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朋多背著葉娉急急忙忙地趕回紙廠家屬院,在大門口遇見了正在等候他們的高學琴和賈春泥兩人。

這時已經是晚上19:36分,平日這個時間,高學琴都已吃過晚飯在洗碗了,今天她卻還沒回家,還坐在自己的攤子邊。因為她們不敢回家。

剛才高朋多背著葉娉離開醫院後,高學琴與賈春泥一起去辦理出院手續。她中午因走得太倉促,沒來得及回家裏取錢,身上隻有一百二十元錢,本來高朋多打電話給他媽媽,讓媽媽多帶一點錢去醫院,但賈春泥接電話時剛從外麵打牌回家,輸了三百多元錢,身上的現金也隻剩百多元!

如果丈夫高保國在家,倒可以跟他要,高保國不在家,她隻能去銀行取款,她嫌麻煩,便隻帶了這點錢去了醫院。心想要是不夠,到時自己在醫院幫忙照顧一會葉娉,讓高學琴自己回家去取錢。

※※※

結果自然不夠,兩人的錢加起來還差四百多元錢。

高學琴雖然心裏有點不悅,卻也不好表露在臉上,隻得將賈春泥留在醫院裏當人質,自己打的回家取錢。

她當時心情很焦急,隻想快些結了醫院的帳,然後去找高朋多和女兒,所以也沒多想,就直接回了家裏。

剛到家門口,她便聽見屋裏傳出電視的聲音。她吃了一驚,以為是高朋多和葉娉上午開的電視,因為走得太急,忘了關電視,也沒多想,便取出鑰匙開了房門。

門開後,她便愣住了,電視根本沒開。

屋裏也沒有人。

連接陽台的門和窗都跟自己早上出門時一樣,關得好好的。

屋子裏的光線有些渾暗。甚至有一種陰森的感覺。

要不是看見玻璃餐桌上麵放著女兒的書包和作業本子的話,她一定會以為家裏一直沒人回來過。

明明自己聽見屋裏有電視的聲音,為何門一打開,電視就關了?

他呆了一下,隨即產生了一個極其恐怖的猜想:屋子裏有鬼!剛才是鬼在看電視!

那個鬼是誰?不問可知。

雖然她剛才還在擔心梅芳華的鬼魂亂跑不見了,害得自己的女兒再也不能醒來,變成一個可怕的植物人,但現在發現梅芳華就在自己家裏時,她卻嚇得臉無人色!

雖然梅芳華可能不會害自己,但她又哪裏敢孤身一人,走進屋裏去取錢?

她嚇得全身打戰,想要逃出門去,卻因恐懼太甚,兩腿發軟,跌倒在地上!

屋子裏靜悄悄的,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真的感應到了什麽,她覺得有一雙眼睛在靜靜地看著自己!

她嚇得全身發抖,想要爬起來逃出門去,偏偏全身抖得不行,無法站起來。想要呼救,卻發不出聲音!

就在這時,飲水機裏的水忽然咕咚咕咚地響了幾聲,就象有人在接水一樣。

這本來是很自然的現象,有時她不接水時,也會聽見飲水機裏的水忽然咕咚咕咚地響幾聲。她自然不會奇怪,不會以為是飲水機在鬧鬼,但此時情景有異,聽到這個聲音,更增恐怖!

她正嚇得不行,忽然,她感到自己站了起來,就象有一個看不見的人在扶她一樣!

她驚呆了,大腦都停頓了下來,象個呆子一樣,根本沒有思想。直到聽見門鎖輕響一聲,她才回過神來,這才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了大門外。

而大門已經關上了。

屋內靜悄悄的,沒有丁點聲音。

她呆了一下,才回過神來,心想:“難道是鬼扶我出門的?!”雖然鬼不但沒害自己,反扶起了自己,她還是恐懼不已,扶著樓梯扶手,哆嗦著逃下樓去。

到了樓下,看見了人,她才驚魂略定,想到剛才梅芳華竟然扶自己起來,並扶自己出了門,她又是恐怖,又是驚奇,又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雖然賈春泥還在醫院等她送錢去,但她哪有膽子再回家裏?她跑到大門口,謊稱自己的鑰匙丟在屋裏了,進不了門,向鄰攤的幾個熟人合借了五百元錢,回醫院繳了欠費,然後與嫂嫂賈春泥一起,坐車回到紙廠家屬院。

