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寂,銀白色的月光透過窗紗映在男人臉上。這男人四十多歲,身子靠著枕頭半躺在**,臉上稀稀疏疏的胡渣子,雙眼直勾勾的望著屋頂。
“汪汪、汪汪!”遠處傳來幾聲狗叫,男人一驚,身子打挺坐了起來。
“大半夜的不好好睡覺!作死嗎!?”男人這一起身驚醒了睡在身邊的女人,女人邊吼邊坐起身子,杵了男人一拳怒道:“不睡覺就滾出去!”
“你!你……”男人瞪了瞪眼睛,卻還是躺了下來。
女人不依不饒道:“我?我咋了?你他媽給我說清楚!”
“你咋了?”男人壓低聲音道:“你咋了你自己明白!小點聲,別吵醒了彥彥。”
“王誌忠!你沒完了是吧!?”女人吼道:“不行就別過了!離婚!”
王誌忠氣得直哆嗦,聲音顫抖道:“李鳳琴啊李鳳琴!你別欺人太甚!”
“咳咳”猛然間從客廳裏隱約傳來了咳嗽聲,李鳳琴打了個寒顫閉上了嘴,臉色慘白。她看了看王誌忠,抖聲道:“你……你聽見了嗎?”王誌忠全身顫抖,說不出話來,一時間屋裏的空氣凝結了。
兩人屏住呼吸側耳細聽,卻再也沒聽見咳嗽聲。突然“咯吱”一聲門響,緊接著就是“踏拉踏拉”的腳步聲,應該是睡在另外一個臥室的彥彥起來上廁所吧?李鳳琴咬咬牙喊了聲“彥彥”,門外卻沒有了聲音。王誌忠穿鞋下地,邁出幾步又停了下來,臉色鐵青,猶豫著不敢開門看個究竟。
“你他媽也叫老爺們!?”李鳳琴雖然也是手腳冰涼,但終究翻身下地衝到了門口,伸手就要開門。
王誌忠搶前兩步擋在了門口,朝李鳳琴擺了擺手,把耳朵貼在門上。門外傳來彥彥斷斷續續的哭聲,彥彥邊哭邊說,也聽不清說些什麽。李鳳琴一把拉開王誌忠,開門就闖了出來。
隻見彥彥站在客廳中間,背對著夫妻二人。王誌忠向四下看了看,也沒見什麽異常。李鳳琴一把拉過彥彥道:“咋的了!?是不是做噩夢了?跟媽說!”
彥彥猛然轉過頭,李鳳琴吃了一驚,隻見彥彥五官移位,麵目猙獰甚是嚇人,彥彥啞著脖子聲音低沉道:“我要你給我償命!!”
王誌忠“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兩眼發直,嘴裏吐出了白沫。還沒等李鳳琴緩過神來,彥彥雙手一挺卡住了李鳳琴的脖子,李鳳琴“啊”了一聲翻身暈倒在地。彥彥鬆開手,陰森森的看著倒地的夫妻二人,“咳咳咳”又咳了幾聲。
前陣子範胖子勸了太子妹好幾次,說咱們跟著海叔挺賺錢啊,你還教那些孩子幹啥?教武術一個月都頂不上咱出去幹兩三次活兒賺的工錢多。太子妹卻不以為然,一是和那些孩子有感情了,咋能說不教就不教?再說把少北拳發揚光大是她師傅的願望,隻要有人學,不給錢也得教。所以太子妹還是休息日教課,平時才隔三差五的來“公司”。範胖子恨天怨地,總是唉聲歎氣的說這麽搞下去沒啥表現的機會,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把這丫頭追到手。
海城一個老板要開個大型桑拿洗浴,據說得有三千平方米,重金聘請海叔前去籌劃,看風水、擺大陣,說是要來個四麵來財財興旺。海叔這老頭在家蹲了半個月沒來“公司”了,也不知道每天研究點兒啥,一聽說這活兒輕巧還有油水,把老頭兒樂壞了,屁顛屁顛的背上包就跟人家走了。
公司就剩下我和範胖子,範胖子把賣房子的彩頁宣傳材料攤了一桌子,拿著計算器算來算去。我說你算個啥?咋算計你那點兒錢也就夠買個廁所,要不你就貸款買吧。範胖子搖頭晃腦的不理我,百無聊賴我就站在門外和烤羊肉串的孫哥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
眼瞅著一輛出租車停了過來,車門一開下來一個男的,這男人對車裏道:“彥彥,扶你媽下車。”車裏一個十三四歲的男孩扶出了一個女人。這一男一女臉色慘白,男孩卻麵色紅潤看著挺精神。女人兩腳發軟,被男人和男孩攙扶著走到我麵前。
那男人道:“請問陳達海陳大師在嗎?”
