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安排工作的時候,F的職責是管理壓力機的閥門,也就是說,他通過小心地打開閥門使儲藏器內**在壓力的作用下慢慢地流入水壓機的氣缸內。進行實驗的人站在水壓計旁邊,並且在壓力適當的時候叫一聲‘停止!’聽到口令,F便將閥門用力向左旋轉(所有的閥門毫無例外向右轉關閥)。這引起儲藏器內的全部壓力突然轉向壓力機內,致使連接管不能負荷,其中之一立刻破裂,這盡管對機器來說是一個無害的事件,卻足以使我們停工一天並且回家休息。
“不久以後在我們討論這個事件時,我的朋友F已回憶不起我所說的話,而我卻記得很牢固。”[60]這可能使你們懷疑仆人們失手損壞家中的物品,並非完全是出於偶然,而且你們也可能提出這樣的問題:在人們傷害他們自己或使自己陷入危險時,這是否是一件偶然的事情。如果你們有機會,這些概念通過你們自己的分析觀察,你們是可以仔細地檢驗它們的價值的。
女士們,先生們,關於失誤動作所能說的還遠不止這些。還有許多要考察和討論的問題。但如果至今我們有關的討論已在某種程度上動搖了你們先前的觀點,已使你們對接受新的觀念做好了一些準備,那麽我就滿足了。我們不能從失誤動作的研究中建立我們所有的學說,並且我們也不能被迫隻從這些材料中得出我們的證據。就我們的目的而言,失誤動作的巨大價值在於它們是很普遍的現象,它既為人們易於觀察,又可能沒有什麽病態的含義。在結束之前,我想就一個未曾回答你們的問題再說幾句。像我們從許多例子中所發現的一樣。如果人們已對失誤動作有了很好的理解,並且時常表現出他們好像已掌握了其中的意義,那麽他們怎麽可能還如此普遍地把失誤看作是偶然的、無意義的現象,而且他們如此強烈地反對精神分析的有關解釋呢?
你們是對的,這是一個值得注意的事實,並且它需要解釋。但我不給你們進行解釋,相反,我將引導你們逐步地領會這個知識領域,由此,不需要我的任何幫助,你們自然會做出解釋。
第二篇 夢
第5講 困難和初步的探索
女士們,先生們:
有一天,我們發現了某些神經症患者的病理症狀具有某種意義。[61]在這一發現的基礎上建立了精神分析的治療方法。隻是在這種治療過程中患者提供的是他們的夢,而不是他們的症狀。因此,我們懷疑夢也有意義。[62]
然而,我們不遵循這個曆史道路,而是沿著相反的方向前進。我們將證明夢的意義,並將它作為神經症研究的準備。這種顛倒是合理的,因為夢的研究不僅是神經症研究的最好準備,而且夢本身就是一種神經症的症狀。再者,它為我們提供了研究健康人身上所發生的這種現象的便利。[63]確實,假定所有的人都是健康的,隻要他們做夢,我們就可以從他們的夢裏得到神經症探索所能給予我們的幾乎所有發現。
那麽,夢就成為了精神分析的研究對象。夢和失誤動作一樣也是常見的現象,它顯然沒有價值和實際的用途,並為健康人所共有。除此以外我們工作的條件還有很多的不利。失誤動作隻為科學所忽視,很少受到關注,但人們對它進行研究至少無害。人們會說:“無疑有比失誤動作更重要的事情,但從失誤動作中有可能得出某種東西。”但是,對於夢來說,它不僅不切實際,並且徒勞無益,而且還很不體麵。它既不科學,而且還會引起個人神秘主義傾向的嫌疑。神經病理學和精神病學內有很多更重要的問題——如像蘋果那麽大的腫塊壓迫大腦的器官,出血,慢性炎症,這些組織的變化可以通過顯微鏡得到證實;醫生能夠對夢感興趣嗎?不!夢實在是太瑣碎,太無價值,並且不值得作為研究的對象。
夢還有一些別的東西從根本上說不宜做精確的研究。在夢的探索中,人們甚至不能確定其研究的對象。例如,妄想具有一定的輪廓,人們對它比較清楚。“我是中國的皇帝”,患者可以直接說出。但是夢呢?通常根本無法給予說明。如果有人敘述了一個夢,他能擔保他說的都對嗎?
或者相反,他沒有在敘述的過程中改變它嗎?或者由於記憶模糊而沒有被迫對它進行增補嗎?大多數夢不能記起,除了一些小的片段外都會被遺忘了。這種材料的解釋能作為科學心理學的基礎或者治療患者的方法嗎?
一種過分的批評可能引起我們的懷疑。這種對把夢作為研究對象的反對顯然是太過分了。在與過失相聯係時,我們已遇到了不重要的問題。我們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事情可以以小見大。對於夢的模糊性來說,像其他任何東西一樣,它是夢的特點之一。我們是不能決定某物有什麽特點的,況且有清楚確定的夢存在。再者,也有其他的精神病學研究對象具有同樣的模糊的特點。例如,在許多例子中,許多有名望有地位的精神病學家對強迫症也曾進行過研究。[64]我記起我在醫療實踐中所遇到的一個新近的這種病例。這是一個婦女患者,她這樣介紹自己:“我有這樣一種感覺,好像我曾傷害過或者想要傷害某種生靈——一個兒童——不,更像是一隻狗,我好像把它扔到了橋下,或者別的某種事情。”夢不易確切地回憶,我們是可以克服這個缺陷的。隻要把做夢者說出來的一切定為其夢的內容就可以了,對於他在回憶中所忘記的,或者改編的,一概不理。並且最終人們不能武斷地認為夢是不重要的事情。從我們自己的經驗可知,人們從夢中醒來時的情緒可以持續一整天。並且據醫生的觀察,心理疾病和妄想都可以起源於夢。據報道,曆史人物也有因夢而開始從事一番大事業的。因此,我們可以問:在科學領域裏夢受到輕視的真正原因是什麽呢?
