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叫寧師喬。
因為父親在我還不記事時就已經過世了,所以我不清楚父親為什麽要給我取這麽一個既不高雅、又不粗俗的怪名字。為此,我特意查過新華字典。師,當然不用問,顧名思義也知道,有效法、榜樣和老師的含意。因此,重點在於“喬”字。
根據字典裏的解釋,喬有兩種含義:
第一種含義是高大,比如喬木。
第二種含義是假(扮),比如“喬裝打扮”。
我想父親的意思肯定不是希望我這個人很“假”,所以他的意思可能是,希望我能象喬木一樣高大。
可惜,我並不高大。
我身高一米七二,雖然還不能算“殘廢”,但絕對談不上高大。而在其它方麵,我卻很矮小。特別是在心理方麵,我甚至可能是個侏儒!
沒有人願意自己是侏儒,我當然也不願意。但是,我心裏非常自卑。
我也知道,這個世界上,不幸的人可能遠比幸運的人多得多。甚至,很多看上去很幸福的人,其實也有一些不幸的東西圍繞在他們的身邊――隻是外人不知道而已。
比如那些明星,他們看上去光芒照人,但在光環背後,可能是血與淚。他們雖然又有名又有錢,但他們可能連做人的自由和隱私都沒有。不管去哪兒,不是被保鏢簇擁著,就是戴著誇張的帽子和墨鏡,一副生怕被人認出來的樣子。
又比如一些富人,雖然很有錢,但也未必比普通人幸福。他們每天生活在爾虞我詐之中,為了賺得更多的財富,或者保住自己的財產,他們糾盡腦汁,心力交碎。
又比如官員,表麵上很威風和高貴,但說不定哪天因為貪汙、受賄或者別的錯誤,而淪為階下囚。就算一生平平安安,落得安全退休,退休後也會因為失去了權力而空虛寂寞。
平常人呢,也各有各的煩惱。
有的人想升官,升不了;有的人想發財,發不了;有的人想得到心愛的人,得不到;有的人想兒女爭氣,兒女偏偏不爭氣;有的人辛辛苦苦,將兒女養大成人了,兒女卻不管老的了……
總之,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煩惱。
我當然也有屬於我的煩惱。
不過,我的煩惱好象特別多。
我出身在一個小山村,父親是個村小老師,母親是個農民。父親在我兩歲那年,就得病死了。母親把我和哥哥拉扯大後,也終於離我們而去。
母親去世那年,我剛好初中畢業。比我長十歲的哥哥,已經結婚,並且跟我和母親分家了。
因為我沒考上高中,而且就算考上了,哥哥也不可能負擔我的書學費,所以,母親死後,我就一個人到外麵闖**去了。
我文化不高,又嚴重缺乏見識,所以我隻能做些保安或者送外賣之類的工作。總之,我打的每份工,都是掙錢很少的工作。
現在的我,靠熟人關係,在我們縣的郵政銀行裏做一名經警。雖然有個警字,但其實不是警察,我每天的工作隻是陪護單位的會計到各個營業點去收款,以及與另外三名經警輪流值夜班,保衛小金庫的安全。
說白了,我的身份還是民工。
打工十幾年了,個人積蓄還不到兩千元錢!每月的工資,除了勉強夠自己吃喝外,幾乎沒有剩餘。
所以,我今年雖然已經二十八歲了,但還是光棍一條。
沒有哪個女人會瞎了眼睛,願意嫁給我這種人。
我知道,很多人都在背後笑話我沒本事,說我找不到女人。
為此,我非常羞愧和自卑。
我不但是光棍,而且連一場戀愛也沒有談過。
不但不會談戀愛,而且我不敢跟女人戀愛,更怕跟女人結婚。
這樣說,並非我不想結婚,或者我不喜歡女人,相反,我非常想親近女人!
但是,我在這方麵,完全是個低能兒。我越想親近女人,越不知要怎樣跟女人相處!
這些年裏,熟人和朋友也不知給我介紹了多少女人,但跟我相處時間最長的女人,也不到半個月。
很多次,彼此隻見過一次麵,就沒下文了。
當然,也不是每次都是女人不願意。有幾次,對方也有處下去的意思,但我覺得對方不行。
朋友可能聽不耐煩了,說:你說來說去,簡直不知所雲!
是的,我也知道自己在“不知所雲”,但是,我要怎麽說,朋友才會明白我的心思?才能知道我真正的煩惱呢?
我在前麵談到的那些人,雖然他們也各有各的煩惱,但不論是哪種煩惱,總還能說得出口。而我的煩惱,卻不能對人說!
我本來一輩子也不會將我的煩惱和痛苦講出來,但現在,我可以講出來了。因為,我可能就快要死了,不是被槍斃,就是被那個“東西”奪去性命!
所以,我想在我死之前,將我最不願說出的兩個秘密告訴你。
第一個秘密是:我在那方麵很低能。
明白吧?
