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度正一天天降低。
維納不凍港市民已經換上更厚的衣服,街巷煙囪裏冒出的濃煙也變得更多。
夜晚溫度已經接近0度,不生火取暖是會生病的。
厚重烏雲正從北端壓來,半座維納不凍港處於它的陰影之下,隻有港口與更遠方的海麵因雲翳更薄而顯得明亮。
隨同到來的也許還有新一波寒流和降雨。
最好是降雨而不是降雪,今年溫度降得比以往快,許多市民都沒囤積好應對凜冬季的木炭,如果第一場雪下得太早可能會導致凍死人事件。
然後第二天報社會刊登新聞,貴族借此抨擊市長失責。
該死的貴族,下城區與貧民窟每天都有人死,但他們從來不會管。
狂風裹挾垃圾飛過,街道行人裹緊大衣,匆匆走過。
北部工廠區的電廠源源不斷提供電量,支撐城區街道的路燈亮起。
漸漸,眼前維納不凍港景色變得朦朧模糊,倒映書房與窗前的輪廓。
一隻手掌浮現,抹去玻璃凝結的霧氣。景色扭曲變形,猶如花匠隨意的抽象風景畫。
做完這些的助理退回馬特烏斯市長身後。
“陸離他們的火車還有多久會到?”
馬特烏斯市長取出手帕給他擦拭濕漉手掌,接回後抹過窗戶,景色重新變得清晰。
“昨夜火車停靠蘇爾格鎮,現在應該剛剛出發。”助理回道。
“下午就能抵達?”
“如果一切順利的話。”
“什麽意思?”
“這場雲團。”玻璃倒映的年輕麵孔抬頭注視雲層,停靠船隻的港口也被烏雲籠罩,隻剩下海麵幸存。
“西邊缺少山脈遮擋,雲團比不凍港更先抵達。如果寒流讓鐵路結冰火車會晚點——”
叩叩。
敲門聲響起。
助理轉身打開房門,低聲和門外侍者交談幾聲,帶著羊皮紙回到馬特烏斯市長身後。
“什麽事。”
“來自鐵路,是壞消息。”
助理歎息一聲,最交集的返程出現意外簡直……
“暴風雪襲擊了馬腳鎮,附近鐵路結冰。沃茲特克號火車停在半路,陸離閣下就在那條火車上……”
披著大衣的寬厚背影沒有回頭,隻有衣擺下的手掌漸漸握緊。
“馬腳鎮有我們自己人嗎?”
“一位樞密院顧問官和一隊審判所衛隊。”
“樞密院顧問官?怎麽會到鎮上。”
“您忘了嗎,幫陸離閣下調查‘死者複生’事件。”
“讓他去……不,讓他找到審判所衛隊,還有馬腳鎮衛官,前往救援沃茲特克號。”
“市長閣下,請允許我直說……這麽做會暴露陸離閣下行蹤,所有人都會知道他離開了維納不凍港。”
“不重要了。”馬特烏斯市長輕歎一聲:“就讓它暴露吧,我不想再承擔任何一種意外。”
“希望回來後陸離先生能不再到處亂跑……。”
……
陸離他們的歸途並不順利。
快速趕路的他們在苦難之眾庇護中天黑前回到豪格鎮,但惡靈總是與麻煩掛鉤——他們無法將苦難之眾帶入鎮子。
盡管苦難之眾儀式不會主動襲擊人類,但它的出現會引起騷亂與一些麻煩。
即使陸離**身份也難以壓製惡靈入鎮導致的後果。
他們被迫在遠離鎮子的拾荒者小屋住下。
破舊拾荒者小屋四處漏風,加上凜冬季迫近,哪怕點燃篝火一夜過去卡特琳娜也不幸生病了。
她不覺得是自己的錯,荒蕪之地從沒那麽冷過——
陸離帶了藥品,但用草藥粗加工的藥物沒那麽管用,從後夜到清晨她咳嗽不停,披著三張毯子也覺得冷。
“可為什麽荒蕪之地沒有凜冬季?”
貴賓車廂,卡特琳娜縮在座椅裏,披著三件手工古老印記毛毯。手裏捧著杯熱咖啡。
一天過去,她的感冒還沒好,也沒讓她休息好。
卡特琳娜無法理解。她能十幾天不吃東西,能喝下最肮髒汙穢的水,能忍受同源物無數次拔出刺入眼球的痛苦,但居然隻是在寒冷的地方呆了一夜就生病了……
“或許被世界背脊山脈擋住了。”陸離回答普修斯的問題。
“山脈會擋住天空的雲?”
“氣流。”
記下簡短答案,普修斯可能懂了可能沒懂。
哧——
濃鬱蒸汽彌漫在寒冷站台,火車輕輕顫動。
捧著的咖啡杯**漾漣漪,舔舐兩旁杯口。
卡特琳娜喝了一口,讓它不會因火車晃動而搖晃灑出。
“陸離先生,苦難之眾走的時候你和它說了什麽?”普修斯又問道。
“再見。”
“哎?陸離先生你要去哪?”普修斯奇怪問。
“蠢貨,陸離是說他說了‘再見’。”帶著濃重鼻音的卡特琳娜悶聲說。
“再見?為什麽要這麽說?”普修斯更奇怪了。
卡特琳娜知道答案,但不想說話。
“苦難之眾能驅趕怪異。”
以及它不會主動傷害他們。
除卻醜陋與身為惡靈這點,它是相當完美的護身符。
離開站台的蒸汽火車漸漸加快了速度。不久後侍應生從傳來交談聲的後麵車廂進來,送上一些免費糕點。
離開蘇爾格鎮半個小時,偶爾望向窗外的他們忽然看到了風。
或是說夾雜在風裏的碎片。
“下雪了!”
普修斯撲到窗邊,盯著那些被風裹挾,灰燼般的碎雪。
一片碎雪跟著火車,落在窗戶上。對起雙眼仔細凝視這片渺小,由幾片美妙冰晶組成的雪花。
雪花轉眼被高於冰雪的溫度融化成微不足道的水珠,普修斯又去看其他落上來的。
“就和冰雪教會的圖案一樣……”
普修斯呢喃說,它在舊下水道見過這個教會的圖案。
雪花美麗,奇妙的對稱形狀的確猶如神靈造物。
怔怔望了半天雪,普修斯扭頭問:“陸離先生,凜冬季是怪異嗎?”
“不知道。”
寒冷就像夜晚般正常,隻是難言它形成原因是否因為怪異。
“凜冬季從北方來,那裏會不會有其他大陸?”普修斯發散他的思維。
“不知道。”
人類曆史上對外探索的最遠距離隻有幾千海裏。
迷霧籠罩世界,點亮的隻有三座大陸與破碎島嶼。誰也不知道這裏是世界的中心,還是隻是世界最偏遠的某座碎開的渺小島嶼……
嘩——
車廂忽然震動,咖啡傾灑出來。
火車突兀減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