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搖晃的車廂裏,捏出簡陋身軀的粘土小人搖晃著爬起。

粘土與淤泥顏色明顯不一致的淤泥小人朝陸離做鬼臉尖叫:“你是好人,但我還是要嚇你!哇!!!”

它的動作太大,沒粘結實的手臂從肩膀脫落,淤泥小人急忙撿起來按回肩膀。

“不用嚇了,我們馬上得離開這裏。”

陸離托著淤泥小人平靜說道。

“為什麽!”

“你的同伴說讓大姐頭來教訓我。”

淤泥小人做出思索模樣,沒有細節的簡陋手臂摩挲下巴。

“你會幫我們嗎?”卡特琳娜配合地問道。

“不會!等大姐頭來教訓你吧!”淤泥小人尖叫回答,發出一串小聲從陸離手掌躍下,跑到車廂邊緣躍下。

“我知道哪裏有優質粘土。”陸離忽然說道。

剛剛躍出馬車的淤泥小人連忙扒住馬車邊緣,露出人性化的渴望:“哪裏!”

“午夜城。但我被大姐頭盯上,找到也沒法回到小鎮。”

車廂突然顛簸了一下,淤泥小人被甩飛出去,隻剩下尖細喊聲越來越遠。

“我這就找大姐頭!”

“它會摔死嗎?”陸離蹙眉,準備喊馬夫再次停車。

“這不是它的本體,這隻精靈也不會死亡……”

吐信般的嘶嘶低語在車廂裏響起。

陸離望向回答的咒術獵人:“精靈?”

“這些小家夥是精靈……鬼靈精怪中的精,你不知道嗎?”

陸離回頭與卡特琳娜對視,她一臉懵懂。

“看來不知道……莫非你是古老家族的繼承人?”女人發出吃吃笑聲,暗黃眼珠亮起昆蟲般的貪婪:“還是小地方的貴族……?”

“我們來自螳戈鎮,那裏很偏僻。”卡特琳娜警惕回答。

“鬼靈精怪”聽起來像是對怪異的劃分,陸離想知道更多,但這個女人並不是適合交流的對象。

陸離手掌還托著一灘淤泥。將手伸出窗外甩掉淤泥,但還有些黝黑泥巴附著在手上。

“隻是泥而已,隨便抹在哪裏。”卡特琳娜對攤著手掌的陸離說。

“可以用它……”

咒術獵人遞來一張手帕。袖袍下的爬蟲沿著她的枯瘦手掌向手帕攀爬。

“不用了。”

陸離拒絕,朝卡特琳娜伸手準備將淤泥抹在她衣服上。

“不必擔心,手帕很幹淨,孩子們不會到處亂跑……”

顯然她說的“孩子們”是她身上的蟲類。

“謝謝。”

在爬蟲爬上手帕之前陸離接過,擦拭掌心的淤泥。

“鬼靈精怪……這是我們對身邊它們的劃分。”伴隨毒蛇吐信聲,咒術獵人的聲音車廂裏響起。

鬼靈精怪並不是怪異時代對怪異的劃分——或者說,它與曾經的惡靈、邪靈、怪異、邪神四大體係並存,並不衝突。

它建立在四大體係的原有基礎上,但多出一條前提:與人類共存。

怪異時代,人類與怪異分界線變得越來越模糊。除了渴求純種人類,完全敵對怪異,想要重返舊日榮光的維納不凍港,許多城鎮都默許一些無害怪異在城鎮裏存在。

而這些怪異被劃分為鬼靈精怪。

“鬼”代表靈魂之類虛幻沒有實體的怪異,通常擁有人形,比如幽靈;

“靈”代表難以捉摸又確實存在的怪異,與“鬼”的不同之處在於“靈”並不擁有固定形態,也不是人形;

“精”代表熟悉的事物擁有生命,比如活著的房子,會說話的畫,或是鬼怪鎮的精靈;

“怪”代表怪物。比如菌毯馬,比如安培,比如異人和異種。

鬼與靈相近,精與怪相近,所以難以區分時,人們習慣用鬼靈或精怪形容它們。

卡特琳娜不知道鬼靈精怪的原因很簡單:螳戈鎮在幽暗原野中心,遠離城鎮群,對待怪異上又相對強硬。

以及關鍵一點:卡特琳娜艱難求生,無暇知道這些不能填飽肚子的東西。

除了鬼靈精怪,陸離也想知道咒術獵人代表什麽。

因為卡特琳娜的忌憚始終沒有消失,在女人開口要回手帕時更是達到頂點。

“我們已經弄髒了。它多少錢,我們買下它。”卡特琳娜緊張按住陸離手臂,朝女人說。

能施展神秘側的詛咒或者是咒術?

陸離想到。

“買下?它是我……最喜歡的手帕……”危險的嘶嘶吐信聲響起。

或許因為過於緊張,卡特琳娜做了一個衝動的行為。

她抓起手帕丟出馬車,身軀緊繃著麵對咒術獵人:“我們賠給你!”

“賠……?”

女人的暗黃眼珠眨過薄膜,毒蛇般陰冷盯著卡特琳娜。精致人偶從她腿上爬下,僵硬邁步走向陸離與卡特琳娜。

就在這時,一道黑影從天而降落。陸離來得及作出反應,但任由黑影落在身上。

一聲難以分辨的恐懼尖叫,精致人偶猶如遇見天敵,逃回咒術獵人身上,埋頭縮起屁股朝外瑟瑟發抖。

女人也浮現深層恐懼,陷入沉默不敢望來。

讓咒術獵人恐懼的根源是站在陸離腿上,一隻猙獰麵具的雙麻花辮人偶。

“就是你欺負了雙頭!”

麵具後傳出變聲期孩子般的刺耳喊聲:“你還欺騙粘土!”

“午夜城的確有優質粘土。”陸離回答“大姐頭”的質問。

它比四處惡作劇的精靈體型更大,手掌般的高度讓大姐頭實至名歸。

大姐頭忽然湊近陸離,麵具後傳出一陣嗅動聲。

“你的味道很好聞!”她似乎改變了來意。“我不信你……帶我去午夜城!”

在陸離回答之前,猙獰麵具轉向愕然的卡特琳娜:“而你……付出代價吧!”

難以言喻的寒意身旁湧動,卡特琳娜雙眼忽然失去焦距,猶如陷入不可名狀的譫妄,恐懼地不斷顫抖。

“停下。”

陸離皺眉,左手抓起對卡特琳娜做了什麽的大姐頭。

“鬆開!你弄疼我了!”

大姐頭尖叫,掙紮著揮舞無力小手拍打陸離手背,被迫收回釋放的力量。

卡特琳娜猛地回神,發出溺水者浮出水麵的急促喘息。

“怎麽了。”陸離問。

“很多、很多恐怖的幻象……”卡特琳娜臉頰慘白無比,殘留著恐懼:“我剛剛沒喊出來吧。”

“喊出來也沒事,我們快出小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