耗比較起來如何微乎其微,他也會感到心滿意足。在複雜紛繁的精神事務(psychical business)中,細節方麵的節省以一種極其類似的形式也保留著一種快樂的根源,我們可以從日常發生的事情中看出這一點。一個過去常用煤氣燈照明而現在改用電燈照明的人,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裏,當他開燈時,他都會體驗到一種明顯的快樂;隻要此時此刻他還記得為了點燃煤氣燈而必須完成的那些複雜的工作,他就會感受到這種樂趣。同樣,由詼諧所產生的心理抑製中消耗的節省——與我們的心理消耗的總量相比盡管微不足道——仍給我們保留著一種快樂根源,因為我們節省了一種我們常常習慣於花費掉的、而且這一次也準備好要花費掉的獨特的消耗。這個消耗因素正是人們為了使自己準確無誤地處於最突出的地位而期待和準備的那個因素。

我們剛才考慮過的那種局部性節省,肯定會給我們帶來瞬間的快樂;但隻要此時此刻所節省的東西能夠應用於另一個場合,它就不會產生一種持久性解脫。隻有在能夠避免這種處理方法應用於其他場合時,這種特定的節省才能轉換成一般的心理消耗的解脫。這樣,由於我們更好地理解了詼諧的心理過程,解脫因素就取代了節省,顯然是前者給了我們更大的快樂感,第一個人身上的詼諧過程通過解除抑製和減少局部消耗來產生快樂;不過,直到通過最初介入的第三者從中撮合,直到它通過釋放而得到普遍的解脫,這種快樂才會停止。

第三章 理論部分

一、詼諧與夢和潛意識的關係

在我關注發現詼諧技巧的那一章末尾,我曾論述過,不管是否形成了替代作用,這些凝縮過程,或者借助於胡說和相反之物而產生的表征過程,迂回的表征過程等等,我們發現,都在詼諧的產生方麵起到了一定的作用,這表明它們與“夢的工作”過程是極為一致的。我還曾表示,我們一方麵要更密切地研究這些過程的類似性,另一方麵還要考察由此而引發的詼諧和夢的共同因素。如果我可以假定,對這種比較的兩個課題之一——“夢的工作”——已為我的讀者們所熟悉的話,那麽,我認為進行這種比較就容易多了。然而,不做這樣的假定或許會更明智些。我有一種印象,我於1900年出版的《釋夢》一書在我的同行專家們中間所引起的“困惑”(“bewilderment”)遠遠超過了“啟發”作用(enlightenment),而且我知道,更多的讀者滿足於把這本書的內容縮減為一句流行語(“願望的滿足”),這可能更易於記憶,但確實也容易誤用。

隨著對所討論過的問題的進一步關注——我作為一名心理治療者在醫學實踐中曾有大量的機會,但並沒有使我提出任何可以要求我的思路改變或改進的東西;因此,我可以默默地等待,直到我的讀者的理解跟上我,或者直到頗有見識的批評能指出我的觀點中的基本錯誤。為了達到與詼諧進行比較的目的,現在我要簡明地重複夢和夢的工作的最基本情況。

我們所知道的夢一般說來不過是對醒後夢的片斷記憶。夢看起來就像感覺印象的一個網絡,多數是視覺印象,也包括其他感覺印象,它們相仿於某種體驗,其中思維過程(夢中的“知識”)和情感的表達可能會交織在一起。我把我們由此而記住的夢稱為“夢的顯意”。它常常是非常荒謬可笑和混亂不堪的一有時則隻是荒謬可笑或隻是混亂不堪的。但是,即使夢做得很有條理,就像某些焦慮的夢那樣,它把我們的心理生活看做是某種不相容的東西,我們用任何方式也都無法說明夢的起源。迄今為止,人們對於夢的這些特點的解釋一直限於在夢本身中尋找,把夢看做是神經因素的一種無秩序的、無聯係的、也可以說是“睡眠”活動的征兆。

相反,我已經指出,這種奇怪的夢的“顯意”經常可以理解為一種殘缺不全的和發生改變的理性心理結構的副本,這些心理結構可命名為“隱意的夢念”。我們把夢的顯意劃分成它的組成部分,而不考慮它(作為一個整體)可能具有的任何表麵意義,這樣,沿著從已經獨立出來的每一個成分出發的聯想線索,我們就可以對夢有所理解了。這些內容相互交織並最終形成一條思想鏈(tissue of thoughts),它們不僅是完全理性的,而且能輕而易舉地進入我們心理過程的已知部分。在這種“分析”過程中,夢的內容必將把一切使我們感到困惑的東西拋棄。但是,要使分析獲得成功,我們必須堅決拒絕那些無休止的反對意見,因為它們幹擾了各種中介聯想的再現。

把回憶起來的夢的顯意和由此而發現的隱意的夢念相比較,就可以得出“夢的工作”這一概念。夢的工作是對全部轉換過程的總稱,它把夢念轉換成顯夢。我們以前對夢的驚訝現在變成了對造夢的工作的驚訝。

不管怎麽說,造夢的工作的成就可如下述。在白天建立起來的而且尚未完全解決的——“日間殘餘”——一條思想鏈,通常是非常複雜的,在晚上繼續保留著它所要求的那份能量——那種“興趣”——並且威脅著要幹擾睡眠。這種“日間殘餘”通過夢的工作轉變成夢而且對睡眠並無妨害。為了給夢的工作提供一個支撐點,“日間殘餘”必須能建構起一種願望——這不是一個很難實現的條件。從夢念中產生的願望先形成夢的最初階段,而後形成夢的核心。從分析中獲得的經驗——不是指夢的理論——告訴我們,在兒童醒覺生活中留存的任何願望都足以使他做夢,這種夢的出現是有聯係而又精巧的,但通常很短暫,而且易於被視為一種“願望的滿足”。