※※※

因為知道梅芳華已經“回家”,所以她也不去找高朋多了,隻給他打了一個電話,叫他背葉娉回家。

這時天已黑透,幾個相鄰的攤子都已收拾東西走人了。她雖然有賈春泥陪著,但賈春泥聽了她的恐怖故事後,也嚇得不敢陪她回家。兩人隻得坐在攤子邊,等高朋多和葉娉回來。

在等人的時間裏,她們又給高保國打了電話。電話打通後,賈春泥問丈夫去X縣做什麽,高保國開始還支支唔唔,撒謊說是生意上的事情,被賈春泥戳穿了謊言後,隻得承認自己的真來目的,原來他聽別人說X縣有一個很神通廣大的觀花婆,最會辟邪,因此專門坐車到X縣尋求高人相助。

賈春泥聽後,叫丈夫不要再找什麽高人,馬上回來,開始高保國還固執已見,但聽說了葉娉昏迷的事情以及高朋多講的那些秘密後,方才答應暫時不去找那位觀花婆,等回來後再視情況而定。

高朋多問高學琴道:“姑媽,你怎麽知道她回來了?”

高學琴見他累得滿身是汗,趕緊站起來,幫他扶住葉娉,小聲說道:“先回屋去,過會再說。”有高朋多在,她膽子頓時大了許多,何況女兒尚未醒來,就算沒有男人幫忙,為了女兒,她也會大起膽子再回屋裏去的!

高朋多不再說話,忙又背著葉娉向姑媽家小跑。

他身體素質雖好,但背著葉娉跑來跑去,也累得汗流浹背,兩腿酸軟了,幸好高學琴和賈春泥搶上前來幫忙托住葉娉的身體,為他分擔了一些壓力,他們帶著葉娉,半跑半走地到了家門口後,三人不約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屋裏寂然無聲。

高學琴神色緊張地聽了幾秒鍾後,才取出鑰匙,開了房門。

賈春泥見屋裏黑咕隆咚的,心裏害怕,忙按下進門處的電燈開關。

屋子裏頓時一片光明。

高朋多看見連接陽台的門和窗都關著,微微一驚,他清楚地記得,自己上午跟葉娉進屋時,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走過去開了門和窗簾。

“姑媽,門和窗簾是你關上的嗎?”

“我早上出門時關上的,後來沒動過。”

兩人說話都輕言輕語,似乎生怕自己的話被鬼魂聽見。

高朋多心裏已明白了幾分,他自我壯膽地大聲幹咳了幾聲後,也顧不上脫鞋,就背著葉娉走進屋去。

高學琴見他要把妹妹放到沙發上,忽想到什麽,小聲說道:“背到她自己的**去。”

高朋多愣了一下,猜出她的意思――姑媽擔心梅芳華不喜歡屋裏的燈光,不到客廳來,所以要他把妹妹放到她屋裏**。

他猶豫一下,大起膽子進了葉娉屋裏,也不開燈,就把葉娉放到了她的**,然後快步逃出屋子,回到明亮的客廳中。

賈春泥感到很壓抑,走過去將門和窗簾都打開了。

一股涼風吹進屋來,屋裏的空氣清新了許多。

三人無言地在客廳沙發裏坐了小會,見屋裏始終沒有動靜,心裏都很不安。高朋多朝妹妹的房間偷瞟了一眼,小聲說道:“我們到門外站一會吧。”

※※※

高學琴賈春泥也覺得回避一下好,於是三人走出屋去。

但到底不放心,不敢離得太遠,到了三樓和二樓的轉拐處後,不約而同地停了下來。

“姑媽,你怎麽發現她回來了?”高朋多問道。

高學琴看了一眼虛掩著的房門,說道:“剛才差點把我嚇死了!”將自己的奇遇又講了一遍。

高朋多想到剛才姑媽孤身遇鬼的情景,額上沁出冷汗。賈春泥雖然已經聽過一次,但仍覺恐怖,渾身發顫。

三人又默站了一會,終於聽見屋裏傳來悉悉嗦嗦的響聲,聽上去象是床鋪翻動而發出的聲響。三人正不知該進該退,又聽見屋裏傳來葉娉的聲音:“媽媽!”

