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娉乘公交車回到紙廠家屬院後,時間剛好到16:00,今天是周末,媽媽的生意特別好,許多背著書包的小學生正圍站在攤子前,買涼麵涼粉吃。媽媽忙得沒時間管她,她也樂得清靜,坐下來默想心事。

回想起剛才的經曆,她還有些後怕。但她現在的想法跟剛才已有些不同。她後怕的是自己差點被人強奸了,而不是怕公安人員來找自己調查。

剛才從宋半仙屋裏逃出來時,她還並不確定宋半仙是否死了,後來驚魂略定後,在公交上回想起來時,她才肯定對方已經死了。

“他一定是被梅芳華嚇死了!溫靜、安燕她們隻是欺負了我,她都會幫我索了她們的命,何況她親眼看見宋半仙想……,自然不會放過他了。”

雖然猜到宋半仙已經死去,但她已不似剛才那樣擔心。心想他肯定是被鬼嚇死的,就算公安局的人真的查到她頭上,自己實話實說就是,公安人員總不能因為自己想找算命先生作法,就要她為他的死負責吧。

雖然對自己身上附有一個鬼魂,心裏仍感恐怖,但經過這件事情後,她對梅芳華已改變了一點態度。甚至對她生了一點好感。

“她幫了我幾次,要是她沒有死的話,說不定我們會成好朋友。”

又想:“她的數學也太厲害了!竟然考了第一名,她生前到底是什麽人?會不會曾是我們學校的學生?”

默想一會,又自覺不對:“如果真是我們學校的學生,公安局一定早查出她的身份了。再說,她是被凶手碎屍後,頭顱被凶手扔到大溝下麵的,因為頭顱在學校後麵發現,就斷定她是我們學校的學生,也未免太武斷了。”

胡思亂想了好半天,腦子裏忽發奇想:“噫,我怎麽一直沒想到,我可以直接問她本人呀!她就附在我的身上,我雖然沒跟她說過話,但她好象知道我心裏在想什麽!我恨溫靜、安燕她們,她就幫我報了仇,我原諒了姚佳和童詩,她就放過了她們……”

想到這個直接與鬼對話的辦法,她自己都感到又恐懼又荒唐。猶豫一會,她才試著在心裏默問了一個問題:“請問你叫梅芳華嗎?”

沒有回答。

是不想回答,還是不知道她在問她?

她又在心裏問道:“如果我幫你查到了那個凶手,你會離開我的身體嗎?”

凝神聽了一會,她聽見心裏有一個聲音說道:“不,你還要幫我找到小軍。”

她全身一震,自己終於聽見了她的聲音!

她語速有點快,而且還帶有很濃的口音。葉娉聽不太懂,但知道這是四川話。從聲音聽來,她很年輕。

她呆了一下,才又問道:“你是四川人?”

那個聲音道:“不是。”

“那你是哪兒的人?是不是貴州省貴陽市的人?”

“……貴州省貴陽市?……我不知道。”

不知道?!葉娉吃了一驚,她怎麽連自己是哪兒的人都不知道!

難道她生前精神出了什麽問題?得了失憶症?

※※※

她發呆一會,才又問道:“小軍是你的什麽人?”

“是我的小孩。”

葉娉全身一震。她一直想象對方跟自己一樣,是一個學生,想不到對方竟然有孩子!

“啊,你是一個媽媽,你的孩子走失了?”

沒有回答。

葉娉輕輕歎息。

過了一會,她才又問對方:“你不知道那個凶手的名字?”

“我不認識他。”

“你既然不認識他,怎麽會去他住的地方?”

“他說看見過我的孩子,我信了他的話,所以跟他去了他的住處。”

“……他強奸了你,為什麽還要殺了你?”

“我不知道。你如幫我找到那個凶手,或者幫我找到小軍,我就不會再附在你身上了。”

“我還是一個學生,怎麽幫你呀?為什麽你不自己去做這兩件事情,而要我幫忙?”

“因為你是陽間的人,而我是陰間的人,我白天行動有很多不便。”

葉娉正感為難,又聽她說道:“其實你現在也離不開我。”

葉娉一驚,“為什麽?”

“你的腦子摔傷了,如果不是我附在你身上的話,你有可能已經變成植物人了!”

葉娉又驚又疑。

“你自己沒發覺嗎?每次我離開你的身體後,你的精神就很不好,剛才進那個院子時,我進了隔壁屋裏,你就變得很恍惚,跟那個騙子進他的屋了,要不是我及時回來,你一定也跟我一樣,被壞人奸汙了!”

