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索思考

哪怕是再厲害的海怪,它能鬥得過代表著當時先進科技的驅逐艦嗎?這場戰鬥看起來勝負已分,事實卻並非如此。

閱讀批注

自從林肯號出航以來,並沒有什麽意外的事情發生,大海上風平浪靜,林肯號也在平穩地航行著。

到了6月30日,林肯號已經航行到離海岸線很遠的地方。這時,我們在海上看到一隻捕鯨的漁船,捕鯨漁船船長告訴法拉古特船長,他們看到了一條巨大的鯨魚。[1]

失望總是緊隨希望而來。當大家開始對這條鯨魚發生興趣,豎起耳朵聆聽捕鯨漁船船長的講述時,他告訴大家,這是條普通的鯨魚,隻是身子比較大而已。

不是那頭獨角鯨!大家的興趣一下消失了。我想,是不是因為大家對獨角鯨的事過於期待,所以看什麽都像獨角鯨了。

船長安排尼德幫助捕鯨漁船追捕這條鯨魚,尼德得到命令後,拿起魚叉走向船邊,像戰場上的英雄一樣,拿起魚叉,一擊致命,一下子就紮入鯨魚的心髒!他的動作迅疾到令人目瞪口呆。[2]

這是尼德的表演時刻,他的捕鯨技藝讓船上所有人對他心服口服。

林肯號戰艦沿著美洲大陸的海岸線航行,披星戴月,一路往美洲的東南方航行。

7月3日,我們航行到了麥哲倫海峽入口。但法拉古特船長命令將船從這條狹長的海峽中繞過去。

一些船員不明白為什麽不駛入麥哲倫海峽。法拉古特船長耐心地解釋:這條海峽很狹窄,而那個怪物的身體又特別大,這條海峽根本容不下它的身體。

大家都讚同法拉古特船長的解釋,於是林肯號繞開了麥哲倫海峽,繼續前進。

到了7月6日的下午三點左右,林肯號繞過一座孤島,這是一座小島嶼,就像從美洲大陸上拋下的一塊石頭,孤零零地立在那裏。[3]我們繞過這個小島,從大西洋來到了太平洋的海麵上。

“睜大眼睛!注意海麵!”海員們大聲地相互提醒著。

可是,此時的海平麵上風平浪靜,連個褶皺都沒有。大家沒日沒夜地盯緊洋麵,比駕駛室裏的望遠鏡更專注,任何波動都能在林肯號上引起一陣躁動,可是,結果卻讓人失望。

就這樣,7月27日,我們越過了赤道。

法拉古特船長堅信:應該把船駛到更深的海域中去,離大陸和島嶼都遠一點兒。因為他聽說,那隻怪物總躲在深海裏。

“接近陸地的海水都太淺了,容不下這個龐然大物。”

法拉古特船長因為好奇而關心怪物的下落,而水手們則不同,他們更在意那兩千美金。

跟船上所有人一樣,我也認真地觀察著海麵,毫不偷懶。我不是被金錢**,而是出於研究專家對大海的興趣。金錢可是買不來知識的。[4]

就這樣,三個多月過去了,這三個月中,每一天都像過了一個世紀——大家在滿心期待中迎接新一天的到來,卻又在困倦和失望中進入黑夜之中。

從美國東部的大西洋沿岸,到一望無際的太平洋北部,再到日本海岸,林肯號幾乎跑遍了所有的海麵,好像要把整個大洋翻個底朝天。但是,依然一點兒收獲都沒有![5]

人們常說,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而這段時間的經曆表明,失望越大,內心的悔恨也就越大:那些為兩千美元登上林肯號的水手,已經處在了絕望的邊緣。

況且,人是一種善變的動物,容易從一個極端跳到另一個極端。到了11月2號,船員們都像泄了氣的皮球,船上已經出現了不好的情緒。“連個怪物的影子都看不到!”這時候,很多當初支持遠航的船員都帶著羞愧和惱怒要求返航了。[6]

法拉古特船長當然不能對這樣的消極情緒無動於衷。一個集體中,最怕的是出現情緒的轉變,情緒如同傳染病,傳播速度快得可怕。船長向大家許諾:“再等三天,如果三天之後還抓不到怪物,我們就返航!”[7]

