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場離電信大樓不遠,所以她們決定步行前往,路上兩人邊走邊談。

“陸阿姨,我們現在要去找的那個人也是你們的高中同學嗎?”

“是,她名叫阮雁,也是我和你媽的高中同學。不過她隻跟我們同學了很短的時間,高一第一學期還沒念完就參加工作了。”

“她怎麽那麽早就參加工作了?”

“因為在我們那個年代,半邊戶的子女可以接父母的班,那個年代,要進國營單位很不容易,所以阮雁毫不猶豫地退學了,接了爸爸的班,進了當時的郵電局,做了一名話務員,也就是總機。”

“什麽是半邊戶?”

“就是父母裏有一個是城市戶口,有一個是農村戶口。她爸爸是城市戶口,媽媽是農村戶口,所以她家是半邊戶。我們那個年代,幾乎每個家庭都有幾個孩子,國家為了照顧半邊戶家庭的生計,出了一個政策:半邊戶家庭,如果父母當中一人有工作,那麽他們的子女當中,可以有一個接班的名額。阮雁本來還有一個姐姐,也有資格接班,但因為已經嫁人了,所以她的爸爸就把這個機會留給了阮雁。”

說話間,到了電信大樓。因為陸欣與阮雁近二十年沒聯係了,對她現在的情況幾乎一無所知,甚至不知道她是在電信上班,還是在移動上班,或者是在郵政上班(1997年,郵政、電信正式分家,郵電局這個單位名稱,也走入了曆史。1999年,電信局又分離為電信和移動兩家公司),因為今天是周末,估計她無論分在了哪個單位,今天都不會在上班,因此她們決定先進營業廳向營業人員打聽一下。

雖然時間已近中午,但營業廳裏並沒有多少顧客。寬敞明亮的大廳裏麵,除了一個正繳電話費的客戶外,另外還有一對年輕情侶,正站在一排玻璃櫃前隨意觀看幾款小靈通樣機。除了這三個人外,大廳裏麵的人就隻有營業員和保安了。

陸欣向一個保安打聽阮雁,結果對方根本不知道阮雁這個名字。這位保安倒是一個熱心人,主動幫她們向營業員們打聽,但這些營業員都是剛進公司一兩年的新職員,也記不清全公司職員的名字。但聽說陸欣要找的人是一個四十一二歲的中年女人後,她們都表示電信公司沒有這麽大歲數的女員工。

陸欣問道:“那會不會是分到移動公司或者郵政局了?”

“移動公司不可能,他們公司都是年輕職工,沒有四十歲以上的職工,郵政局倒有可能。你最好去郵政營業廳問一下。”

“好,謝謝了!”陸欣正要離去,忽然一個身穿製服的女職員走進來,一個營業員便代陸欣向她打聽情況。

這名女職員年近三十,是營業部的主任,雖然頗有幾分姿色,但以她的年齡和資曆,在一班十八九歲的營業員裏麵已算是老大姐了。聽了那位營業員的話後,說:“幸好我來了,不然你們要讓人家跑冤枉路了!”

陸欣連忙問道:“你一定認識阮雁吧?”

“她是我們電信的員工,不過前年就已經內退了,所以這些新進公司的營業員不認識她。”

“前年就已經內退了?她……才四十一二歲,就內退了?”

“是,因為我們公司那年有政策,女職工年滿四十,男職工年滿四十五,都可以內退。”

“哦,原來是這個原因!”

陸欣心裏不禁有些感慨,光陰似箭,想不到自己的同學竟然已經退休了!

一些往事,還曆曆在目,記憶猶新,就仿佛發生在昨天一樣。

歲月如歌!

她帶著幾分傷感的心情,向這位營業員尋問清楚了阮雁的住址後,和田敏離開了電信大樓。

因為那位營業部主任也不清楚阮雁的電話號碼,所以她們無法馬上聯係她,隻好打的前往她的家。

“不知她現在在不在家?這麽多年不見麵了,突然相見,她又是什麽感覺?”

