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罵了一會兒,突然覺得不太對勁,怎麽這麽安靜?
一抬頭,蔡嬤嬤正好和陰著臉的雲琦四目相對。
“琦,琦哥兒,你來了……”她訕訕的打了聲招呼,然後狠狠的剜了眼蹲在床邊的小丫鬟:來人也不知道招呼一聲。
小丫鬟隻嚇的把頭縮進脖子裏,話都不敢說。
雲琦麵沉如水,一邊的綿綿也是默不作聲。
蔡嬤嬤悄悄覷了綿綿一眼,還以為是她故意給自己下套,心裏又給她記了一筆。
要綿綿自己說,她還真沒有想的那麽多。
她約著雲琦一起過來是想著看看,這事還有沒有和平解決的途徑。畢竟蔡嬤嬤雖然作妖了些,可周虎和周虎媳婦都還算老實。
尤其周虎,雲琦小時候是被他駝大的。馮父偏寵庶子,雲琦很多生活技能,都是周虎教會的。
從某些方麵說,兩人既是主仆又是師徒。
綿綿想著,如果蔡嬤嬤能自行讓權,她是絕對不會趕盡殺絕的。所以就想著和雲琦過來探望一下對方。
可她哪裏會想到蔡嬤嬤在私底下連裝都不肯裝一下,再怎麽說自己也是主子,就算對自己有再多不滿不也應該藏在心裏嗎?
結果老太太就這麽大咧咧的罵了出來,看來是平日習慣了。
記得,當年初見的時候,對方也是一個懂事明理的老太太,怎的幾年不見就成了這般自視甚高的人呢?
難不成是人老了真的容易糊塗,亦或是故意裝糊塗……
她低著頭不說話,雲琦卻是忍不住了。
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兒,自己連句重話都舍不得,又怎麽能忍心讓外人說她半句不好?
但是看到蔡嬤嬤花白的頭發,他到底是心軟了幾分,深吸口氣後說:“看嬤嬤罵起人來中氣十足的樣子,想來也沒有特別嚴重的病症。既然一直吆喝身體不適,想來是這家裏風水和嬤嬤八字不合。這樣吧,後街還有套兩進的宅子,之前是我二叔家在住的。如今他也回不來了,你就搬去那吧。省的人來人往的吵著你無法安心休養。”
“大爺就這麽迫不及待的趕我走?”蔡嬤嬤抬起頭,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大爺這麽做,可對的起太太的在天之靈。”
“想來母親若是有靈,也會讚同我的做法。家和萬事興,這家裏既然有了正兒八經的女主人,那就輪不到旁人指手畫腳。母親一向拎得清,你是她的乳母,應該知道她的脾氣。”雲琦直勾勾的看過去:“況且,也不是我想趕你,是你絲毫沒有給自己留後路。”
蔡嬤嬤知道自己說不通雲琦,就把目光轉向了綿綿:“大奶奶,你剛進門就折騰的這麽過,也不怕傳出去名聲不好?”
綿綿嗤笑一聲:“合著我當家理事還要照著你們的心思來,嬤嬤是管家太久,忘了自己的身份吧!主子做事,什麽時候需要看下人臉色?”
“下人?”蔡嬤嬤捶著胸口:“合著老婆子辛苦半輩子,就得了個‘下人’兩字!”
“你不是下人還是主子不成?難道就因為你在這家裏待的時間久了些,我這個做主婦的就得聽你擺布?至於辛苦一說,就更站不住腳了。跟著母親嫁過來就是管事媽媽,身邊大事小事都有丫鬟婆子伺候,吃的穿的哪樣比主子差了?你這差事也還算辛苦,那些個掃地燒灶喂馬的去哪道辛苦去?”
既然撕破了臉,綿綿幹脆也不端著了,論懟人,她還沒怕過誰呢。
“你是在家裏伺候了幾十年,可家裏是少你月例了還是短你吃穿了?你一個老媽子,穿的是綢緞衣裳吃的是山珍海味,走出去比一般百姓家裏的老太太還體麵。你有什麽不滿足的?”