在成人中,一般地說夢是有製約條件的,創造了的夢的願望將是一種不能與意識思維(consciousthinking)——一種被壓抑的願望——相容的願望,或者至少可能具有意識所不知道的強化作用。如果不假設存在著在上述意義上進行解釋的潛意識,我就無法進一步提出夢的理論,或者解釋在夢的分析中遇到的材料。這種潛意識願望對夢念的有意識的理性材料發生作用就產生了夢。

在發生這種情況時,可以說夢被拖進潛意識中,或者更確切地說,猶如在潛意識思維過程的水平上得到了一次加工,並具有該水平的特點。到目前為止,隻有從“夢的工作”的結果中,我們才在事實上熟悉了潛意識思維的特點,以及它和能夠成為有意識的思維——即“前意識”思維——的差異。

一種嶄新而複雜,且與我們的思維習慣相反的理論,是絕不可能從簡潔的表述中明確獲得的。

因此,在這些論述中我的整個目的隻能是把注意力轉向更全麵地描繪我在《釋夢》中提出的潛意識問題,以及注意李普斯的著作,這些在我看來似乎是最重要的。我發現,任何一位受過良好的正統哲學教育的人,或者一位長期從某種所謂哲學體係中闡發其意見的人,將反對在李普斯和我所使用這一術語意義上的“潛意識心理”的假設,而寧願根據一種心理的定義來證明它的不可能性。不過定義是一種習俗問題,而且是可以改變的。我經常發現那些認為潛意識是荒唐可笑和不可能存在的人,並沒有從這些根源中形成他們的印象,這些根源至少使我認識到潛意識存在的必要性。這些潛意識的反對者們並沒有目睹過催眠後暗示的作用,而當我向他們講述了我對無催眠的神經症者的分析案例時,他們感到極大的驚奇。他們從未認識到這種觀念,即潛意識是我們確實不知道的一種東西,但也是我們樂意做出推論的東西。他們把潛意識理解為能夠成為有意識的,不過當時並沒有被意識到的,它並沒有居於“注意的焦點”(the focal point of attention),他們也沒有嚐試通過分析自己做的夢來使自己承認在自己的心靈中存在著諸如此類的潛意識思想。而當我力圖對他們如法實施時,他們隻能驚訝而混亂地覺察到他們自己的聯想。我還形成了一種印象,基本的情緒抵抗阻礙著人們承認“潛意識”,這些抵抗所依據的事實是,誰也不想知道他的潛意識,最便利的計劃不過是全然否認其存在的可能性。

因此,夢的工作——在討論了這些枝節之後我又言歸正傳了——使那種以祈使語氣提出的思想材料受到了最奇怪的修正。首先,它采取的步驟是從祈使語氣到現在陳述語氣;它用“這是”取代了“噢!要是……就好了”。正是這個“這是”得到了一種幻覺的表征;我把這種情況稱為夢的工作的“退行”(regression)——這是一條從思維通向知覺意象的道路,或者使用尚未眾所周知的心理結構地形學(topography)術語(這不是解剖學上采用的術語),是一條從思維結構通向感知覺領域的道路。這是一條與複雜的心理發展過程相反的道路:夢念被賦予了形象化的特征;最後達到的是一種可以塑造的情境,它是顯意的“夢畫”(dream-picture)的核心。

為了使夢的思想能以感覺的形式表現出來,其表現形式就得發生深刻的變化。但是,在這些思想變回到感覺意象時,在它們身上還會發生一些變化,有些變化可以看做是必要的,而另一些變化則令人吃驚。我們能理解,作為退行的一種附加結果,把它們聯結在一起的思想之間的一切內部關係都幾乎在顯夢中消失殆盡了。我們可能會說,夢的工作隻能用來代表這些觀念的原材料,而不能代表它們相互遵循的邏輯關係;或者無論如何都保留著無視這些邏輯關係的自由。另一方麵,夢的工作還有另外一部分,我們不能把它歸結為退行,不能歸結為變回到感覺意象;而正是這一部分才對我們類推詼諧的形成有著重要的意義。在夢的工作過程中,夢念的材料易於受到不同尋常的壓縮(compression)或凝縮。它的一個出發點是由可能存在於夢念中的任何共同因素提供的,不管是碰巧還是從其內容的性質中提供的。由於這些因素通常都不足以使之考慮凝縮作用,於是便在夢的工作中創造了新的、人工的、短暫的共同因素。出於這個目的,人們實際上都喜歡使用那些聽起來能表達幾種不同意思的詞。這些新創造的、具有凝縮作用的共同因素作為夢念的代表進入了夢的顯意,這樣,夢中的一個因素便和夢念中的一個節點或結合點一致起來,而且與後者相比,這個夢中的因素一般地說都必須描述成“多因素決定的”(overdetermined)。凝縮作用是最容易地被識別的夢的工作的片斷。當通過分析以便獲得擴展夢的凝縮作用的良好印象而把夢念的材料記錄下來時,和夢的主題進行比較才是必要的。

要使一個人相信夢的工作造成的夢念的第二個重大變化是不太容易的——我把這個過程命名為“夢的移置作用”(dream-displacements)。它表現為這樣一個事實,那些處於夢念周圍的和那些不太重要的東西在顯夢裏卻占據了中心位置,且以很大的感覺強度表現出來,反之亦然。這就使夢表現為在夢念方麵發生了移置,確切地說,這種移置作用就是夢把醒覺時的心理生

