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第二天他就收到了小舅舅讓人送來的急信,大舅徐致釗被頂頭上司吏部尚書勒令在家停職反省。

小舅舅在信上囑咐他最近務必在家好好守孝,莫要與人爭鋒。

雲琦隨手把信件扔到火盆裏,看著瞬間燒成的煙灰,心裏五味雜陳。他之前還有些遺憾自己不能如願參加明年的科舉,如今看來,這樣的風口浪尖之下還是更適合韜光養晦。

這件事雲琦並沒有聲張,隻是私下裏提點了玉寬兩句,也是怕萬一後麵有人落井下石,陳家會受牽扯。

然而世事往往都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

當初於祭酒升官的消息都隔了兩個多月才傳回來,這會玉寬前腳剛得了雲琦的信,後腳徐侍郎被停職的消息就傳遍了巨月縣城。

原本,對於京城的什麽侍郎大人,一般百姓也是不怎麽清楚的。但偏偏這事跟馮父去世湊到了一起,加上有心人的編排,雲琦命犯煞星、專克親人的流言便迅速的傳播開來。

曹知縣聽到之後冷笑一番,馮雲琦這小子自命不凡、目中無人,有今日的遭遇也是活該!

自來都不乏落井下石者,徐家還沒倒下,就已經有人對著馮家的家產磨刀霍霍了。首先遭殃的是雲琦在府城的生意,這幾年,他靠著母親留下的嫁妝銀子,在府城開了茶莊和布莊,借著舅家和黃太太的人脈也算是賺的盆滿缽滿,早就不知道讓多少人眼紅了,這會趁機想要吞並雲琦的鋪子。

不過雲琦可沒有當初沈明軒的那種耐性,眼見大勢已去,幹脆把茶葉生意給關了,布莊則全都轉給了黃太太,倒弄的黃太太十分內疚。

這事是他丈夫的外甥搞出來的,黃大人對妻子一直幫襯外人原本也有些不滿,加上前倆月外甥孝敬的一個瘦馬頗令他滿意,黃大人便睜隻眼閉隻眼的任憑外甥作為。

黃太太也不是吃素的,一邊整理鋪子一邊也派人買了個瘦馬回來,如法炮製的送給了大姑姐的丈夫。大姑姐回來好一陣哭訴,可黃家二老早就過世多年,黃太太把持內宅這麽多年怎麽會怕一個外嫁的大姑姐?三言兩語就把人打發了。

至於那個瘦馬她倒是沒有太在意,黃太太自個孫子孫女都有了,自然不把這些玩意兒放在眼裏。當然,既然隻是玩意就不能有不該有的心思。瘦馬進門當天,黃太太就派人灌了一碗無子湯,讓人告誡她道:“太太說了,安安分分的照顧老爺,這家裏總不缺你一口飯。上一個不老實的可是被拔了舌頭賣到窯子裏了。”

玉寬那天從雲琦家回來就把黃太太的英勇事跡講給家裏人聽了,然後憤憤道:“我聽師兄說起過這位黃太太,最是爽利心善的。那個黃大人為了個瘦馬連發妻的體麵都不顧,真是狼心狗肺。”

馮氏挑挑眉毛:“你這會倒是義憤填膺的,將來萬一發達了可要記住你今天說的話才對。”

“男子漢大丈夫自然是一言九鼎。”玉寬拍著胸脯擲地有聲。

馮氏撇撇嘴,就陳三這個沒出息的,以前還有過花花腸子呢。要不是她心明眼亮,說不定自己費心養的桃子還真要被人給摘了。

綿綿則不擔心大哥將來會變心,她深深了解小桃是什麽樣的人。那個妮子手段比黃太太可粗暴多了,她有些奇怪的是:“哥,這些話你從哪裏聽來的?雲琦哥可不是背後說人的性子。”

玉寬酸了吧唧的道:“你淨向著他!”

“說的好像小桃不向著你似的,以前有好吃的都給我,昨天巴巴的讓家人給你送點心,真是酸死了!”綿綿毫不退讓。來呀,隻管互相傷害呀。

兄妹倆你來我往了好幾個輪回,原本還寄希望於老娘能居中調停一下,倆人就順著台階下來了。

沒想到馮氏一副看戲的樣子,那悠哉悠哉的表情,就差來盤瓜子了。

更可氣的是,一直很不消停的安哥兒這會也靜靜的坐在馮氏身邊看哥哥姐姐吵架。等看到倆人停下來了,還十分不滿的噘嘴抱怨:“你們怎麽不演了,可有意思了。”

“你才演呢,想看戲去戲園子看去。”綿綿沒好氣的回了一句。

安哥兒被姐姐突如其來的暴脾氣嚇了一跳,撅噘嘴就想大哭,被馮氏拿了塊雪花糖安撫住了:“安哥兒聽話,你姐姐這兩天不痛快,你可千萬別招她!”

然後便讓丫鬟把小兒子領出去玩了。

玉寬這才察覺到妹妹臉色確實不對,也顧不上吃妹夫的醋了,忙走到綿綿跟前問:“這是怎麽了?”

馮氏剛把小兒子打發出去,回頭就聽見大兒子問了這麽個傻缺問題,當即忍不住在他頭上彈了個爆栗:“你說怎麽了?雲琦關了那麽多鋪子,這會可算是元氣大傷。聽說他爹當初帶走的那些銀錢也都沒找回來,以後還不定是什麽情形呢。”

“至於麽,我看雲琦都沒什麽異常,倒是你們在這瞎操心。以他那性子,除了茶莊布莊的,在府城肯定還買了不少別的鋪子。加上他娘留下來的東西,再怎麽著也比咱家富裕著呢。”

綿綿趴在桌子上甕聲甕氣的道:“我倒不是擔心他家財產什麽的,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他家再怎麽被人擠兌,手裏剩下的也是咱家的好幾倍。我就是擔心他那麽清高自傲的性子,會受不了旁人的奚落。若是像咱家一直無權無勢也就罷了,可從天之驕子一下成了失勢孤兒,這種身份地上上的落差會不會讓他難以承受。”

還有幾句話是綿綿沒有說出口的,她相信當初馮雲琦求娶自己是真心實意的,所以她才會答應的那麽痛快。當時她是覺得自家雖然暫時落魄,但可以慢慢追趕。

可這會自家還沒起來,雲琦就接連遭遇了這些變故。要是當時他定一個官宦家的千金,這會恐怕也不會這樣被動。

人在失落的時候最容易遷怒別人,雲琦,會那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