葉娉說不出話來。“天,剛才我進宋半仙屋時,她居然在隔壁屋裏!好險!”

又想:“難怪溫靜和安燕死時,我都睡著了,原來我也離不開她!”

“葉娉!葉娉!”

葉娉一驚,回過神來,才發現是媽媽在叫自己。

剛才那一群小學生不知何時已經走光了。

“你怎麽哭了?出了什麽事?”媽媽又奇怪又惶恐地問道。

“我哭了?”她微微一驚,用手一拭眼睛,果然有淚水。

我怎麽哭了?是因為同情對方,還是又發生“同振效應”了?

“你怎麽了?是不是又被人欺負了?”

“不是,我……隻是……想一本小說裏的情節,想出神了。”她強顏一笑,手忙腳亂地在身上找出一包餐巾紙,用紙拭去淚水。

媽媽懷疑地看著她。“你有什麽事情,不要對媽媽隱瞞呀。”

“真的沒有什麽事情。”

“什麽小說,想得那樣出神!又是言情小說吧?”

“不是……是寫一個年輕的媽媽,因為她的小孩走失了,她到處找也找不到,結果精神出了問題,連自己是誰,是哪兒的人都忘記了!後來……又被壞人殺害了,還被壞人碎了屍!”

她把自己的猜測當成故事說給媽媽聽,但不知是什麽原因,她說著說著又流了滿臉的淚水,好象自己就是那個媽媽一樣。

媽媽見女兒哭得又傻又傷心,苦笑道:“好了好了,隻是一本小說,又不是真的!這麽大了,還象一個小孩樣哭,羞不羞呀!”

葉娉不好意思地笑笑,趕緊拭了淚水。

“以後少看這些課外書了!你都上高三了,怎麽還不知道學習呀!”

“知道了!對了,媽媽,我跟你說件事。”

“什麽事情?”

“剛才袁小惠給我打了一個電話,她說我的數學成績已經出來了,你猜我這次得了多少分?”

媽媽看了她一眼,遲疑一下,才問道:“不會考及格了吧?”

葉娉笑道:“唉,跟你說了你也不會相信,我這次考了全班第一!”

媽媽驚了一下,“你開什麽玩笑,是全班倒數第一吧?”

“媽!你怎麽把我想得這樣差勁,真的得了全班第一名!149分,隻差一分就是滿分!”

媽媽大驚失色,呆了一會,才問道:“天,你的腦子真的摔聰明了?!”

“我也不知道。”這話倒是實話。她確實弄不清楚,是梅芳華在代替自己學習,還是自己繼承了梅芳華的某些天賦?

她決定過會悄悄問她這個問題。

媽媽聽說女兒成績這麽好,激動不已。葉娉乘機提出買電腦的要求,媽媽本有些擔心會影響女兒學習,但聽葉娉說上網可以學很多知識,猶豫半天,終於還是同意了。

葉娉激動地想道:“有了電腦,也許我能很快查出她究竟是誰了!”

她在袁小惠家裏學習上網時,懂得了“人肉搜索”這個新詞,心想:“也許我能用這個辦法查出她是誰,貴陽並不是一個很大的城市,隻要她真是那兒的人,我應該能查出來!”

※※※

母女倆說了幾句話後,又有兩個小學生來買涼粉,媽媽於是又起身去忙活。

葉娉雖想馬上就擁有一台屬於自己的電腦,但因為宋半仙的死,對她的心理和情緒造成了不小的衝擊,而且明天又要請客,估計就是買到電腦也來不及向電信公司申請安裝寬帶,於是決定下周再買電腦。

想到買電腦的錢實際應屬梅芳華所有,她便在心裏跟梅芳華說了這件事。梅芳華說:“我沒意見,隻要對你學習有利,我都支持。再說陽間的錢對我而言隻是紙,如果你覺得欠了我的,以後你多給我燒些紙錢,就算還我了。”

葉娉覺得太占便宜了,有點不好意思,但彼此陰陽相隔,自己除了今後燒還紙錢給她外,確也沒有別的還錢途徑。呆想一會,又問:“我以前數學總不及格,這次考試卻聽說考了全班第一名,到底是你在代我考試,還是我自己在做題目呀?”

梅芳華道:“我沒幫你答題。其實我也一直在奇怪這件事情,可能真象你說的那樣,你腦子開竅了吧?”