因為心裏受到了莫明的打擊,所以沒有心情多說話,上了車後,一直沒有吭聲。

田敏不知是能體會到她的心情,還是因為車上有司機在,不便問什麽,總之她也沒有說話。

“過了這麽多年,大家都已人到中年了,她也許不會再對我……”

陸欣心裏苦笑一下,一些既遙遠又仿佛發生在昨天的往事又浮現在眼前……

※※※

1986年7月某個夜晚。

剛剛高中畢業的同學們,都還沉浸在“解放”的喜悅中,雖然都沒有參加工作,都是消費階級,但都很窮大方,男男女女十餘個同學,就象走馬燈似的,今天你請客,明天我做東,幾乎天天都有飯局,天天都有聚會。同學之間那種友情,似乎比上學時還要親密幾倍。

這天下午,陸欣又被一幫同學約出去吃了一頓火鍋,直到晚上九點半後,才曲終人散。

杜萍陸欣陶春三人手挽手地走在大街上,向家裏走去。經過郵電局大門口時,杜萍忽然地對兩人說道:“反正時間還早,我們不如進郵電局去打個電話!”

陸欣吃驚地問她:“你沒有發神經吧?郵電局營業室都關門了,你還打什麽電話?”

杜萍說道:“你們忘了我們還有個老同學在郵電局上班嗎?”

陶春問道:“你是說阮雁?她在郵電局做什麽工作呀?”

“她是總機!就是專門轉接電話的話務員,她們總機房一天二十四小時都有人值班。我們上樓去看看,也許今晚是她在值夜班也不一定!”

陸欣道:“我們跟她不太熟悉,會不會有點不好呀……”

“沒事,她這個人還是很好說話的!我以前在她值班時,進過她上班的話房玩過,在她們那兒打電話可以不花錢講個夠!”

見兩人還有些遲疑,杜萍又鼓動道:“你們不知道:話房裏很好玩,不但可以打免費電話,還可以偷聽別人打電話!我上次就偷聽過幾個電話,其中有一對正在談戀愛,我聽他們在電話裏聊了一個鍾頭,好玩死了!”

兩人聽她說得起勁,都來了興致:“真的呀?走,上去開開眼!”“不知道今晚是不是她當班?”

三人向門衛一打聽,結果正是阮雁值夜班,都是大喜過望。杜萍對門衛說:“我們是阮雁的高中同學,想上樓去跟她說一件事情。”

門衛說:“什麽事情非得晚上說呀,要是碰到領導來查班,影響不好。”

“大爺放心,我們就跟她說一件事,要不了多長時間,你們幾點關門,我們保證在你關門前下樓。”

那看門的大爺本是個原則性不強的人,又見她們是女孩子,跟阮雁是同學,就讓他們上樓了。

三人上了郵電生產樓三樓,走到話務機房門外,隻見大門大開著,雖然知道是阮雁值夜班,但怕裏麵有別的工作人員,不敢放肆,象三個賊一樣,站在門外麵偷聽了小會裏麵的動靜,杜萍才大起膽子探頭向裏窺視,隻見明亮的話務機房裏隻有阮雁一個人,於是低喚一聲:“阮雁!”

阮雁回頭看見杜萍,又驚又喜,“哎呀,你怎麽來了?”

“我們十幾個同學剛才一起去吃火鍋,我突然想起你來,所以就想上樓來看看你。”

阮雁笑道:“你們日子過得好瀟灑呀。”

“阮雁,你猜還有誰來了?”

話音未落,陸欣陶春兩人已從背後的黑暗中閃出身來:“阮雁!”

“陸欣!陶春!是你們!好久沒看見你們了!”

陶春說:“是呀,所以想來看看你。”

陸欣好奇地掃視了一遍神秘的機房,又指了指大門上用白漆寫著的“機房重地,閑人免進”,有些擔心地問道:“我們來找你,會不會對你有影響呀?”