這樣的許諾自然能安撫大家的情緒,有了結束這一切的希望,船員們也更加聚精會神地尋找怪物了。船以低速慢慢前行,船員們振奮起精神,專心致誌觀察海麵,為了找到那隻怪物,他們使出了渾身解數,甚至把大塊大塊的肥肉掛在船後,吸引獨角鯨的到來。

可是獨角鯨沒有現身,反而便宜了那些普通的鯊魚,它們不用再費心獵食了,這些肥肉成了免費的午餐。

三天過去了,仍然一無所獲。[8]

一絲不苟的法拉古特船長自然會信守承諾,他低下頭,下令船向東南方向行駛,離開太平洋——他決定放棄了。

此時,夜色降臨,烏雲慢慢飄過,遮住了彎彎的月亮,船開始調轉方向,海平麵上出現了大片的波紋。[9]

我和康賽爾坐在船頭的甲板上,仰頭望著在烏雲中若隱若現的月亮。這時,尼德突然喊了起來:“沒錯,是那個家夥!它就在那裏,我們的斜對麵!”[10]

他的聲音顫抖著,緊張中又帶著些許的興奮。聽到這喊聲,全體船員都朝尼德那裏跑去,連燒鍋爐的鍋爐工都扔下了手中的工具,朝尼德的位置跑去。[11]

尼德的喊叫聲好像敲響了我心中的響鈴,我的心髒開始劇烈地跳動。這時,天色黑暗,海麵上平靜無痕,我懷疑,即使這個加拿大人的眼睛再尖、眼神兒再好使,也不能穿越黑暗看到海中的東西吧?這可能又是一次誤會![12]

站在船頭放眼望去,一個很大的影子出現在海麵上,海水似乎被海平麵下的光照亮了。頃刻之間,我想起關於這隻怪物的報告:潛在海平麵幾米之下,放射出強烈又奇妙的光芒。而且,轉瞬之間,這道明亮的光朝著林肯號衝了過來!

驅逐艦上發出一陣驚叫,大家瞪大了眼睛,驚恐地看著這正在移動的亮光。

在這緊張的時刻,還是法拉古特船長保持了鎮定,他喝令水手們:“上滿舵!倒船!”

海麵上,船來了個急刹,然後開始向左轉,在海麵上畫了一個半圓。[13]

在麵對未知的神秘事物時,人們的第一反應都是想要逃離。法拉古特船長和船員們的反應也是如此。

“向右轉舵,往前開!”法拉古特船長大聲喊道,他那粗壯的胳膊上暴露出了青筋,讓人更加感覺到緊張的氣氛。[14]

船員們迅速執行了法拉古特船長的命令,身手敏捷,操作舵柄的動作也非常熟練,船加速航行,然而,燈光卻越來越近,大家發現,那隻神奇的怪物以兩倍的速度追了過來。萬一相撞,那可是致命的災難呀!

在這緊張的時刻,水手們開始變得手忙腳亂。[15]

眼見甩不掉這隻獨角鯨,法拉古特船長開始變換策略,他命令林肯號降低航速,不再逃跑了。船員都把武器拿在手裏,嚴陣以待,做好戰鬥的準備。

在黑色的夜幕下,恐懼更加深入骨髓,我們都能感覺到,這頭怪物好像躲在某個我們看不見的地方積蓄力量,隨時準備衝向林肯號,給我們致命一擊。安靜往往是危險的前兆。

然而,當恐懼感變得越來越劇烈,事情的發展卻出乎意料——在衝到離林肯號不遠的地方的時候,這個巨大的光亮卻突然停了下來,仿佛它的光源突然枯竭了,不再能為它的身體提供能量。現在那裏什麽都沒有,隻有緊張感隨著海麵波浪的浮動,時時襲到船員們的心頭。

這時候,法拉古特船長也開始緊張了,他的眼睛一刻不眨地望著海麵,謹慎的狀態讓他的身體有些微的顫抖。[16]

隻有尼德不怕這隻獨角鯨,他揮舞著手臂,有些誇張地說:“隻要它遊到離我四魚叉的地方,那就到了我的地盤了,我會把我的魚叉準確地刺入它的心髒。”他揉搓著雙手,躍躍欲試。

“但是它離我們還挺遠的。”船長說,“需不需要我給您準備一隻小艇,您從艇上靠近它?”

