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霜猶如活物,向腳印四周蔓延。
湧動地死亡之風吹拂,帶著消融一切的氣息,卻難以吹動冰心魔的頭發。
它低頭看向腳下,那裏有一個已經熄滅的馬蹄印。
窸窸窣窣——
竊竊私語聲從它身旁傳來。
離它不遠的一道白裙身影詭異地立在焦土上。
冰心魔皺起眉頭。
它聽說過這種愚蠢的地獄生物:隻會守在原地,等待食物主動送上門。
如果平時,它不介意去“了解”些它們,不過現在它有更重要的是要做。
冰心魔看向馬蹄印延伸的前方,漸漸歪起頭,冷冽地低語周圍回**。
“人類,你想去哪?”
……
“我們還有多遠!”
“不到一半。”
骷髏馬的馬蹄下已經不再是近乎無盡的上坡。
他們應該已經靠近黑災火山的火山口。
陸離和骷髏馬都無意從火山口正中經過,所以路徑會微微錯開,從旁邊經過。
山頂的熾熱烘烤著馬背上的三道身影,即使是骷髏馬的保護也不能完全阻隔。露絲臉色變得很難看,她發現靈魂消耗速度比在下麵多出好幾倍。
比起靈魂的緩慢消逝,還有更可怕的事跟隨著他們。
露絲不斷回望,盡管死亡之風眼中阻擋了視野:“來得及嗎!”
“希望可以。”
陸離聲音裏的平靜不曾改變。
除了露絲,誰也不清楚陸離翻越火山的目的,這或許能讓跟在身後的魔鬼之子大意,不會緊逼。
骷髏馬在黑災火山側麵奔馳十幾分鍾,地勢從傾斜變為下坡,他們開始下山了。
全速奔馳的骷髏馬像是火焰閃電,在晦澀霧靄中穿行,避過路上的危險。
隨著他們離開山頂,籠罩火山的死亡之風正漸漸變淡。
“陸離……”
某個時刻,一聲飽含情感地呢喃突兀在陸離腦海清晰響起。
馬背上的陸離望向骷髏馬繞過的方向,一道白裙身影矗立在那裏,與他們一路趕來看到的其他身影似乎一樣。
“等一下……”
即將遠離那道身影時,陸離低頭叫住骷髏馬。
犁出一道長痕,骷髏馬停下。
陸離翻身從馬上下來,凝視著那道向這邊靠近的白裙身影。
“你要做什麽等等……”身後馬背上的露絲浮現驚愕:“你認識它……?”
“嗯。”
三十米外的白裙身影已經足夠陸離辨認它的麵龐。
一些記憶被從腦海中翻出。
某種程度來說,她曾經帶給陸離的印象比露絲更加深刻。
蜜雪莉雅,死於謠言與詆毀之人。
“連你也死去了嗎……”
不再是腦海響起,輕靈之聲從蜜雪莉雅身上傳出。
陸離注視著已經是地獄生物的蜜雪莉雅,回答說:“我沒死。”
“沒……死……”蜜雪莉雅垂下腦袋,似乎在理解這句話的含義。
她已經走到陸離十米外。露絲警惕地按在腰間槍套上,提防意外發生。
“我是通靈者,來地獄解決一些事。”
陸離蹙眉回答,蜜雪莉雅的狀態有些不對,可以說是遲鈍,也可以說是——
“留下吧……”
微小地呢喃聲從頭顱下傳出,蜜雪莉雅忽然抬起頭,朝陸離伸出雙手,觸目驚心的血水從她的眼眶裏湧出,化成兩行血淚。
陸離意識到不對的同時,黑色焦土突然鼓起,一隻猙獰地龐然大物從地底衝出。
飛濺的石塊泥土阻擋了視線。骷髏馬忽然偏頭咬住陸離的衣領,將他甩上馬背,像是箭矢般衝出。
哢嚓!
一聲咬空的清脆巨響與凜冽風聲緊貼著骷髏馬的尾骨響起。
好幾隻虛幻手掌浮現,將尚未坐穩的陸離固定在馬背上。抓住骷髏馬的肋骨,陸離回頭望去,一隻龐大的,安康魚般的醜陋生物邁動短小的八肢,爬行跟在骷髏馬後麵。
它的嘴巴完全裂開,那隻舌頭幻化成蜜雪莉雅的模樣,或者說它就是蜜雪莉雅。
蜜雪莉雅就像童話故事裏的貝殼公主,她對著離自己越來越遠的陸離伸出雙手,帶著血痕的魅力臉龐滿是溫柔和不舍。
“永遠地留下來……”
狂奔的骷髏馬很快將蜜雪莉雅甩在身後,漸漸消失在死亡之風中。
“甩掉她了?”露絲喊道。
“已經感覺不到了。”陸離回答。
“你怎麽不說她是你的仇人!”
長舒口氣的露絲轉回頭,然後怒目而視。如果不是骷髏馬反應快,他們已經死在這隻地獄生物口中了。
而陸離平靜的仿佛剛才什麽也沒有發生:“她不是仇人。”
聯想蜜雪莉雅的話語,露絲的目光變得古怪和鄙夷:“被你拋棄的戀人?!”
“也不是。”
沒什麽值得保密的,陸離將蜜雪莉雅的故事告訴露絲。
“我還以為你向對我一樣對待她,所以被怨恨的她找了上來。”露絲恍然說道。
她好似不在意蜜雪莉雅的悲慘遭遇,而是將重點放在其是否被陸離殺死這點。
“現在意識到誰更可靠了?”露絲的哼聲隔著惠特利傳來:“被你幫助的人想要殺了你,被你殺了的人想要幫助你。”
陸離沒有回答。
他隻是性情淡漠,一切都被絕對理智壓製,而非沒有感情。
和蜜雪莉雅的相見不可避免的讓陸離產生一絲觸動。
但僅限內心。
“這就是我不願意變成魔的原因……”
露絲的低語忽然傳來,沒了一直以來的傲意。
“被那種氣息占據了思想,我還是我嗎……”
露絲並非完全不在意,隻是和陸離一樣,沒有表現出來。
“你還是你。”
露絲愕然抬頭,看向突然回答自己的陸離的背影。
“每個人小時候都會臆想自己未來會成為勇猛的戰士,聰慧的發明家,樂於助人的好人,但大部分孩子都會隨著成長拋掉這些曾經不切實際的幻想。”
陸離第一次對露絲說這麽多話。
“這不代表孩子們不再是他們自己。”
“你是說……這是種成長?”
“應該說是改變。”陸離望著前方,隱約間,一條無邊幽暗的絲線橫亙盡頭。“沒有人是永遠不變的,一切終將逝去。”
這也是陸離給予安娜自由的另一個原因。
她應該擁有自己的思考。
她應該自己選擇如何改變。
無論是好是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