阮雁當然知道她們的造訪對自己有不測的危險,但不好意思將昔日同學拒之門外,再說今天是星期天,思想上也有點麻痹大意,“沒關係,快進來吧。”

三人進了機房後,阮雁為安全起見,將大門關上了。

杜萍來過兩回,對機房裏的各種設施不象陸欣陶春那樣好奇,跟阮雁說了幾句玩笑話後,就道明來意:“我想打個電話。”

阮雁早猜知對方來意,問明她要打哪兒後,就在團團藤椅裏坐下來,為她轉接電話。

趁這機會,陸欣陶春兩人象一進大觀園的劉姥姥一樣,對機房裏的各樣東西好奇觀看。

左麵牆壁上懸掛著十幾本深藍色封皮的本子,上麵寫著“值班日誌”“交接班記錄”“電話流水單”等標題。屋梁上麵的走線架上麵,有數不清的、用專用綁紮帶綁得結實、美觀、標準的電話線路。五十幾平米的話務機房,鋪著一塵不染的紅色木地板。四麵牆壁,都貼著那個年代非常高檔,甚至有點奢華的進口壁紙。

當然,最吸引眼球的,還是話務平台。話務平台由七八個總機連成長長的一排,總機的形狀就象一個帶書架的小書桌。桌麵上豎立著幾十條下麵裝有彈簧、可以拉伸一米左右的電話塞繩。每個總機的桌麵的正前方,“書架”上麵都有幾十個小圓孔,其中一些圓孔裏插著塞繩。錯綜複雜地交叉著,每一條塞繩都連接著一部電話。

森嚴的機器“書架”上麵,每個沒插塞繩的圓孔外麵,都擋有一塊指頭般大小的方形鐵牌,每個鐵牌的正上方機架上都貼有一個小指寬的白膠布,上麵用圓珠筆標注著這個圓孔所連接的電話:水電局、糧食局、煙草公司、糖酒公司、水泥廠、橡膠廠、煙廠、教育局、XX中學、XX小學……

陶春、陸欣佩服地感歎道:“看上去好複雜呀!”“天哪,把我的眼睛都看花了,你怎麽搞得懂這麽複雜的機器!”

阮雁不好意思地笑笑,老實地說道:“其實很簡單,五分鍾就能學會!”

“不會吧!”

“真的,我剛來這兒上班時,也跟你們一樣,頭都看大了,但跟師傅學習後,發現其實很簡單。我隻學了幾分鍾,就大致明白了,跟了兩天班,就能單獨上班了。”

說話間,給杜萍要的電話已經接通了,杜萍立即興奮地坐下來,完全忘記了三位同學的存在,跟電話那頭的姑姑通起了電話。

阮雁本來跟陸欣陶春兩人不太熟悉,三個同學被杜萍涼在一邊,微覺尷尬地交談著,話題自然完全圍繞總機。陸欣陶春兩人就象是新來的話務員一樣,好奇地問個不停,阮雁也毫無保留地傾囊相授:

“這上麵的掉牌,每一個都對應一個單位,或者一部電話。當有電話來時,對應的掉牌就會掉下來,露出背後的圓孔。而這些圓孔就是為了插入塞繩的。”

“這些塞繩,是用來連接電話線路的。一對塞繩連接兩個電話,這樣就能讓這兩個電話實現通話了。”

“這個按鍵有兩個作用,往前推,就是振鈴,往後扳,就可以監聽電話,如果監聽到用戶已經掛了電話,就要及時把塞繩拔下來。”

“這是一副耳機和話筒,是我們話務員專用的……”

“這是搖把手,平日不用,隻有停電後,我們才會搖它,這樣就能振鈴……”

“這邊是長途台,中間那兩架是市話台,最邊上那兩架是農話台……”

……

雖然阮雁並不象當初教她技術的老師一樣,講得那樣詳細而有條理,但也讓兩個門外漢初窺了門徑,十分鍾後,兩人已不似剛進門時那樣不安和稀奇了。

阮雁問她們要不要打電話,開始兩人還客氣一下,但見杜萍講得肆無忌憚的樣子,終於也動心了,陶春說想給老家打個電話,看能不能跟回老家的爸爸通個電話。陸欣沒有電話可打,但想嚐試一下當話務員的感覺,於是在阮雁的幫助下,當了一回總機,親手接通了三個電話。這讓她興奮不已。

陶春因為要給鄉下打電話,所以坐到了最邊上的農話台後,阮雁見陸欣已經大致能獨立操作了,便過去幫助陶春。

這時已經是晚上十點半左右了,時間有些晚了,一時沒有用戶打電話進來,陸欣見她們三人都有忙的,惟獨自己坐在總機後麵有些無聊,於是悄悄監聽自己接通的、正在講話的三條線路。

結果因為操作有誤,同時扳下了兩個監聽鍵,讓那兩條電話通路串音了,成了“四人電話”!