我認為這是對於古時過分重視夢的反對。我們知道重新構建古時的情形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是我們可以肯定地說(開個玩笑),3000多年以前我們的祖先已經做過和我們相同的夢。就我們所知,古人給夢賦予了重要的意義,並認為它具有實際的價值。他們從夢裏尋求未來的預兆。
例如,希臘人和其他東方民族,在他們作戰時如果沒有釋夢者,就好像是現代戰爭沒有空中偵察一樣。在亞曆山大大帝出征時,他的隊伍中包括最著名的釋夢者。泰爾城那時坐落在一個島上,對國王進行了頑強的抵抗,以致他有放棄圍攻的意思。一天夜裏,他夢到一個半人半羊的神似乎在為勝利而舞蹈,他將此夢告訴釋夢者,釋夢者告訴他這是他將占領這個城市的預兆。他於是命令發動攻擊,並占領了泰爾城。[65]伊特拉斯坎人和羅馬人還用其他方法來預告未來。在整個希臘、羅馬時期,夢的解釋得到廣泛運用並且受到推崇。有關這方麵的文獻得到流傳,如達爾狄斯的阿耳特米多魯斯生活在哈德裏安帝時代,曾著有一部有關的書。[66]後來這種釋夢的藝術如何退化,以及夢又如何受到不信任,我無可奉告。啟蒙運動並沒有影響到釋夢,因為在中世紀這個黑暗時期,比釋夢術更荒唐的事物都忠實地被保存著。事實在於對夢的興趣逐漸降低為迷信水平,並且隻在文盲階層中保留著。如今,釋夢術的濫用使之最終淪為試圖從夢中求得彩票中獎的數字。[67]
另外,現代的精密科學不斷地將自己與夢相聯係,但是它們總是帶有把生理學的理論應用於它的單一目的。當然,在醫生看來,夢是非精神的活動,是身體刺激在精神生活中的表現。賓茨(1878)把夢說成是“身體過程,它是無用的和病態的。這個過程和宇宙不朽靈魂等毫不相幹”。默裏(1878)把夢比作一種舞蹈狂的亂跳,與正常人的協調運動相對照。根據舊的分類,夢的內容和“一個不懂音樂的人用十個手指在鋼琴的鍵盤上亂彈時”所發出的聲音有些相似。
釋夢是指發現其隱藏的意義,如果采納前述的有關夢的機能的觀點,這樣做當然沒有問題。
請看馮特(1874)、喬德(1896)以及其他新近的哲學家對夢的描述。他們滿足於列舉夢的生活與人醒時思想的不同之處,總是貶低夢的意義,強調事實聯想的破碎,批判力的喪失,所有知識的丟棄,以及機能減弱的其他特征。精密科學對於我們有關夢的知識的唯一有價值的貢獻是有關人睡眠時身體刺激對於夢的內容所產生的影響。一位最近去世的挪威作家伏衛德出版了兩大卷有關夢的實驗研究成果(1910和1912年譯成德文)。這些研究大都致力於手足位置變換的結果。
它們被看作是對夢進行精確研究的模型。你們能否想象得到,如果精密科學知道我們想要試圖發現夢的意義,它會怎樣講。或許它已對我們評頭論足。但我們不會被嚇倒。如果失誤動作具有意義,那麽夢也同樣具有。並且在大量的例子中,失誤動作具有意義,這避開了精密科學。所以,讓我們抓住古人和現代人的偏見,並且步古代釋夢者的後塵吧。
我們必須從發現所麵臨的任務的內涵開始,並且對夢這個領域做一概觀。那麽,夢究竟是什麽呢?用簡單的一句話很難回答。況且,當人們對夢十分熟悉時,我們不必追究其定義。[68]然而我們應指出其基本特征。這些特征到哪裏去發現呢?在組成我們的目標對象(它們在每個方向都不同)的範圍中,存在著很大的差異。所以,這些基本特征或許是所有夢的共同成分。
當然,所有夢的共同的東西似乎是:做夢時我們都在睡覺。做夢顯然是睡眠期間的心理生活——很像醒著時的心理生活的某種東西,但又與它有很大的不同。這是很久以前亞裏士多德的定義。可能夢與睡眠二者之間仍存在著緊密的聯係。我們可能被夢驚醒,在我們自動醒來時或者被吵醒,我們時常在做夢。這樣,夢似乎是睡眠和醒來二者之間的一種瞬間狀態。所以,我們的注意力可轉向睡眠,那麽,什麽是睡眠呢?
這是一個生理學或生物學的問題,目前仍麵臨許多激烈的爭執。對於這個問題我們還不能得出任何結論。但是,我想我們應該努力描繪睡眠的生理特點。睡眠是一種狀態,在這種狀態中我不想知道外界的任何東西,也不想對外界發生興趣。我使自己睡眠,與外界相脫離並且避開外界刺激。在我對外界感到厭倦時我也去睡覺。所以,在我去睡覺時我對外界說:“讓我安靜吧,我想要睡覺。”相反,兒童說:“我不要去睡覺,我不累,我想要更多的經驗。”因此,睡眠的生物目的似乎是複原,它的心理特點是停止對外界的興趣。我們本不想入世,因而和外界的關係隻好時斷時續,才可以忍受。這樣,我們不時地回複到出世前的狀態,回複到子宮內的生活。無論如何,我們為自己創造一些很像我們出世以前的條件:如溫暖、黑暗,並且擺脫各種刺激。我們中的一些人還把自己蜷曲成緊緊的包裹似的東西,就好像是睡覺,和在子宮內的姿勢一樣。似乎現世並不包括我們所有的成人,而隻包括我們之中的三分之二,我們之中的三分之一還沒有出生。
早晨每當我們醒來的時候,就像是重新降生。確實,每當我們談到睡眠後的狀態時,我們說我們像是獲得了新生(這樣講時,我們對於新生兒的一般感覺的假設可能是錯誤的,似乎相反,新生兒可能會感到很不舒服)。我們也說出生就好像是“初見天日”[69]。
如果這就是睡眠,夢不可能成為睡眠過程的一部分,相反似乎是睡眠的不受歡迎的多餘物。
在我們看來也是這樣的,沒有夢的睡眠是最好的、最安適的睡眠。睡眠中應該沒有心理活動,如果睡眠受到驚動,我們就不能成功地達到胎兒的安眠狀態:我們不能完全避免心理活動的殘餘。
做夢就在於這種殘餘。但如果是這樣,夢似乎不必有任何意義。過失則不同,它們畢竟是在人醒著的時候活動的。但如果我在睡眠,並完全停止心理活動,隻是不能壓製它的一些殘餘,那麽沒有必要給這些殘餘賦予任何意義。我甚至不能運用任何這種意義,因為我餘下的心理生活在睡眠。
所以實際上它隻是一種不規則反應的產物,或直接產生於身體刺激的心理現象。相應地,夢是幹擾睡眠的清醒時心理活動的殘餘,並且由於它不適合於精神分析,我們最好決定把這個對象立刻拋棄。
然而,即使夢是無用的,它們確實存在,並且我們可以試圖說明它們的存在。為什麽心理生活不能夠完全進入睡眠呢?可能是因為有某種東西不讓心靈安靜。刺激作用於心靈,而心靈必須對它們做出反應。那麽,夢就是對睡眠中的刺激的反應。這裏我們找到了通向夢的理解的一種途徑。我們可以選取各種各樣的夢,努力去發現究竟有何種刺激擾亂睡眠,而形成夢的反應。至此,我們討論了各種夢的第一種共同的特性。