活看做是一種毫不相容的和不可理解的東西。為了使這種移置作用得以發生,必須使貫注的精神能量不受限製地從重要的觀念過渡到不重要的觀念——在正常人的思想中,這種有意識的能量可能隻能給人們一種“錯誤推理”(“faulty reasoning”)的印象。

由表征、凝縮和移置作用而導致的轉變可以歸結為夢的工作的三個主要成就。第四個成就在《釋夢》中或許做過很簡短的探討,它和我們當前的目的無關。[162]假如把“心理結構地形學”和“退行”的觀點堅持不懈地探究到底(隻有這樣,這些工作假設才能有價值),我們就必須努力確定使夢念發生各種變化的退行的階段。這些努力還沒有得到嚴肅的實施;但是,至少可以明確地說明,雖然移置作用處在潛意識過程的階段,但它必定會在思想材料中發生,而凝縮作用一定可以被描述為貫穿於事件的全過程,直到達到知覺領域的一個過程。但一般而言,我們一定都願意假設,參與夢的形成的一切力量都是同時起作用的。我們即將認識到,雖然一個人必須在處理這類問題時要有所保留,雖然還有一些在此處無法涉及的根本疑問(不知道這種問題是否該以這種方式提出來),[163]但我願意冒險地斷定,為夢做準備的夢的工作過程必定處在潛意識的領域內。因此大體上說,夢的形成可劃分為三個階段:首先,前意識的日間殘餘變成潛意識的,在這裏,支配著睡眠狀態的條件必定起某種作用;其次,夢的工作本身是在潛意識中進行的;第三,經過這樣修正過的夢的材料退行到知覺中,夢便在這裏成為有意識的。

下述力量可以認為在夢的形成中起過作用:睡眠的願望;在睡眠狀態使之有所減弱之後;保持在日間殘餘裏的能量貫注,在夢中構成潛意識願望和反對“稽查作用”的心理能量,支配著日間的生活,而且在睡眠期間也沒有完全被消除。夢形成的任務首先便是克服由稽查作用而引起的抑製;夢念材料中心理能量的移置所要解決的正是這個任務。

現在讓我們回顧一下,是什麽使我們在探究詼諧期間而有機會考慮夢的問題的。我們發現,詼諧的特點和作用是和一定的表達方式或技巧相聯係的,其中最令人稱奇的是凝縮作用、移置作用和迂回表征。但是,導致同一結果的這些過程——凝縮作用、移置作用和迂回表征——已經作為夢的工作的特征而為我們所熟知。難道這種一致性還沒有使我們得出結論,至少在某些主要方麵,詼諧的工作和夢的工作必定是同一的嗎?我認為,夢的工作已經向我們揭示了有關它的最重要的特點。在詼諧的心理過程中所隱瞞的那一部分,恰恰就是可以和夢的工作相比較的那一部分,即在第一個人身上形成詼諧時所發生的情況。難道我們不會為之所動,用類推夢的形成來建構該過程嗎?有少數夢的特點和詼諧如此不相容,以致與那些特點相一致的夢的工作的作用無法轉換成詼諧的形成。毫無疑問,思想序列向知覺的退行在詼諧中是不存在的。但是,如果能設想夢形成的另外兩個階段。即前意識思維下降到潛意識以及對其進行潛意識的修正,在詼諧形成中也出現過,那麽,我們能在詼諧中觀察到的同樣結果就會出現。因此,我們不妨采納這種假設,這就是在第一個人身上形成詼諧的方式:前意識思想暫時轉交給潛意識修正,其結果即刻被意識知覺所掌握。

在詳細考察這個假設之前,我們先考慮一個可能對我們的前提產生威脅的反對意見。我們是從這個事實出發的,詼諧的技巧表明了我們所知的和夢的工作特點相同的過程。現在我們可以輕而易舉地反駁這種觀點,假如我們以前關於夢的工作的知識沒有使我們關於詼諧技巧的觀點產生偏見的話,我們就不會把詼諧的技巧描述為凝縮作用、移置作用等,也不會在詼諧和夢的表征方式之間形成這樣廣泛的一致性,結果我們最終隻是在詼諧中發現了一個期待的證據,我們據此從夢中對它們做了探討。如果這就是一致性的基礎,那麽,除了我們的偏見之外,沒有任何跡象能保證它的存在。的確,凝縮作用、移置作用和迂回表征也就不會被任何其他作者用來解釋表達詼諧的形式。這是一種可能存在的反對意見,但在這一點上卻不是一種公正的反對意見。同樣可能的是,在我們能夠認識到真正的一致性之前,它也是使我們的觀點被夢的工作的知識所加強而必不可少的。無論如何,一項決定畢竟隻取決於某種批判性的考察是否能在個別案例的基礎上證實,這種詼諧技巧的觀點是強加的,而其他更合理和更深刻的觀點則由此而被壓製了,或者依賴於這種考察是否必須承認,從夢中獲得的期待確實能在詼諧裏得到證實。在我看來,我們毫無必要害怕這種批評,我們的“還原”(reduction)程序向我們可靠地展示了以什麽表達形式來尋求詼諧的技巧。假如我們給已經預先發現了詼諧技巧和夢的工作之間一致性的那些技巧命名的話,我們是完全有權利這樣做的,而事實上它不過是一種非常合理的簡化過程。

