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特琳娜怔然盯著灑出的咖啡,思維遲鈍地抬起頭:“怎麽回事?”
一行透明鼻涕隨話語流淌出來。
陸離望向窗外,掠過林影在逐漸放緩,奔跑的風雪變得緩和。
哧——
蒸汽白霧側麵噴湧而出,車廂劇烈晃動一下,徹底停滯。
升騰蒸汽正在散去,停駛火車陷入死寂。
沒過多久,侍應生從車頭處來到貴賓車廂。
“非常抱歉幾位客人,前麵鐵軌結冰無法通過。”
“要多久。”
卡特琳娜不想說話,惡墮和普修斯不適合,隻能陸離交流。
“還不清楚……車長正在聯係蘇爾格鎮和馬腳鎮來救援……”
說完,侍應生急匆匆走向後排車廂。
驚慌喊叫短暫傳進,被阻隔在關閉的車廂門外。
幾分鍾後,侍應生回到貴賓車廂,囑咐他們留在車廂保持安靜,等待鐵軌融化。
雪還在下,沒有變大或變小的跡象,雪停之前火車大概沒法再次啟動了。
“會出意外嗎?”普修斯小聲問。
沒人回答他。
一陣時間等待,急匆匆穿過車廂的車長被普修斯叫住又問一遍。
“請放心,古老印記不是擺設。”
蓄著紳士胡的車長沒發現是普修斯說的話,回答說過上百次的內容:“車身古老印記由普羅修斯大師精心雕刻,無需擔心安全問題,隻要不擅自離開車廂……您是……”
登上火車後陸離就已經脫下鬥篷顯露真容。
“保守秘密。”陸離說。
“當然……尊貴的客人。”手撫胸前尊敬行禮,倒退著離開車廂。
沒過太久,他們看見披上大衣的車長帶領四名抱著工具發抖抱怨的工人車廂外走過,去前麵檢查鐵路結冰情況。
一陣時間後他們回到車上。
情況不太好,結冰路段很長,向前走了快一裏也沒離開結冰路段,靠人力鑿開冰行不通。聯係外界傳回的信息也很糟糕,凜冬季的第一場雪襲擊了整個主眷大陸北方,就連維納不凍港也不例外。
誰也不知道這場降溫會持續多久,冰凍又持續多久……
唯獨讓車長常熟口氣的是,鼎鼎大名的驅魔人閣下居然就在沃茲特克號上,他們應該會很快得到救援……
時間推移,期間侍應生為暖爐更換了一次木炭,讓貴賓車廂不會因外界寒冷降溫。
後麵車廂的乘客沒這麽好的待遇,他們隻能套上厚重衣服取暖。
雪稍大了些,白茫茫落進森林。
如果忽略危險本身,這似乎是難得的悠閑時光。
臨近中午,枯萎森林深處若隱若現起一層薄霧。
起初它們隱藏在落雪中,漸漸清晰,在叢林深處緩慢彌漫而來。
“是怪異之霧!為什麽會在這個時候!”
普修斯不可置信地驚叫將眾人注意吸引過去。
望著那片飄來的霧靄,陸離思索:“會是霧潮嗎。”
“不可能。霧潮不會無端浮現,隻從海裏漫來。”惡墮回答,霧潮出現不會沒有任何示警。
而且這片霧靄是從南方飄來——這意味它翻越了整座主眷大陸到達這裏。
“說不定是霧泊……”
卡特琳娜搖頭。霧泊從不會移動,因為它是“泊”。
怪異之霧和霧泊都被排除,惡墮也感知不到怪異氣息,但沒人覺得那是普通的霧。
車長帶著不安趕來,先是詢問陸離知不知道霧的來源,之後委婉希望陸離能讓其他車廂的乘客來貴賓車廂。
貴賓車廂更溫暖,古老印記也更多。
隱約能聽見相鄰車廂的吵鬧。
“讓他們過來吧。”陸離說。
“謝謝您的幫助。”
車長離開去後麵傳達消息,惡墮看向剛才欲言又止的卡特琳娜:“你想說什麽?”
“沒什麽。”
“那我來當壞人。”
“還是不要了惡墮先生。”普修斯忽然阻止惡墮想說的利己內容:“我們跟隨陸離先生不就是因為人性的光輝嗎?”
惡墮像卡特琳娜欲言又止,最後輕輕搖頭。
“希望你們不會後悔這個決定,反正我隻剩五天可活。”
車廂門打開,很快乘客們湧入貴賓車廂。
親自指揮秩序的車長為他們安排位置,喝罵那些帶著行李過來的蠢貨。
在霧靄抵達前,火車上的所有人都擁擠進貴賓車廂,瑣碎低語和哭喊聲回**。
車長不忘告訴眾人,是陸離一行人允許他們進來的,一片感謝中,一些乘客驚疑觀察黑發黑眸的陸離,認出了他。
霧靄已經抵達樹林邊緣,它的靠近壓熄了車廂裏的低語,窗簾被拉起,氣氛變得壓抑凝重,隻剩下緊張地呼吸聲。
最後一片雪花消失不見,霧靄籠罩了火車。
窗簾遮擋的霧靄裏,漸漸人影攢動。
陸離看向惡墮,後者搖頭回應。
卡特琳娜這時低頭,看向捧在手心的咖啡杯,杯影正在咖啡杯一側浮現。
她抬頭看向陸離,發現他早已發現異樣,不止是他,所有人都在望向窗外。
陽光穿透窗簾,斑駁灑進浮塵遊**的車廂,那明亮與溫暖許多人都不曾見過。
有人怔怔低頭,聞到被陽光曬到的衣服發出舒服的味道。
喧囂人聲漸漸在車廂外響起,投影窗簾上的影子漸漸凝實。
壯著膽子的乘客掀開窗簾一角。
他們看到藍天白雲,寬闊熱鬧的明媚街道與路人,野狗搖著尾巴追逐蝴蝶跑過,孩童嬉戲打鬧著跑過,母親挎著菜籃牽著孩子的手掌。
車廂門不知何時打開,街道上更清晰的吵鬧湧進車廂。
終於有乘客站起,向車廂外走出。
“那是幻象。”
陸離對他說。
“陸離先生,您是那個時代的人,不會理解我們有多向往陽光……”
認出陸離的年輕人戴上褪色的灰褐色窄沿圓帽,揚起笑容走下車廂。
乘客們看到走出火車的他環視周圍,帶著笑容對窗戶後的人們招了招手,走向遠處,融入街道上的身影。
陸續有十幾名乘客難抵車廂外的景色,走下車廂,猶如孩童般好奇地打量這片街道,浮現笑容,漸漸遠去。
但許多人沒有下車。他們積攢先令購買了火車票,希望能在維納不凍港得到新生。
幾分鍾後,霧靄忽然重新變得濃鬱,人影、喧囂、陽光,一切泯滅在霧裏。
迷霧沒有持續太久,很快退回樹林,消失不見。
隻剩下車廂裏惆悵若失的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