高學琴全身一震,刹那間,她感覺有些混亂,分不出究竟是女兒在呼喚自己,還是鬼在呼喚自己。

賈春泥高朋多也有同樣感覺。三人象呆子一樣,麵麵相覷,都不做聲。

“媽媽,媽媽!”葉娉又喚了兩聲,聽她聲音,好似剛從夢中醒來一樣。

高學琴這時已經回過神來,聽見昏迷了近九個小時的女兒終於出聲呼喚自己,心裏激動不已,差點落下淚來,忘了恐懼,衝進女兒屋裏,一邊開燈一邊答應道:“媽在這兒!媽在這兒!”

賈春泥高朋多母子也跟著衝了進去。

葉娉已經坐了起來,看見舅媽和表哥也在,吃了一驚。“你們什麽時候來的?”看了看屋頂的電燈,又問:“現在是晚上嗎?我什麽時候睡覺的?”

三人見她一副什麽事也不知道的樣子,心裏又是恐懼又是心痛,高朋多苦笑道:“我們剛來,姑媽說你在睡覺,所以沒打攪你。”又故意埋怨:“為了你睡覺,害得我電視也不敢看,電腦也不敢開,真是的,你是豬嗎?一個午覺,從中午12點睡到晚上8點鍾!”

葉娉道:“呸,你才是豬!”又問媽媽:“我真的睡了那麽久?”

高學琴強顏歡笑道:“是呀,你忘記了嗎,上午你跟朋多回家後,他在上網,你在客廳做作業,結果你作業沒做完就睡著了!朋多把你扶到**後,就回去了。”

葉娉哦了一聲,這才回想起上午的事情,呆了一下,忽道:“唉呀,我的數學作業還沒做完!剛才我突然頭暈,可能吃了藥才睡了這麽長的時間!”

高朋多正想順著她的話編幾句謊話,忽然神色一變,眼睛定在了一樣東西上麵。

葉娉見表哥神色奇怪,也轉過眼去看,頓時一驚。

在葉娉的書桌上麵放著一張老照片。

高學琴賈春泥也看見了那張相片,神色也有些吃驚,雖然還未細看,但直覺那張相片不是家人的相片。甚至也不是葉娉的東西。

葉娉呆了一下,才伸出手去,拿過那張相片看。

那是一張黑白照片,裏麵一共有八名女生,從她們青澀的外表和衣著打扮看,似乎是上個世紀八十年代的中學生。

八名女生分為兩排,前後排各是四人。前排的坐著,後排的站著,雖然現在看起來,她們的樣子都很土氣,但能看出來,她們都是城裏的女學生。

※※※

照片的背景是一個美麗的湖,就在她們身後,肩頭上,還有一些楊柳垂下來。湖上還有一隻畫船。

風景很美,但一看就是假的,這張相片是在某家相館裏照的。

照片的左上角,有兩行白色的小字:

XX中學初八·九級三班同窗好友畢業留影

1989/05/24

葉娉見相片裏的女生都很陌生,裏麵又沒有年輕時代的媽媽,奇怪地問道:“媽媽,這張相片是從哪兒來的?我以前怎麽從來沒見過?”

邊說邊將相片反過來看背麵,但背麵沒有寫字,白色的相紙被悠悠歲月蒙上了一層黃暈。

她又將照片反過來看正麵,忽然噫了一聲,目光定在了後排右數第二個女生臉上。

高朋多見她神情奇怪,忍不住問道:“你認識這上麵的人嗎?”

“不認識,隻是……”她用手指著那個女生,“覺得這個人有點麵熟,好象以前在哪兒見過?”

高學琴看了高朋多一眼,兩人心裏均已猜到幾分。高朋多暗忖:“難道是梅芳華帶回來的?她是從那個老婆婆家裏拿來的,還是從別處得來的?她為什麽要拿這張相片回來?難道這上麵的女生與我們調查的事情有什麽關係?”

三人湊眼看時,隻見那女生身材看上去有一點偏瘦,但五官很整齊,長著一張瓜子臉。左邊臉頰正中位置處,有一顆很小的黑痣。不過,這顆黑痣沒有敗美,反而使她平添了幾分別樣的味道。

葉娉看了那個女生好一會,始終想不起自己什麽時候見過對方。問道:“媽媽,這到底是誰的相片?”