還有另一種反對意見,雖然並不至於如此嚴重地影響我們的討論,但也不能作為一種根本的反證來接受。可以說,和我們的圖式如此珠聯璧合的這些詼諧技巧確實應該被認識到,但它們既不是唯一可能存在的詼諧技巧,也不是隻能應用於實際中的技巧。人們可能會爭辯說,在夢的工作模式的影響下,我們隻是尋找適合於它的詼諧的技巧,而其他被我們忽略的技巧則證明,這種一致性並不是永遠存在的。我實在不敢冒昧地宣稱,我在闡釋每一種流行的詼諧技巧方麵已經獲得了成功;而且我必須承認,我所列舉的詼諧技巧可能將顯示出某些不完善性。不過,我並非有意地把我所清楚的任何一種技巧都排斥於討論之外。我可以宣告,那些最普遍、最重要和最有特點的詼諧方法並未逃出我的注意。

詼諧還具有另一個特點,它和我們從夢中獲得的夢的工作的觀點有著令人滿意的一致性。的確,我們談的是“說個笑話”,但是我們發現,當我們說笑話時,我們的行為和我們做出一個判斷或提出反對意見時的行為是大不相同的。一個笑話具有堂而皇之地成為一種觀念的特點,這已經“不自覺地”出現在我們麵前了。實際發生的情況並不是不久前我們就知道我們打算說個什麽笑話,也不是說所需要的就是把它用語詞表達出來。相反,我們有一種難以言表的感覺,我寧肯將這種感覺同“失神”(absence),[164]即智力緊張的突然放鬆,進行最恰當的比較,於是詼諧便立即出現——一般是用語詞明確表達出來的。除了在表達某種思想時使用詼諧技巧之外,在其他情況下也可使用一些詼諧技巧——例如類比或隱喻的技巧。我能夠有意地決定做一個隱喻。

在這種情況下,我起初先直接表達我的心靈中(我的內耳中)的思想,但由於對外部情況有所疑慮,便抑製了表達,而且幾乎可以說決心要用另一種間接的形式來取代直接表達;於是我就做了一個隱喻。但是,以這種方式做的隱喻和在我的持續監督下形成的這個隱喻絕不是一種詼諧,無論它在其他方麵可能有多麽適合。另一方麵,當詼諧的隱喻出現時,我卻不能在我的思想上遵循這些準備階段。我不願把這種行為看得太重要;它很少起決定作用,雖然它和我們的假設完全一致,即在形成一個詼諧時,我們暫時放棄了某種思想序列,然後它卻突然作為一種詼諧而從潛意識中浮現出來。

詼諧在聯想方麵也表現出其獨特的行為方式來。當我們需要詼諧時,它們卻往往難於被我們的記憶所支配;但在其他情況下,作為一種補充,可以說它們的出現並不是自願的,而且在我們的思想序列的結合點上也看不到它們的關聯。再說一遍,這雖然隻是一些微不足道的特征,但卻表明它們都源於潛意識。

現在我們不妨把那些可以推斷說是在潛意識中形成的詼諧的特點收集在一起。首先是那些特別簡潔的詼諧——的確,簡潔性並不是主要的,但卻是極其與眾不同的特點。當我們初次發現它時,我們傾向於把它視為傾向於節省的一種表達方式,但由於有明顯的反對意見,我們放棄了這種觀點(第44頁)。現在我們認為,它似乎像是詼諧思維所依附的潛意識修正的標誌。因為我們不能把夢中與它相一致的東西,即凝縮作用,與並非定位在潛意識中的任何其他因素聯係在一起;我們必須假設,這種在前意識中並不存在的凝縮作用的決定因素,卻存在於潛意識的思維過程中。[165]可以預料,在凝縮過程中,將失去少數依附於它的因素,而接受了前者的貫注能量的其他因素,將通過凝

縮作用而得到加強或過度加強。因此,和夢的短促性一樣,詼諧的短促性也是在兩種情況下凝縮作用的必然伴隨物——在這兩種情況下都是凝縮過程的結果。這個起源也能說明詼諧簡潔性的特性,這是無法進一步界定但卻使人深感驚奇的特性。

在前文中,我們把凝縮作用的結果之一——同一材料的多種用途,文字遊戲和語音的類似性——看做是一個有定位的結構,把一個(單純性)詼諧所引起的快樂看做是從該結構中獲得的,而後來我們推斷,詼諧的最初意圖是從語詞中獲得大量的這種快樂——這種事在遊戲階段是允許的,但在理智發展過程中卻受到了理性批評的抑製。我們現在業已采納這個假設,像這類服務於詼諧技巧的凝縮作用,是在潛意識思維過程中自動產生的,並沒有任何特別的意圖。那麽,展現在我們麵前的不就有兩種似乎互不相容的對同一事實的不同看法了嗎?我並不這樣認為。的確,它們是兩種不同的觀點,而且它們也需要相互協調一致;但它們並不矛盾,其中一個觀點隻是和另一個觀點無關;而當我們在它們之間建立起某種聯係時,我們將有可能獲得知識方麵的某些進步。這些凝縮作用是產生快樂的根源,這個事實與它們的產生條件很容易在潛意識中發現這個假設絕非不相容。相反,我們可以為在這種情況下陷入潛意識找到一個理由,即需要詼諧的幫助才能產生快樂的凝縮作用,在那裏是很容易產生的。

