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去年臘月開始,哥哥才開始著手建設自己的新家。
他的新居就在我們家老房子東邊不遠處,是一棟兩樓一底的小洋樓。哥哥跟我說過,等我侄兒結婚時,他還要增加一層樓。
我相信哥哥一定能做到。哥哥學過木匠手藝,這些年房屋裝修行業很火,而裝修離不開木工,因此這些年哥哥在城裏掙了不少錢。
以前我跟哥哥不太和,但隨著年歲漸大,彼此都不似從前那般年少氣盛了,兄弟間感情也漸漸好了起來。我接到哥哥的電話後,第二天便跟單位請了幾天假,乘客車回到了老家。
哥哥建房期間,我回過幾次家,因此對於哥哥的新樓房並不新奇和陌生。這次回家的目的,隻是喝杯賀酒而已。當然,雖是自家人,人情也要表示一點,我雖然工資不高,但還是拿了三百元錢作賀禮。三百元錢雖然不多,但差不多是我一個月工資的三分之一了。
那天下午,哥哥在新房前的壩子裏擺了七桌酒席,將全村老小都請去喝了酒。我雖然算半個主人,但因為常年不在家,加之哥哥嫂嫂請了很多人幫忙整治酒席,我根本無忙可幫,所以我索興跟別的親朋一樣,隻顧喝酒吃菜。直到晚上八點半鍾左右,最後的兩個客人也終於離去,我又小坐了一會,才帶著幾分酒意向哥哥告辭。
哥哥說:“你今晚就不回老房子了,就在二樓客房裏睡吧。”
我說:“又沒幾步路,再說又不是外人,你不用管我。”
嫂嫂說:“你常年不在家,屋裏灰塵都有三尺厚了!今晚就在客房裏睡,明天我幫你收拾一下老房子。”
我見哥哥嫂嫂也不是虛情假意,就同意了。
我陪著哥哥一家人在樓下客廳裏看了一會電視後,忽感小肚子有些不適,於是起身上二樓去解手。樓下雖然也有廁所,但離客廳太近,我怕動靜太大,有些不雅,所以舍近求遠。
因為哥哥的新樓房前後左右沒有別的房屋,加之又是在農村,所以沒有太多的講究和顧忌。除了主人的幾間臥室外,廚房、廁所等屋的窗戶都沒有安裝窗簾,也沒有貼窗花,因此從廁所的窗戶看出去,可以看到很遠的地方。
天上無月無星,窗外漆黑一片,四野俱寂。雖然時間才晚上八點過,但因為是在農村,所以感覺比實際時間要晚一些。
我正要關上廁所門,忽然,我全身一震,我看見在一片黑暗中,竟有一棟房屋亮起了燈光。
有燈光並不奇怪,更不可怕。但看見那燈光,我卻驚得眼珠子都瞪大了!
因為那燈光是從斜對麵幾百米遠處的一座山坡上的一棟瓦房裏透出的。而那棟瓦房,正是那個被我殺死的女人生前居住過的老房子!
那棟老房子,已有兩年時間沒有亮起燈光了!
這是怎麽回事?難道……甘悅的媽媽已經回來了?
失蹤了近兩年的人忽然回到家裏,為什麽我竟沒聽到一個人提到這件事情?
※※※
甘悅雖然被我殺死了,但這個秘密除了我外,世上沒有第二個人知道。我們兩家人的關係,雖然沒有以前要好了,但遇到對方家裏辦紅白喜事,還是會參加的,為什麽我剛才沒有看見她的母親?
哥哥沒請她?這不大可能。
我呆視著黑暗世界裏那一點微弱的燈光,胡思亂想了好一會,才回過神來。
解手下樓後,我立即向哥哥問起了這事。雖然哥哥不會懷疑我有什麽目的,但我自己卻因做賊心虛,神色有點不自然。
“二娘回來了?不會吧!”哥哥聽了我的話,神色比我看見燈光時還要驚愕。他口裏說的“二娘”就是甘悅的母親,我們兩家在外公那一輩認有一點親戚關係,我和哥哥雖然至今也沒完全弄明白到底是什麽關係,但從小到大,一直稱甘悅的媽媽為二娘。
嫂嫂和侄兒寧聰也很吃驚(侄女已經洗腳睡了,所以不在客廳),寧聰說:“幺爸看花眼了吧?我上樓去看看!”
他正要上樓,哥哥卻已開了大門,走到門外院壩裏去看。
我和嫂嫂、寧聰對視了一眼,也跟了出去。
看見二娘家的老房子果真亮有燈光,哥哥一家人都驚奇不已。
哥哥疑惑地看了一會,問嫂嫂:“未必真是二娘她回來了?”
“廢話,不是二娘,未必還是小偷!”
“爸爸,你說會不會是甘悅回來了?”
聽見甘悅兩字,我心裏不禁一縮。
不會真是她吧?雖然我明知她已死去了,而且我也不怎麽信鬼神之說,但聽了侄兒的話,也不禁暗生怪想。
“會不會真是小偷?”嫂嫂不安地說道。
“有可能,二娘失蹤快兩年了,老屋周圍的竹子都被人偷砍光了!”
