園丁沒有如預計般很快返回。
克萊爾快要失去耐心讓蜥蜴女仆前往墓園時,可憎的、屍塊縫合的小園丁來到莊園,送來園丁的信件。
風刮掉信件表麵彌漫不散的腐臭味,克萊爾在陸離麵前展開信件,娟秀、優雅的字跡仿佛一名貴族女性書寫,而不是縫合的憎惡肉塊。
陸離想到此前見到的抓著匕首的蒼白女人手臂。
信件上說園丁發現監視——子爵大人的仆從蝙蝠怪就倒掛在墓穴外,如果不想被發現,它們暫時不要聯係。
“我從來不知道園丁這麽聰明……”克萊爾將信紙插在陸離貓爪縫隙:“我以為它會露餡害我們暴露,難道園丁也像我一樣?”
“不知道。”
克萊爾知道的不比陸離多,陸離知道的也不會比克萊爾更多。
也許園丁也提前留下類似“女仆長和小蕾咪”的烙印,也許園丁的混沌思維讓它閱讀《沉沒之地》後產生某種錯覺。
“小蕾咪,你能讓母親也恢複記憶嗎?”
“不知道。”
陸離回答沒有變化。
克萊爾能留下烙印,克莉絲理應也能做到,但深夜城幻境中陸離沒有機會和克莉絲扮演的子爵碰麵,對她一無所知。
“快想辦法快想辦法!”
躺在床榻上的克萊爾舉起陸離使勁搖晃,貓爪縫的信紙滑落,被風扯碎成絮,飄向燭台,觸及火焰蔓延起一團紗幔般的短暫飄火。
“我是陸離……不是真的貓。”迥異於人類的貓的鼻腔構造讓陸離邊被搖晃邊發出嗚咽貓叫聲。
“當你看起來像貓,摸起來像貓,那你就是一隻貓。”克萊爾抓起貓爪,捏著肉墊說道。
她的確正逐漸找回自我——冷漠的女仆長可不會這種詭辯。
陸離任由克萊爾擺弄,意識沉入思維,思考克莉絲的事。
就像克萊爾說的。作為巨樹學院副院長,克莉絲理應留下相似的烙印。
克萊爾不應是個孤零零的例子。
而如果克莉絲留下烙印……深夜城的其他人是否會做相同的事?
毫無疑問的是,深夜城的許多存在都已犧牲,希望陸離能使他們的靈魂安息。但就像克萊爾一樣,隨午夜城埋葬不是他們的唯一選擇。
那麽激活他們留下的烙印的方法是什麽?
或許等到園丁帶來真視眼珠,能夠辨別每隻怪異身軀深處的靈魂之時,才能知悉他們的秘辛。
“知識冠冕。”
被克萊爾模仿貓叫逗弄著的陸離忽然說。
克萊爾停頓動作,記憶和知識冠冕的信息湧進腦海,猜到陸離的想法:“你覺得這是午夜城的自救?”
這的確像是深夜城幻境為何將知識冠冕交給陸離,並讓詛咒頭銜兌現回現實的原因。
“可以試試。”
擺脫逗弄,陸離坐在屈起雙腿的克萊爾對麵,將部分屬於自己與克萊爾的共同記憶轉化、塑造為一團力量。
“忍著點,可能會有些傷害。”
陸離抬起右爪,觸碰克萊爾伸出的掌心。
知識冠冕的傷害隻對克萊爾造成針紮般的短暫刺痛——畢竟隻是簡短且不重要的記憶。
“我遺忘了什麽?”黑寶石貓瞳倒映著沉思的克萊爾。
“火槍手理論……對嗎?”看到陸離點頭,她指了指腦袋:“剛才我沒有原因的想起火槍手理論,而且印象深刻。”
從其他地方恢複“火槍手理論”記憶的陸離幾乎確認了,知識冠冕是他們的自救。
深夜城幸存的也許不隻有遺民,還有這些靈魂……
但如何讓屬於陸離的記憶成為他們的記憶還要思考與試驗。
他們需要一個自願配合試驗的存在。
園丁是個合適人選。
因為監視,克萊爾想要將最初發現陸離與曾見過他的蜥蜴女仆囚禁,被陸離阻止。這種時候,做得越多,漏洞越多。
於是,決定維持往常的克萊爾隻是讓蜥蜴女仆保守秘密,然後讓它們準備熱水,將陸離抱進浴室。
陸離趁著克萊爾試探水溫時悄然向浴室外邁出。
嘭——
風閉合浴室門,托起陸離,落進克萊爾懷裏。
“你太髒了,小蕾咪。”
沾染灰塵的陸離從黑貓變成了灰貓。
“我可以自己洗。”陸離嚐試擺脫風的束縛。
“你在害羞?不是已經經曆過了?”
“那時你以為我是隻貓,我以為你是怪異。”
“可我現在仍是怪異,而且你很難要求一隻怪異擁有廉恥心。”克萊爾感受到陸離的抗拒,將他放下後向外走去:“你可以恢複人身。這也能幫我恢複記憶。”
“嗯。”
陸離沒拒絕克萊爾的提議,坐在浴室門口讓克萊爾去拿衣服:“我的衣服在胃袋裏。”
克萊爾抓起書桌上的胃袋,取出陸離的衣服。
風卷起衣服,送向浴室,但即將靠近時猛然狂暴地將衣物撕裂成碎片。
“哎呀,不聽話的風扯碎了你的衣服……沒關係,我給你準備一套吧。”克萊爾做作地聲音飄來。
陸離平靜注視克萊爾的蹩腳演戲,看著她讓蜥蜴女仆送來一套放著蝴蝶結的疊好女仆裝,放在門前:“你洗完可以換上它。”
陸離拒絕。
他讓克萊爾召喚商人帶來衣物,然後又突然改變主意——克萊爾可能會將商人眼珠也銷毀。
魔鬼之女絕不想再被當做仆人呼來喝去。
“貓的形態不容易被發現。”陸離如此說道,不再恢複人形。
躍進浴缸洗掉髒汙,被微涼的風吹幹後的黑色毛發恢複蓬鬆柔順。克萊爾抱著陸離躺在**,糾纏著想聽故事。
陸離像是哄孩童般講到深夜,準備休息時,園丁意外地送來一件事物。
裝著真視眼珠的寶箱。
克萊爾將古德梅林帝王金幣作為鑰匙插進鎖孔,打開寶箱,真視眼珠寧靜地躺在裏麵,不容作假。
克萊爾拿起它,看到蜷縮在黑貓體內的陸離的靈魂。
“如果我不是克萊爾怎麽辦……”
克萊爾隨之猶豫而忐忑,被陸離鼓勵地站在梳妝鏡前,然後她如釋重負地看到,克萊爾的靈魂猶如嬰兒,蜷縮在體內。
“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