夢還有別的共同特性嗎?是的,還有一種十分明白的特性,但很難把握和描繪。睡眠中的心理過程和清醒時候的相比,具有一種十分不同的特點。我們在夢中經曆各種各樣的事情,並且相信它其實是我們所經曆的或許隻是單一的幹擾刺激。夢中大部分的經曆為視覺形象,情感也可能出現,同時還交織著思想;其他感官也可能體驗某種東西,但總以形象為主。對夢進行敘述的部分困難在於我們將這些形象轉化為語言。做夢者常對我們說:“我可以畫出它,但不知道如何表達。”夢中的生活和清醒時候的區別不在於精神活動的降低,好像低能的人與天才的不同:它是質的不同,盡管很難說不同在哪裏。費希納曾提出疑問,認為夢的活動場景(在內心)和清醒的觀念生活不同。[70]盡管我們對此並不理解,不知道這句話的意義何在,但它確實可以表示出大多數夢給我們造成的奇妙印象。把夢中的活動和一位不懂音樂的人在鋼琴上亂彈所產生的效果相比,這種比喻在此不能給我們以幫助。鋼琴同樣是以音調來響應鍵盤上的亂彈,盡管不能形成曲調。
即使我們還未能理解這個關於夢的第二個特性,還是讓我們在內心裏仔細地記住它吧。
夢還有其他的共同特性嗎?我再也找不出了。我隻能看出種種方麵的不同:如夢的長久和短暫,清晰性,伴隨的情感總量,保存的可能性等等。這種變化並不像我們期望的那樣,可以從對一種機械強加的刺激或一種無意義的事情像韋特斯舞的亂動等的單純的防禦活動中找得到。就夢的範圍來說,有的很短,並且隻由單一的形象或單一的思想或甚至單一的詞語組成;有的內容十分豐富,呈現整個故事情節,並且持續很長的時間。有些夢和清醒時的經驗一樣清楚,以至於醒後很長時間我們還不能認識到它們是夢;而有些夢則異常模糊,不能追述和描繪。就同一個夢來說,可能有些部分十分清楚,同時伴隨著一些不很清楚且稍縱即逝的部分。有些夢前後一致不相抵觸,甚至機智奇妙,有些則混亂、愚蠢、荒誕。有些夢使我們十分冷靜,而其他的則包含各種各樣的明晰的情感,像痛苦到使人落淚,焦急到使人驚醒,或懼或喜,不能盡述。一些夢通常醒後很快就會忘記,或者可能持續一整天,記得愈來愈模糊直至晚上全部忘記;而其他的(如童年時的夢)則保存得很好,以至於30年以後它們像剛經曆過一樣仍然保存在記憶中。夢像個體一樣可能出現一次,永不複返;或者它們可能在同一個人身上重複出現,或者有很小的改變。
總之,夜晚心理活動的這種片段可支配的材料很多,實際上,它可能都是白天大腦的創造物,隻不過它永遠不是同樣的東西而已。
我們努力來說明夢中這些不同,假定它們相應於睡眠與清醒之間的過渡狀態,相應於不同程度的睡眠。是的,但如果這個解釋成立,那麽在大腦接近清醒狀態時,不僅夢的價值、內容和清晰性隨之增高,而且做夢的人也會漸漸明白這是在做夢,不可能夢裏既有一個清晰合理的片段,同時又有一個不清晰合理的片段,緊接著又會夢到另外一個好的事情。大腦肯定不會如此快地改變睡眠的深度。所以這種解釋是沒有幫助的:我們沒有解決這個困難的捷徑。
我們暫時撇開夢的意義不談,而從我們所發現的它們的共同特點出發,努力找到一條途徑來更好地理解夢。我們從夢和睡眠的狀態之間的關係來推斷出夢是對幹擾睡眠的刺激的反應。對此,我們也知道精確的實驗心理學能夠給我們提供幫助:它向我們證明睡眠時受到的刺激可以在夢中出現。人們進行過很多這樣的探索,最新近的是我們已提到過的伏耳德的研究;無疑,我們每個人都可以從自己的個人觀察中證實這種發現。我將選擇一些較早的實驗談一下。默裏(1878)曾對自己進行過一些實驗。他在睡眠時聞著科隆香水,於是他夢到自己來到開羅,在法林娜店內,接著是一些更為荒唐的冒險活動。或者,讓某人在他的脖子上輕輕一擰,他便夢到在脖子上敷藥,還夢到一位把他當作一個小孩對待的醫生。或者,讓人在他的額上滴一點水,他夢到自己在意大利,大汗淋漓,正在喝奧維托幹白酒。[71]
在另外一係列所謂的刺激夢中,有關這些實驗所產生的夢的情況或許更容易看到。一位敏銳的觀察者希爾布朗特曾報告以下三個夢,這些夢都是對鬧鍾聲音的反應:
“我夢到,一個春天的早晨,我正在散步,穿過綠色的田野,一直走到鄰村,在那裏我看到村民們身著最好的服裝,手持讚美詩向教堂走去。當然,這是禮拜日,並且晨禱將要開始。我決定參加,但由於我走得很熱,就先到教堂的空地上納涼。當我正在看一些墳墓上的碑文時,忽然看到敲鍾的人正在往教堂的塔頂攀登,並且我看到塔頂的小鍾,它將發出祈禱開始的信號。過了很久,鍾掛在那裏一動不動,然後開始搖晃,突然開始響起,聲音清晰而尖銳。並把我從夢中驚醒,原來卻是鬧鍾的聲音。”這裏是另外一個例子。“在一個清朗的冬日,街道上是很厚的積雪。我已同意加入乘雪車探險的聚會,但我等了很久,才得知雪車放在門外。於是我準備上車,先將皮氈打開,將暖腳包取來,最終我坐在我的位置上。但是又略有耽擱,馬正等待著發車的信號。然後它們出發了,隨著劇烈的震**,雪車的車鈴發出一種熟悉的聲音。這種聲音驚醒了我的清夢。原來,這又是鬧鍾的尖銳聲音。”
現在是第三個例子。“我看到一個廚房的女仆手捧幾打摞起來的盤子,從走廊向餐廳走去。
我看她捧著的瓷盤似乎有失去平衡的危險。我警告她說:‘當心!你的瓷盤會摔到地上的。’她的答複是:她已習慣了這種工作,等等。而同時我焦急地在後麵跟著她。隨後,正如我所預料到的,她碰著了門檻,並滑倒在地,瓷盤摔碎了一地。但那聲音連續不斷,並且不久似乎不再哢嗒哢嗒響了,而是變成了鈴聲。我醒時才知道,鈴聲原來是鬧鍾在盡其職責。”[72]
這些都是很好的夢,它們易於理解並且前後連貫,這和通常的夢不同。我不反對這種說明。
它們的共同點是各個例子的情景都以噪聲結束,這在做夢者醒來時被認識到是鬧鍾所為。因此,我們在此看到了夢是怎樣產生的,但我們知道的比這要多。做夢時並沒有認識到是鬧鍾,鬧鍾在夢中不出現,而是由另外的東西代替了鬧鍾的噪音。這解釋了侵擾睡眠的刺激,但在各個例子中都有不同的解釋。究竟是為什麽呢?對此我們沒有答案,它似乎是反複無常的東西。要對夢有所理解,意味著能夠解釋在多種聲音之中,為什麽單獨選取這一種來代表鬧鍾發出的刺激。我們可以對默裏的實驗進行同樣的反駁:我們可以十分清楚地看到夢中出現的侵擾刺激,但我們不知為什麽它采取這種特殊的形式,並且它似乎與幹擾睡眠的刺激的性質沒有任何聯係。在默裏的實驗中,還有很多別的夢境,也依附於那個刺激直接引起的效果。例如,那個科隆香水夢裏的“荒唐的冒險活動”,我們還不能做出解釋。