葉娉又問了她一些問題,但梅芳華除了對孩子和凶手有一些印象外,其他的事情都記憶很混亂――甚至就連自己孩子的學名叫什麽也答不出來,隻知道他小名叫小軍――因此對於葉娉的其他問題,她基本上不能提供有價值的線索。

葉娉歎了口氣,感覺自己象在跟一個精神病人對話一樣。

梅芳華似乎也覺得這種交談有點累,說道:“你今後少跟我說話,生人和陰人通話,就算是通靈師,也要折壽。”

葉娉嚇了一跳,心道:“好,今後盡量不交談,我們都遵守約定,我幫你實現了你的心願後,你就不要再附在我身上了!”

梅芳華道:“行。”

※※※

等到下午放學時間到後,葉娉立即給袁小惠打了一個電話,說媽媽終於同意她買電腦的要求了。問袁小惠有沒有懂電腦的熟人,有的話,希望能幫忙挑選一台電腦。袁小惠說她的表姐的朋友就在做電腦生意,答應請她表姐幫忙。

兩人在電話裏談定這事後,又商量了一下明天吃飯的事,便掛了電話。

當天晚上,葉娉吃完飯後,又跟平日一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但她的心思根本不在電視上,眼睛雖然看著電視,腦子裏卻在想別的事情。

一會回想今天遇險的經曆,一會思索如何兌現與梅芳華的約定,一會猜想宋半仙的死,是否已經被人發現,公安局是否會當一件案子認真調查,那兩個目擊到自己的工人,是否會向公安人員提供線索,自己的身份會不會馬上被公安局查到……

※※※

她心亂如麻地坐到晚上9點鍾後,媽媽便開始洗腳,要先休息了。

葉娉見媽媽要睡了,心裏忽感恐怖。雖然她對梅芳華改變了一點看法,甚至也沒前段時間那樣怕她了,但對方畢竟是鬼,自己一個人跟她獨處,她還是覺得頭皮發麻。

她立即起身,準備進廁所小解後也洗腳睡覺,忽想到一個問題,梅芳華雖然是個女鬼,但跟自己一起如廁還是有點……,她本想又在心裏跟她說句話,叫她今後不要在自己如廁時跟著自己,但就在這時,她發現了一個秘密!

――就在自己剛才坐的位置旁邊,那個她和媽媽幾乎從來不坐的布沙發微微凹了下去,好象有個隱形的人正坐在上麵看電視一樣!

她驚奇地看著那個沙發,不知是心靈真的感應到了什麽,還是隻是她的心理作用原因,她感到梅芳華也正在看著她。

葉娉和她無聲“對視”了一秒鍾,才默然進了廁所。

出廁所後,她馬上坐下來洗腳,因為害怕單獨與梅芳華相處,她故意無事找事,一會要媽媽幫她找這個,一會要媽媽找那個,總之就是不讓媽媽先去睡覺。

她慌裏慌張地洗了腳後,便關了電視,對媽媽說道:“媽,今晚我想挨著你睡覺!”

媽媽感到奇怪,問她怎麽突然想跟自己睡,她胡亂編個理由,說自己不喜歡臥室牆壁上貼的鬼畫桃符。媽媽微微一驚,問她是不是身體覺得有點異樣,她說沒有,隻是不喜歡那種迷信東西。媽媽半信半疑地同意了女兒的要求。

從這天晚上開始,葉娉隻要回家,都要跟媽媽同床睡覺。開始幾次,她還要編個理由,後來索興連理由也懶得編了,媽媽雖然沒有問什麽,但她心裏已對女兒產生了懷疑。並將這些事情偷偷告訴了哥哥高保國。

高保國也感到有些恐懼,假裝到妹妹家裏來噌飯,不動聲色地觀察了葉娉幾次,卻又看不出葉娉跟從前有什麽明顯區別。

這是二十餘天後的一個周末晚上,高保國在妹妹家看電視晚了,決定就在妹妹家的在沙發上將就一夜,高學琴覺得讓哥哥睡沙發有點不好,要他去葉娉的寢室休息,高保國雖是不計小節的人,但也不肯在侄女的閨房睡覺。高學琴無奈,隻好委屈哥哥在沙發上睡一夜。

這天晚上,高保國迷迷糊糊地睡到半夜,忽然被尿漲醒過來,正想起身去上廁所,忽見葉娉的寢室房門下泄出一線暗淡的白光,他吃了一驚,心道:“這麽晚了,難道葉娉還在上網?”

