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洞外的漆黑帷幕徐徐拉開,頂端閃爍著微弱熒光的燈塔礁石般矗立在翻湧的昏黑海水中。

汙穢的海浪不斷地拍打燈塔礎石,那絕非真正的海浪。

湧動的黑暗隨陸離到來更加洶湧,但隻是徒勞地在燈塔牆壁留下惡濁痕跡。

現在時間應是一天中最晦暗之時——離黎明到來還有一兩個小時。

但不意外著白天就會安全。瘟疫與被感染者沒理由懼怕光亮,而光亮會反過來暴露幸存者。

汙濁死者的哀嚎之中,陸離回到燈塔,因油燈前相互依靠的幸存者而放鬆。

喬喬、瑪麗阿姨、羅珊大嬸和幸存者安然無恙。

瘟疫傳播不到燈塔高處。

微風吹拂依靠的她們,喬喬微微蹙眉,沒有醒來,被喚醒的是旁邊淺睡的瑪麗阿姨。

異常的微風吹拂臉頰,瑪麗阿姨蒼白幹裂的嘴唇微動,在沉寂的燈塔環視一圈,輕輕搖醒喬喬:“是陸離回來了嗎?”

惺忪的喬喬看到陸離,從混沌中稍微清醒:“你回來了?是的瑪麗阿姨,陸離回來了。”

燈塔藏不住秘密,假寐的避難者因低語醒來,看向低聲自語的喬喬。

喬喬傷口纏繞的布條使他們不安,和空氣說話使不安加劇。

“你在和誰說話?”那位老學者忍不住問她。

喬喬看向陸離,沒再依靠紙條而理解了陸離的意思:告訴他們。

“那是我的一個朋友,他曾是……一位傳奇驅魔人,剛剛才在艾倫半島解決了邪神,被授意‘敲響邪神喪鍾’的頭銜,但即使是他也難免死亡……他來到我身邊,瘟疫和感染者就是他告訴我的。”

喬喬稍微誇張事實,讓陸離獲取更多信任。

但她不僅沒收到想要的信任,反而使避難者們流露恐懼。

喧嘩擴散之前,猶如嗚咽的挪動聲突然從壓著重物的活板門下傳到頂層,壓製避難者們惶恐不安的聲音。

啪嗒——啪嗒——

富有節奏的敲擊聲回**在寂靜無聲的頂層。

大人們捂住孩子的嘴巴,女人們無聲抽泣著。

幾分鍾後,使所有避難者恐懼的挪動聲褪去,一名老人站出來指向喬喬身邊,用憤怒卻不敢發出太多動靜的低語指責陸離:“是幽靈……是它帶來了它們!”

“你指錯方向了。”喬喬不得不解釋說:“陸離是來幫我們的,他是驅魔人……”

“它是凶手……是怪物……和它們是一起的……”

但老人和其他避難者仍然抗拒——不是因為幽靈,而是因為……驅魔人。

“因為偏見……列儂群島人認為是驅魔人帶來了惡魔。”

老學者打斷喬喬的辯解,向她周圍看不見的靈魂致意:“無論這是真理還是無知,您救了我們,希望您能原諒他們的冒犯。”

“驅魔人帶來惡魔?他們為什麽會這麽認為?”喬喬為陸離問道。

老學者告訴喬喬,偏見源於王室:列儂群島人從移民後就信奉著一體雙麵的古老神靈,因此認為萬物皆有兩麵,如光與暗,如善與惡,如生命與死亡,也如驅魔人與惡魔。

它們彼此糾纏,互相滋生。

因為一方存在,所以另一方也必然存在。

老學者雖是列儂群島本地人,但因年幼時被驅魔人救過,而不像其他列儂群島人的思想那麽根深蒂固。

所以陸離沒在“女王島”找到驅魔人組織的蹤跡,也許它在這裏就不存在。

陸離想繼續詢問,但碎紙沒有調查員和驅魔人的名詞,隻能讓喬喬灑下褶皺碎紙,拚湊出破碎句式。

【神靈,故事,訴說,我】

“陸離想知道那位神靈的故事。”喬喬扮演著合格的翻譯。

於是在汙穢之物包圍的燈塔頂部,老學者緩緩講述起那位被列儂群島人信奉的神靈。

傳言祂於深海沉眠,翻身時掀起山峰般海嘯,打盹時群島顫動,發怒時颶風肆虐海洋,悲傷時連綿數年的暴雨。

忽略神職人員虛構的所謂“創世紀”內容,古老神祇並非無的放矢,祂的確存在並曾庇護過列儂群島。

又一個古老者?

但從敘述之中陸離聽見那位“雙麵神靈”曾懲罰一群惡徒,將它們所在的島嶼撕裂成碎片。

而現實的列儂群島毀滅於破碎。

陸離還有些問題,但碎紙單詞無法完整表達他的意思。

有一種辦法能讓陸離加深和“現實”的聯係,可以說話甚至操控物體——就是接納裏世界氣息。

陸離的理性告訴他這些早已注定,所付出的一切努力都如沙灘上堆砌的堡壘。但微薄的感性提醒他不能坐視不理。

喬喬,瑪麗阿姨,這裏的幸存者需要幫助。

如果純黑石塊真的擁有改變現實的力量呢?

最終,陸離邁上了和安娜相同的道路——他不再拒絕後,稀薄的裏世界氣息侵染他的靈魂。仿佛塑造形體,陸離的靈魂出現在燈塔眾人的視線中。

絕大多數人感到畏懼,隻有喬喬和瑪麗阿姨變得安心,以及悲傷。

陸離嚐試封閉和裏世界的聯係,但仍有持續的微弱汙染溢進靈魂。

一座無形的沙漏開始計時。

陸離繼續詢問老學者那位“雙麵神靈”,又向他詢問三大組織。

守夜人在列儂群島沒有駐地,不過除魔人協會與調查員基地存在。老學者告訴陸離一個位置,在那裏他能找到想要的線索。

調查群島毀滅真相不可避免和驅魔人接觸,用得上這條線索。但除此之外陸離還要幫助燈塔避難者離開。

而無論列儂群島毀滅倒計時,還是正在蔓延的瘟疫。

他的時間不多了。

“陸離……先生,您能為我們找來救援嗎?”

陸離從思緒裏脫離,搖了搖頭:“沒有救援,整片群島都被危機籠罩,唯一生路是出海離開列儂群島。”

陣陣細瑣地低語在頂層響起,他們無法完全信任陸離,又被活板門下的挪動聲嚇得噤若寒蟬。

望向窗外,東方仍然晦暗無光,離天亮還有不到一小時。

“陸離,你和安娜究遇到了什麽……”瑪麗阿姨這時輕聲問道。

“……出了一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