你們或許認為,喚醒那些夢就可以為我們提供很好的機會來了解外在幹擾睡眠的刺激的影響。
然而,在大多數情況下這是很困難的。我們不是從每個夢中醒來,如果我們早上記住前一晚上的夢,我們怎麽知道它是來自於那晚的哪一個幹擾刺激呢?我曾成功地在夢後識別出某種聲音刺激,當然是由於特殊的環境。一天早晨,在蒂洛勒西山中某處,我醒來才知道我夢到教皇死了。我自己難以解釋這個夢,但之後我妻子問我早晨是否聽到過各教堂發出的可怕的鍾聲。沒有,我什麽也沒有聽見,我的睡眠要比她的酣一些;感謝她所提供的信息,使我理解了我的夢。[73]有時睡眠者因受某種刺激而引起夢,可是醒來卻不知道這種刺激是什麽,這種情況是否經常發生呢?或許會或許不會。如果這種刺激不被指出,我們可能不會相信它的存在,並且我們很可能會轉變我們對幹擾睡眠的外在刺激的重要性的看法,因為我們認識到它們隻能解釋很小一部分的夢而非整個夢的反應。
我們不必因此徹底放棄這個理論,它能夠進一步擴展。而究竟是什麽刺激幹擾睡眠,或者引人入夢,那是無關緊要的。如果它不總是來自外部的感覺刺激,那麽,可能有所謂的身體刺激存在,這種刺激來自於內在器官。這是一個很近似的概念,並且與最流行的有關夢的起源的觀點相一致:人們時常說,“夢來自消化不良”。不幸的是夜裏幹擾睡眠的身體刺激,在人醒後並不出現,因此不能證明發生了什麽。但是我們不能忽視大量的清楚的經驗,這些經驗支持夢起源於身體刺激。一般來說,毫無疑問內部器官的條件可能影響到夢。夢的內容有許多和**的膨脹或**的興奮有關,這是人們熟知的情況。除了這些清楚的例子外,還有其他一些例子。從夢的內容來看,至少可以推斷出它肯定有一些類似的身體刺激起過作用,因為從夢的內容裏,我們可以看出這些刺激的替代和解釋。施爾納(1861)對夢進行過研究,他十分讚成這種夢的起源,並且舉出了很多好的例子。例如,在一個夢中他看到“兩排漂亮的孩子,頭發美麗,皮膚白皙,雙方怒目相對而鬥。起初,這一排和那一排相互攻擊,接著鬆開,回到他們原來的位置,然後又開始對峙如前”。他把這兩排小孩解釋為牙齒,似乎說得過去,在我們得知夢醒之後做夢者“從牙**拔出一顆大牙”時,似乎可以證實其解釋的可靠性。同樣,把“狹長的曲徑”解釋為起源於小腸的刺激似乎是可靠的,並且證實了施爾納的假設,即夢似乎總是用類似的目標對象代替發出刺激的器官。
這樣,我們必須準備承認內在刺激和外在刺激在夢中起著同樣的作用。遺憾的是,關於它們的重要性的估價受到同樣的反對。在大多數例子中,對於身體刺激的解釋是不確定的,或者是難以證明的。並非所有的夢,而是少數的夢才使我們懷疑其起源與內在器官的刺激有關。最後,內在身體刺激和外在感官刺激相同,都隻能說明夢是對刺激的直接反應。其他的夢起源於哪裏還不清楚。
然而,我們要注意夢的生活的一個特點,這個特點出現在有關刺激的效果的研究中。夢並不簡單地重視刺激,夢使刺激化簡為繁,使刺激得到喻示,使刺激納入一些情景之中,使刺激為別的東西所替代。這是夢的工作的一個方麵[74],它使我們發生興趣,因為它或許可以使我們更加接近夢的實質。當一個人構建作為刺激結果的某種東西時,這種刺激不必因此說明夢的工作的全部。
例如,莎士比亞寫《麥克白》一劇來慶祝英王統一三島,但是這個曆史事實能說明全劇的內容嗎?
它能解釋全劇的偉大和奧妙嗎?對睡眠者產生影響的內外部刺激可能隻是夢的“煽動者”,而不能給我們揭示夢的實質。
夢的第二個共同特性,即它們的精神特點,一方麵難以掌握,另一方麵又不足以為我們提供進一步研究的起點。我們在夢中以視覺形式體驗某種東西。刺激能解釋這種現象嗎?我們經曆的東西實際上是刺激嗎?如果是這樣,那麽作用於視覺器官上的刺激很少,為什麽夢的經驗又多是視覺形象呢?或者,如果我們夢到講話,難道在睡眠時真有會話,或者類似會話的聲音進入我們的耳朵內嗎?我敢毫不遲疑地否認這種可能性。
假如我們對夢的共同特性的研究難以取得進展,就讓我們看一下它們的差異能否有助於我們。
當然夢時常是無意義的、混亂的和荒唐的;但也有有意義的、符合事實的以及合理的夢。讓我們看一下後者,即有意義的夢能否有助於理解無意義的夢。這裏是我新近聽到的一個合理的夢。一個年輕人夢到:“我沿著康特納斯勞斯街[75]散步,遇見某君X。和他同行一些時候之後,我走進一家餐館。兩個女士和一位先生走來坐在我的餐桌旁邊。我開始很厭煩,並不去看她們。然後,我看她們一眼,並發現她們長得很好看。”夢者說自己前天晚上確實在康特納斯勞斯街散步,他經常去這條路,路上也確實和X君遇到過。夢中的其他部分則不是直接的回憶,早些時候隻有和此相似的經曆。又如另一個真實的夢,某一女士夢到:“她丈夫問她:‘你不認為我們應該請人給鋼琴調音嗎?’她回答說:‘不值得,琴錘[76]早該配新的了。’”這夢幾乎沒變地重複了她和她的丈夫做夢前一天所講過的話。我們從這兩個合理的夢中認識到了什麽呢?所得到的不過是日常生活和其他有關的事情都可以在夢中出現。如果所有的夢都是這樣,那麽這一點也不無價值。
但這是不可能的,它隻能應用於少數的夢,大多數夢和前一天的事件沒有任何聯係[77],而且我們不能由此來理解無意義的和荒唐的夢。這表明我們遇到了一個新任務。我們不僅要知道夢的內容是什麽,如我們以上所舉過的例子,它說得已很清楚,而且還要知道為什麽以及出於什麽目的隻有這些新近經曆過的熟悉的材料在夢中重複出現。
我想你們也和我一樣一定對我們至今所進行的追究厭倦了。僅是所有人對某一問題感興趣顯然是不夠的,除非人們也同時知道解決這個問題的方法。我們還沒有找到這樣一條道路。實驗心理學隻給了我們一些有關刺激這種作為夢的發動者的意義的有價值的信息。哲學除了譏笑我們課題的無關宏旨外,我們不能從它那裏得到任何東西。同時我們也不希望從玄妙的科學中獲取任何東西。曆史和世俗的見解告訴我們夢具有一定的意義:它們預示未來——這難以接受,並且也無證實的可能。所以我們的初步努力使我們茫然不知所措。