“海叔去海城了,有什麽事和我說一樣。”我一看來生意了,邊回答著邊把這一家三口讓進了“公司”。
我到公司工作以後給海叔提了些意見,其中之一就是應該提升一下公司的工作環境。這公司也太慘了,不裝修就不說了,連桌子椅子都沒預備多餘的,難不成生意都站著談?海叔虛心接受我的意見,購置了一張桌子幾把椅子。我又叫海叔揮毫寫了“道法自然”四個大字,裝裱好掛在了牆上,雖說這也不見得就提高了品味,但最起碼來個客人也有地方坐了。我陪著這三口人坐下,範胖子壓根就當我們不存在,吧嗒著嘴還在按著他手中的計算器。
“我姓王,叫王誌忠。”那男人又指了指女人還孩子道:“這是我媳婦李鳳琴,我兒子彥彥。”
我忙道:“哈,王大哥找海叔有什麽事?跟兄弟說說,兄弟姓於,叫於子乾。”
王誌忠道:“是啊,是有事。這個……嗯,有點兒事……怎麽說呢……”
“看這兩句話叫你說的!磕磕巴巴的!有事就說事,怕啥!?”這李鳳琴絲毫麵子也不給丈夫留,橫了一眼王誌忠道:“我家鬧鬼了!就這事!”
我心說這老娘們可不是善茬,話說回來,看你進門時候那德行,路自己都不能走了,現在卻厲害起來了,見到鬼的時候你咋就凶不起來呢?為啥嚇成這樣呢?心裏這麽想嘴卻不能這麽說,我笑了笑道:“哦,這鬧鬼也不是啥大事。我們就是幹這行的,遇見這事稀鬆平常。卻不知這鬼是什麽模樣?你們可知他是何來曆?和王大哥家有什麽淵源?”
李鳳琴嘴動了動,卻沒說話。王誌忠道:“說來也慚愧,這鬼是什麽模樣我們也沒看見,他是附在了彥彥身上。但是,但是……”
我道:“鬼附身,嗯,明白了。王大哥是不是還有什麽話說?你要是知道這鬼的信息越多,咱們的活兒辦起來就更順利。大哥你也沒什麽可忌諱的,想起什麽你就說。”
“鬼就是他媽!”李鳳琴忽然來了這麽一句:“昨天是他媽頭七!”
“啊,原來是這麽回事。”我道:“王大哥那你可是白白擔心一場了。老人亡故頭七回魂是要回家看看的,待等尾七歸魂老人家自然就仙遊而去了。如果王大哥至孝,不忍見老人家身入那囹圍山洞,兄弟倒是可以做場法事幫著超度超度。”
王誌忠躊躇道;“這個……這個倒要謝謝兄弟了。隻是這……”
“不用他說,兄弟你聽我的。”李鳳琴伸手拍了我大腿一把,忙搶話道:“他媽活著時候就是個潑婦!不講理!”
我心說就你還有臉說別人是潑婦?我看你自己也不怎麽樣。
李鳳琴又道:“她死了也要折騰活人,昨天半夜就附了彥彥的身,還掐我脖子。你看!”說著用手指著脖子上幾道血痕道:“我們兩口子都嚇暈了,早上才緩過來的。我一家三口眼看就要死在她手裏了!誰還給她做法事超度!?”
我瞧了瞧王誌忠,王誌忠低頭不做聲。我問李鳳琴道:“那依大嫂的意思咱們應該怎麽辦?”
“怎麽辦!?”李鳳琴恨恨道:“我聽我老姨說遇見這事來找陳達海準沒錯,抓鬼收妖啊!還能怎麽辦!?打她個魂飛魄散!看她還怎麽折騰我們!”
“哈哈!”範胖子放下計算器打了個哈哈,笑道:“怪事!怪事!花錢雇人抓自己的親媽,我還真是第一次聽說。”李鳳琴聽範胖子語帶譏諷,眼睛一瞪便要發作,咬咬牙又忍了下來。
我連忙接過話茬道:“大哥大嫂別著急,聽兄弟說幾句。”
王誌忠生怕李鳳琴發作,連忙道:“兄弟盡管說。”
“這父母是骨肉至親。”我道:“虎毒不食子,哪有父母要害自己兒女的?哪怕老伯母往生化鬼,也不至於傷害您一家三口。”李鳳琴剛要插話,我又道:“咱們中國人講的就是這孝道。魏晉有個王裒,他母親活著的時候單單怕聽打雷,等她母親過世之後隻要下雨打雷,這王裒必然跪在母親墳前陪伴母親。聞雷泣墳的典故就是由此而來。二十四孝流芳百世,人家王裒半夜跪墳頭兒都不怕,大哥大嫂又有何懼?”
王誌忠聽罷又是低頭不語,李鳳琴道:“小兄弟,你大嫂沒讀過幾天書,你跟我說這些我也不懂,你就說這買賣你們接不接吧?”
範胖子從抽屜裏拿出一把桃木劍和一張靈符,“啪嗒”往桌子上一放,伸手道:“抓你親媽我們不太方便去,這兩樣東西拿著吧,木劍掛在門上,符咒給這孩子帶在身上。五百塊,不賒賬。”
“我不要這些東西。”李鳳琴咬牙道;“你們不幫我收了她我就沒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