“當然,先生。”尼德自信地回答道。

神秘的事物總是去得快,來得也快,它們在給人們留下無盡猜想的同時,也讓人們的心中種下一顆種子,讓人們時時保持警醒。

果然,沒過多久,深夜兩點鍾左右,在離林肯號不遠的地方,那強烈的光亮又出現了。雖然隔著不近的距離,而且海平麵上有不小的風聲和浪聲,那尾巴攪動海水的巨大聲響還是清晰地傳到了我們的耳朵裏,甚至它粗重的喘息聲都清晰可辨。這是一個怎樣的龐然大物!不覺之間,我有點兒為林肯號感到擔心。“這一頭獨角鯨的力量足以頂得過一支軍隊。”我心裏想,如果戰鬥打響,它並不是好對付的。[17]

然而,這隻大鯨魚並沒有主動發起進攻,它在林肯號的周圍遊動,時而浮出水麵呼吸,空氣猛烈地灌入它的肺裏,好像蒸汽湧入機器一樣。[18]

到了七點時,天已經完全亮了。我們爬到船尾,時刻關注著海麵上的動靜,絲毫的波動都會引起船艙裏的**。可是這時海上卻起了很大的霧,即使配備了世界上最好的望遠鏡,我們也無法透過這霧氣看到遠處的動靜。

八點鍾時,霧氣散了,視野逐漸開闊,海麵的情況漸漸明朗起來。

突然,尼德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那隻怪物,在船的左後方!”

大家隨著他的手指看向了一旁,果然,在距離林肯號一海裏半的地方,露出一個又黑又長的大家夥。這時,它正在用力拍打自己的尾巴,在海麵上攪起了一個巨大的旋渦。

林肯號緩緩地靠近它,我們看到它遊過的地方留下了一道白色的水跡,那是一條長長的弧線,白得刺眼。

看得更清楚了!我仔細地觀察著這隻怪物,它足足有二百五十英尺長;不過,我們很難估計它的寬度……怪物從鼻孔裏噴出兩股水柱,一下子就噴到十幾米高,按照我以前的經驗,可以更加明確地斷定這隻怪物不是怪獸,就是鯨魚的一種。[19]

船上的水手們都躍躍欲試,焦急地等待著船長發出進攻的指令。

船長站在船頭,雙手扶著欄杆,仔細地觀察了這隻動物之後,發出了衝鋒的號令:“添足煤,燒旺火,全速前進!”

聽到命令,船員們立即歡呼起來,戰鬥的號角吹響了!這一刻,大家已經等了很久![20]

在渦輪的猛烈推動下,林肯號像一隻射出炮筒的炮彈,筆直地向怪物衝過去。

可以看出來,怪物並沒有把戰艦放在眼裏,它躲避開戰艦的攻擊,適當保持著與戰艦的距離,很顯然,戰艦並不能輕易靠近它。[21]

法拉古特船長觀察著戰艦和獨角鯨的戰鬥,用自己粗大的手指撚著下巴上厚厚的卷曲胡子,他原本胸有成竹的神態中突然有了一絲焦慮。

突然間,船長眼睛一亮,扯開了嗓子,把尼德叫到了麵前。

“尼德先生,”船長說,“現在需要把小艇放下去嗎?”

“不必了,船長,”尼德回答,“現在不行,即使小艇下海,我也肯定捕不到這條鯨魚。您看它的速度,快得讓人難以預料。”[22]

“那怎麽辦?”船長捉摸不透尼德的想法。

尼德自信地說:“如果可以的話,您就加足馬力,向前衝去!到離獨角鯨最近的地方,我就把魚叉投出去。”好像他成了這艘船的總指揮。

法拉古特船長同意了尼德的建議,他回過頭,對著機械師大聲喊道:“全速前進!”