高學琴本不善說謊,一時支支唔唔,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高朋多雖然心裏也有許多疑雲,但不想現在多談這事,見姑媽難於應付,忙道:“可能是你爸爸過去的同學,剛才姑媽打掃衛生時,無意間在床下發現的。”

葉娉陡然聽到“爸爸”兩字,心裏微微顫了一下。

好久沒見到爸爸了!爸爸的樣子,她已經記憶很模糊了。

她最後一次見到爸爸時,還在讀初二。有一次,她一個人去解放路逛,無意間在一個大商場的二樓看見了她的爸爸。

爸爸正在看皮包,沒有注意到女兒。她呆呆地看著父親,猶豫半天,終於決定上前打個招呼,但就在她喊出爸爸兩個字時,另一個女孩子也同時喊出爸爸這兩個字。

那個女孩子的聲音很大,蓋住了她的本來就很小的聲音。

她吃了一驚,這才發現爸爸的另一個女兒也在附近。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自己的同父異母的妹妹。妹妹當時大約有五六歲的樣子,長得很乖。

爸爸立即放下手裏的皮包,微笑著走向女兒。“幺兒,選好了嗎?”

“選好了,這兩本書我都要!”這家大商場的二樓有圖書賣,剛才小女孩就在書架中間看書,爸爸不太愛看書,就在一邊看皮包,消磨時間。

“好,兩本都買!”爸爸笑著牽起女兒的手,快步走向不遠處的那部滾動電梯。

葉娉默默目送兩人離去,直到他們的背影消失在電梯口後,才回過神來。

雖然爸爸跟媽媽離了婚,但她內心深處一直在悄悄想念爸爸。但自從這次邂逅父親和同父異母的妹妹後,她便沒有再想念過父親。

高朋多醒悟到自己的話無意間觸到了表妹的痛處,低咳一聲,忙岔開話題:“葉娉,我要跟你說一件事情,你上午睡著後,我在網上查到了一個重要的信息!”

葉娉怔了一下,才回想起了上午的事情,明白表哥一定查到了一些與梅芳華有關的線索,忙給表哥使眼色,說道:“哦,那道題目的答案我自己後來也想出來了!”

高學琴知道她是想對自己隱瞞她的秘密,說道:“你不要裝了,你表哥已跟我們講了!”

葉娉全身一震,嗔怪地看了表哥一眼。高朋多苦笑道:“我覺得還是說了為好,大家齊心合力好一些。”

四人沉默一會後,葉娉才問道:“你在網上查到什麽線索了?”

“真是不敢相信,梅芳華居然是198X年貴州省高考文科狀元!”

※※※

葉娉雖然早已猜出梅芳華數學成績一定很優秀,但聽說她曾是貴州省高考文科狀元,還是頗為震驚。

高朋多打開電腦,本想重新搜索上午查到的那個貼子,結果開機後,卻吃驚地發現那個貼子已經保存在電腦的收藏夾裏了。

葉娉高朋多對視一眼,沒有說話。四人看過那個貼子後,也沒有議論。

大家沉默一會後,高朋多才說道:“姑媽,家裏有麵條嗎?我餓慘了!”

眾人聽了,才想起今天大家都沒吃中飯和晚飯。高學琴忙要去給大家下麵條,卻發現家裏的麵條不夠大家吃,說道:“幹脆我們到外麵隨便吃點東西吧。”

賈春泥道:“算了,又不是外人,何必客氣,再說時間也不早了,我們還是回家去吃。”又把高學琴叫到陽台上,小聲問道:“我們走了,你怕不怕?要是害怕,今晚就讓朋多在你家沙發上睡。等明天他爸爸回來後,大家再商量怎麽辦。”

高學琴此時心裏已沒剛才那樣恐懼了,但他們母子走後,自己會不會害怕,卻不敢保證,本想留他們母子都住下,但賈春泥不願留下,說道:“我留下來,反而不好住。”

高學琴聽了,知道她不敢住葉娉房間,沙發又睡不下兩個大人,便不留她了。隻讓高朋多留下來陪她們母女。

賈春泥走後,因為麵條還是不夠吃,三人決定到外麵夜市去吃麵塊。雖然家裏從沒進過小偷,但畢竟家裏藏了近十萬元的現金,高學琴不放心,叫葉娉把那些錢全部拿出來,放進她的挎包裏帶著,並說這些錢不要亂用,全部留給葉娉今後治病用。