此外,還有另外兩個因素,乍一看似乎完全互不相幹,而且像是由於某個偶然的機會而匯合到一起的,但是,經過較深入的研究就會發現它們是密切聯係的,而且確實是基本的因素。我心裏有兩種看法,一方麵,在遊戲階段的發展期間(即在兒童期的推理期間),詼諧能夠產生這些快樂的凝縮作用;另一方麵,在高級階段通過把思想嵌入到潛意識中而實現著同樣的作用。因為嬰幼兒時期是潛意識的根源,潛意識的思維過程不是別的,而正是在童年早期所產生的那些過程——是一些獨一無二的過程。為了形成一個詼諧而嵌入到潛意識中去的思想,隻是在那裏尋找它以前做文字遊戲時的故居。思想暫時退回到童年階段,以便再次獲得童年期的快樂根源。如果我們不是通過對神經症心理學的研究業已對它有所了解,我們就會在詼諧的引導下產生一種懷疑,即奇怪的潛意識修正不過是思維活動的童年期標誌而已。隻不過我們很難在兒童身上瞥見這種童年期的思維方式,而在成年人的潛意識中還保留著童年期的特色,因為可以說它在出生時大部分都得到了糾正。但是,在許多情況下我們成功地做到了這一點,於是我們便嘲笑兒童“傻”。任何諸如此類尚未揭示的潛意識材料,一般地說都像喜劇一樣打動了我們。[166]

在某些心理疾病(mental diseases)的患者所說的話裏,更容易發現這些潛意識思維過程的特點。假如我們對他們停止使用有意識思維的要求,假如我們像對待夢一樣來對待他們,也使用我們的解釋技術的話[167],我們就最有可能(像格雷辛格爾很久以前所建議的那樣[168])了解這種精神錯亂(insane)的譫妄,並且把它們作為信息的片斷來使用。的確,我們已經證實了這一事實,即“夢中的心靈返回到胚胎的觀點”。[169]

在考慮凝縮過程時,我們已經如此深入地探討了詼諧與夢之間十分重要的類似性,以致我們隨後的論述可以更簡短些。正如我們所知,夢的工作的移置作用旨在指向操作意識思維的稽查作用。因此,當我們發現詼諧技巧中的移置作用時,我們便傾向於假設,在形成詼諧時也有一種抑製力在起作用。而且我們已經知道,一般情況下確實如此。詼諧為了恢複胡說中舊的快樂或語詞中舊的快樂所做的努力,發現自己在正常心境下卻受到了批判理性提出的反對意見的抑製,而且在每一個別事例中都必須克服這一點。但是詼諧的工作借以完成這項任務的方式顯示了詼諧與夢之間有一個總的區別。在夢的工作中它習慣上是用移置作用、用觀念的選擇來完成這項任務,這些觀念為使稽查作用允許它們通過而與令人不快的觀念保持著足夠的距離,但它們仍然是該觀念的派生物,並借助於一種完全的移情而接收了它的心理宣泄。[170]出於這個原因,移置作用總與夢相伴且更容易理解。

應該包括在移置作用中的不僅有思想序列的轉移,而且還有各種迂回表征,特別是還有一個重要的,但令人不快的因素被一個無足輕重,且看起來對稽查作用無害的因素所取代,這個因素似乎是對另一個因素的一種非常遙遠的比喻——被一種象征作用,或一種類比,或某個小東西所取代。不容爭辯的是,這種迂回表征的一部分已存在於夢的前意識思維中了——例如,象征或類比表征——因為否則的話,思維就根本不可能達到前意識表達階段。這種迂回表征和引喻與所指事物的關係是容易發現的,的確是可以容許的,而且也是我們的意識思維中很有用的表達方法。但是,夢的工作把這種迂回的表達方法誇大得超出了一切限製。在稽查作用的壓力下,任何一種聯係都足以被引喻所替代,任何因素被其他因素所移置都是允許的。內部聯係(類似性、因果聯係等)被所謂外部聯係(時間的同時性、空間的接近性、聲音的類似性)所取代是夢的工作格外令人驚異的特點。

所有這些移置的方法看起來也是詼諧的技巧,但是,當它們出現時,通常都很重視它們在意識思維中所使用的限製性條件;它們也可能根本不存在,雖然詼諧也總有一個對付抑製的任務要完成。

當我們回憶起,詼諧總有另一種技巧可供它們支配以驅散抑製,而且除了恰恰發現了這個技巧之外,我們確實沒有發現其他更多的特點,唯此我們才能理解移置作用在夢的工作中所處的附屬地位。因為詼諧並不像夢那樣能產生協調;它們並不躲避抑製,但卻堅持保留文字遊戲或保留一成不變的胡說。但是,它們把自己限製在一種選擇之中,其中這種遊戲或胡說可以同時出現(在俏皮話中)是允許的,或者(在詼諧中)是合理的,多虧了語詞的這種模棱兩可性和概念關係的多重性。什麽也不如言語的這種兩麵性和兩重性能更清楚地把詼諧同其他所有的心理結構區分開來。從這種觀點來看,當權威們強調“胡說的意義”時,他們至少最接近了對詼諧實質的理解。

考慮到這種獨特技巧在詼諧中所具有的克服其抑製的普遍優勢,可以認為,讓它們在特殊情況下也運用移置作用的技巧是多此一舉的。但是,一方麵有些技巧對以快樂為目的和根源的詼諧來說是很有價值的——例如移置作用本身(思想的轉移)就確實具有胡說的性質。另一方麵,不應該忘記,詼諧的最高階段即傾向性詼諧,往往需要克服兩種抑製作用——與詼諧本身相對立的抑製以及與其目的相對立的抑製,引喻和移置作用完全有資格使後麵這項任務成為可能。