為此,我非常苦惱和自卑。就在上個月,別人給我介紹了一個女孩,那個女孩雖然沒有正式工作,又住在一個小鎮上,但樣子長得真不錯。
說實話,我心裏非常滿意。
她也似乎很滿意我,並主動來縣城裏找我玩了兩次。不是我吹牛,我若向她提出那方麵的要求,她肯定會答應。
但是,我沒有。因為我知道自己在那方麵根本不行!要是讓她發現我幹那事,連15秒鍾都堅持不了的話,她肯定會從心底裏瞧不起我。
我不願被她輕視,更怕被她發現我的這個秘密,所以她一來,我就主動代同事值夜班。
她雖然不明白我躲避她的真實原因是什麽,但也看出我在躲她,所以她現在也不再來找我了。
除了這件苦惱事外,我還有一個秘密,也很讓我不安和痛苦。
這本來也是個決不能對人說出的秘密,但現在反正我也快死了,就說出來吧。
※※※
――我殺過一個女人!
提到那個女人,我心裏就非常恐怖。
因為那個女人雖然死了,我卻不能擺脫她的陰影。
我不但經常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會突然想起她,甚至,我每次回家去,都要麵對她的過去以及……她曾今居住過的那棟房子。
因為,她跟我是一個村的,她的家跟我的家,直線距離還不到三百米。
我們兩家的房子中間,是一大片菜地和坡地。
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別的什麽原因,我最近總是覺得,她其實並沒有死,她一直藏在對麵的那棟老房子裏,靜靜地注視著我……
她的名字叫甘悅。年紀大概比我小十歲左右。因為我記得她出生時,我好象已經在讀小學三年級了。我至今還記得,她媽生她時,我媽跑了七八裏山路,去鄉場上為她媽請醫生的情形。
我們兩家以前關係比較好,我記得在我讀小學時,她的爸爸經常過來幫我們家幹些農活。
但不知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也不知是因為什麽事情,反正我們兩家關係突然變壞了。好象是在我讀小學五年級的時候吧,我媽跟她媽吵了一場架,我哥哥還差點跟她的哥哥打起來了。
後來我們兩家人雖然沒有再發生過大的衝突,甚至我媽和她媽又開始打招呼了,但我們兩家的關係再未恢複到從前的水平。
她的父親也再未幫我們家幹過什麽農活。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她也一天大似一天。
這世界上的事情,有時真不好說。她的父母樣子都不怎麽好看,她的哥哥也長得有點難看,但她的樣子偏偏長得很好看。記得有一年春節,我從廣州打工回來,去給父親上墳時,在半路上遇見了她,當時她已經在鎮上的中學讀初中了,我看見她後竟然有一種驚豔的感覺!
此後幾年裏,我因為常年在外打工,隻有春節才回家一趟,因此很難得看見她一次,但每次回家看見她,都發現她比上次更成熟更動人了。
說實話,我從無殺她之心,對她也沒有什麽非份之想。若不是因為交友不慎的話,我決不可能殺死她。
改變我命運、也是改變她命運的那一年是2001年,當時我已經不在廣州打工了,因為輕信一個同事的話,去了一個我從來沒去過的城市――長沙。
但我到了長沙後,工作並不似我的同事王平說的那樣好找,我們在長沙吃了近半個月的方便麵後,才終於找到了工作。
我們進入了一家賓館當保安。他媽的,早知道還是當保安,又何必吃這麽多苦?在廣州當保安當得好好的,幹媽跑到長沙來當保安呀?工資還比在廣州時低兩百塊錢。
不過,長沙總算離家鄉要近一些,而且我們好不容易找到工作了,所以也不打算輕易放棄。
王平性格跟我不太一樣,俗話說,兔子不吃窩邊草,他這個人卻總想吃窩邊草!而且他還能為另搬一套道理出來,說這不叫吃窩邊草,叫近水樓台先得月。
※※※
他所謂的月,指的就是賓館裏的女服務員。
跟大多數賓館一樣,賓館裏的女服務員裏總有一些長得比較好看。我們做為賓館的保安,跟這些女服務員自然有很多親近的機會。我因為心理和性格原因,雖然有時也會胡思亂想,但總是想得多,行動得少。而王平卻象一個跟屁蟲一樣,沒事就圍在美女們屁股後麵轉。
但好象他一直是在白忙活,除了占些小便宜,和跟別的保安喝些飛醋外,沒有得到什麽實質的好處。
有一天,我和王平上街去逛,路上經過一家發廊時,他突然對我耳語說:“反正下周就會發工資了,我們今天幹脆去瀟灑一回!”