陸欣雖然馬上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但聽見那四個人在電話裏麵驚奇地相互質問對方到底是怎麽回事,覺得好玩,所以也不急著糾正錯誤,帶著惡作劇心理,幸災樂禍地旁聽。

那四個人質問了一會,都有些明白了,於是大聲叫著“總機!總機!”陸欣見他們都已明白是總機在作怪,心怯了,忙關閉了監聽,讓他們重新恢複正常通話。

這時阮雁已經接通了陶春要的電話,走了過來。聽陸欣講了剛才的惡作劇後,笑了笑,沒加責怪。兩人交談幾句後,阮雁說要上廁所,出了話房。

陸欣覺得無聊,正想又監聽一個電話,就在這時,一個掉牌掉下了,有新的電話正在呼叫總機。

因為沒有阮雁在身邊,陸欣有些心虛,本想不理睬,但見掉牌振動不停,心裏一橫,拿起一條塞繩,插入那個掉牌對應的圓孔裏,同時扳下應答(監聽)鍵。

※※※

“喂,請問你要哪兒?”

“你……請問阮雁下班了嗎?”電話那邊傳來一個女孩的聲音,聲音很悅耳動聽,還帶有一些口音。

陸欣遲疑一下,才答道:“阮雁上廁所去了,請問你是要找她嗎?”

“是呀,我是酉陽縣XX鎮的總機,我叫XXX。”

“哦,你是酉陽縣……”她沒聽清楚對方的姓名,甚至連鎮名也沒聽清楚。

陸欣本來坐的是市話台,就是主要負責市內各單位之間的電話,但這個總機上麵也留有兩條長途線路和十幾條連接農村總機線路的位置,這樣話務員隻要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就能處理所有來話和去話業務,而不用在長途台、農話台和市話台之間來回處理(否則就是累死了也處理不過來),所以陸欣現在接聽的其實是一個長途電話。剛才她因為心慌意亂,沒有注意看掉牌上麵的字,所以不知道這是一個長途電話。

那女孩問道:“我怎麽聽不出你的聲音,請問你是……?”

陸欣知道對方也是總機,心裏不禁有點發虛,頓了一下,才說:“我是新來的,還沒正式上班。”

“哦,難怪我聽不出你的聲音。”

“你跟這兒所有的人都很熟悉嗎?所有話務員的聲音你都能聽出來?”

“她們的聲音我都能聽出來是誰,不過都沒見過麵!”

“你真厲害!”

“哈哈,這個算什麽,經常接聽電話的人,都有這個本事,你過段時間也一樣!”

兩人隨意聊了幾句後,陸欣問道:“你打長途電話,一定有什麽事情吧,要不要我去叫阮雁來接電話?”

“好吧,謝謝。”

陸欣取下耳機,跑去開了房門。

門外黑洞洞的,根本不知道廁所在哪兒。

“陸欣!你開門幹什麽?你不怕其他機房的人看見你嗎?”杜萍低聲斥責道。

陸欣倒吸口涼氣,趕忙將門重又關上。她回到坐位上,又戴上耳機,對那個總機說道:“對不起,請你再等一會。”

那女孩說道:“算了,麻煩你轉告她一下:我已經通過了考試,轉為正式工人了!後天就來成都參加培訓!到了成都後,我會來看她。”

“哦,那恭喜你了!放心,我會轉告她的。”

“謝謝!”

“啊,請問……”陸欣忽然想起自己剛才根本沒聽清楚對方的姓名和鎮名,但那個女孩已經掛了電話!