葉娉上周已經買了電腦,雖然一周隻有兩天在家,但她已經迷上了上網,這兩周回家後已很少看電視,做完作業後,便會上網。

媽媽有點擔心,問她在網上做些什麽,她說隻是玩玩。媽媽雖然不懂電腦,但也隱隱看出女兒不象隻是在玩,好象是在網上查什麽資料。

高保國聽了妹妹反映的情況後,也有些懷疑葉娉。這周星期三,他悄悄叫來在XX技校讀書的兒子高朋多來妹妹家幫忙看看。

高朋多學習雖然不好,但對電腦卻比較熟,也經常去網吧裏泡,他打開表妹的電腦,調看了上網記錄,以及電腦裏的收藏夾後,發現葉娉非常關心貴州這個地方,並經常去貴州省的一些論壇裏泡。

高保國高學琴聽後,想到那個寫有梅芳華名字的神秘信封,心裏都隱隱猜到了幾分。

高學琴很擔心女兒,想讓哥哥再去請宋半仙來家裏做法。高保國說宋半仙已經死了,高學琴很吃驚,問是怎麽死的。高保國說:“聽說兩周前因心髒病突發而死的,就死在他租住的屋裏。”

頓了一下,又說:“聽有些人議論,宋半仙可能是嫖小姐死的,因為有兩個在附近拆房子的工人,看見他曾帶一個年輕女孩去家裏,結果那天他就突然因心髒病發作死了。”

高朋多也聽說過這些流言,說道:“這種事我在網上也看見過,一些老色鬼身體不行,還想玩小姐,結果興奮過度,一命嗚乎了。”

高保國瞪了兒子一眼,說:“胡說八道,聽人說宋半仙死前全身穿得好好的,根本沒亂來。”

高朋多啐道:“那隻說明他死得更冤枉!”

高保國罵道:“你一天學習不專心,這些事情倒懂得很!”

嘴裏雖然在罵,但心裏其實也是這樣認為的。

高學琴聽說宋半仙是這樣下流的人,也罵他活該,並說就是他不死,也不請這種人來家裏。又問哥哥:是否另請高人?

高保國說:“先觀察一陣,也許事情沒我們想象的那樣恐怖和複雜。要是真有什麽不對,我們再請人來做法。”

話雖說得簡單,但到底誰是高人,他心裏也沒有底。

想到這些,高保國最後的一絲睡意也驚醒了。遲疑了一會,還是大起膽子,躡手躡足地下了沙發,也不穿拖鞋,就赤足向葉娉的臥室走去。

剛走到門口,門下泄出的白光便暗淡了許多。

過道裏黑洞洞的,伸手不見五指。

高保國猶豫了一下,還是大起膽子將房門推開了一線。

書桌前沒有人,但電腦卻開著,並正在關機!

高保國全身一震,呆了一下,才故意小聲說道:“葉娉,這麽晚了,早點休息吧。”將門重又關上。

屋裏沒人應聲。也沒有丁點別的聲音。

高保國故意低咳一聲,大起膽子進了廁所。

小解完後,他又故做鎮定地回到客廳,在沙發裏緊張地坐了好一會,不見異響,才無聲呼了口長氣。

這時他才發現自己的前額和後心都已沁出冷汗!

※※※

第二天早晨,葉娉還沒起床,放在床頭櫃上的小靈通就響了。

她以為是小靈通到了她設置的鬧鍾時間才響的,拿過小靈通,看也不看便按下了終止鍵,又蒙頭睡覺。

但小靈通隻安靜了10秒鍾,又響起了鈴聲。

她吃了一驚,“誰這麽早就打電話來了?”翻過身來,拿起小靈通一看,原來是表哥高朋多打來的。

“這麽早打電話來,是不是家裏有什麽事?”她清了清嗓子,按下接聽鍵。“喂!”

“我老爸起床沒有?”高朋多說話聲很低,語氣顯得有點神秘。

“起床了,正跟我媽媽一起吃麵條。這麽早就打電話,有事嗎?”

“還早?都8點半了!你還沒起床嗎?”

“嗯,今天是星期六,又不上課。你找舅舅嗎?”

“我不找他,我找你。”

“這麽早?找我幹什麽?”