爐火在不斷地加大,螺旋槳也在猛烈地轉動著,驅逐艦開得更快了——林肯號的速度達到了每小時十八點五海裏。但萬萬沒想到的是,這隻該死的獨角鯨同樣以每小時十八點五海裏的速度遊動著,好像在故意挑釁似的。[23]

這儼然變成了林肯號與獨角鯨的競賽,令人尷尬的是,我們怎麽也追不上它,對於這艘集聚了世界上最強大裝備的美國軍艦來說,這簡直是奇恥大辱。[24]

全體船員都憋了一肚子的火,他們大聲咒罵著這隻可惡的怪物,法拉古特船長也漲紅了臉。

船長把機械師叫到跟前,不滿地問道:“已經把船的壓力加到最大了嗎?”

“是的,先生。”機械師回答,“已經加到了六個半大氣壓。”

“將負荷增加到十個大氣壓。”船長命令道。

此時,進氣閥門已處於滿負荷狀態,爐子中也加滿了煤,鼓風機不斷地吹著,火在鍋爐中肆虐著。很快,林肯號的速度再次加快,桅杆開始顫抖,不久之後,好像整個戰艦都顫抖起來。

“康賽爾,這隻船會不會爆炸?”我帶著調侃的語氣問康賽爾。

“先生,炸就炸吧,我們也沒辦法。”康賽爾微笑著回答。[25]

這種你追我趕的緊張感讓我激動,我已經無法用語言形容此時的心情了。如果有人在觀察我,他一定會看到我正在兩眼放光,但此時,沒有人觀察我,大家的目光都追隨著在水中遊動的大鯨魚。

“追上它了!追上它了!”尼德興奮地大呼小叫,他手裏揮舞著魚叉。

可是,正當他準備下手時,這頭鯨魚一下子遊遠了,它的速度足足達到了每小時三十海裏。

更令人沮喪的是,戰艦在高速前進的時候,這隻怪物竟然還能夠圍著戰艦轉圈,好像在故意戲弄我們一樣。[26]

直到中午的時候,我們仍然沒有追上那頭鯨魚,它和我們的距離好像絲毫沒有拉近。

於是,法拉古特船長決定采用更加有效的措施。

“好啊,你居然比林肯號跑得還快!我要看看你能不能比炮彈跑得更快!”法拉古特船長下令:直接以炮彈攻擊怪物。[27]

甲板上的大炮填滿了火藥,瞄準目標,戰爭一觸即發!隨著船長的一聲號令,炮彈發射了出去!

“轟”的一聲巨響,隨之而來的是戰艦上的歡呼。

“擊中了!炮彈打到了這隻怪物!”誰喊了一聲,大家跟著叫嚷了起來。這隻讓人聞風喪膽的怪物,原來這麽不堪一擊!

但是,很快大家就發現了,怪物毫發無傷,那隻炮彈並沒有落在怪物身上,反而從它滾圓的皮膚表麵滑入海裏。

“真是見了鬼了!”老炮手氣喘籲籲地罵道,“這混蛋難道穿了鐵甲了嗎?刀槍不入?”[28]

“這個該死的魔鬼!”法拉古特船長此時已經變得怒氣衝衝,“我們要一直追下去,直到這隻船爆炸為止!”

到了晚上十點五十分,怪物發著亮光一動不動地停在海麵上。法拉古特船長猜測,可能因為它遊了一天了,渾身疲憊而睡著了。這正是攻擊的好時機!

水手駕駛著林肯號放慢速度,小心地靠近它。法拉古特船長命令把戰艦的氣門關掉,船靠著運動的慣性往前滑行,大家都屏住呼吸,不敢大聲說話,好像一點點氣息都能“喚醒”這隻可怕的怪物。

越來越近了,站在甲板上,我看見尼德抓住船上的欄杆,靠在船頭,手裏拿著他的魚叉,專注地屏息等待時機的到來。

突然,尼德胳膊一甩,用力地將魚叉投了出去。“鐺!”我聽到了響亮的聲音,好像叉子撞到了一個鋼鐵大門,發出了清脆的聲響。那一定是一個堅硬的軀殼——鐵做的魚叉,隻有碰到比它還硬的東西,才會發出那樣的聲音。[29]