陸欣有些懊惱地呆坐一會,阮雁便開門進來了。陸欣將剛才的電話向她講後,阮雁笑道:“肯定是XXX,她是酉陽縣龔灘鎮的總機,想不到她這麽快就轉正了!”(因為已經過去了二十年,陸欣已記不住那個女孩的名字了。)

“酉陽縣離成都很遠吧?”

“我也沒去過,以前聽她說過:從她們那兒來成都,得先坐兩天船,到了重慶後,再轉乘客車才能到成都。”

“唉呀,聽起來好遠呀!你們很熟嗎?”

“我們沒見過麵,隻是經常在工作中相互配合,在電話裏聊過幾次,感覺她是一個很開朗和熱情的女孩。”

“也許她有別的事情不好讓我轉告,你要不要給她打電話去?”

“算了,估計她也沒別的事情。要真有什麽重要事情,她也不會心疼長話費。”

“你們當總機的,打個長話也要付長話費?”

“你以為打長話跟打市內電話、農村電話一樣方便嗎?自己想打哪兒就打哪兒,想說多長時間就說多長時間。打長途電話,往往要經過幾地總機的轉接,除非你跟這幾地的總機都關係很好,讓人家不做通話記錄,否則隻要中間有一個總機做了記錄,這筆電話費就逃不掉。再說打長話也很麻煩,有時一個長話從早上開始掛號,到了晚上也不一定能接通!”

“天哪,有這麽麻煩!她說通過考試成了正式工人,是什麽考試?我們能不能也參加考試?”

“你們不行,這是內部招工考試,隻有內部職工的子女才有資格參加考試。聽她自己說,她爸爸是當地退休工人,因為父母都是農村戶口,所以不能接爸爸的班。她爸爸求了好幾次上級領導,人家才答應讓她在當地郵電支局做一名臨時工。”

兩人說了好一會話後,陸欣才發現時間已經過了十一點,樓下大門已關了,忙催陶春杜萍回家,但兩人正聊得起勁,都說再等一會。

結果兩人打完電話時,時間已經接近零點。阮雁走到窗邊,朝下一看,見大街上已沒有行人,有些擔心她們的安全,說:“幹脆你們今晚就別走了,就在機房睡吧,明天早點離開就是。”

杜萍巴不得有這話,第一個表示讚同,陸欣陶春猶豫一陣,終於也答應了。

這段時間同學們玩得相當瘋,經常十餘個同學跑到一個同學家裏玩個通宵,家長了解她們的情況,也不太管,所以不擔心家裏人牽掛她們。

哪知第二天,還是發生了大家最不願意看到的事情。她們雖然起得很早,仍被單位的一些人看見了。有人向領導打了小報告,阮雁受到了很重的處分:不但被扣發了一個季度的獎金,還被記大過一次,並被調離了話務機房。

杜萍陸欣陶春聽說後,十分內疚,也沒臉再去見阮雁,從此斷了聯係。

※※※

光明小區是一片新開發的住宅小區,以前這裏是一大片荒地,隻住有幾戶人家,如今這裏的地價已較三年前翻了兩番。三年前那些買一期商品房的住戶,每平米隻需付2500元左右,如今這裏已經漲到每平米4000多元了!

阮雁家在小區A區12棟三單元五樓,陸欣田敏乘電梯到了她家門口後,陸欣深吸了一口氣,才鼓起勇氣按下了門鈴。

“叮咚――叮咚――”門鈴響了兩聲後,開了。

開門的人正是阮雁。雖然時間已經過去了二十年,但彼此的樣子並沒有太大的改變,隻是眼角多了幾條魚尾紋,特別是笑的時候,更是明顯。

阮雁顯然沒想到陸欣會來找她,呆了兩秒鍾,才開口說道:“啊,怎麽是你!”

陸欣不禁苦笑:“想不到吧,其實我也想不到今天會來找你!剛才去電信營業廳向營業員打聽後,才知道你住在這裏。”

“哦,她是你的女兒嗎?”

“她是杜萍的女兒,名叫田敏,現在XX中學高二年級上學。”

“哦!都比她媽高了!你……你們有什麽事情嗎?”

陸欣強顏一笑:“我們可以進屋說話嗎?”