“你馬上起床,我請你吃早飯。有事情跟你說。”

“什麽事?現在就說吧。”

“現在不能說,見麵再詳談。”

“你是不是又闖什麽禍了?”他們表兄妹從小一起長大,感情很好,高朋多有很多事情,不願跟父母親講,都會跟葉娉說。有兩次他跟同學打架,把人家打傷了,要賠點醫藥費,他不敢跟家長講,便跟葉娉偷偷商量,要她向媽媽要點錢,先把事情平息了,過後再向家長騙錢還給葉娉。因此葉娉有此一問。

“不是,另有更重要的事情,好了,你馬上起床,9點鍾準時在‘一天一麵’見麵。”不等葉娉再問,便掛了電話。

葉娉又驚又疑,忙回撥他的手機號碼,電話通了,但他不接,還將手機關機了!

葉娉氣得罵了一聲神經病,又蒙頭睡覺。但心裏到底不放心,睡了兩分鍾後,還是起床了。

“起來了?要不要現在就給你下麵條?”媽媽問道。

“不用了,我出去吃。”

高保國高學琴對視一眼,高學琴又問道:“剛才是誰打來的電話?是袁小惠嗎?”

“嗯,我出去玩一會就回家。”因為舅舅在,她故意含糊其辭,替表哥打掩護。

匆匆洗漱過後,回屋裏換上那套她最愛穿的灰色高腰牛仔衣和灰色牛仔褲便出了門。

9點過3分,到了那家店名“一天一麵”的小麵館。高朋多先到了幾分鍾,並替她占了一個座位。見到葉娉,他一邊大口吃自己的牛肉麵,一邊問道:“想吃什麽麵條?”

“二兩酸菜麵。”

“煮二兩酸菜麵!”高朋多大聲招呼過店老板後,又問葉娉:“你沒跟你媽和我爸說我有事找你吧?”

“沒有。你到底有什麽事情?”

“不用急,吃完再說。”

葉娉正想生氣,這時有一個客人也坐到他們這張桌邊,隻得隱忍住。

兩人吃完麵條後,一起向步行街行去。並在步行街上找個沒人坐的長椅子坐下來。

“說吧,又把誰打傷了?”葉娉有點生氣,看也不看他一眼。

高朋多沒有馬上回答,從身上取出一包口香糖,開封後,取了兩片出來,分給葉娉一片後,方才說道:“說吧,那些錢是怎麽回事?”

葉娉吃了一驚,“什麽錢?”

“裝什麽蒜?你藏在書箱底下的錢。”

葉娉沉默了一會,才問道:“你什麽時候去我家裏的?”

“星期三。是老爸叫我去的,他讓我幫忙調查你的上網秘密。”

葉娉全身一震,“舅舅和我媽也知道了?”

“不知道。隻有我發現了。我本來想在紙箱裏麵找高二下冊的英語書,因為我們正在複習那本書的內容,而我的書弄不見了,結果發現下麵藏了那麽多錢!”

見葉娉不吭聲,他又說道:“不要跟我說,是上次撿到的,你藏了一部分,這種屁話免談。”

“你為什麽當時沒跟我媽媽和舅舅說?”

“我想先弄清楚你心裏到底藏著什麽秘密。我感覺你、你媽、還有我老爸,你們三個人一定有什麽秘密瞞著我和我媽。”

“不關你事。”

高朋多長長籲了口氣,猶豫一會,忽然說道:“其實我已猜到了你的秘密。”

葉娉一驚,將信將疑地看著他。

高朋多臉上沒有表情。

葉娉猶豫了好一會,終於還是說道:“你真的不要管,我是為你好。”

高朋多苦笑一下,回過頭來,“其實我全都明白了。”說完,他從褲包裏摸出一張黃色的紙。

葉娉一看見那張黃紙,嚇得麵無血色。

高朋多無言地將那張折疊著的黃紙打開,還到她的手上。

葉娉沒有看紙上的內容,將那張紙放進自己的褲包裏。

那張黃紙上的字她用不著看,因為每一個字她都能背下來了!

――具疏人貴州省貴陽市穆濪為姑母梅芳華備紙錢若幹,強神惡鬼不得爭奪,若有爭執,以疏為證。

具疏人穆濪,己醜年七月十五日。

兩人默坐良久,高朋多才終於打破沉默。“你一直在網上,想方設法地調查穆濪和梅芳華是誰吧?”

葉娉沒有吭聲。

高朋多重重地吐了口氣,問道:“你沾上了不幹淨的東西?”

葉娉點點頭。

高朋多見葉娉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故做輕鬆地開玩笑:“還不肯說出你的秘密?別忘了,我是你惟一的‘男朋友’!”

