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屍體匍匐在慘白的雪,猶如虔誠的信徒,雪花無法飄落其上。

暴風雪幕下的營地仿佛維持持著這場不知多久的詭譎儀式。

陸離讓商人安東尼離開這裏,進入幽靈世界重新觀察營地:斑駁褪色的陳舊營地沒有積雪,沒有擺成跪拜姿勢的遺體。

事態還沒可怖到無法理解。

設下儀式的存在似乎已經離開營地,但回到現實的陸離沒有妄動烏黑的凍屍,繞開它們進入邊緣的帳篷。

低矮帳篷沒有太多空間,也沒有太多事物。睡袋,立起的襪子,凍得裂開的水壺,像木板般僵硬的外套裏隻有些先令和煙草。

陸離陸續探索餘下的三座低矮帳篷,在靠近大帳篷的最後一座單人帳篷裏找到一支手電筒。

這種替代油燈的便攜式發光物品在陸離來到世界的前兩年才被發明,並且無法量產,隻能由驅魔人優先裝備。

這批探險隊出發的時間和身份又可以具體了些。

陸離謹慎地退出營地,將手電筒交給商人安東尼,讓光明之地探查其製造時間和地點,然後返回營地,避開屍體進入最大的帳篷。

陳舊的羽絨服、鞋襪、帽子、圍巾、絨毛衣服堆在帳篷口,被積雪覆蓋。

這些是外麵空地的屍體們曾穿在身上的衣物。

陸離舉起油燈,光芒灑向遊**著雪塵的帳篷。

邁過堆積在入口的衣服和積雪,陸離視線落向這裏和其他幾座帳篷唯一的區別:角落裏的木箱和繩索。

讓人失望的是,塵封的木箱打開後隻有凍裂的罐頭和加工木柴。

對於迷途的旅人這些是暴風雪夜中救命的東西,但陸離不是活人,也沒旅人會迷途在世界背脊山脈背後的未知之地。

睡袋可能藏有筆記或一些資料,但在搜尋了包括角落在內的幹癟睡袋裏,除了一些探險隊成員的生活物品外沒有其他。

而在翻找不太可能存放重要物品的壁爐時,陸離從灰燼裏發現一枚近似未燃的煤炭的石塊。

恰巧幾天前的驅魔人協會總部一行讓陸離認出了這件同源物:錄音石。

它會在激活後記錄周圍一切的聲音,晦紙可以提取其錄下的聲音。於是它也被用作驅魔人調查事件,比如曾經的無底深淵事件。

這支探險隊的身份正式揭曉:他們和驅魔人相關。

同樣恰巧的是,幾天前驅魔人協會總部一行讓光明之地得到許多晦紙。盡管這些晦紙都被使用過,但抄錄下晦紙原有信息再將內容擦拭掉可以讓晦紙再次使用。

不過重複的巧合引起陸離的懷疑。他沒在帳篷召喚商人,選擇退出營地,在營地上遊的一處避風岩石邊召喚商人安東尼,拿來晦紙。

經過煉金藥劑清洗後,晦紙可能影響隔絕汙染的力量,但無礙抄錄錄音石。

將晦紙蓋住錄音石,內容逐漸隱約浮現在紙的背麵。等到文字不再增加,陸離揭開晦紙。

探險隊的留言完整地出現在上麵:

【*睡袋摩擦聲*你能聽到嗎?】

【這不是你家電話,不用問能不能聽見】

【如果不能咳咳……*斷斷續續的咳嗽*傳回去……我們會犯下大錯】

【已經那麽糟了,我們確定要讓事情變得更糟嗎?】

【*拍桌聲*這不是我們該考慮的事比特!我們隻管把消息送回去!】

【*暴風雪呼嘯**衣服摩擦聲*我在外麵聽到了你們的爭吵……傑森是對的,我們隻要把消息送回去,如何處置是協會的事。記錄石開啟了?按照慣例,文書你來說】

【我想對我的妻子說……*嘈雜聲*不是讓你說這個,傑森!】

【可我有種不祥預感……*聲音顫抖*我們可能回不去了……】

【好吧*歎氣聲*每人一句話】

【我害死了哥哥,這是我應得的,但我的同伴不該同我陪葬……*抽泣聲*請原諒我……】

【節省時間傑森,節省時間,下一個誰來?】

【溫蒂,我愛你……】

【佐德下一個是誰?你們不要嗎?】

【*雜亂回答*不要】

【*深呼吸*這裏是阿爾法小隊,我們接受任務調查未知之地的侵蝕任務,後臨時更改為調查世界背脊山脈背麵的上代人遺跡。我們在這裏發現的東西很不可思議,卡德因那玩意兒死了,菲德林也瘋了被我們綁起來……】

【聽著,不論你是誰,如果它被送去除魔人協會,交給圓桌會議。如果你就在山的背麵,就在營地……那張像是羊皮紙的紙張被我和這塊石頭一起丟在暖爐裏。別想著偷看,除非你想像卡德和菲德林那樣。*嗚咽掙紮聲*聽見了嗎?】

【*寂靜被打破*佐德!傑森!你們在哪!*急促的喘息*我們犯錯了……我們犯了大錯……我們應該看那張羊皮紙的,那是解藥……那是解藥……*重複地念叨*】

【我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它來找我們了,我不知道那是詛咒還是汙染……隻有我和菲德林還活著,佐德和比特逃了出去……我不知道他們是否還活著……*吞咽聲*】

【我看了那東西……如果……你看見……*劇烈咳嗽聲*我的話,去看羊皮紙,你會看見世界真實的一麵……】

晦紙記錄下的錄音石內容都在這裏。

陸離視線落向暖爐,氣旋卷起灰燼,顯露一張躺在暖爐底部的不知名泛黃皮紙。

他們是否值得相信?

或者說目前為止經曆的一切是否值得相信?

起碼燈塔暫時沒有示警。

【你能勘破大多數虛妄,直視真實——】

翻開皮紙,意外的上麵那畫著一幅簡陋的簡筆畫:一個仰視角的房間,明亮的吊燈和晦暗的燭光同時點亮,籠罩著鉛筆畫的迷霧不是灰燼沒有擦淨,而是源自畫中雪茄飄起的煙霧。

陸離聯想不到這幅未知皮紙上的簡筆畫與什麽有關。就在這時,他看到帳篷外肆虐的暴風雪變得緩和——

意識到什麽的陸離提著油燈,來到帳篷邊。

探險隊驅魔人所形容的真實世界在他們的屍體們跪拜的天邊拉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