在夢的工作中大量地、不加限製地使用迂回表征、移置作用,特別是使用隱喻,往往會產生一種我曾提到的結果,這不是因為它本身的重要性,而是因為它成了我著手處理詼諧問題的主觀原因。

如果我們要對一個無知的人或反常的人進行夢的分析,在分析中設計了奇怪的隱喻和移置過程——這在生活中是一個令人討厭的過程——夢的分析就利用了這些過程,那麽,讀者就會產生一種不舒服的印象,並認為這些解釋“帶有詼諧的性質”。但是,他顯然未把它們看做是成功的詼諧,而看做是強迫性的,且以某種方式違反詼諧的常規。要解釋這種印象是很容易的。它產生於這個事實,即夢的工作所使用的方法與詼諧的方法相同,隻不過在使用這些方法時卻超越了詼諧所重視的限度。[171]我們很快將得知,由於第三個人發揮作用的結果,詼諧受到了在夢中並不適用的某種條件的限製。

在通用於詼諧和夢的那些技巧中,表現相對立的事物和使用胡說引起了我們的一些興趣。前者是在詼諧中使用的最有效的方法之一,在其他詼諧中用“過分誇大的詼諧”這類實例即可發現。順便提一句,表現相對立的事物不能像大多數其他詼諧技巧一樣逃避開意識的注意。一個試圖使詼諧的工作盡可能有意地在自己身上發揮作用的人——例如一個職業小醜——一般地說都會很快發現,用詼諧來回擊一種主張的最便利方法是說出與它相反的話,使之具有一時的激勵作用,以便排除他的反駁有可能引起的反對意見,對他所說的話做出新的解釋。表現相對立的事物也有可能把它所享有的好處歸功於這個事實,即它成為表達某種思想的另一種快樂方式的核心,這是無須引進潛意識即可理解的。我正在考慮“諷刺”(irony)問題,它和詼諧有密切聯係(見前麵第73頁)並且包含在亞類喜劇之中。其實質在於把一個人想對另一個人轉達的話用相反的話說出來,但是當讓他反駁時卻使他明白——通過一個人的聲調,通過某種相伴隨的手勢,或者(就寫作而言)通過某些細小的風格化的表現方式——他的意思和他所說的話是相反的。隻有當另一個人做好了聽反話的準備時才能使用諷刺,這樣他才不會感覺到有一種進行反駁的傾向。由於該條件所導致的結果,諷刺特別容易受到誤解。它給使用它的人帶來的好處是使他能很快地避開直接表達的困難,例如在罵人的話裏。在聽者身上產生了滑稽的快樂,這可能是因為諷刺使他在能量的消耗上產生了矛盾,他即刻便認識到這是不必要的。像這種在詼諧和與此緊密聯係的滑稽之間的比較可以證實我們的假設,即詼諧所特有的東西是它和潛意識的關係,這或許也可以使詼諧與滑稽區分開來。[172]

表征相反的事物在夢的工作中所起的作用甚至遠大於在詼諧中的作用。夢不僅喜歡用一個相同的複合結構來代表兩個對立麵,而且經常地把夢的思想中的某些東西變成它的對立麵,以致造成了解釋工作的很大困難。“誰也無法第一眼便決定,任何容許對立的成分在夢念中是作為積極的或消極的成分而出現的。”[173]

我必須強調說明,這個事實迄今為止尚未得到任何承認,但它似乎指出了潛意識思維的一個重要特點,在這種思維中很可能沒有任何類似於“判斷”(judging)的過程出現。若用判斷來代替拒絕,我們在潛意識中發現的便是“壓抑”。毫無疑問,壓抑可以被正確地描述為防禦反射和譴責判斷之間的中介階段。[174]

在夢中如此經常地出現並受到如此不應有的輕蔑的胡言亂語和荒唐行為,絕不是通過那些混淆在一起的觀念成分而偶然產生的,而是總能表現出受到了夢的工作有意的承認,並且被用來代表夢念中嚴厲的批評和輕蔑的反駁。這樣,夢的內容中的荒唐行為便取代了夢念中“這是一派胡言”的判斷。[175]在《釋夢》中我十分強調這種證據,因為我認為,這樣我就能對相信夢根本不是一種心理現象的錯誤看法進行最有力的反擊——這種錯誤看法阻礙了通往了解潛意識的道路。

現在我們在解決某些傾向性詼諧問題的過程中已經獲悉,詼諧中的胡說是為同樣的表征目的服務的。我們也知道,一個詼諧的無意義的外表特別適合於增加聽者的心理能量的消耗,並因此用笑聲來增加能量釋放的數量。但是,除此之外,一定不要忘記,詼諧中的胡說本身就是一個目的,因為重新發現胡說中舊有的快樂這個意圖就在夢的工作動機之中。還有其他一些重新發現胡說並從中獲得快樂的方法:漫畫、誇張、模仿滑稽作品和歪曲模仿都是利用這種方法,並因此而產生“滑稽的胡說”。如果我們對這些表達形式做一個類似於對詼諧所做的分析,我們將發現,這些情況中沒有一種能產生在我們為了解釋它們所說的那種意義上的潛意識過程。我們現在也能理解,成為一種詼諧的特點是怎樣作為漫畫、誇張或模仿滑稽作品的附加成分而出現的;使之成為可能的東西,其實是“活動的心理景象”中的一種差異。[176]