葉娉被逗笑了,高朋多平日說話雖然有點吊兒郎當,偶爾會跟她開這種玩笑,但他其實不壞,除了不愛學習外,其他方麵都很不錯。他雖然在體格方麵,得到了父親的遺傳,長得人高馬大,很男子漢的樣子,但在性格方麵,卻跟父親很不同,他外表給人很外向的感覺,其實骨子裏有點內向。

他一直在暗戀一個技校的女同學,但他跟那個女同學之間,幾乎不搭話。

而這些秘密,他隻對葉娉一個人講過。

葉娉猶豫了一會,終於敞開心扉,將自己的秘密全部講給了他聽。甚至連自己去找宋半仙施法,差點失身的事也沒有隱瞞。

高朋多一直麵無表情地聽著,但內心裏卻是心潮暗湧。

聽完她的故事後,他隻問了一句:“你真的沒被老色狼占便宜?”

葉娉臉上浮起兩片紅暈,“真的沒有,否則我不會跟你講出這件事!”

高朋多心想有梅芳華跟著,應該沒吃虧,歎了口氣,“以後再不要獨自行動了!”

葉娉嗯了一聲,說道:“我事後回想起來,覺得進院子之前,我還是我自己,一進院子裏,我可能就不是我了!”

高朋多點點頭,默想了一會,忽然說道:“我猜想,穆濪的家庭關係可能有點複雜。”

葉娉微微一驚:“你有什麽根據?”

※※※

“很容易看出來呀,你想,穆濪如果是全名,那她就是姓穆,那麽她的姑母也該姓穆才對。但她的姑母卻姓梅,叫梅芳華,你不覺得奇怪嗎?”

葉娉低啊了一聲,說道:“唉呀,我居然一直沒想到這一點!”

高朋多苦笑道:“你以為我看的那些推理小說書,全都是白看的嗎?”高朋多跟葉娉一樣,也有點愛看小說,但他隻愛看推理小說,其他類型的小說幾乎不看。

葉娉問道:“你覺得我該怎麽辦?”

高朋多想了想,說道:“你與梅芳華約定要查的事情是兩件,一件是找到她的走失的小孩,一件是找到殺她的凶手。你在網上一直想聯係到穆濪,想通過她查到梅芳華的事情,我看見了你在幾個論壇裏發的貼子――你假稱自己是梅芳華的小學同學,想跟她重新取得聯係,並請大家幫忙人肉搜索梅芳華的貼子――這些都說明你在迂回調查答應她的第一件事情。但這件事情可能短時間不會有結果,而另一件事,就是那個殺人凶手,你卻一直沒調查,為什麽?是不是心裏害怕?”

葉娉道:“是,我本來想過,直接去找那座房子的真正房主――我現在也知道宋半仙不是房主,隻是一個租戶――向他打聽二十年前租住於那個凶屋裏的人到底是誰,但我又有點不敢去那個院子。一是害怕被人認出來,我雖然不是凶手,但我不想別人以為我真的是……是什麽小姐!二是,那裏就是梅芳華被害的地方,我怕我去了,萬一梅芳華又離開了我的身體,那我有可能會發生意想不到的情況。”

高朋多理解地點點頭,說道:“走,你現在就帶我去找那座房子,我和你一起去找那個真正的房東!”

※※※

見葉娉有點猶豫,高朋多道:“你說隻有兩個工人注意看你了,怕什麽,我們不從上麵那條路去,就跟你上次離開的路線反尋回去,就不會被那兩個工人看見了。”

葉娉還是有些擔心,“要是我們進了那個院子,她……”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如果又離開了我的身體,我又象上次一樣,恍惚得象個精神病人一樣怎麽辦?”

高朋多苦笑一下,安慰道:“怕什麽,有我在你身邊,你就是昏迷過去了,我背也會把你背回家。”暗忖:“梅芳華說過,她是一個鬼魂,白天行動有很多不便,看來鬼都見不得光,所以隻能藏在人的身體裏。她要是又離開你的身體,反倒好了,我背著你逃回家去,也許她隻能附到別人身上去了!”

因為梅芳華就附在表妹身上,這個念頭他不敢說出來,隻能在心裏暗想。

葉娉道:“我們去了真的有用嗎?二十年前的一個租過房子的人,房東還記得起嗎?再說……時間也不明確,二十一年前是二十年前,二十二年前也是二十年前……二十九年前還是可以說成是二十年前!”