出人意料地,我們從至今還沒有注意到的方向得到了一種暗示。那就是俗語,它不是偶然的東西,而是古代發現的沉澱物,盡管它肯定不能輕率地使用——我們的語言使人們認識了某種具有奇怪名字的東西,即“白日夢”。白日夢是幻想(想象的產物);它們是很一般的現象,在健康人和病人身上都可看到,並且容易在我們自己的大腦中進行研究。有關這些想象的結構的最值得注意的東西是它們被稱為“白日夢”,因為這些想象沒有夢的兩個共同特性。它們與睡眠的關係已與它們的名字相矛盾,就第二個共同特性而言,又缺乏經驗或幻想,隻是一種想象而已,我們知道我們有幻想,我們不是看,而是想。這些白日夢出現在青春期之前,甚至時常出現在兒童後期,它們持續到成年時。之後,要麽沒有白日夢,要麽一直保持到老。這些幻覺的內容由一個很清楚的動機所支配。白日夢的情景和事件,或用來滿足白日夢者的野心或權力欲,或用來滿足他的情欲。年輕男子最多的是野心的幻想,而女子的野心則指向戀愛的勝利,所以多做情欲幻想。但是情欲的需要也時常出現在男子幻想的背後:他們所有的偉大事業和勝利似乎隻是想贏得女子的讚美和愛慕。在其他方麵,這些白日夢有很多不同的種類,而且其命運也各異。它們有的短時間之後被一種新的取代,有的得到保持,形成長篇故事,並且適應於夢者的生活環境的變化。
它們帶有新情景影響所留下的烙印。它們是詩歌創造的素材,具有創造性的作家使用他們的白日夢,對它們進行某種改造、化裝或縮減,來構建某種情景,他將這種情景引入他的短篇故事、小說或戲劇。白日夢中的主角通常是夢者自己,或者直接地,或者通過一個容易識別的他人出現。[78]
或許是因為白日夢與現實的關係和夢相同,所以才有這樣的名字——為了表明它們的內容和夢一樣是不現實的。或許它們擁有這個名字是因為具有與夢同樣的心理特征,隻是我們還不知道這個特征,我們還在尋求它。也可能我們試圖使用這同樣的名字代表某種有意義的東西是十分錯誤的。隻有等以後我們才有可能弄清這個問題。
第6講 釋夢的前提和技術
女士們,先生們!
我們需要的是一種新的途徑和方法,它使我們能夠開始對夢進行解釋。我將向你們提出下麵的建議,讓我們從此開始承認這樣的假定:夢不是一種軀體現象,而是一種心理現象。你們知道這意味著什麽,但是我們做出這種假定有什麽理由呢?什麽理由都沒有;但也沒有什麽阻止我們做出這種假定。我們的主張是:如果夢是軀體現象,那麽與我們無關。隻有假定它們是心理現象,才能使我們感興趣。因此我們采納這種假定,認為它們確實如此,來看一下會發生什麽。我們工作的結果將決定我們是否堅持這種假定,以及我們是否繼續把它們作為已證實的發現。但我們究竟要得出什麽結論呢?我們工作的目標是什麽呢?我們想要的東西和所有科學工作的尋求相同——那就是:理解現象,建立它們之間的關係;最終,如果可能的話,擴大我們把握它們的力量。
我們仍繼續我們的工作,以夢是心理現象的假設為基礎。這樣看來,夢是夢者的產品和述說,隻是這種述說沒告訴我們什麽,我們也不理解。假若我對你們做難以理解的述說,你們會怎麽辦呢?你們會向我提問,難道不是這樣嗎?為什麽我們不能對夢者做同樣的事情——向他詢問他的夢是什麽意思呢?
你們可能還記得,我們發現自己從前曾處於這樣的境地,那時我們正在探索某些過失——即口誤。某人曾說:“於是事實顯齪了。”我們便問他——不,幸虧不是我們,而是一些與精神分析無關的人員——這些人問他這句莫名其妙的話是什麽意思。他立刻回答說,他想要說“這些事實是齷齪的”。但他阻止了他的這種意圖,因而采用了較溫和的字眼:“於是顯露了。”那時我曾向你們指出,這條信息是各種精神分析探索的模型,你們現在可能已明白,精神分析的技術就是盡可能地使那些被分析者自己得出他們的問題的答案。因此,正是夢者自己能夠告訴我們他的夢的意義。
但是,正像我們所知道的一樣,對於夢來說,事情並非這麽簡單。對於過失來說,這種方法可在大量的事例中應用,但對於其他例子來說,受詢問者什麽也不願說,並且甚至憤怒地抗拒我們向他提供的答案。對於夢來說,第一種實例完全缺乏;夢者總是說他什麽也不知道。他也不能拒絕我們的解釋,因為我們不能提供任何答案。那麽,我們要放棄我們的嚐試嗎?因為他什麽也不知道,我們什麽也不知道,而第三者知道得更少,所以似乎根本沒有指望發現什麽。如果你感到屈服了,那麽就請你放棄這種嚐試!但是如果你不以為然,可以和我一道繼續前進。因為我可以向你保證這是很可能的,夢者確實很可能知道他的夢的意義:隻是他不知道自己知道它,並且由於這個原因,他認為自己不知道它。
你會向我指出,我又提出了一個假設,這已是這短短的討論中的第二個假設了。這樣做,我極大地降低了我所提出的方法的可靠性:“既承認夢是一種心理現象,又進一步認為人具有一些心理現象,他不知道自己原本知道它們……”等等。如果這樣,人們隻有認為這兩種假設不可能並存,並且人們可能默默地將自己的興趣從基於這兩個假定的任何結論中轉移開去。
女士們,先生們,我把你們帶到這裏不是要欺騙你們,或向你們隱藏某種東西。確實,在我的內容介紹中,我宣布的課程是“精神分析導論基礎講演”[79],但從我內心來說,我不想宣傳神的指示[80],對你們講些易於懂的事實,而將所有的困難隱藏起來,填滿空白和消除疑慮,以便你們可以輕信你們已學到了某些新東西。不,正是由於你們是初學者的原因,我想要向你們顯示我們學科的本來麵目,包括它的累贅和粗淺,它的要求和疑惑。因為我知道所有的科學都是這樣,而不可能是其他,特別是在其開端。我也知道一般的教學開始時努力向學習者隱瞞這些困難和不完滿之處。但精神分析不會這樣。所以我實際上已提出了兩個假定,一個包含於另一個之中。如果有人發現這一切都太勉強或太不肯定,或如果有人習慣於更可靠的事實或更精細的推理,那麽,他就不必再跟我往前走了。隻是我認為他應整個放棄心理問題,因為在心理學範圍中,要找到他們所走的那種切實可靠的道路恐怕是行不通的,而且對於一種要為人類有所貢獻的科學來說,沒有必要勉強學習者信服。相信不相信,與它的發現有關,它可以一直等到用自己的發現來引起人們對它的關注。
但是,對於那些想要堅持學習這門學科的人來說,我要指出的是我的兩個假定並非同等重要。
第一個假定,即夢是心理現象,可以通過我們工作的結果得到證實;第二個假設已在另一個領域中得到證實,我隻是冒險將它從那裏引入到我們自己的問題而已。
那麽,我們究竟在哪裏,在什麽領域可以發現證據表明夢者具有他不知道自己具有的知識呢?