“當然可以!看我,居然忘了請客人進屋!”

陸欣隻有苦笑,本想說:“我以為你會不歡迎我們呢。”但終於沒有出口。

有些事情,彼此心照不宣就是了,何必舊事重提?

阮雁在門邊鞋櫃裏找到兩雙拖鞋讓兩人換上後,請客人進了屋。

“你家裝修得真漂亮!有多少平方?裝修花了十幾萬吧?”為了調和一下有些尷尬的氣氛,陸欣故意先說些不相幹的話題。

“沒有那麽多,裝修隻花了八萬多塊。建築麵積九十四平方,套內麵積隻有七十六個平方。”

“哦,買成多少錢一個平方?”

“我是前年買的,那時還不太貴,買成兩千三百元一平米。”

“那還不算貴!現在這地方起碼翻了兩番吧?”

“差不多,現在第三期有個樓盤剛開盤,聽說已漲到每平米四千四百元了!”

“那你這套房升值了!唉,還是你們這些壟斷行業有錢呀!不象我們,還住在上個世紀的破樓房裏!一個月工資還買不到一平米!”

阮雁將信將疑地問道:“你在哪兒上班?”

“XX水泥廠。”

阮雁點點頭,又問:“杜萍呢?”

“她在地稅局上班。”

“地稅局很好呀,還是公務員。”

陸欣苦笑道:“是呀,你們都是好單位,隻有我最慘,在水泥廠這種破單位混飯吃!”

阮雁同情地歎一口氣,“都難,你至少不還銀行按揭,你看我,還欠銀行十萬塊錢!每月一半工資拿去還按揭,還要付水費、電費、天然氣費、物業管理費……雜七雜八的,買房其實就跟租房差不多!”

陸欣感覺阮雁似乎並沒有記恨當年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心裏暗暗感激,在阮雁的帶引下,參觀了一遍房屋。

參觀主臥室時,隻見**睡著一個三歲大小的男孩,陸欣低聲問道:“這小孩是你的……?”

“是我姐姐的孫兒。他爸媽工作都忙,沒時間帶孩子,我姐姐也要忙自己的生意,反正我現在退休了,所以姐姐有時就讓我幫忙照顧一下。”

“你姐姐都做奶奶了?”

“我姐姐比我大整整十歲,今年五十三歲了,做奶奶也很正常呀。”

“也是。”

“你的老公和孩子都不在家?”

“都出去了。”

主客雙方沉默小會,阮雁問道:“你們今天來,一定有什麽事情吧,走,我們去客廳坐。”

陸欣田敏在客廳沙發裏就坐後,阮雁為兩人各倒了一杯開水,方才坐下來。拿起電視遙控板,開了電視。因為有小孩在裏屋睡覺,加之為了方便談話,她將電視音量調得很小。

陸欣田敏對視一眼,陸欣說道:“大家是老同學,我就不兜圈子了,有話直說吧!我們遇到了一點事情,最近……田敏的手機老是出些怪事,我們都是外行,也弄不明白,覺得聽起來又象是串音,又象是有人在打騷擾電話。我突然想起你來,所以特地來請教你。”

“哦,我不一定能幫上忙,手機我也不太懂……”

陸欣低咳一聲,說道:“我聽田敏講了情況後,覺得有一些現象很象是總機打來的電話……”

阮雁微微一驚,“總機?”

“那隻是我的感覺,到底是不是,還想聽聽你的意見。我隻是奇怪,現在還有總機嗎?”

“總機倒是還有,不過,跟我們那個年代的總機不太一樣了。”

陸欣田敏聞言都是一驚,對視一眼,心裏均想:“現在還有總機!難道真是總機在打電話?”

隻聽阮雁說道:“總機一直都有,比如企業總機,隻是不象我們那個年頭了。縣城以下,幾乎所有電話都需要總機接和轉!現在的總機,隻需要操作一下電腦。”苦笑一下,又道:“其實我也不太懂,很多都是聽單位裏的年輕人說的。我們都老了,過時了,電腦這些東西也不大懂,現在是他們年輕人的天下了!”