高朋多道:“就算白走一趟,也比不行動好。”心想:“要是鬼在你身體裏呆太長時間了,可能真象有些鬼片裏演的那樣,最後完全取代你!”但這些話也不敢明說出來。

葉娉道:“好吧。”

於是兩人離開步行街,乘坐公交車前往龍華街。

※※※

在車上,葉娉見他一直不說話,忍不住低聲問他:“你一點都不怕我?”

高朋多苦笑道:“除非你想害我,她才會想害我。”臉上雖然裝成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心裏卻也不禁暗忖:“假若是晚上,我們兩個單獨相處,我會不會害怕?”

十分鍾後,他們到了龍華街。下車後,往前步行幾分鍾,便到了上次逃跑時的那個巷口。兩人跟著那條青石板小路,拾階而上,行不多會,便到了那座凶宅門前。

鐵門沒關,看來院子裏有人。

高朋多沒有馬上進去,停下來看了一會上麵那株大榕樹,才低聲問道:“上麵就是你夢見過的那個地方?”

葉娉沒有回答。高朋多掉過頭來看她,隻見她神色恐懼地看著鐵門。身體在微微發抖。

是葉娉對這院子感到恐懼,還是梅芳華在恐懼?

高朋多心裏一縮,低聲道:“不要胡思亂想,我們進去。”

見葉娉反應有點遲鈍,他心裏隱覺不安,用手扶住她的後腰,帶著她走進院去。

院子裏有個兩歲大小的孩子正蹲在地上玩堆在院牆下的沙子。另有一個五歲大小的女孩站在院子裏,端著一碗飯在吃。看樣子,女孩是小男孩的姐姐。從兩個孩子的衣著看,應是一家租戶的孩子。

“小朋友好,你們大人在家沒有?”高朋多問那個小女孩。

“媽媽在家。”小女孩以為他們是來找媽媽的,回過頭去,朝身後一道開著的房門喊道:“媽媽,有人來了!”

一個二十七八歲的農村婦女端著飯走出來,高朋多招呼道:“現在才吃早飯?”

那婦人啊了一聲,問道:“你們找誰?”

“我們是來看房子的,請問誰是房東?”

那婦人見兩人都象是學生,有點驚奇,以為他們是一對戀人,遲疑一下,才說道:“老板就住在對門這間屋裏,有人在家。”

高朋多看了葉娉一眼,見她神色雖然有點恍惚,但也不似精神病人,猶豫一下,決定速戰速決,半扶半推地帶著她走到院子左邊的那道房門前,伸手拍了兩下房門。

等了一會,才聽見屋裏傳來一個人慢吞吞的腳步聲。高朋多心道:“一定是個老頭!”

果然,房門開後,他們看見了一個老人,但不是老頭,而是一個老婆婆。

老婆婆看上去六十多歲,長得很胖,穿著一件白色的圓領汗衫,裏麵沒有穿內衣,隔著衣服都幾乎能看見她下垂的**。

高朋多覺得有點惡心,低頭幹咳一聲,視線避開對方的**,直視著她的眼睛,“老板,我們想租房子,不知道還有沒有空房子?”

老婆婆清了清嗓子,說道:“還有一套房屋沒租出去,不過這些事都是我的大兒子在管,他現在不在家,我可以帶你們先看房子,如果願意租,下午再來跟我大兒子談價錢。他上午在上班。”

高朋多哦了一聲,說道:“不急,她是我表妹,可能感冒了,爬這一坡路有點累,我們可不可以進屋休息一會再看房子?”

老婆婆見葉娉臉色有點不對,說道:“可以可以,你們進屋坐吧。”

※※※

兩人進屋後,老婆婆招呼他們在沙發上就坐後,慢吞吞地去給他們倒開水。

高朋多心裏有點急,說:“不用倒水,我們不渴!”

老婆婆見他真不想喝,便不再客氣,隻為“感冒”了的葉娉接了一杯開水。

“老人家,你們家房子真大!”

老婆婆嗬嗬笑了兩聲,謙虛道:“光得個大!房子是老房子。”

高朋多順著她的話問道:“這房子估計已有二十幾年了吧?”

“是呀,1982年修建的,已經快滿三十年了!”

“哦,確實有點曆史悠久!”

和老婆婆閑扯一會後,高朋多忽然改變了話題:“老人家,其實我們以前在照片裏看見過這個房子。”

老婆婆吃了一驚,“你們以前在照片裏見過這個房子?”