畢竟,這是令人驚異的事實,它會改變我們有關心理生活的觀點,並且無須隱瞞它自己。順便指出,這個事實將它自己隱瞞於它的命名之中,卻又是真實的東西——這是一種詞義上的矛盾。
但它沒有隱藏自己。如果人們不知道它,或不夠關注它,這並不是它的過錯。這也不能責備我們,因為對所有這些心理問題的判斷被這樣一些人忽略了,他們拋開了起決定作用的所有的觀察和經驗。
這種證據可在催眠現象領域中發現,1889年,我在南錫參加由李厄保和伯恩海姆進行的一些給人以深刻印象的實驗[81],現舉其中一例加以說明。如果使某人進入催眠狀態,使他以幻覺的方式經曆各種事情,然後叫醒他。他起初表現出對他催眠時所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接著伯恩海姆要他直接報告出在催眠情況下所發生的一切。這個人堅持說他什麽都記不得了,但伯恩海姆再三堅持,給他施加壓力,堅持認為他知道,並且肯定記得它。那人變得不那麽肯定,開始回憶,並開始模糊地記起催眠者所暗示的某事,接著又記起另一件事,他的記憶變得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完整,最終竟不再有任何遺漏。既然他後來知道發生了什麽,並且這一切都不是從他人那裏間接得到的,那麽我們可以得出結論他早就知道這一切,隻是他沒有掌握而已。他不知道自己知道它,並認為他不知道它。也就是說,這種觀點跟我們所描繪的夢者的情況完全一樣。
我希望你們會對這個事實的成立感到吃驚,並問我:“為什麽你不早點把這個證據告訴給我們,在講過失時,我們曾將出現失誤的人說成有意圖要說某事,隻是他對此一無所知,那麽他有自己所不知道的其他心理過程在他的內心不斷進行,也就不是不可能的了。這種論點當然會給我們以深刻印象,並可能會對我們理解過失有所裨益。”是的,我那時本想提出這個論點,但我還是將它保留到更需要的地方來用。有一部分過失自身很容易解釋,而另一部分過失,我們要想保持有關現象的連續性,最好假定有不為被試所知的心理過程存在。就夢來說,我們被迫從別的地方尋求解釋,而且我希望你們能從催眠那裏更容易接受我所提出的解釋。使你印象深刻的是,出現過失的狀態是正常的狀態;這種狀態與催眠狀態不相似。另外,在催眠狀態和睡眠狀態之間存在一種明顯的關係,而做夢的必要條件是睡眠。確實,催眠可被描繪為人工的睡眠。我們讓被催眠者去睡覺,而我們做出的這個暗示可與自然睡眠時的夢相比。這兩種情況中的心理情境十分相似。在自然睡眠中,我們將興趣從整個外部世界轉移開;而在催眠中我們也是如此,唯一的例外是我們和對我們進行催眠的人之間仍保持聯係。順便提一下,保姆的睡眠是與催眠相對應的常態睡眠,保姆在睡眠時仍與她的小孩保持著聯係,並且會被孩子所喚醒。所以現在將一種情境從催眠轉化成睡眠就不算是十分冒險了。而夢者對夢本有所知,隻是得不到這種知識,所以不相信自己知道。這個假定也就不算是十分突兀了。再者,應注意到,從這一點來說對夢進行研究的第三條通道已被打開:通過用刺激對睡眠進行幹擾,通過白日夢,現在還可通過催眠暗示所引起的夢。
我們現在或許可以懷著更強的信心回到我們的任務。很可能夢者知道他的夢;現在的問題是如何能夠使他發現他的知識,並把它傳達給我們。我不需要他直接告訴我們他的夢的意義,但他能夠找出它的起因、它賴以產生的思想和興趣鏈條。你們可能會回憶起過失情況中有人錯說出“顯齪”一詞,在問他如何產生這個錯誤時,他第一個想到的東西[82]可給我們提供解釋。從這個例子來看,釋夢的技術很簡單。我們可一再問夢者他如何做了這個夢,而他的第一種回答就可視為一種解釋。這樣,不用管他是否認為自己知道某事,我們可以對兩種情況一視同仁。
這種技術當然很簡單,但我怕它會引起你們的更為強烈的反對。你們可能會說:“又一個新的假設!這已是第三個假設了!並且最不可靠!如果我問夢者夢中發生了什麽,他第一個聯想起的就是我們所希望的解釋嗎?但是,他或許什麽也想不起來,或許上天知道他會想起什麽。我看不出這種預期基於什麽。這也許過於相信天意,而這一點卻要更多地運用批判力才是恰當的。另外,夢不像單個的錯詞,它由許多元素組成,那麽我們采取哪一個聯想呢?”
在所有小的問題上,你們都是正確的。在其元素的多樣性方麵夢與口誤不同。我們的技術必須把這一點包括進去。因此我告訴你們,我們應當把夢分成元素,並且對每種元素進行逐一的探索。如果我們這樣做,那麽夢和口誤的相似之處便可重新建立。若問到夢者夢中的單獨元素,他可能回答說什麽也沒有發生,你們這樣想也是正確的。就某些例子來說,我們可以接受這個回答,你們隨後將會知道這些例子是什麽。最為奇怪的是,對於這些例子,我們自己卻有明確的見解。
但一般來說,如果夢者堅持說自己一無所知,我們就會反駁他;我們給他施加壓力,並堅持認為他肯定知道一些——我們最終是正確的。他將產生一種想法,至於這種想法是什麽,那便不關我們的事了。他將給我們提供某些信息,這些信息可能被描繪為“曆史的”特殊事例。他會說:
“這是昨天發生的事情。”(像我們前麵所舉的兩個不費解的夢)或者說:“這使我想起不久前發生的事情。”——我們可以以這種方式發現夢往往與前一天的印象相聯係,而且時常不是我們所能預料到的。最終他將能夠以夢為起點開始回憶起過去的事件,或者可以憶及遙遠的往事了。