這樣的結果出人意料,大家都愣在原地,不知道怎麽辦好了。還沒等大家反應過來,眼前的亮光熄滅了,兩股巨大的水柱噴出,直衝著林肯號湧來。如同噴薄而出的洪水,甲板上的人全被它巨大的衝擊力掀翻了。

站在甲板上的我站立不穩,落入了海裏。[30]

回想起那時的情形,每個細節我都記得很清楚,當你的身體和頭腦受到激烈的刺激時,總是能對周邊的環境特別敏感。

“救命!救命!”這是我能發出的最後呼聲,水灌進我的嘴裏,我連呼吸都感到困難了。

突然間,一隻有力的大手抓住了我的衣服,我隻覺得自己被猛地拉出了水麵,同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如果先生願意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遊起來會輕鬆很多。”是忠實的康賽爾![31]

如果說以前我隻是把康賽爾當作仆人和朋友,此時聽到康賽爾的聲音,我好像遇到了救世主,心裏充滿了感激,順從地伸出一隻手,緊緊抓住康賽爾的手臂。

“你也是被那個鬼東西撞進海裏的嗎?”等到我有力氣說話時,輕聲地問康賽爾。

“不是。我是您的仆人,為了救您,我就跳下來了!”聽了康賽爾的話,我感覺自己的眼角掛上了淚水。[32]

這之後,康賽爾翻轉身子,仰麵朝天,在海平麵上遊了起來,因為抓住他的手臂,我覺得自己輕鬆了許多,這個時候,康賽爾告訴我,林肯號因為這次意外的撞擊,已經不能控製方向了。“在我跳入海中的時候,我聽到船員們都在喊,‘螺旋槳和舵都碎了!螺旋槳和舵都碎了!’”[33]康賽爾補充說,“現在,要等待救生艇來救我們。”

“我們完蛋了!”我歎了一口氣,無力地說,語調充滿著悲傷。

“不會的,先生。”康賽爾樂觀得讓我吃驚,“我們還可以堅持幾個小時,一定會有人來救我們的。”[34]

無論如何,他的冷靜和堅定讓我感覺稍微舒服了一點兒。

夜色深了,黑暗爬上了海麵,如同一麵黑色的簾子,擋在我們眼前。[35]這時候,我們已經遊了將近三個小時。就像淡水中生長的魚兒不習慣海水一樣,在冰冷的海水中,我隻覺得非常疲憊,四肢發生了嚴重的**,腿腳和手臂都變得僵硬,隻有抓緊康賽爾的那一隻手還在堅持著。至於救生艇,根本就不見蹤影!

月亮出來了,海麵泛起粼粼的波光,看著天上的明月,我覺得心頭一震,突然有了一絲力氣,可是,當我想要大聲呼喊時,腫脹的嘴唇卻發不出一點兒聲音來。[36]

“救命呀!救命呀!” 康賽爾用他最後的意誌力咕噥出幾個字來。

令人沒想到的是,就是這微弱的呼叫聲讓我們找到了同伴——

我們側耳傾聽,發現有一個聲音在回應我們的求救,而且這個聲音越來越近。

這是誰的聲音?是林肯號放下的救生艇來救我們了,還是被撞入海中的船員?不管怎樣,有人的地方就有希望。在這樣的困境中,我深深感覺到,相比起獨自麵對神秘、未知的大自然,我更願意生活在人群之中,那樣才讓我更有安全感。

這時候,我像是被放入了一個巨大的冰塊之中,手指已經完全僵硬了,寒冷慢慢滲入了我的身體,不斷地吞噬著我的意誌。我的身體開始往下沉,我能感覺到,康賽爾的手臂也不再緊繃,而是漸漸地鬆弛下來……[37]

“他也沒有力氣了吧。”我用最後的意識思索道。

可就在我們下沉的過程中,一個堅硬的東西撞上了我,它就在我的身體下麵,這是一個硬度很高的軀體,散發著透心的涼意。好在,我們不再往下沉了。

身體有了依靠,我很快恢複了意識。好像從一場大夢中醒來,我微微睜開眼睛,這時,我看到了兩個人影俯在我麵前,除了康賽爾,還有一個熟悉的麵孔,我幾乎是立刻喊了出來。

“尼德!”我使出渾身力氣叫道,但我猜想,那細微的聲音一定在像我的身體一樣顫抖。

“是我,先生!正是那個特別想獲得賞金的人!”尼德回答。

“您也是被獨角鯨撞到海裏的嗎?”

