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流浪漢蜷縮在屋簷旁的路燈下。

他的身下鋪著一層雨布,用於阻隔潮濕的地麵,雖然地麵的陰涼依舊能透過很多層的衣服鑽進身體裏。他的那些前輩們就是這麽得病的。

這裏是他精心挑選的家之一,隻比他長期居住的家差一點——那裏什麽都好,就是地勢太低了,而且不防雨。

每次下雨那裏都會變得像溪流一樣,所以住在那裏的流浪漢大部分都會在雨天尋找其他臨時的家。

我應該換個地方的,明天得跟著其他人了……

沒睡著的流浪漢心想,摟緊了身上肮髒的衣物。

他以為這處能避雨的路燈會有很多流浪漢過來,但隻有他一個。他失算了,如果有其他人起碼能相互抱著取暖,而且如果碰到巡邏的警員,四散的同伴還可以去吸引注意……

他白天拾撿垃圾時聽到那些有工作的人們站在門下,抽著煙草抱怨明天的雨會更大,也會更冷。

所以他必須要跟著其他流浪漢一起,自己一個人一定會生病的。

如果自己的一條手還在,我也會和他們一樣……

這名流浪漢心想,又蜷縮起了身子,將手縮進懷裏取暖。

但願能熬過今晚。

半睡半醒間,一陣吵鬧聲傳入耳中。

流浪漢瞬間驚醒,並且打算收起雨布離開。除了剛加入的新手,成為流浪漢有些時間的老人都養成了聽到吵鬧聲驚醒的好習慣——因為這往往代表警員找了上來。

動作進行到一半,流浪漢分辨出吵鬧聲並不是喜愛喝罵他們的警員,而是由哭喊與雜亂腳步組成的呼救聲。

流浪漢不想惹麻煩,但他下意識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的行為讓他看到不遠處的幽暗小巷,一張充滿絕望的臉龐出現在路燈光芒下,隨後又被小巷裏的手拽回。

流浪漢楞了一下,摸出防身用的“匕首”——把罐頭壓平然後磨成的尖銳鐵片。

慘叫聲還在夜空回**,流浪漢吞咽著口水,突然狠狠一咬牙,握緊“匕首”衝入小巷。

他沒忘發出大喊聲,這能為他鼓起勇氣,也能喚醒住在附近的有錢人。

但是當流浪漢踏入小巷,女人的哭喊聲、男人們的獰笑聲、流浪漢鼓起勇氣的大喊聲,連同身影一起消失得無影無蹤。

似乎什麽都沒發生。

不遠處的路燈下,雨布上先前的人留下的溫度逐漸消失。

遠處有一輛馬車駛來。

……

馬車行駛在空曠無人的街道上。

香榭兒街區位於希姆法斯特的中心處,附近通常是有錢人的住所,這代表著附近的基礎設施更完善。

比如路燈。

清脆的馬蹄聲在街道上回**,這裏離瑪麗的住處隻剩下幾條街。

馬車進入路燈區域後,車廂裏的安娜注意到陸離的身軀不再緊繃著。

“發生什麽事了嗎?”安娜問道。

“一些小事。”陸離頭也不回說道,在他打算將黑鴉的到來告訴安娜時,一道呼救聲劃破夜空。

陸離拉住韁繩停下馬車,看向十幾米外傳來呼救聲的地方。

一條幽暗小巷。

這不可抑止的讓陸離想到信筒上的內容。

“我感受到了同類的氣息……是怨……幽……怨靈。”

落在肩膀上的車簾被掀開,安娜從車廂裏來到陸離身邊低聲說。

陸離同樣感受到了,令他難以呼吸的惡意從巷子裏傳出。

降低的理智值極大的提升了陸離對那些存在的感知,即便不使用通靈槍。

信筒裏的紙條沒說遭遇【巷子裏的呼救聲】會發生什麽,但總不會是好事。

陸離拉起韁繩,打算離開這片區域,安娜阻止了他:“不要離開,它的心靈投影籠罩了這裏,我們在它的儀式裏……如果離開會遭受和儀式失敗一樣的襲擊。”

心靈投影就是怨靈們釋放儀式的東西,而力量到達惡靈時,心靈投影會成為那些失去人性的幽靈的本體。

這是惡靈總是各種形態的原因。

“我們能對付麽。”陸離平靜問道。

“投影比我強一些……”安娜眯起眼眸,攥緊拳頭:“不過如果它要襲擊你我能保護你!”

陸離點點頭,忽然在這時說:“你在瑪麗房間時黑鴉送來一條區域廣播。你可以理解成通知。上麵描述了一個新事件,被命名為【巷子裏的呼救聲】……”

安娜不懂陸離為什麽在這裏說起之前的事,聽到後麵,安娜眼中迷茫褪去,靜靜等到陸離講完。

“好像什麽有用的信息都沒有啊。”

“是的,我們要自己對付。”

“要怎麽做?”

“先觀察情況。”

持續響起的呼救聲裏忽然夾雜起雜亂的跑步聲,離出口愈來愈近。

一張蓬頭垢麵,布滿血汙的女人麵龐出現在陰暗小巷的邊緣,在路燈照耀下慘白與猩紅。她看向馬車所在的位置,張開嘴巴正要說什麽,幾雙粗壯的男人手臂從她身後濃鬱的黑暗裏伸出,抓扯著女人的頭發和臉頰,拖回小巷。

陸離在安靜地看著。

呼救聲斷斷續續地響起,拖行聲逐漸遠離巷口,除此之外,開始有男人的獰笑聲響起。

拖行聲不再傳來的幾秒後,一道慘叫聲突然從巷子裏傳出。

陸離還在安靜地看著。

呼救聲不再響起,已經被慘叫聲與完全取代,其中夾雜著男人們的獰笑聲。那道聲音是如此淒厲悲慘,仿佛小巷裏正發生最黑暗的惡行,以至於安娜都按耐不住情緒,瞳孔泛起一抹猩紅,身體微微前傾想要出手救人。

她忽然想到什麽,偏頭看向一動不動的陸離,瞳孔裏的猩紅淡去,情緒逐漸平靜下來。

她知道陸離從不犯錯,他這麽做就說明有他自己的原因。

如果陸離錯了……那有問題的一定是對方。

陸離仍在安靜地看著。

聲嘶力竭的慘叫聲持續了兩三分鍾,這期間沒有附近居民被驚醒,也沒有路人出現。

慘叫聲也開始淡去,小巷周圍恢複平靜。

萬籟俱寂。

消失了?

還沒有。

安娜仍能感受到小巷周圍沸騰的氣息,陸離仍能感受到壓迫胸口的惡意。

十幾秒後,一道低沉,緩慢的怨毒女聲緩緩從小巷裏飄出。

“為什麽不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