我認為,現在對我們來說尤為重要的是把詼諧的工作安置到潛意識係統中,它使我們能理解這個事實,即詼諧所公然堅持使用的這些技巧,在另一方麵並不是它們的全部財產。有些我們隻有推遲到後麵對這些技巧做原始考察時才能解決的疑問,現在則找到了適當的解決方法。正是由於這個原因,隨之而來的另一個疑問就更值得我們考慮。這種疑問認為,詼諧和潛意識之間不容否認的關係事實上隻有對傾向性詼諧的某些範疇才是有效的,而我們則準備把它擴展到詼諧的每一種類和每一個發展階段。我們一定不要回避對這種反對意見的考察。

可以明確地假定,詼諧是在潛意識中形成的,詼諧的問題在於此時它是服務於潛意識目的,還是服務於被潛意識強化的目的——這就是最“憤世嫉俗的”詼諧。因為在這些情況下潛意識的目的是把前意識的思想拖入到潛意識中,在那裏賦予它一種新的形式——這是神經症心理學研究教給我們做了大量類比的過程。但是,在其他各種傾向性的詼諧、單純性詼諧和滑稽性詼諧中,這種向下拖曳的力量似乎並不存在,詼諧與潛意識的關係因此便成了問題。

現在我們不妨考慮一下這種情況,一種本身並非沒有價值的思想,在思想係列的過程中產生,並且作為一種詼諧而表達出來。為了使這種思想變成一種詼諧,就顯然有必要從那些可能的表達方式中選擇出一種精確的表達方式,以便同時產生一種言語的快樂。我們從自我觀察中得知,這種選擇不是靠有意識的注意來實現的,但是,如果前意識思維的精神貫注還原為一種潛意識的精神貫注,則當然有助於這種選擇,因為正如我們從夢的工作中所知道的那樣,從語詞出發的連接道路在潛意識中是以和事物之間的聯係相同的方式來對待的。潛意識的精神貫注為選擇表達方式提供了更為適當的條件。此外,我們可以立即假設,包含著產生言語快樂在內的可能的表達方式,猶如早先情況下的潛意識目的一樣,被拖入到前意識思維的不穩定的表達中去了。為了說明較簡單的笑話的情況,我們可以設想,一種始終想獲得言語快樂的意圖抓住前意識中提供的機會,就能根據熟悉的模式把貫注過程拖入到潛意識中去。

假如我能一方麵在我的詼諧觀中較清楚地說明這個決定性的觀點,另一方麵用結論性的證據來強化它,我將會感到非常高興。但實際上我在這裏所麵臨的不是雙重的失敗,而是完全相同的失敗。我無法做出更清楚的說明,因為我沒有更多的證據來證明我的觀點。我是在研究(詼諧的)技巧和把詼諧與夢的工作相比較的基礎上,而並非任何別的基礎上得出這個結論的。而且我因此發現,總體上它與詼諧的特點完全一致,所以這個觀點是通過推理而獲得的。如果從這種推理出發,不是把一個人引導到某一熟悉的領域,而是相反地,引導到一個與他的思想截然不同的嶄新領域,他就往往把這種推理稱為一種“假設”,並且正確地拒絕把這種假設和從中做出推理的材料之間的關係看做是它的一個“證據”。如果它還能通過另一渠道達到這種觀點,如果能夠表明它是一個還有其他聯係的結點,那才能把它看做是“得到了證明”。但是,鑒於這個事實,即我們尚未開始獲得關於潛意識過程的知識,因此這種證據是不可能有的。我們認識到,我們是立足於一個從未涉足過的處女地上,我們因而得到了滿足,我們以觀察為起點邁出了簡短的、不確定的一步,走入那個尚未開墾的領域。

在這樣的基礎之上,我們不可能有很多建樹。如果我們把詼諧的各個階段和適合於它們的各種心理狀態聯係起來。我們或許能夠做出如下行動。從一種愉快心境出發的笑話,似乎具有傾向於減少心理貫注的特點。它已經通過選擇言語材料或思想上的聯係,以滿足產生快樂的要求和理性批評提出的要求,而使用了詼諧的一切具有特色的技巧,並且已經滿足了它們的基本條件。我們將得出結論:在愉快的心境推動之下,把思想貫注下降到潛意識水平,已經在笑話中存在了。在和表達一種有價值的思想相聯係的單純性詼諧中,心境的鼓勵作用不複適用。這裏我們必須假定一種特殊的個人能力傾向(personal aptitude)的出現,它可以輕易地表現為,前意識的精神貫注暫時被拖入到或改變為潛意識貫注。有一個目的始終注視著要更新最初從詼諧中產生的快樂,它對尚未確定的前意識的思想表達方式施加了一種向下拖曳的作用。毫無疑問,大多數人在心境愉快時都會說笑話,製造詼諧的能力傾向隻在少數人身上才表現為不依賴於他們的心境。最後,當深入到潛意識中的強烈目的存在時,詼諧的工作就受到最強烈的刺激,這些目的代表了產生詼諧的特殊的能力傾向,還可以向我們解釋詼諧的這些主觀決定因素是怎樣在神經症者身上如此經常地表現出來的。在這些強烈目的的影響下,就是那些最不具備這種能力傾向的人也能變得詼諧起來。