我雖然因為種種原因,對女人一向敬而遠之,但並不表示我對女人沒有興趣。聽了他的話後,微微猶豫一下,就同意了。心想:反正對方是個小姐,她看不上我,我也看不上她。再說大家也隻幹一次,以後誰也不認識誰。
我以為他的意思是進發廊去“瀟灑”,正準備進去,他卻拉住我說:“在發廊裏玩沒意思,我帶你去另一個地方瀟灑。”
我對這種事情沒經驗,問那是什麽地方,他告訴我說,去了就知道。
我心上心下地跟他走了半天,最後進了一個小巷子裏的私人小旅館。
我因為是頭一回,又不願被他知道我還是童子身,不再問話,全聽他安排。
我們要了兩個鍾點房後,王平讓老板娘叫兩個小姐來玩。趁等小姐“上門服務”的機會,王平對我說,等會小姐來了,別急著要,隻要不是太滿意,就叫走人。這樣才有可能等到好貨色。
我裝成很內行的樣子,點點頭,沒有出聲。
果然,他的話很有道理,先來的兩個小姐確實不怎麽行。王平白占了其中一個小姐的一點小便宜後,便讓她們走人了。
後來的事情完全出乎我的想象。二十分鍾後,又來了兩個小姐,結果讓我大吃一驚的是,其中一個竟然是甘悅!
她看見我,也非常驚訝,臉刷地一下就紅了。我也很尷尬,正不知該不該跟她打招呼,王平已經拉住了甘悅的小手!
我也不知自己當時的真實想法到底是怎樣的,反正我立即站了起來,拉住王平的手說:“我要她!”
王平微微一驚,但還是放開了她的手。挽起另一個小姐的腰,出了客房。那個小姐長什麽樣子,我一點也沒印象了,可能也不錯吧,否則王平也不會那麽快就做出決定。
盡管彼此都有些尷尬,甚至她開始還不願意,但後來我們還是發生了關係。
雖然她是小姐,但因為我們是同一個村子的人,而且又是鄰居,因此我的感覺好象並不是在找小姐,而有一種別的說不清的感覺。
以後,我雖然又單槍匹馬地去了另外幾家小旅館,叫了幾次小姐,但一直沒有再遇上她。
就在這年春節,我回了家。
本來,因為雙親都已不在,哥哥又跟我關係不太好,所以我已經有幾年沒回老家過年了,但這年春節,我卻鬼使神差地回了老家!
※※※
非常奇怪,我明知她現在已經是個小姐,但我心裏卻很喜歡她!
正如我的期待,她也回家過年了。
我們在老家再度相見,她雖然有點神色不自然,但也沒有刻意躲避我。隻是見了我就跟不認識我似的,一直沒有跟我打招呼。
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個可以單獨與她在一起的機會。那天傍晚,我從她家的老房子(她家的老房子就在我們家對麵,相距大約三百米)前經過時,發現她竟然一個人在老房子裏不知收拾什麽東西,我當時頭腦一熱,什麽也沒想,便走了進去。
她看見我非常吃驚,呆了一下才問我想幹什麽,我激動地說了一些蠢話,到底說了些什麽,我真的記不清楚了,反正我突然抱住了她!
我沒有想到,她明明是個小姐,而且我們也發生過一次關係,她居然裝出一副清純樣子,憤力推拒我,我們在拉扯中,她說了一句話,就因為這句話,我們的命運改變了!
她說的那句話很傷人,我不想說出來,反正是恥笑我無能!我當時羞怒異常,揮拳朝她臉上猛打下去,又用兩手卡住她的脖子!
我到底是想要出氣,還是想要強奸她,我自己都分不清楚了。反正等我頭腦清醒過來時,她已經死在了地上!
我又怕又悔,但不願束手就擒,馬上清理了現場,並趁天黑將她的屍體背到一個隱蔽處埋了。
不用問,她的媽媽發現女兒“失蹤”後,著急得滿世界找人。她的父親和哥哥,在去年臘月的一天,在騎摩托車去鎮上買東西的路上,不幸發生了車禍,已經死去了。
我也混在老鄉們中間,每天幫忙找人。
大家白忙活了半個月後,她的媽媽終於聽到了一些流言,知道了她的女兒做過小姐的事情了,以為她的女兒真象有些人說的那樣,又悄悄離家去當小姐去了,於是也離開了家鄉,到外麵去找女兒。
大家都以為她很快會回家來,但奇怪的是,她這一去,竟從此渺無音訊。
二十歲以前,總覺得時間過得很慢。過了二十歲後,才發現時間其實過得很快。2002年春節前後發生的事情,還記憶猶新,轉眼間,2004年春節又快到了!
我本以為那件事情已經過去了兩年,甘悅的屍體恐怕早已變成一堆白骨,隨著時間的推移,人們會漸漸淡忘她家的人和事。她的死已基本上對我構不成威協了。心裏的不安感也不知不覺間消失了。
但事實證明我太過樂觀了,危險不但沒有消失,反而在悄悄向我逼近,一連串恐怖的噩夢正在悄悄揭開帷幕!
2003年12月26日晚上21點14分,我正在值夜班,忽然接到哥哥的電話,哥哥告訴我說,他家明天就正式搬進新居了,讓我請假回家一趟。
這事我其實早已知道。哥哥雖然結婚後不久便跟我和媽媽分了家,但大家還是住在同一個屋簷下麵。所謂分家,隻是分了房間,房子還是從前的幾間舊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