但是你們的主要觀點都是錯誤的。如果你們認為我假定夢者第一個想到的東西會帶來我們所要尋求的或者引導我們得到它,如果你們認為夢者的聯想可以隨心所欲而與我們想要尋求的東西無關,如果你們認為我若預期別的不同的東西,就說明我盲目地信托天意——那麽,你們就犯下了一個大錯誤,前麵我已大膽地告訴你們,你們對於非決定的精神事件和自由意誌有一種根深蒂固的信仰;但這是很不科學的,並且應當讓位於支配心理生活的決定論的要求。我請求你們尊重這樣一個事實:夢者受到提問時出現的是這種聯想,而不是別的聯想。但我不是反對人有另一種信仰。可以證明夢者產生的想法不是任意的,也不是不確定的,更不是與我們所尋求的東西無關的。確實,不久前我得知在實驗心理學中也可以找到這種效果的證據。[83]
這一點很重要,請你們特別注意。如果我要求某人告訴我,對應於夢的某個特定元素他想到了什麽,我就要他自己進行自由聯想,聯想時以心中的一個念頭作為起點。這需要一種特殊的注意態度,它很不同於反思,並且排除反思。一些人很容易獲得這種態度,而另外一些人做出嚐試時則表現得極其笨拙。然而,有一種較高的聯想自由度。也就是說,我可以不再堅持要在頭腦中保持一種初始的念頭,而隻說出我想要的那種或那類聯想。例如,我可能要求實驗者允許一個專有的名字或一個數字自由出現。那麽他所聯想到的東西比運用我們的技術大概更為任意,並且更為不確定。然而,它可以向我們顯示,它總是受到重要的內在心理態度的嚴格決定,而這些內在心理態度在發生作用時並不為我們所知,這正如過失的幹擾目的和偶發動作的引發目的很少為人所知一樣。
我和許多跟我一道的人,曾對那些隨意想到的名字和數字進行過多次的重複實驗,而且有一些已經發表。[84]其方法是對所出現的一個名字進行一係列的聯想。這些隨後的聯想已不再是完全自由的,而是有一種聯係,像對夢的成分的聯想一樣。人們進行這樣的聯想,一直到發現衝動消失為止。但到那時,你可能已明白這個隨意選擇的名字的動機和意義了。這些實驗往往導致同樣的結果;因此得到的材料也非常豐富,並且需要做深入細致的研究。對隨意選擇的數字所進行的聯想或許最為令人信服。它們彼此銜接得如此迅速,而且對一個隱藏的目標的趨向又如此的有把握;這真使人感到驚奇。我下麵隻給你們舉一例像這樣的對一個人名的分析,因為這種分析並不需要大量的材料。
在對一個年輕人的治療過程中,我偶然談論到這個話題,盡管在這些方麵看起來好像可以注意選擇,而實際上所想到的名字,無一不決定於當時的環境和實驗被試者的性格特點以及他當時的狀況。由於他表示懷疑,我就提議請他當場做個實驗。我知道他與許多已婚的婦女和未婚的姑娘保持著各種各樣的不同程度的親密關係,所以我想如果要他隨意記起一個女人的姓名,便有許多姓名可供他自由選擇。他同意了。使我感到吃驚的是,他並未順口舉出大量女人的姓名。他繼續保持靜默片刻,然後承認他隻想起一個名字“Albine”(其意為“白”),而沒有任何其他的。“真奇怪!”這個名字對你來說意味著什麽呢?你知道多少個“Albine”?我奇怪地問他。
他並不認得什麽人叫“Albine”,並且這個名字也不能引起他的進一步反應。因此,人們可能認為這個分析失敗了。但並非如此,它實際上已經完成,並且不需要進一步的聯想。原來這個人的膚色非常白皙,在治療交談時,我時常開玩笑地稱他為“Albino”(意為“白化體”)。而且我們那時正在研究確定他性格中的女性成分。因此,他自己就是“Albine”,他自己就是那時候他最感興趣的那個“女人”。
同樣,一個偶然想到的曲調可因某些意念而起,不過這些意念在頭腦中,人們卻不知道其活動。那麽很容易表明意念與這個曲調的關係是基於它的歌詞或來源。但是我必須小心謹慎,不把這個假設擴展到真正的音樂家,因為我對他們沒有切身的體驗。對於這些人來說,或許曲調的音樂內容決定著它的出現。第一種情況當然較為普遍。例如,我認識一位年輕人,他在某一時期內嗜愛“特洛伊的海倫”中的巴黎之歌的曲調(這個曲調當然也很吸引人),到他後來接受分析時,他才注意到自己正同時戀著兩個少女:伊達(Ida)和海倫(Helen)。[85]
那麽,如果一個人很自由地想到的事情都以這種方式被決定,並且成為一個有聯係的整體的組成部分,那我們無疑將斷定一個人從起點的觀念聯想到的事情,也能受到同樣嚴格的決定。調查顯示:實際上,除了我們指出的它們與初始觀念之間的聯係外,還發現它們也依賴於大量強烈的思想和興趣,即“情結”。它的參與在當時是不知道的,也就是說,是潛意識的。
以這種聯係出現的觀念曾是很有價值的實驗研究的材料,這在精神分析史上扮演著重要的角色。馮特學派首創一種所謂的聯想實驗,其中,給被試一個指定的“刺激詞”,被試的任務是盡可能地回答出他所想到的任何“反應詞”。那麽,有可能研究刺激與反應之間所經曆的時間間隔,反應詞的性質,以及重複實驗時可能產生的錯誤,等等。布洛伊勒(Bleuler)和榮格(Jung)領導的蘇黎世學派得出了對聯想實驗中出現的反應的解釋,他們讓被試明白他們由隨後的聯想而來的反應,如果這些反應展現出了顯著特性的話,那麽結果表明,這些顯著的反應都嚴格地決定於被試的情結。這樣看來,布洛伊勒和榮格架起了由實驗心理學通向精神分析的第一座橋梁。
知道了這些之後,你可能會說:“我們現在認識到自由聯想是被決定的,而不是像我們所假定的那樣是任意的。我們承認有關夢的成分的聯想也是事實,但這不是我們所要關心的。你們主張夢者對夢的成分的聯想是由這種特定成分的心理背景(我們尚不清楚)所決定的。在我們看來,這似乎沒有被證實。我們料定夢者對於夢的元素所聯想到的東西決定於夢者的某個情結,但這對我們有什麽好處呢?像聯想實驗一樣,這並不能使我們理解夢,而隻能導致對所謂的情結的認識。但它們和夢有什麽聯係呢?”
