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死亡

死亡是萬物的終焉,是宇宙的真理,是從螞蟻到星空深處的群星也無法回避的可怕結局。而正如一切都將開始,一切也終將結束。

迷霧深處籠罩的幽暗因油燈的昏光退散,來到陌生環境的陸離突然重重摔了一跤,他的身體失去協調,惡作劇般的知覺顛倒出現在他的身上,抬起左手變成右手,抬起右腿變成左腿。等到陸離勉強適應這種錯亂從“地板”上爬起,發現天花板在腳下,地板在頭頂,還有桌椅、門窗和樓梯。他繞過天花板上的吊扇來到窗邊,看見顛倒的房屋倒吊在岩壁穹頂,下麵的深淵窺不見深處。

陸離已經知曉這是哪裏:禁忌地域之一的腐穢下水道,一片被遺忘之地。他猜想如果第一關是沼澤地,第二關是腐穢下水道,第三關會不會是詭怪密林?陸離嚐試呼喚商人和來到這裏就不再回應的邪惡羊皮紙,隻有商人出現在“天花板”上,而且無法交流。整座房屋陸離唯一能理解的隻有桌上的一張紙條:

【恭喜來到第二關】

【希望你還能看懂紙條,不然你可能漏掉這條提示】

【你要做的事很簡單,站在窗前,看到遠方腐穢下水道的出口了嗎?抵達那裏你將進入第三關】

【謹記,淘汰其他選手將不會有任何獎勵,這是合作關卡】

這時,腳下的樓上傳來響動,陸離跟隨聲音的指引來到二樓,聽見走廊盡頭的房間傳出玻璃破碎的嘩啦聲。那位砸破玻璃的惡鄰和陸離一樣站在天花板上,但境遇相同的他們根本聽不懂彼此的語言——這位鄰居隨後做出讓人驚異的舉動,他像是瘋了般拿匕首劃開自己的喉嚨,但是沒有血液噴灑的到處都是的畫麵,他像是被觸碰的泡泡消失在原地,仿佛死亡讓他解脫。邪惡羊皮紙此時呢喃蠱惑陸離自殺,讓陸離相信它。似乎不止巧合的是,副院長克莉絲為驅魔人準備的藥劑裏包含一枚永眠藥片。然後,在搜尋房屋沒有任何收獲後,陸離因信任服下永眠藥片。

……

油燈的昏光驚擾籠罩著迷霧的幽暗,陸離站在顛倒的房屋的天花板——或顛倒的陸離站在天花板上。顛倒世界讓陸離認出此地:禁地之一的腐穢下水道。繞過腳邊的吊扇來到窗邊,顛倒世界讓腳下房屋猶如茫茫深海中的孤島。邪惡羊皮紙沒有回應,到來的商人無法交流,隻有放在桌上的紙條寫著能辨認的文字。

讀完紙條的時候,陸離聽見滾動聲從腳下的二樓傳來。當他來到樓上走進盡頭的房間,看到鄰居房屋的窗前有一道人影,他仿佛在等待陸離,迫不及待地提示著陸離“死亡可以恢複”,然後用匕首劃開自己的脖頸。沉思的驅魔人搜尋了房屋,然後在邪惡羊皮紙的蠱惑下服下那枚“永眠藥片”。

……

迷霧深處的幽暗猶如紗幔,被油燈的昏光掀開。陸離站在無人問津的陳舊客廳,地板落著厚厚灰塵,桌上的紙條寫著無法辨認的文字,天花板遍布雜亂腳印。陸離踩上餐桌,觀察這些腳印——那些足跡是如此熟悉,但驅魔人對此地毫無記憶與印象。邪惡羊皮紙沉寂無聲,商人告訴陸離,這裏是腐穢下水道。

陸離沿著延伸的腳印陸離來到樓上,天花板的足跡在走廊的盡頭、地板散落石塊與玻璃破碎的房間徘徊,又檢查了每一個房間,終於從商人處印證了猜想:陸離曾兩次來過這裏,站在站在天花板上——那些痕跡的確是陸離自己留下的。現在是第三次,至於會不會有第四次陸離無法確認,他此刻所能做的隻有寫下紙條,放在那張也許同樣是留給下一次自己的紙條的旁邊,然後走上幽風吹拂的空曠長街。在相距不遠的一棟掛著木牌的房屋裏,陸離遇到另一群人。這些來自各陣營的選手相互結盟,他們有些和陸離一樣正常,有些站在天花板上——像此前的陸離一樣。

陸離從他們口中知曉每次死亡都會被腐穢下水道同化:隨著死亡的進行遺失外界的記憶,然後逐漸成為腐穢下水道的一部分,就像曾經居住在這裏的人們。這支相互聯合、又擁有驅魔人的隊伍本能逃離此地,但早已沉淪於腐穢、不知死亡多少次的墮落者帶著刺骨寒意出現,殺死在場的所有人包括驅魔人。

……

油燈昏黃的光芒驅散霧靄深處的幽暗。陸離站在陳舊、落灰的客廳,帶著鞋印的餐桌上放著自稱第三次的自己留下的紙條。然後,陸離搜尋、留下紙條、並離開這座也許已經搜尋了四遍的房屋,來到也許已經到過的木牌房屋,遇到也許已經遇到過的一對雙胞胎與被他們綁起的人影,從他們口中得知也許已經知曉過的信息,最後在也許已經遭遇過的刺骨冰寒中死去。

……

湧動的幽暗霧靄亮起油燈的昏黃光芒,驅魔人的輪廓第六次出現在陳舊房屋的客廳。所有的紙條在眼前鋪開——它們拚湊出腐穢下水道的真相:某種無形力量推著陸離前進。不隻這座禁地,還有爭霸賽,還有深夜城,還有微弱低語的邪惡羊皮紙。它們共同告訴著陸離:死亡是接近腐穢下水道的詛咒頭銜的唯一機會。但想要摘取那枚誘人的果子,不隻需要信任,還要有理智得近乎可怕的意誌——什麽能讓一個沒有陷入絕望,不是悲觀主義者的人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

羊皮紙篡奪了深夜城的所有功勞,隻讓陸離以為一切都是它的指引。一次又一次的結束自己生命後,陸離終於感受到腐穢下水道某處的召喚,來到空**而靜寂的街道。現在的驅魔人與那些遊**在禁地的墮落者一樣,或許還更加上位——因為他們沉浸在無用的殺戮中,無人幫他們解脫。冥冥之中的呼喚指引著陸離來到一座昏黑高聳的教堂。在這裏,他遇到此地的真正居民,無名的冠冕在頭頂浮現,慶祝陸離成為他們的一員——

然後,浮現的霧靄將陸離籠罩,在此起彼伏的不甘嘶吼中,像是邪惡羊皮紙奪走深夜城的功勞般奪走腐穢下水道的新居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