匕首刺向胸膛,卻被安娜阻止。

“即使是虛假的,我也不想你受到傷害……”

安娜輕聲低語,輪廓忽然如霧靄般散去,籠罩陸離。帶著遺憾地話語耳畔回響。

“快點找到我……”

……

雲翳遮蔽天空。

昏暗荒野近乎傍晚。

陸離的輪廓在幽暗原野浮現。

無法理解的,好像呢喃又好像文字的內容在腦海深處浮現。

【燈塔】

【玩弄譫妄者在你麵前猶如擺弄把戲的愚笨小醜,與真實無異的幻象在你麵前仿佛一場充滿漏洞的劣質話劇。你猶如穿透迷霧的燈塔,為迷途之人指引方向。】

【你能勘破大多數虛妄,直視真實。】

【——你受了它們之恩惠,又怎天真以為無憂】

翡翠夢境賜予了陸離詛咒頭銜。

而負麵未知。

陸離觀察周圍,他出現在車隊遇襲之地。十幾天前的痕跡尚未消失。人們或是怪異取走了有用的東西,殘缺車架與鐵籠仍被丟棄在荒野上,無人問津。

斑駁的深色土地不知是染上血汙,還是燒焦後的灰燼。

陸離從車隊殘骸的朝向分辨方向,向鬼怪鎮的方向走去。

現實與幻象終有差距。

當陸離能眺望到鬼怪鎮時,遠方的輪廓並不是一座荒野上的小鎮——

那是一具可以被稱為利維坦的巨大骨骸,被它依附的矮山在襯托下猶如土丘般渺小。

骨骸有一半以上都深埋在地下,即使如此,從地底鑽出的胸骨也如房屋般粗大,延伸出近千米的高度,刺入天空。扁長的頭顱擱在矮山山頂。

鬼怪鎮就坐落在骨骸的胸腔,仿佛被彎曲的胸骨保護著。

翡翠夢境隻製造出陸離想象的鬼怪鎮,而沒真的呈現出鬼怪鎮。

注視充滿奇幻色彩的骨骸與胸腔裏的詭譎小鎮片刻,陸離收回目光,走向骨骸。

離得越近,越能意識到這座橫亙長度在十幾裏以上的骨骸有多震撼,與富有安全感——與它比較,鬼怪鎮就像是棲息在巨獸身下的幼崽,或是屋簷下避雨的孩童。

似乎正因為它的存在,陸離得以孤身從危機四伏的荒野走入小鎮安全區。

或許因為鬼怪鎮本身無法比擬的安全感,或許因為鬼怪鎮連接著午夜城,馬車與旅人不再罕見和稀少,猶如繁華的城鎮。

拉運貨車的大多是菌毯馬,但也有一些似乎是貴族或富商的車廂是其他生物。

難以理解的生物。

馬匹般巨大,腫瘤般生長五顆腦袋的鬣狗生物。

像是一團濃霧,一團雨雲,形態並不固定,隻有一雙紫芒從霧中透出的怪異。

一群嘰嘰喳喳說著人類語言,但順序被打亂無法理解的侏儒般的矮小生物套著韁繩,拖拽車廂。

每一樣事物都在將陸離從舊日時光拉扯回真實世界。

臨近小鎮五裏內,通天之柱般刺入天空的胸骨近在咫尺。

人類在它旁邊,渺小如塵土。

經過胸骨形成的天然屏障,鬼怪鎮入口近在眼前。但與夢境裏來到鬼怪鎮一樣,陸離產生同樣的問題:他不知道鬼怪鎮的規則。

跟隨隊伍進入小鎮,陸離走向守衛,拂下兜帽詢問:“我第一次來鬼怪鎮,請問鎮子規則是什麽。”

“不要被嚇到。”

套著舊日時期特有風格,但現在毫無用處的盔甲的守衛回答。

“會有很多……頑皮的小家夥突然跳出來驚嚇你——”

話音落下,一隻隻有手指大小的粘土小人從胸甲縫隙爬出來,朝守衛尖叫。

守衛被驚得噎了一下。

一些因尖叫望來的人也習慣般收回目光。

“你說得太多了嘻嘻嘻——”

粘土小人笑著跳到地上,溜進小鎮消失不見。

“所以不要被嚇到,尖叫出來會被它們捉弄。”

也許因為陸離的外表,也許因為站崗枯燥無聊需要打發時間,守衛補充說:“還有,不要惹這些小家夥生氣,教會不會放過你的。”

陸離又詢問可以打聽消息的酒館,守衛推薦陸離去好望角酒館,並記得對酒館老板提他的名字,這樣就沒人敢拿假消息糊弄他了。

當然,還能賺一筆介紹費。

道謝後陸離前往好望角酒館——它在地形狹長的鬼怪鎮中部。

好望角酒館的客人混雜,本地人、外鄉人,暫時歇腳的商人。

幽暗原野上發生的事通常都能在這裏打聽到。當然,這需要一筆錢。

陸離走入酒館,籠罩輪廓的黑袍引來一些忌憚目光,普通人可不會將自己藏起自己的外表。

但隨陸離拂過黑袍,忌憚消失,變為饒有興趣的注視。

酒館老板也在猜測猶如貴族般幹淨,黑發黑眸充滿神秘感的男人的來曆,問道:“你好貴客,請問需要什麽?”

“漢斯推薦我來的,想問些事。”

酒館老板咧起笑容:“無論是鬼怪鎮的深層故事,還是午夜城的秘聞,或是小家夥們的來曆,你都能在這裏打探到。”

酒館老板所說陸離的確很感興趣,但他隻有212先令,不算少,但也不算多。

陸離隻能忽略這些有趣的消息,問道:“永夜第一天,從利維坦鎮到怪異鎮的車隊的下落。”

酒館老板笑容擴大:“您來對地方了,車隊唯一一位幸存者正在客房裏休息。”

有其他人從翡翠夢境中逃離?

是擁有詛咒頭銜的車隊首領嗎?

酒館老板叫來夥計去樓上喊人,然後對陸離說:“你們情報交易我會抽走一成,其中一半是漢斯的。”

這是酒館的規矩。

當然,雙方也可以離開酒館交易,不過離開酒館一切概不負責。

等待片刻,一陣吵鬧聲忽然從樓上傳來。灰塵簌簌震落,客人們驚詫抬頭。

嘭——

人影沿著樓梯滾下,撞倒木桌停下,打翻一片餐盤酒瓶。

一道矯健身影從二樓衝下來,砸落滾下來的人影身上,後者弓起身軀,吐出一大灘汙穢物,昏死過去。

女人拔出大腿上的匕首,揮向昏死的男人。

“嘿,好望角酒館不許鬥毆!”酒館老板高聲警告。

“那麽就允許偷竊?”

女人頭也不回諷刺說,繼續揮動匕首,割開男人的上衣口袋,取回自己的東西,和男人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