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葉平原,夜晚的希姆法斯特一片沉寂。

但並非毫無生機。

星辰一般的光點彌補在這座平原中間的城市的每個角落,映照著整片天空。

黑夜災厄從某種意義來講,讓夜晚變得更加熱鬧。

城市外圍,一輛馬車停在一棟莊園前,簾子空隙透出裏麵微弱的油燈光芒。

雨水落在馬匹的鬃毛與背脊,馬匹口鼻間噴出淡淡的白霧。

天氣太冷了,或許還不到10度。

撐著雨傘的陸離從馬車上下來,身形虛幻的安娜跟隨在他身後,和陸離一起來到大門邊。

陸離伸手觸碰濕潤冰冷的鐵門,鐵門晃了晃,發出金屬碰撞的聲音,無法打開。

門被鎖上了。

在陸離做什麽之前,門後守夜人小屋裏傳出一些動靜,隨著房門被打開,一道光影延伸出門外。

陸離身後的安娜身影淡去,雨水落在她原本站立的位置,徑直穿過。

守門老人肩膀上披著一件大衣,提著油燈一瘸一拐走到門後。

他舉起手中的油燈,映照出陸離的臉龐。

“是下午的調查員先生啊……”守門人認出了令他記憶猶新的黑發黑眸:“您來學院有什麽事嗎?”

陸離說道:“我想要進去調查一些事。”

守門老人知道他與院長夫人相識,但還是不太放心的猶豫道:“請問你要進入學院嗎?”

“隻是在莊園裏。”

守門老人的眉頭舒展:“那好,請稍等一下。”

他回到小屋裏取出一大串銅鑰匙,打開大門上的鎖鏈,拉開其中一扇木門。

陸離與看不見的安娜走進門後,走向那顆埋藏著家族寶藏的榆樹。

“別跟著我們太近。”陸離對似乎想跟隨他們的守門老人說。

老人猶豫一下,停留在門邊,遙遙看著幾乎與黑夜融為一體的身影提著油燈走向小徑。

離得稍遠一些時,安娜重新浮現出身形。

她腳步很急,陸離也加快了腳步,和她來到幹枯的榆樹下。

填平的土坑還維持他們下午離開時的樣子。

“她叫安妮,母親說它的名字是我為它所起的。”

安娜低聲敘述,像白天一樣走近榆樹,額頭抵在脖頸粗細的樹幹上。

她闔上眼眸,沉寂心靈去感受榆樹的意識。這樣或許很蠢,而更蠢的是,安娜沒從這棵樹上感受到絲毫的意識。

“或許隻是我的幻覺……”

安娜呢喃道,額頭離開冰冷的樹幹。

“不是幻覺。”

陸離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你說過你從不會做夢。”

安娜皺起眉頭,抿著嘴唇:“可我的確感受不到一點氣息和意識。”

“這不代表它不存在。”

陸離的手掌離開通靈槍,蓋上槍套。

“或許是它還很弱小,無法直接和你溝通。”

“你剛才……”安娜的視線落在陸離收回的手掌上。

“嗯。”

“你感覺到它了……安妮……?”

“應該是。”

陸離的確在這顆榆樹上感受到不易察覺的弱小氣息。如果序列1沒有綻放第一朵玫瑰,他會徑直忽略過去。

這股新生的氣息不帶有惡意,但會令人不舒服——就像周圍其他存在一樣。

這不能說明什麽,握上通靈槍時陸離同樣會從安娜身上感受到令人不舒服的氣息,邪惡且強大……就像曾經的蜜雪麗雅。

“它叫我姐姐……”安娜呢喃一聲,抬起頭看向陸離,油燈下的眼眸裏似乎有星辰閃爍。“我們可以把它帶回偵探社嗎?”

“一棵樹難以運輸。”陸離的聲音和氣溫一樣冰冷。

安娜的眼眸黯下。

但他的聲音緊隨著響起:“明天我去詢問如何將樹運輸走。”

安娜驚喜地抬起頭,突然抱住陸離,摟著他的脖子發出清脆笑聲,就像以前一樣。

遠處,守門人小屋,守門人疑惑的望向幾十米外的人影,嘟囔著說:“怎麽聽到女孩在笑的聲音……”

安娜鬆開陸離,昏暗很好的掩蓋住她臉上的紅暈,她轉移話題說道:“為什麽樹……安妮會誕生意識?”

“未被人類探索的區域是什麽樣的?”陸離沒有回答問題,而是問道。

安娜認真想了想,搖頭說:“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安娜楞了一下,才明白陸離是在回答自己的問題,窘迫地捂住臉。

這的確會是陸離說的話。

仔細想想,故事書上的人物都能出現在現實寄來信件,一棵樹突然擁有意識似乎不是那麽難以理解。

畢竟安娜小時候總會坐在妹妹安妮的樹下,陪它說話。

“那我們什麽時候帶它回去?”安娜語氣裏帶著期盼。

“最好是現在,但我們做不了。”

搬走一棵樹,運到一百五十裏外,這要找專業人員去做。

但陸離又不想將這棵樹暫時留在這裏。他無法判斷榆樹的意識何時誕生,是在此之前,還是安娜出現在她周圍後。

那道氣息是那麽弱小,似乎一陣風吹過便會熄滅,消逝在漫漫雨夜中。

“說起來,如果我們帶走安妮,把它放在哪裏啊?”

偵探社可放不下一顆五六米高的樹。

“不會很難安置。”

陸離回答說。

“別忘了,我們挑選的避難點位置有一片榆樹森林。”

安娜似乎想和榆樹說什麽,但她已經過了和物體說話的年齡——而且有陸離在。

難以啟齒的安娜和陸離又逗留了幾分鍾,陸離為它留下一盞油燈,提著安娜去馬車取回的另一盞油燈,囑咐守門老人後回到馬車上。

但願不會出什麽事。

……

“獲勝者是——鐵拳亨利!”

延伸向下的地下搏擊館裏,隱約傳出沉悶的大喊與熱絡的歡呼咒罵聲。

一段時間後,這些聲音變得清晰,又在數秒後重新變得沉悶。

一道年輕的身影走上台階,他在冰冷的雨夜隻穿著單薄的背心,路燈照射下,熱意化作白霧,在他上身升騰起。

他轉向走側,邁步走出幾米,忽然聽到一道求救聲從身旁小巷裏傳出,而後是路燈下浮現的滿是血汙的臉龐,又被幾雙大手扯會小巷。

“等著女士,我這就收拾掉這群該死的混蛋!”

這名年輕人短暫楞了一下,眼神瞬間變得堅定,高喊著衝入幽暗的小巷。

但在他跑入小巷後,一切聲音突兀消失。

這一次,小巷裏沒有任何詢問聲響起。

除了咀嚼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