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茫茫森林環繞,遠離紛爭。動物聚集於此,植物仍在生長,流淌蜜一般的河流,避世的人遷徙至此,猶如天堂】

安德莉亞無聲航行在茫茫幽暗深海。

船長室,陸離將記載詩句的筆記從螢石燈旁拿開。

“天堂……真的……存在……?”

荊棘之冠斷斷續續傳來沼澤之母的聲音。

“不知道,但線索指向那裏。”

“吾是說……告訴你……天堂穀……的人……”

最早帶來天堂穀消息的是吉米兄妹。

吉米兄妹在信裏留言,安娜看到了新,告訴逃離避難所的特斯拉他的妻子阿當芙婭在那兒。

後續消息來自幻境深夜城,將知識傳承給陸離的同時也帶來天堂穀的詩句。

無論安娜亦或深夜城,都值得陸離相信。

已知特斯拉、阿當芙婭、吉米兄妹可能就在那裏,隻是這樣一座與世無爭的伊甸園是否真實?

沒有光明之地時陸離報以緘默,但現在天堂穀似乎變得可信。

陸離孤身出發沒帶任何人,光明之地更需要守護。

兩位異神、數千信徒與仆從,盟友們、知曉未來的永夢者足以庇護家園。驅魔人們也被留下,剛學會拿起長劍的孩童還不適合出現戰場,就連人性也灌輸給安妮,隻留下不被怪異過多覬覦的三份人性。

不過前往天堂穀的航路陸離並不孤獨,榕樹守衛和50位扭曲教徒留在安德莉亞上,相同配置還存在跟在後麵的海姆格魯號上。回頭望去,隱約可見船舷散發的微弱光芒。

以及沼澤之母的荊棘之冠陪伴。

但離光明之地越遠,祂的意識越難傳遞過來,也許隨逐漸遠離艾倫半島,踏上主眷大陸,荊棘之冠將陷入酣眠。

而在離開的時候,陸離感受到某種猶如海浪的晦澀波動從深海**來,像是微風拂過安德莉亞和海姆格魯號,逐漸遠去。

“你感覺到了嗎?”陸離問沼澤之母。

“有什麽……在……找什麽……”

“會影響光明之地嗎?”

“我們……在陸地……”

陸離提起螢石燈湊近操作台,打開船舵旁的艙盒,取出放在其中由安德莉亞實時更新的羊皮紙地圖。

被裁紙刀戳出的虛線代表此時航線——從艾倫半島南端到主眷大陸東南端,沿著落葉山脈海岸線繼續西進。

陸離按照“使用手冊”將隻有一頁的常用詞詞典放進艙盒,然後詢問:“剛才那道波動是什麽?”

黑暗時代,不該忽略任何一點微末線索。

凝神聆聽中,船長室外嗚咽吹過的陰冷海風逐漸淡去,艙盒裏的細微裁剪聲變得猶如鍾表指針般清晰。幾十秒後,動靜不再傳出,陸離打開艙盒,取出剪出缺口的詞典,掃出裁剪下的單詞,湊近熒光燈。

【可怕;的;猶如;尋找;什麽;存在】

和沼澤之母的答案相近。

包裹著紙片的詞典卷起丟進紙簍,陸離將畫著虛線的羊皮地圖重新放回艙盒,取出另一幅更大、更細致的地圖展開,鋪在地板上,又取出一盞油燈點燃。

油燈下的羊皮紙地圖泛著古老的痕跡,修長手指落在此刻所在的落葉山脈海岸線,沿著主眷大陸邊緣向西達到邊緣角,人類已知陸地的最西端,從群島間穿過繼續北上。

然後由陸離選擇接下來該走哪條路:

靠近永恒森林西部,尋找入海口逆流而上進入永恒森林。優點是安德莉亞與扭曲教徒會成為他的助手,缺點是會被未知的永恒森林與其中存在視為不速之客。

或繼續北上,在主眷大陸西北角的尼斯小鎮海岸線登陸,前往鐵路終點站的維格鎮。缺點是從海岸線到尼斯小鎮、從尼斯小鎮到維格鎮、從維格鎮到永恒森林這段漫長路途與危險路途本身。

陸離選擇了第二條。

因為流淌之貓在那兒,也許它能成為陸離的同伴,也許它有安娜的新消息。

臨近傍晚,航行在幽深海域的安德莉亞經過落葉山脈邊緣的濱海小鎮,熟悉而陌生的輪廓就潛藏在不可視的黑暗之中。

沼澤之母告訴陸離,沙灘上有異教徒在引動虛空的力量,可能是某種召喚或獻祭儀式。

安德莉亞因此繞開濱海小鎮,駛入深海向陸地彌漫的怪異之霧。

這是條未知航線,沒有神祇陪伴,危險無處不在。

巢穴、族群、遊**怪異、虛空陰影、裏世界存在,安德莉亞繞開沿途威脅的諸多存在,而並未察覺、意外遭遇的宵小也被信徒們製服,送給陸離,帶來聊勝於無的人性。

從離開光明之地,船長室外的幽深海域就不再變化,仿佛拋錨在光明之地邊緣,稍微移動便能看到那神跡般的光明照耀之地。

唯一證明還在航行的隻有艙盒裏每天增加的虛線。

從亂暗礁到危險的風暴水域。從擇人而噬的暗沼海草區到已知西部陸地盡頭的邊緣角,繞過被蜘蛛般怪異築巢,層層蛛網籠罩的群島,一路北上,航線危險越來越多,安德莉亞越來越慢,荊棘之冠早已不再傳出沼澤之母母性般的溫柔低語。

唯一好消息是“門”會更晚找到陸離。

第十五天,艙盒裏的羊皮地圖虛線終於觸及永恒森林的邊緣,而難以言狀的是,靠近永恒森林反而讓安德莉亞的速度重新變快——怪異不敢染指這片土地。

希望樹語者能夠在此地得到待遇。

事實證明選擇第二條路是正確的。二十四年前的地圖早已失去準確,地圖上的入海口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散發熒光的陰影深處,脈絡般的無數河流從深處延綿出來。

安德莉亞不可能駛得進去。

繼續向北,安德莉亞兩天後在主眷大陸的西北角的淺灘停下。

這裏的東南方約十幾裏就是尼斯小鎮,流淌之貓的家園。

沼澤之母似乎知曉發生的事,告訴陸離:“吾要積蓄力量,需要呼喚吾時,掐下枝杈一截”,然後陷入沉眠。

“安德莉亞比我更需要你們保護。”

陸離拒絕了想要跟隨的扭曲教徒,提著螢石燈,坐進木船,倒映著破碎微光的海浪將他推向海岸線。

在海麵漂泊近二十天的陸離重新踏上陸地。

隨著代表陸離位置的熒光遠去,安德莉亞的告別汽笛聲在幽暗海麵上**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