三人到外麵吃了麵塊,回家後心事重重地看了一會電視,高學琴葉娉便先睡了。

高朋多本就不怎麽愛看電視,加之今天很勞累,雖然心裏有點恐懼,但想到剛才梅芳華扶起姑媽的事情,心想她也一定不會來嚇自己,便大起膽子在沙發上睡了。

※※※

次日,高朋多因為知道爸媽要來姑媽家,也就懶得回家。高學琴今天沒有心思做生意,說自己要先去銀行把錢存起來,然後再去買菜,給了葉娉十元錢,叫她和高朋多自己去外麵吃早飯。

高學琴出去後,兩人也不敢在屋裏久呆,匆匆洗漱後,也出了門。

他們隨便找家麵館吃了早飯後,也不急著回屋,就到街邊一個小廣場上找個椅子坐下來。

這時還不到9點鍾,雖是星期天,廣場上也沒有多少人。

兩人默坐幾分鍾後,葉娉才問道:“我昨天到底出了什麽事情?”

高朋多摸出隨身帶的口香糖,分了一片給葉娉後,方才將昨天的事情經過告訴了她。隻隱瞞了她可能會變成植物人這一點。

葉娉一直“平靜”地聽他講話,聽完後沉默小會,忽然說道:“那張老照片不是我爸爸的,你猜它是怎麽來的?”

高朋多用手指了指她的心口,沒有回答。

葉娉道:“看來你們大家都猜到了。”歎一口氣,又道:“我昨晚睡下後,又在心裏跟她對了一次話。問相片是不是她帶回來的,她說是。我又問她是什麽意思,你猜她是怎樣回答的?”

高朋多道:“那個臉上有顆痣的女生,一定跟我們調查的事情有點關係吧?”

葉娉苦笑一聲,說道:“她也不知道!她隻是覺得自己好象認識對方,所以就帶回了相片!”

高朋多微微一驚,心道:“看來梅芳華精神真的有問題!”

葉娉又道:“她還給我講了發現那張相片的經過,我跟你講吧。”於是將梅芳華對自己講的事情複述給高朋多聽。

高朋多聽了又覺好笑又覺恐怖,問道:“她真的沒有問那個租房子的單身女人叫什麽名字?”

“是呀,她說她正跟老婆婆說話,忽然看見相片裏的那個女同學,覺得有些麵熟,心裏很驚異,腦子裏就隻顧著想這個問題,忘記問那個女人叫什麽名字了。後來她又附在那個婆婆身上,跟著她上街去買菜,買完菜後,又示意老婆婆坐車到了我家樓下,才離開了那婆婆的身體!”

高朋多聽了隻有苦笑。

兩人雖然在談鬼事,但因為處身於車水馬龍人流眾多的街邊廣場上,又是大白天,所以都沒感到恐懼,談論這些事情,就似在談論看過的鬼片一樣。

葉娉講完後,兩人沉默了一會,高朋多問她有什麽打算。葉娉道:“我昨晚已經想好了,趁這周星期四要放國慶假的機會,我想跟媽媽一起去遵義一趟!”

高朋多點點頭,“是應該去她以前生長的地方調查一下。”

葉娉道:“我們有個同學去年春節去貴陽和遵義玩過幾天,他說從我們這個城市坐飛機去貴陽,如果買到打折機票,隻需要兩百多元錢。”

高朋多道:“可能吧,我的同學李小喜去昆明玩過,機票也才300多塊,貴陽比昆明要近一些,肯定不會超過300塊。”

葉娉嗯了一聲,說道:“我還從來沒坐過飛機!”

高朋多苦笑道:“那就去體驗一回吧。”

※※※

兩人又沉默小會後,葉娉忽道:“我跟媽媽說,帶你一起去怎樣?”

高朋多心裏其實也想去,隻是不好開口。聽了這話,心裏一動,卻故意推辭:“你們又不是去旅遊,我去隻怕……”

葉娉道:“就是因為不是去旅遊,我才想你能一起去,萬一我們到了遵義,她又離開了我的身體,我怎麽辦?媽媽又背不起我!”

高朋多笑道:“你是準備把我當苦力備用嗎?”

葉娉道:“你不想去算了。我估計跟媽媽說了要去貴州的想法後,媽媽一定會叫舅舅去。舅舅去了也是一樣。我隻是覺得你去的話,要自在一些。”

高朋多忙道:“那還是我去吧!”又道:“其實有一個人陪你就行了,姑媽不用去。”

葉娉道:“老媽不去怎麽行?我晚上不敢一個人睡!”