你們是正確的,但你們忽略了一個因素。也正是這個因素才使我不用聯想實驗作為這個討論的起點。在這種實驗中,反應的唯一決定因素(即刺激詞)是由我們任意選擇的。這種反應則介於刺激詞和所喚起的被試的情結之間。對於夢來說,刺激詞由來自於夢者的心理生活和夢者不知道的其他源泉的衍生物所替代,因此,它自身往往容易被當作“某情結的衍生物”。所以我們如果假定夢的各成分的聯想為產生這一特殊成分的情結所決定,那麽由這些成分發現這個情結,這就不算是十分荒唐的了。
讓我從另外一個例子來給你們說明事實,正如我們所預料的一樣。專有名字的遺忘,實際上是釋夢過程中所遇到的一種很好的範例,不同之處是釋夢中兩個人之間所擁有的事件,在過失中被合並於一個人身上。如果我暫時忘記了一個名字,然而我斷定自己仍然是知道的,而由伯恩海姆的實驗轉了一個彎,便可對於夢者也有同樣的斷定。然而,我本來知道而又忘記了的名字,我卻想不起來了。經驗這時告訴我,努力思索是無用的。但我時常可以想起一個或幾個替代的名字來取代遺忘了的名字。隻有在這種替代的名字自發地出現之後,這種情境與釋夢情境的一致性才顯現出來。像這個替代的名字一樣,夢的成分並非正確的東西,它隻是用來代替我所不知道而想借助於夢的分析來追求的真實事件,不同的隻是在遺忘名字的情形中,我完全知道那替代名字並非就是原名,然而在夢的成分情形中,我們必須經過苦心研究之後才能獲得這種觀點。現在,就遺忘名字來說,也有一種方法,通過它我們可以從替代物開始,最終到達潛意識的原有物,即被遺忘的名字。如果我直接把我的注意力轉向替代的名字,並讓它們在我內心引起一係列聯想,遲早我們可以找到已經遺忘的名字,並且我發現在這一切發生時,自發出現的替代名字和我回憶起的名字不僅與遺忘的名字有一定的聯係,而且還受到它的決定。
我給你們描繪一下這種分析。一天,我注意到我回憶不起在裏維埃拉河上以蒙特卡洛為首都的那一個小國的國名。我費了很大勁兒,可仍然想不起來。我回想所知道的有關這個國家的事。
我想到魯錫南王室的艾伯特王子,想起他的婚姻,他對深海探險的酷愛,以及我所能回憶的其他一切,但終歸無效。這樣,我放棄了回想,而讓在我頭腦中發現的一些替代的名字代替遺忘的國名。它們來得很迅速:先是蒙特卡洛(Monte Carlo),其次是Piedmont,Albania,Montevideo,Colico等。在這一係列名字中首先引起我注意的是Albania(阿爾巴尼亞),但很快被蒙特尼哥羅(Montenegro)取代,無疑這是因為白與黑的對比。[86]接著,我看出來四個替代的名字包含同樣的音節“Mon”,立刻記起那個被遺忘的國名,並大聲叫出:摩納哥(Monaco)!可見替代的名字實際上來自於遺忘的名字!四個代名來自原名的第一個音節,而最後一個代名恰好依照原名各音節的次序,而且還包括了末尾的音節,使原名的音節都齊全了。另外,我還發現是什麽原因使我暫時遺忘了這個名字。摩納哥(Monaco)在意大利語中也用來稱呼慕尼黑(Munich),正是該城鎮起到了抑製的作用。
無疑這是一個很好的例子,但它太簡單了。在其他例子中,我需要對第一個替代的名字做更長的聯想。我也有過這種經驗。一次,一位陌生人請我和他一起共飲意大利酒,但當我們到達酒吧時才發現他已忘記了這種酒的名字。他有意訂這種酒,是因為他對這種酒有一種愉快的回憶。
有許多不同種類的替代名字不斷地出現於他的頭腦中,取代了被遺忘的名字,由此我可以推斷出他想到了一位名叫赫德維(Hedwig)的人,由此使他忘記了酒名。他證實了這個事實,說他曾經在第一次嚐這種酒時遇到了名叫赫德維的人,而且在這發現的幫助之下,他回憶起了這種酒的名字。那時他已愉快地結婚,而這個赫德維的名字屬於他不願再回首的往事。
如果對遺忘名字來說是可能的,那麽對釋夢來說也必定是可能的,即人們可以由替代物出發,利用一係列聯想,最終可以得到被阻止的真正對象。從遺忘名字的例子,我們可以得出結論,對夢的成分的聯想不僅決定於夢的成分,而且也決定於它背後的潛意識中原有的東西。那麽這樣,我們似乎找到了釋夢技術的一些理由了。
第7講 夢的顯意與隱意
女士們,先生們!
像你們所看到的一樣,我們的失誤動作研究並非沒有益處。多虧了我們對過失的研究,從我向你們解釋過的前提出發[87],我們已獲得兩種東西:(一)有關夢的成分的性質的概念;(二)釋夢的技術。夢的成分的概念告訴我們,它們不是原有的東西,而是對夢者尚不知道的某種東西的替代(像失誤動作的目的一樣),是對夢者已知曉但又想不起來的某種東西的替代。我們希望有可能以同樣的概念說明整個的夢,夢正是由這樣的成分組成的。我們的技術在於對這些成分進行自由聯想,以便引導出其他的替代結構,而這種替代結構能夠使我們得出那些隱藏在背後的原有觀念。
我現在建議將我們的名詞加以修訂,以便我們能更加自由地運用。我們不再說“隱藏的”、“不可即的”或“非原有的”[88],而代之以正確的描繪:“做夢者的意識不可即的”或“潛意識”(unconscious)。[89]所謂潛意識與想不起一個詞或者過失背後的幹擾目的的含義相同。也就是說,我指的不是別的東西,而是“此刻沒有意識到”(unconscious at the moment)。與此相對應,我們當然可以把夢的成分自身,以及由此通過聯想而獲得的替代觀念都稱為“意識”(conscious)。這個名詞至今並不包含理論上的成見。誰能說“潛意識”一詞不是一個合適的而又容易理解的描繪呢?
如果我們將我們的概念由單獨的元素推廣到整個的夢,那麽作為一個整體的夢也為一個歪曲了的潛意識的某事或某物所替代,而對一個夢的解釋的任務就是去發現這種潛意識的材料。因而在釋夢時我們必須遵守三個重要的原則:
(1)不論夢的表麵意義如何,無論是合理的或荒唐的,清晰的或含糊的,我們都不去管它,因為它肯定不是我們所尋求的潛意識材料(這個原則的一個明顯的例外,後麵我們再講)。
(2)必須把我們的工作限定在去想各個成分的替代觀念,我們不必去反思它們,或不必考慮這些觀念的蘊含是否合適,我們也不必為它們與夢的成分相離太遠而自尋煩惱。
(3)我們必須耐心地等待我們所尋找的那些隱藏的潛意識材料自然而然地出現,正如我所描繪的實驗中對“摩納哥”一詞的遺忘一樣。
我們現在也能理解到,我們的夢究竟能記得多少,或者是否記得準確,這都無關緊要。因為記得的夢並非原有的材料,而是一個被歪曲了的替代物,這個替代物通過喚起其他人的替代想象來幫助我們接近原有的材料,並使夢中的潛意識的東西帶入意識之內。因此,如果我們的記憶不準確,它隻是對這種替代物進行進一步的歪曲,而且這種歪曲也不是沒有理由的。
人們可以對自己的夢進行解釋,就像對他人的夢一樣。實際上,人們從自己的夢中可以學到更多的東西,因為這個過程進行得更令人信服。那麽,如果我們做這種嚐試,我們就會注意到一些東西反對我們的工作。聯想雖然不斷出現,但我們對它們並不完全承認,而且是有所批判和選擇的。
對於一個觀念,我們會對自己說:“不,這是無關的,它不屬於這裏。”而對於另外一個觀念則會說:“這太無意義。”對於第三個觀念則說:“這是不重要的。”我們可以進一步觀察到,這種反對使觀念在未十分明了之前已被壓抑,而最終被全部排除。這樣,一方麵,我們與起點的觀念即夢的成分自身靠得太近;另一方麵,我們通過選擇幹擾了自由聯想的結果。如果我們在釋夢時不是通過我們自己,如果我們讓其他的人來解釋它,我們會發現我們所做的這種批判選擇又另有一種動機,因為我們有時對自己說:“不,這個觀念太不合意,我不願或不能告訴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