“是呀,不曉得你還記不記得,二十年前,有一個人,就在你們這兒租過房子,他當時年紀有三十幾歲,就住在一樓轉角處那間屋裏,他還有一輛黑色的摩托車……”

老婆婆皺眉想了一會,自言自語道:“二十年前,三十多歲……你們弄錯了吧?”

高朋多道:“到底是哪一年,我也說不準,反正是二十年前。”

“他是你們的什麽人?”

“也沒什麽特別關係,隻是我老爸的老鄉,以前還有些來往,這幾年沒見過了,也不知現在在哪兒謀生。”

老婆婆哦了一聲,又想了一會,說道:“想不起來了,如果真的是在我們這兒租的房子,那肯定不是樓上那間屋子。”

高朋多微微一驚,“你為什麽這樣肯定,都過去二十年了……”

一直沒說話的葉娉忽道:“我們絕對沒有記錯,我們看過照片,剛才在院子裏也看見了樓上那間屋。”

高朋多又是一驚,轉過頭去看她,見她不知何時已清醒了過來。心道:“難道那個東西又回到她身體裏了?”

老婆婆道:“你們一定弄錯了!我跟你們講嘛,我們這個房子是1982年修好的,我們隔了半年才搬進來住,那已經是……1983年夏天了。84年、85年、86年這三年裏,那間屋子一直是我的女兒在住,直到1987年女兒搬到二樓去住後,那間屋才空了出來。

“大約空了一年多,到1988年才租給了別人住,是租給一個單身女娃兒住的,她住了三年多才搬走了,她搬走那年我記得很清楚,是1991年,然後……好象是一對三十多歲的夫妻搬了進去,但那個男人沒有摩托,也好象不會開車。你們說是二十年前,那隻有那個女娃兒住過。”

高朋多與葉娉對視一眼,葉娉問道:“那可能就是你說的那對三十多歲的夫婦吧,請問你還記得那對夫婦的名字嗎?”

老婆婆有些警惕地問道:“你們不是來租房子的吧?”

高朋多笑道:“老人家不要多心,我們隻是隨便問問,那個中年男人姓潘,對不對?如果不是的話,那你說的那個人肯定不是我們說的那個人。”

“姓潘?好象不是,我也記不太清楚了。”

高朋多見老婆婆已生疑心,索興繼續撒謊:“打開天窗說亮話吧,那個人是我的舅舅,他在二十年前失蹤了。”

老婆婆將信將疑道:“是你的舅舅?”

高朋多強笑一下,“是,我總不能胡說八道,咒自己的舅舅失蹤了吧?”心道:“我有舅舅才怪!”

老婆婆見他神色很認真,信了幾分,想了想,說道:“那可能不是你的舅舅,我記得那男的好象姓王,說一口安徽話,口音很重,很難聽懂。你的口音一聽就是本地口音。”

葉娉剛想發問,高朋多怕她心急失言,不動聲色地握了一下她的左手,示意她別說話。

他故做驚色地看著老婆婆問道:“真的是安徽口音?你沒記錯?”

老婆婆驚訝道:“怎麽?你們老家也是安徽的?”

“是呀,我老家就是安徽的,不過我是在這兒出生的,沒在安徽呆過。”

老婆婆問道:“你老家是安徽哪兒的?”

“安徽合肥。”他學習不好,除了合肥外,想不出安徽還有哪些地名。

“那可能是吧,但也說不清楚,我想不起他老家是安徽哪兒的了。”

葉娉看了高朋多一眼,不顧他的阻攔,問道:“你還記得他長什麽樣子嗎?”

“樣子有點記不太清楚了,隻記得他個子有點高,很瘦,臉也很黑。他們兩口子在這兒開過一段時間的館子,後來生意不好,就搬走了。他們隻租住了兩年。”

高朋多瞟了葉娉一眼,故意沉吟:“有點高,很瘦,臉也很黑……”

葉娉輕搖臻首,有些失望地道:“那不是,你的舅舅並不很高,皮膚有點白,也不瘦。”

高朋多輕歎口氣,道:“是呀,特征跟我舅舅不太相符。”想了想,忽又問道:“對了,老人家,你剛才說在那對夫婦搬進來之前,一直是一個單身女人租住在那間屋子裏,那個女人是哪兒的人?她有沒有男朋友?”

老婆婆避開他的目光,臉上現出有些為難的神色。沉默小會,才說道:“她是貴州人……有沒有男朋友,我不清楚。”

貴州人?!

高朋多葉娉身子都微微一震,見老婆婆目光有些閃躲,心裏都浮起疑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