高朋多哦了一聲,道:“也是!”

兩人商量了一會去遵義的事情後,估計高學琴已經回家,於是也回家去。

高學琴已經買好了菜,發現他們不在家裏,她不敢進門,正站在樓下給女兒打電話,恰好兩人回來了。

三人回家後,葉娉跟媽媽說了要去貴州的計劃。高學琴同意了,她也擔心梅芳華魂歸故裏,可能會出亂子,有一個男人同行安全一些。說道:“等你舅舅來了,我跟他商量一下。”

兩人趁她洗菜的時間,上網查到了很多有關遵義和遵義二中的信息。

快到11點鍾時,高保國夫婦來了。高保國已聽妻子說了昨天的詳細經過,知道葉娉左腦受傷的事後,非常氣憤,本想去找那四個女生的家長算帳,但賈春泥認為暫時不算這筆帳為好,一來那四個女生隻是打了葉娉,是葉娉自己跳樓才摔傷腦子的,那四家人肯定不肯輕易承擔這個嚴重的後果,事必要鬧到法院去解決。而法院也多半不會支持他們的全部訴求。二來葉娉現在好好的,說她現在腦子有問題,弄不好反會將有鬼附身的事情鬧得人盡皆知。

大家商量一會後,最後聽取了高朋多的意見:先別鬧這事,隻把醫療的相關證據保存好,如果以後葉娉沒有事,便算了,如有什麽事,再拿出這些醫療證據找那四家人算帳不遲。

說完這事後,高學琴又與哥哥商量去遵義的事情,她本想哥哥一起去,但高保國聽後,覺得應該雙管齊下:既要調查梅芳華和她那個走失的孩子的事情,又要順滕摸瓜,繼續通過那家凶宅的主人,調查那個女孩和她的“表哥”的線索。

這兩件事情相較起來,高保國認為調查凶手具有一定的危險性,不放心讓兒子去調查這件事,因此決定自己去查這件事,而讓兒子陪她們母女去貴州調查另一件事。

高學琴覺得哥哥說的有理,雖然知道哥哥是個不怕事的人,但也有點擔心,提醒他要注意安全。

高保國嗯了一聲,說道:“沒事,那個狗東西要是讓我查出是誰,先痛打他一頓,再送他進公安局!”

※※※

接下來的三天裏,葉娉和高朋多都各自回校上課。高學琴也照樣做自己的小吃生意。隻有高保國一人在忙這忙那,既要代妹妹預訂機票,又要抽空調查那個凶手的線索,同時還得兼顧自己的洗車店的生意。

高保國是個膽大心細的人,他並沒有象兒子和葉娉那樣,直接去凶宅調查,而是向這家人的鄰居們側麵打聽了一些情況。

他分析,梅芳華帶回來的那張老照片上的八個女生,其中一個可能是凶宅主人的女兒。因此他重點打聽了老婆婆的女兒的情況,結果查到了老婆婆的女兒名叫高雅,在西門街買了一個小門麵,做一些複印、打字和廣告的業務。於是他便去找高雅,發現她確實是相片上的女生之一。

高雅已經聽說了家裏相片不見以及母親遇邪的事情,知道高保國一定與前幾天到母親家去“看房子”的兩個學生有關係,雖然懷疑他們的目的並非象高朋多說的那樣,是在調查所謂的舅舅失蹤的事情,但也隱隱猜到他們調查的對象不是自己的家人,而是二十年前的那個房客以及她的“表哥”。

盡管不明白對方到底想調查什麽事,但既然與家人無關,為了省去麻煩,她爽快地將自己知道的一些情況告訴了高保國:

二十年前那個租住於凶屋的女人名叫祝莉,老家在貴州省什麽縣鄉下(那個縣的名字,她也想不起來了)。

梅芳華帶回來的那張老照片上,臉上有一顆黑痣的女學生名字叫楚方舟,是她的初中同學。因為她曾今是高雅的最好的朋友之一,因此高雅對她的家庭情況比較了解。

楚方舟的媽媽是貴州人,爸爸是X省人,她的爸爸在貴州省做了很多年的醬油生意,並因此認識了她的媽媽。結婚後生育了兩個女兒,楚方舟是小女兒。

楚方舟讀初二時,父母因感情破裂離婚了。法院將已經參加工作了的大女兒判給了母親,而將還在讀書的小女兒楚方舟判給了父親。

離婚後,她的爸爸便離開了貴州,楚方舟也隨父親回到了父親的老家X省,並轉學到高雅所讀的XX中學,因此她們實際上隻是初三同學了一年。

剛畢業時,高雅和楚方舟還有一些聯係,但後來因為她的表姐祝莉到高雅家租房子,並跟高雅的哥哥高梁發生了一段不愉快的故事,因此高雅和楚方舟也反目成仇。

祝莉敲詐了高家5000元“青春損失費”後,便搬了出去,之後沒有再來找過高家的麻煩,也未再見過麵,因此高雅也不知祝莉現在是否還在這個城市生活。

高雅已有很多年沒跟楚方舟聯係了,對她的現況也不清楚。但她還是向高保國提供了另外幾名可能與楚方舟還有來往的女同學的信息。並叫高保國自己去找這些人打聽。

星期四上午,也就是國慶節那天,高學琴、葉娉、高朋多三人乘上了X市飛往貴陽的飛機。高保國到機場送別了三人後,立即又去找高雅的另外幾名女同學,終於從其中一名女同學那兒打聽到了楚方舟的消息,她現在XX工商局上班,是一名中層管理人員。

雖然時間已是傍晚,但高保國還是不辭辛苦,立即找上門去,終於在楚方舟的家裏見到了楚方舟本人。

楚方舟跟高學琴的年紀相若,也快到不惑之年了,雖然很注重打扮,遠看還頗有些姿色,但也隻能遠看,近距離交談的話,就會發現她的汝化得太濃了,臉上的粉也太厚了。

但化再濃的汝,施再厚的粉,也不能掩蓋青春不再的事實,甚至反而有點欲蓋彌張的味道。

皮膚雖然還是很白,但脖頸上已看得見幾圈紋路,笑的時候,眼角的魚尾紋也很明顯。

高保國現在就跟她坐得很近,因此看得很清楚。

楚方舟雖然不明白高保國向她調查其表姐祝莉以及那個“表哥”的真實目的是什麽,但也隱隱感到不是好事,所以開始很不配合,不願回答高保國的大半問題。

高保國喝了一口茶水,臉不紅心不跳地說出在路上編好的謊話。

“好吧,看來我不說真話,你也不會說真話。”故意歎息一聲,接道:“我其實不是想打聽你的表姐,而是想打聽我的姐姐。我們老家是X鎮,我的姐姐二十年前失蹤了,我們懷疑她有可能早已不在這個世界上了!但是,畢竟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所以這麽多年來,我們家人還是一直在想方設法打聽她的下落!”

梅芳華是198X年貴州省高考文科狀元,就算她還活著,年紀也要比高保國小幾歲,但高保國有個妹妹,因此不想撒謊說自己的妹妹失蹤了,而胡編出一個失蹤的姐姐。

果然,楚方舟聽了他的謊話後,戒心少了一些,臉上現出幾分同情之色。

高保國摸出一支煙,點上火後,接道:“經過多方打聽,我了解到一些情況,據說我姐姐失蹤前跟你的表姐祝莉是好朋友,並曾跟你表姐在什麽廠上過幾天班,所以我想找到你的表姐,向她打聽一下我的姐姐的消息。”

楚方舟聽了,沉吟一會,才說道:“那可能要讓你失望了!我也有很多年沒見過我的表姐了,甚至也可以說,我的表姐也失蹤了。”

高保國吃驚地看著對方:“不會這麽巧吧?你的表姐也失蹤了?!”

楚方舟苦笑道:“當然,隻是對我來說,她失蹤了。”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因為我和她也有很多年沒來往了,而且也沒聽到她的任何消息。不過,她隻是我的一個表姐,而且隻是我媽媽那邊的親戚,”她頓了一下,又道:“我想你也從高雅那兒打聽到了我的一些情況。我的父母離婚了,我的媽媽是貴州的,我隨爸爸來這兒後,開始幾年,還跟貴州那邊的一些親戚通過信,但後來就沒怎麽聯係了。