“是的,先生,不過我比您幸運一點兒,我被撞到水裏後,落在了一個小島上麵,沒有經受海水浸泡的痛苦。”

“一個小島?什麽小島?”

“就是我們現在待的地方。”

尼德的回答讓我想起了身下冰涼的東西,趕緊問道:“我們現在在哪兒?”

“在那頭獨角鯨身上。教授先生,您可能想不到,這頭獨角鯨是鋼板製造的!”[38]

尼德的回答讓我震驚。我以為自己可以在海上發現一種新的生物,找到新的研究對象,可是,尼德的話推翻了我之前的一切幻想,這不是一頭獨角鯨,而是一艘超級潛水艇,現在,我們就躺在這艘潛水艇的背上。[39]

我抬起腳,踢了踢這個堅硬的家夥,的確,這是一個堅固、結實的鋼板,並不是鯨魚那樣的哺乳動物。對我來說,這個事實是件大大的意外,我的腦袋像被悶棍打了一下,頭暈目眩——即使是發現最奇怪、最荒誕的動物,也不會比現在更感到震驚。

“如果是潛水艇,裏邊一定有駕駛人員吧?”我問。

“肯定會有,不過,它已經有三個小時沒有任何動靜了。”尼德回答。

“這艘潛水艇沒動過?”我問道。

“沒有,阿洛納克斯先生。它一直在隨著海浪漂**。”

“可是,即使它沒有主動航行,仍然有很快的移動速度。我想,裏邊必定有人在操縱這個大家夥。”我繼續說道。[40]

尼德“哦”了一聲,沒有再說話。

可是到了早晨四點鍾左右,潛水艇突然加快了速度。我們承受著海浪的攻擊,它們如同鞭子一般抽打在身上,我們都被它搞得頭暈眼花,幸好尼德在潛艇背上找到了一個大鋼環,我們才不至於被海浪衝到海中。

漫漫長夜終於過去,天亮了。借著微弱的陽光,我終於看清楚了,這艘潛艇的頂部是一個平台,它的麵積巨大,說明這艘潛艇的體積也大得可怕。駕駛這艘潛艇的是什麽人,它為什麽一直浮在水麵上?[41]

然而,正當我思考這些問題的時候,海水漫過了腳麵,它開始逐漸下沉,從海麵沉入海水中。

我們最害怕的事發生了!

“見鬼!”猛然發現大事不妙的尼德開始大聲呼喊,他跳了起來,腳落在潛艇頂部,發出了“咣”“咣”的聲音。但是,隨著潛艇的下沉,螺旋槳的聲音越來越大,蓋住了尼德不安的叫喊聲。

這時,潛艇內發出一陣鋼鐵相撞的聲響,一塊鐵板被掀開,八個高大粗壯的蒙麵男子出現,一言不發,把我們拖進潛艇中。[42]

閱讀賞析

本章主要講述林肯號和海怪的戰鬥,故事情節一波三折、跌宕起伏。林肯號從大西洋出發,途經一望無際的太平洋北部,再到日本海岸,曆經幾個月的時間,林肯號幾乎跑遍了所有海麵,卻連“獨角鯨”的影子都沒瞧見,這讓那些為賞金而來的水手們氣憤至極,失望不已,法拉古特船長不得不在重壓之下帶領船員返航。可就在返航的途中,怪獸突然出現了!

這頭巨大的怪獸不僅行駛速度超過林肯號,而且耐力十足,它好像在戲耍緊追不舍的林肯號。最終,林肯號悄悄靠近怪獸,“捕鯨大王”尼德用魚叉刺向怪獸,結果發現怪獸表麵像一塊金屬,怪獸轉瞬之間就噴出兩股巨大的水柱,將甲板上的人掀進海裏。

主人公阿洛納克斯教授突然落水,就在這萬分驚險的時刻,幸運地被他的仆人康賽爾所救。兩人在海裏漂流到絕望之時,又被尼德所救。至此,本書三位主人公的命運緊緊連在了一起,然而,喘息片刻後,他們迎來了八位強壯的蒙麵男子,接下來,他們又將麵臨哪些致命考驗?