陸欣無聲透了口氣,對田敏使了一個眼色,說道:“你把你遇見的怪事,跟阮阿姨講一下吧。”

田敏低低幹咳兩聲,將自己遇到的怪事細說了一遍。

阮雁聽後沉思了好一陣,忽然站起來,說道:“我拿一樣東西給你們看。”說完進了書房。

陸欣田敏默坐幾分鍾後,阮雁才從書房裏出來,手裏拿著一個硬麵抄筆記本。

“這是我剛參加工作時做的一些筆記,裏麵可能記了一些有用的東西。”

陸欣驚歎道:“唉呀,想不到你還保存著這些東西!”

阮雁苦笑一下,“都是一些業務培訓方麵的筆記,以前經常學習,現在用不到了,隻能當紀念品了。”

陸欣看筆記本雖然紙色已發黃,但保存得還相當好,心裏不由暗暗佩服。

阮雁顯然很熟悉裏麵的內容,很快就找到了相關的內容,念道:“電話的障礙主要有幾種:斷線、短路、入地、混線。”頓了一下,又念道:“電話線路混線後,可能會出現串音現象。串音:在一個通路內,由於其它通路信號能量的影響而產生的無用信號……”

她正要再找幾處關於串音的記錄,樓下忽然傳來一個又尖又高的女人呼喚聲:“阮雁!阮雁!”

阮雁一驚,將筆記本放到茶機上,對客人說道:“我下樓去幾分鍾,是二單元的張素芳,肯定是找我商量扭秧歌的事情。”

陸欣隻有苦笑。

阮雁下樓去後,陸欣將那本筆記本拿到手裏隨意翻看,田敏也好奇地湊過來觀看。

目前,大家公認的電話發明人是貝爾,他是在1876年2月14日在美國專利局申請電話專利權的。其實,就在他提出申請兩小時之後,一個名叫格雷的人也申請了電話專利權。

※※※

1915年1月25日,第一條跨區電話線在紐約和舊金山之間開通。它使用了2500噸銅絲,13萬根電線杆和無數的裝載線圈,沿途使用了3部真空管擴音機來加強信號。

※※※

鴉片戰爭後,西方列強在中國掠奪土地和財富的同時,也為中國帶來了近代的郵政和電信。1900年,我國第一部市內電話在南京問世;

1949年以前,中國電信係統發展緩慢,到1949年,中國電話的普及率僅為0.05%,電話用戶隻有26萬。

1949以後,中央人民政府迅速恢複和發展通信。1958年建起來的北京電報大樓成為新中國通訊發展史的一個重要裏程碑。十年“特殊時期”,郵電再次遭受打擊,一直虧損,業務發展停滯。到1978年,全國電話普及率僅為0.38%,不及世界水平的十分之一,每200人中擁有話機還不到一部,比美國落後75年!交換機自動化比重低,大部分縣城、農村仍在使用“搖把子”,長途傳輸主要靠明線和模擬微波,即使北京每天也有20%的長途電話打不通,15%的要在1小時後才能接通。在電報大樓打電話的人還要帶著午飯去排隊。

1960年1月,中國首套1000門縱橫製自動電話交換機在上海吳淞電話局開通使用。

……

兩人正看筆記,陸欣的手機忽然響了,她從提包裏拿出手機一看,是廠裏打來的電話。剛要接聽,手機卻沒電了,嘟了一聲,自動關機了。

陸欣見沙發扶手上放有一部座機,遲疑一下,按下免提鍵,撥了一通號碼。

電話沒通,也許那邊正在重撥她的號碼。

她正想先掛機,過幾秒鍾再撥打電話,忽聽一個稚嫩的聲音說道:“我知道你剛才撥的是什麽號碼!”

兩人一驚,隻見說話的是那個在屋裏睡覺的小男孩。剛才大家隻顧說話,也不知他是什麽時候起床的。

陸欣微笑道:“是嗎?”

“你剛才撥的號碼是XXXXX676!”

陸欣大驚失色,“你怎麽知道?”

小男孩得意地說:“我能隻聽撥號音,就知道別人撥的是什麽號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