“祝莉的媽媽是我的媽媽的姐姐,因此她是我媽媽那邊的親戚。

“本來,我不該對外人議論我的表姐的壞話,但看在你尋找姐姐的心情上,我就說幾句吧。我的表姐,也就是祝莉,她年輕時……非常風流,名義上是來這個城市打工,其實隻在我爸爸介紹的一個工廠裏上過幾天班,之後便一直在瞎混,經常跟社會上的一些不三不四的人鬼混。而且……我們也從很多人那兒打聽到,她因為嫌我爸爸介紹的那個工廠效益不好,因此自動離開了單位,一直在一些歌廳和酒店裏當小姐!爸爸和我都很看不慣她的生活作風,因此我們盡量不與她來往。

“祝莉在這兒當了幾年小姐後,便離開了這個城市,聽一些人講,她可能到北方當小姐去了,但那已是十幾年前的事了。按年紀,她今天已有四十多歲了,因此可能早已經沒做小姐了,但現在到底在做什麽?在哪兒生活?我也不清楚。

“我有時跟我的親姐姐通電話――你可能也聽說了,我的親姐姐判給了我的媽媽,她現在貴州省貴陽市XX公司上班――我們在電話裏有時也會聊到祝莉,聽我姐姐說,祝莉自從她媽媽死了之後,便再沒回過老家,也沒跟任何親戚聯係過,因此沒有人知道她現在在哪兒。”

她歎了口氣,見高保國沉吟不語,猶豫一下,又小心地說道:“也許你的姐姐跟我的表姐,情況有些類似,隻是跟家人失去了聯係,並不一定象你們想象那樣,發生了什麽不好的事情。”

高保國當然能聽得懂對方的玄外之音,她是在暗示他:你的姐姐既然跟她的表姐是好朋友,那麽有可能也是一個小姐!

高保國苦笑一下,心道:“我當然沒有姐姐,我想調查的梅芳華也不可能是你說的那種人!”

他遲疑一會後,終於更直接地問道:“請問你認識一個叫梅芳華的女人嗎?”

楚方舟神色頓了一下,看了他一眼,才說道:“不認識,她是什麽人?跟你姐姐也有關係嗎?”

高保國雖然在注意觀察對方的神色,卻看不出對方的吃驚是裝出來的,還是真的有點吃驚。

“我也不認識梅芳華,隻是聽一個人說,你表姐好象認識梅芳華。而且,梅芳華也是貴州的人。”

“哦!那我不知道這個人,也許我表姐認識她吧?我表姐雖然是外地人,但她因為工作的關係,社會交往很複雜,她認識的好多人,我都不認識。”

高保國點點頭,又問道:“請問你表姐的老家是貴州哪兒?”

“……貴州省習水縣。”

“哦,那他的表哥――其實也是你的表哥,也是習水縣的人吧?”

“表哥?我們沒有表哥!”

“沒有表哥?”高保國吃了一驚,“我聽你的同學高雅說,二十年前,你的表姐跟她的哥哥高梁發生了一點故事,當時你的表哥還出麵調停了這件事。她還記得你表哥的大概長相,說他長得不太高,皮膚有一點白,象個知識分子,還有一輛黑色的摩托車。她甚至還記得很清楚,兩邊的人坐到一起談判那天,是個下雨天,你的表哥還穿著一件墨綠色的雨衣,就是以前八十年代很流行的那種雨衣。”

楚方舟聽了想了一會,才有些不確定地說道:“我們沒有表哥,你說的這個人可能是我表姐當時交往的一個男朋友。”她苦笑一下,“其實也不算男朋友,那個男人早就結婚了,老家也是貴州的,但到底是貴州哪兒的人,我記不得了,反正是農村的。他也是出來打工的,他跟我表姐其實隻有一些……不正當的關係。”

高保國見她神色不似說謊,點了點頭,又問道:“你還能記得他的名字嗎?”

“我跟他不熟,隻知道他當時在XX公司當保安。怎麽,他也跟你姐姐的事情有一點關係?”

高保國苦笑一下,說道:“難說,我隻是聽說有這個人,心想我姐姐既然和你表姐是好朋友,那她的表哥也有可能知道我姐姐的一些情況。”

“哦。”

“你知不知道這個男人現在哪兒打工?或者在哪兒生活。”

“不清楚。我跟他連認識都談不上,何況我連表姐現在的情況都不清楚,又怎麽可能知道這個男人的情況。”

高保國點點頭,通過這番談話,他直覺對方可能與梅芳華被害的事情沒有關係,甚至可能不知道這件事情。又問了一些問題後,便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