閱讀延伸

1.由於長時間的一無所獲,林肯號上的船員產生了什麽情緒?

2.海怪的“身份”我們終於知道了,但是它的廬山真麵目還未揭露。猜猜看,這個深藏不露的潛水艇究竟是誰駕駛的?

[1] 敘述 作者以時間為線索敘事,並貫穿全文。以時間為線索敘事的好處是事件由頭到尾,次序井然,條理清晰。

[2] 動作描寫、伏筆 捕殺鯨魚的情節很好地展示了尼德的捕鯨技術,也與下文中尼德麵對“海怪”時的束手無策作對比,反襯“海怪”的強大。

[3] 敘述 這裏說的是合恩角,它位於南美洲最南端,是智利南部合恩島上的陡峭岬角。它以1616年繞過此角的荷蘭航海家豪滕的出生地命名。捕鯨活動曾是合恩角附近的重要產業。也就是說,《海底兩萬裏》作為科幻小說有許多幻想的內容,但所涉及的地理環境絕大部分都是真實的,此處亦然。

[4] 敘述、伏筆 法拉古特船長、水手和阿洛納克斯教授對捕捉海怪一事持三種截然不同的態度。畫線句同時為下文中遲遲找尋不到海怪,船員們開始鬧情緒埋下伏筆。

[5] 敘述、鋪墊 更新行動路線,進一步強化大家渴望捕捉到海怪的強烈願望,以及一次次失望的情緒;幾處找尋不到海怪的文字敘述和小情節點的設置,都是為後續怪獸出現做鋪墊。

[6] 敘述 船員們大都為兩千美元的利益而來,遲遲見不到海怪的影子自然會產生憤怒的情緒。

[7] 語言描寫 三天的時間期限瞬間提升了故事發展的節奏,讀者不禁期待這三天會發生什麽。

[8] 敘述 行文中獨立成段的結論性語句有承上啟下的作用,也能強化情緒,甚至激化矛盾。

[9] 轉折句 就在船長和船員都放棄的時候,轉折出現了。

[10] 語言描寫 從6月到11月,林肯號從自信滿滿地出征到失望返航,大家的情緒顯然是壓抑的,此時“捕鯨之王”尼德的一句大喊,不僅一掃船上的陰霾,也讓讀者瞬間振奮了精神。尼德的語言描寫也極為自然地推進了故事情節的發展。

[11] 場麵描寫 這個全員跑向尼德的場麵描寫凸顯了大家想立刻見到怪獸的興奮之情。

[12] 心理描寫 此處的心理描寫再次為怪獸的出場做鋪墊。

[13] 擬人 畫了一個半圓的動作直觀地呈現了驅逐艦左轉的畫麵和幅度。

[14] 外貌描寫 外貌描寫也能用來表達人物的情感狀態。

[15] 對比 水手們的慌張與船長的沉穩形成了對比。

[16] 外貌描寫、動作描寫 氣氛越來越緊張,連最為謹慎沉穩的船長都有些緊張了,作者借此突出獨角鯨的狡猾。

[17] 懸念 動靜結合的細節描寫再次突出獨角鯨體形的龐大,而它的“廬山真麵目”還未揭曉。

[18] 比喻 這個比喻很有時代感。19世紀中葉,第二次工業革命再次點燃了人類探索世界的欲望。被科學和技術啟蒙過的人類需要以科技的新視角去探索新的領域,文化領域自然也不例外,《海底兩萬裏》應運而生。