蔡嬤嬤沒想到綿綿這麽能說,以前瞧著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商戶姑娘,也沒見這麽多話呀。
綿綿難得有這麽盡興的時候,說起來就留不住嘴了:“再說,大爺念在你們一家子勞苦功高的份上,早早的免了你孫子的奴籍,讓他可以讀書科舉。將來若是能考個一官半職,也算是改換門庭。結果呢,你是怎麽做的?我剛進門第一天,你就想著給我下馬威,問我通房的事情。別說你隻是個老媽子,就算是親婆婆,也沒有這般不講規矩的。給你三顏臉色,你還真想開染坊不成?”
蔡嬤嬤被她一口一個“老媽子”氣的心肝疼,轉頭看到雲琦在那麵無表情,還想再次上眼藥:“大爺,您都聽見了吧?這大奶奶一口一個老媽子的,哪裏有半分大家閨秀的風範?”
雲琦抬起頭:“她本來就不是大家閨秀,我求娶她的時候又不是不知道。我就喜歡她這樣的性格。”
說完,他牽著綿綿的手轉身就走。
走到門口的時候,雲琦吩咐:“你們幫蔡嬤嬤收拾東西,她老人家休養為重,不要耽擱太久。”
“是。”主子的話小丫鬟們不敢不聽,兩人一走,果真收拾起蔡嬤嬤的行李來。
蔡嬤嬤氣的破口大罵,小丫鬟們也隻顧做自己的。她們都知道,自己雖然被叫到這邊來伺候蔡嬤嬤,可賣身契是簽給了馮家,要是家主的話都不聽,那以後就別想有好日子。
更何況這短短兩天的功夫,蔡嬤嬤眼看氣數已盡。大奶奶本身能幹,又有大爺撐腰,日後這馮家鐵定是她的天下。
她們做奴婢的,要懂的見機行事才對。
等出了蔡嬤嬤住的地方,雲琦一臉歉意的看著綿綿:“對不起,讓你受委屈了。”
他實在沒想到蔡嬤嬤突然之間變的那樣不知進退。
綿綿搖搖頭:“這事不怪你,人的性格也不是旁人能左右的。更何況,我剛才罵了她這麽一大通,心裏覺得暢快極了。”
穿越這麽多年,綿綿還是第一次這麽痛痛快快的懟人。之前的時候要麽因為各種理由發揮不好,要麽是沒等發揮呢就被老娘給攔住了。
難得這麽痛快!
就連要跟爹娘分別的惆悵,都被衝淡了不少。
可這惆悵再淡,第二天一早去送爹娘一行的時候,綿綿的眼淚還是忍不住流了下來。
這次分別跟上次爹娘去江南還不一樣。
那次是短暫分別,心裏至少有個盼頭。
這一次,卻不知道要分開多久。爹爹履職後,至少三年內不會回來。
而雲琦的科舉之路還沒開始,等他能去京城還不知道是哪年的事。
馮氏拍著她的肩膀嗔怪:“行了哈,我好容易才把淚憋住,你可不許再來招我。“
嘴上雖然強硬,可還是背過身悄悄抹了把眼角的淚珠子。
女兒是她的小棉襖,這麽嬌怯怯的小東西剛剛嫁人,自己又何嚐放得下?
“我和你爹走了,你們做兄嫂的可得好好照顧你妹妹。”馮氏不厭其煩的第n次囑咐玉寬和小桃。
玉寬覺得自己耳朵都要起繭子了,但也知道現在堅決不能露出半點不耐煩的樣子。要不然老娘要走也不會放過自己。
橫豎不管老娘說什麽,他就隻管點頭。
囑咐完兒子,馮氏又看向雲琦:“你一直是個懂事孩子,脾氣也好性格也好,綿綿能嫁給你當真是她的福氣。可這丫頭在家被我寵壞了,脾氣又臭又倔……”
聽到老娘這般吐槽自己,綿綿突然就沒那麽不舍了。
到了女婿那是各種彩虹屁,輪到自己就成了這不好那不好的,這還是親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