然而,嚴格說來,即便這還是假設性的,以這個最後的貢獻來解釋第一個人身上詼諧的工作,即我們對詼諧的興趣至此也已結束。剩下的是我們還要進一步對詼諧和更熟知的夢做一個簡短的比較。我們可能期望,除了我們已經考慮過的那種一致性之外,這兩種不同的心理功能揭示的將隻能是差異。最重要的差異在於它們的社會行為。夢是一種完全反社會的心理產物;它也沒有什麽可與任何人交往的東西;它在主體內部作為在他身上進行鬥爭的各心理力量之間的一個調和物出現,這是主體本人所難以理解的,而正是由於這個原因才對其他人完全不感興趣。重視它的可理解性不僅毫無必要,而且實際上必須避免被人們理解,因為否則的話它就要遭到破壞,它隻能以偽裝的形式存在。由於這個原因,它可以無所顧忌地利用那個支配潛意識心理過程的機製,達到一種再也無法糾正的歪曲程度。另一方麵,詼諧則是所有心理功能中最具有社會性的,目的在於產生快樂。它常常需要有三個人在場,它的完成也需要有某個從一開始就參與其心理過程的人參加。因此,可理解性這個條件在製約著它,它隻能通過凝縮作用和移置作用來利用潛意識中可能的歪曲,在這點上可以靠第三個人的理解力來糾正。此外,詼諧和夢是在各不相同的心理生活領域中成長起來的,而且必須劃歸為心理學體係中相距甚遠的方麵。夢仍然隻是一種願望,即使隻是一種尚未得到承認的願望;一個詼諧就是發展成熟的遊戲。盡管夢有很多實際上並不存在的東西,但夢仍保留著它們與主要的生活利益的聯係;它們尋求用幻覺的退行迂回來滿足需要,之所以允許它們出現,是為了某種在夜晚活動的需要——即睡眠的需要。另一方麵,詼諧則隻從我們心理結構的不受需要限製的活動中獲得少量的快樂。最後,詼諧試圖把快樂作為該結構活動期間的一個副產品來掌握,並因而隨之達到指向外部世界的並非不重要的功能。夢主要是為了避免不愉快服務的,詼諧則是為獲得快樂服務的。但是,我們所有的心理活動卻都匯聚於這兩個目的之中。

二、詼諧與滑稽的種類

(一)

我們已經用一種不同尋常的方式探討了滑稽問題。在我們看來,通常被視為滑稽的一個亞種類的詼諧,似乎有許多可直接受到攻擊的特性,因此隻要有可能,我們就盡量避免把詼諧與更大範疇的滑稽聯係起來,盡管我們未能領會到有可能順便闡明滑稽的少數線索。我們毫無困難地發現,滑稽在社會上的行為不同於詼諧。它可以使兩個人感到滿意:第一個是發現什麽是滑稽的人,第二個是在他身上發現了滑稽的人,第三個則是當把滑稽的事情告訴他時,會強化滑稽過程但未增加任何新事情的人。在詼諧中這第三個人卻是完成產生快樂過程所必不可少的;但是,另一方麵,除了在具有攻擊傾向的詼諧中之外,第二個人可能並不存在。詼諧的製造,滑稽的發現——而且首先是在人身上,也隻是通過隨後對事物、情境等的移情而做到的。就詼諧而言,我們知道有待於培養的快樂的根源在於主體本身而不在於外麵的人。我們還發現,詼諧有時能重新開放已難以得到的滑稽資源,而且滑稽還常常作為詼諧的一個門麵並取代隻能用熟悉的技巧才能產生的以前的快樂。所有這一切都未精確地闡明詼諧與滑稽之間的關係是非常簡單的。另一方麵,滑稽問題已證明是如此複雜,哲學家們為解決它們所付出的全部努力又是如此不成功,以致我們根本不敢奢望我們能突然間通過從詼諧方麵來研究

它們並加以掌握。另外,我們在研究詼諧時帶著一個迄今為止尚未有人用過的工具——關於夢的工作的知識,它在幫助我們理解滑稽方麵同樣毫無用處。因此,我們必須預料到,除了已在詼諧中發現的事情之外,我們將不會發現有關滑稽的本質的更多的東西,因為詼諧隻形成了滑稽的一部分,而且隻把某些不變化的或隻修改過的特征把握住了。

與詼諧最接近的滑稽種類是天真(naive)。與一般的滑稽相同,天真是被“發現的”,而且和詼諧一樣不是“被製造的”。的確,天真是絕不可能製造的,而在純滑稽方麵我們必須考慮到有些事情是製造成滑稽的——一種喜劇的引發。天真必須在沒有我們的任何參與下在其他人的言語和行動中產生,這些人要站在滑稽或詼諧中的第二個人的立場上。如果一個人完全無視某種抑製,因為這在他身上不存在——如果他因而看起來毫不費力就能克服它,那麽天真就會出現。這是使天真發揮其作用的一個條件,我們知道這個人並沒有這種抑製,否則我們就不稱其為天真,而稱其為無恥了。我們不是取笑於他而是對其表示憤慨。由天真產生的作用是不可抗拒的,這似乎並不難理解。我們通常耗費在抑製上的力量由於我們聽到天真的話語而突然失去了作用,並且通過笑聲而釋放出來。在這裏沒有必要使注意力分散,這可能是因為抑製的消散是直接出現的,而不是通過被引起的操作的中介。在這一點上,我們的行為猶如詼諧中的第三個人,是和抑製的節省一起存在的,無須他自己付出任何努力。

鑒於我們已經洞察抑製起源於從遊戲到詼諧的發展過程,我們將毫不驚訝地發現,天真最經常地出現在兒童身上,然後遺留在未受過教育的成人身上,就他們的理智發展而言,我們可以將他們視為孩子氣的。天真的話語當然比天真的活動更適合於和詼諧進行比較,因為詼諧借以表達的通常形式是話語而不是活動。我們深受啟發地發現,像這些由兒童說出的話語也可以描述為“天真的詼諧”。詼諧和天真的話之間的一致性,以及它們不相似的理由,我們將用幾個實例予以更清楚地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