[19] 景物描寫 通過對怪物的外貌和列數字等細節描寫再次突出怪物體形的龐大,並借此鋪墊,一旦與之交手,必然是一場“惡戰”。

[20] 敘述 林肯號戰鬥的號角終於吹響了!怪物雖然龐大,但能勝過裝備優良的驅逐艦嗎?我們拭目以待吧。

[21] 動作描寫 怪物動作敏捷地與林肯號周旋,對於一隻個頭龐大的鯨魚來說,它似乎太過聰明了。

[22] 敘述、對話 法拉古特船長想啟用尼德這支奇兵,但是尼德的觀察很仔細,不像之前那樣輕鬆了。

[23] 場麵描寫 你能想象嗎?一頭體形龐大的獨角鯨以每小時十八點五海裏的速度趕超一艘驅逐艦,作者凡爾納通過神奇的想象,將眼前的追逐場麵描寫得十分震撼。

[24] 對比 連火力全開的軍艦也追不上的怪物到底有多龐大?真是令人不可思議。疑問和好奇也在讀者心裏進一步發酵。

[25] 對話 兩方對峙已呈白熱化趨勢,勝負難分,節奏緊張,教授和康賽爾看似輕鬆的對話起到了調節緊張氣氛的作用。

[26] 敘述、懸念 “戲弄”一詞讓讀者聯想頗多:如此深諳人類心理的海怪究竟是鯨魚還是被人類操縱的某種神秘生物?

[27] 語言描寫 法拉古特船長的憤怒和好勝心促使他下達了用炮彈攻擊怪物的命令,顯然,他不在意海怪的生死,隻想贏得戰鬥,勝利返航。

[28] 敘述、語言描寫 追也追不上,打也打不中,這隻怪物實在太機智狡猾了,讀者對海怪的疑問和好奇心也越積越多。

[29] 動作描寫、敘述 捕鯨大王的動作如行雲流水,絕無落空的可能,但是魚叉的致命一擊卻仿佛打在了鐵板上。難道真如老炮手所說,那條“鯨魚”穿著鐵甲嗎?

[30] 敘述、懸念 作為故事的講述者,教授的落水讓我們暫且看不到海麵上的情況,讀者的心也被吊了起來,教授是自救還是被他人所救?康賽爾、尼德、船長以及船員現在的情況怎樣?那隻巨大的海怪又是何種狀況?

[31] 語言、動作描寫 生死攸關之時,康賽爾還是那樣沉穩可靠,到底什麽事情才會讓他緊張起來呢?

[32] 對話 康賽爾的話不僅讓教授的臉上掛滿淚水,也讓讀者十分感動。作者凡爾納創造了一個經典的仆人角色。

[33] 語言描寫 透過康賽爾之口我們了解了林肯號的現狀,這也從側麵印證了海怪的攻擊導致林肯號損失慘重,想必船上已經亂作一團。

[34] 鋪墊 鋪墊就是為主要情節蓄積醞釀的過程。一般是起鋪墊作用這段文字結束後,下文就緊承前一段文字而寫。

[35] 景物描寫 此處的景物描寫屬於風景描寫,作者用“黑暗”和“黑色”等詞匯烘托了教授和仆人的淒慘現狀。

[36] 景物描寫 此時的景物描寫暗示了教授和仆人即將獲救。

[37] 細節描寫 細節描寫是指抓住生活中的細微而又具體的典型情節加以生動細致的描繪,它具體滲透在對人物、景物或場麵描寫之中。教授此時已達身體極限,這段細節描寫讓讀者感同身受。

[38] 對話 用對話交代尼德的冒險經曆,並推進情節發展。很明顯,海怪不是獨角鯨,而是人造的!

[39] 敘述 原來大家一直談論和追尋的獨角鯨其實是一艘超級潛水艇。鋪墊了許久的懸念終於在此刻揭曉答案。潛水艇對現代人來說並不算稀奇,但在作者撰寫本書的19世紀六七十年代,潛水艇的航行動力還不足,下潛深度也較淺,而文中的潛水艇從目前來看,功能十分強大。

[40] 懸念 用對話製造新的懸念:誰在操控如此龐大的潛水艇?

[41] 懸念、鋪墊 繼續增加懸念,並為接下來潛水艇下沉做鋪墊。

[42] 懸念 八個高大粗壯的蒙麵男子是誰?他們為什麽要抓走教授、仆人和尼德?本章以懸念收尾,激發讀者閱讀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