我聽了他們的對話,這才想起自己這次回家沒看見那些竹子。
二娘家的老房子周圍,種有很多竹子,雖然我很少回家,但對那些竹子印象很深,如今房屋周圍的竹子全被人砍光了,本來我早應注意到,但自從殺死甘悅後,我心裏一直很不安,所以每次回家,都不太敢注意看對麵的那棟房子,所以竟沒注意到這個變化。
“有可能是婆婆回來了,要是小偷,哪會明目張膽地開著燈偷東西。我過去看看!”侄兒寧聰說。
哥哥嫂嫂聽他說得有理,也認為有必要過去看看,我雖然心裏有種莫明的恐怖感,但擔心真是壞人,怕哥哥和侄兒吃虧,隻得跟隨他們一同前往查看。
哥哥回屋裏找來一支手電筒後,我們四個人便向對麵的坡地走去。
走過一片菜地後,我們發現屋裏的燈不知何時已經關了,看著前麵黑沉沉的世界,我們有些猶豫,哥哥問嫂嫂要不要再往前走,嫂嫂說:“反正已走了一半的路,就去看看吧。”
於是我們繼續往前。工夫不大,到了二娘家的老房子跟前。嫂嫂大聲叫了幾聲二娘,屋裏沒人答應。
我們不安地對視一眼,心裏均生出屋裏有賊的懷疑。
※※※
侄兒雖然還不到十八歲,但生得人高馬大,膽子也很大,低聲說:“我上去看看。”
嫂嫂還沒來得及阻止,他已走到了門邊。
“門鎖著!”
我們三個人聽了都很聽驚,要知農村跟城裏不一樣,很多人家的大門還是用明鎖。這棟老房子既然門鎖著,就不可能是主人在家裏。難道真是小偷翻窗進屋了?
我們幾個人都有點緊張起來,哥哥和侄兒隨手在地上拾了一塊石頭防身,然後我們才小心地走上前去,檢查窗戶。
奇怪,屋子前後幾道窗戶都關得緊緊的,而且都是從內反鎖著。每個窗戶上都積滿了灰塵,根本不象有人打開過窗戶。
我們奇怪已極,尤其是我,特別感到不安。
哥哥看了大家一眼,低聲說:“回去,明天再說。”
於是我們又默默往回走去。
走到一半路程時,侄兒又回過頭去看了一眼,大驚說:“怪了,屋裏又亮起燈了!”
其他三個聽了忙也回頭去看,果見屋裏又開了燈!燈光雖然很微弱,有點象蠟燭光,但確實亮著。
我們又驚又疑,侄兒說:“奇怪,屋裏有鬼嗎?”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我一聽這話,嚇得臉都白了。
哥哥嗬斥說:“胡說八道!”又扯起嗓子朝房屋方向呼喚:“二娘!二娘!”
但喊了半天,屋裏始終沒人答應。
嫂嫂也跟著喊起來:“二娘!二娘!”喊了幾聲,又改口叫甘悅:“甘悅!甘悅!”
聽見她叫甘悅,我越發心虛,顫聲說道:“我們先回去,明天再說。”
回屋後,大家都沒有馬上休息,而是站在門外院壩裏觀察對麵山坡上的動靜。
那棟房屋還亮著燈,好象屋裏的人並不害怕被人發現似的。我們默看了好一會後,寧聰才低聲說道:“真是怪事,難道這世上真的有鬼嗎?”
哥哥瞪了寧聰一眼,嗔怪說:“你就不會說句好聽的嗎?成天胡說八道!”
我知道哥哥其實也有這種猜想,隻是今天是他們家喬遷的日子,所以不高興聽到不吉利的話。
“那你說是怎麽回事?門和窗都鎖得嚴嚴的,根本不象有壞人偷進屋裏的樣子,要不是屋裏有……”
“放你的屁!還在瞎說!”哥哥有點發火了。
寧聰不服氣地說:“我瞎說,那你解釋給我聽聽。”
哥哥被問住了,一時有點惱羞成怒。
嫂嫂怕他們父子鬧大了,忙打圓場:“好了,好了,等明天再去看看,就會弄明白了。我看說不定是二娘家的電燈開關接觸不良,所以電燈才會時開時關。”
她本來是順口胡說,但我們三人聽了,卻都心裏一亮,尤其是我,更是如釋重負,說道:“哎呀,說不定真是這麽回事!”
寧聰本來還有點不服氣,但見媽媽在給自己遞眼色,也終於住了嘴。
寧聰上樓去睡覺後,嫂嫂對我和哥哥說:“好了,時間不早了,都休息吧。”
我和哥哥此時也沒心思再聊天了,大家洗了腳後,都上樓回屋。
※※※
雖然我一向不怎麽信鬼,但今晚的情形實在有些詭異,若非覺得嫂嫂分析得有道理,我這晚絕不敢獨住一屋。
盡管這樣,還是有點心虛,不敢關燈,門也不敢關嚴,將客房的窗簾打開,坐在**一邊抽煙,一邊繼續觀察對麵的情況。
我看著那棟房屋裏的仿佛鬼火似的燈光,胡思亂想了也不知多久,才終於看見燈滅了。
雖然那邊的燈滅了,但我心裏的疑雲還沒散盡。一個人呆呆地坐在床頭,繼續抽煙。
正自發呆,忽然哥哥走進屋來,說道:“時間不早了,快休息吧,明天我們一路去檢查一下,肯定是開燈接觸不良,不用大驚小怪。”
我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將手裏的半截煙扔到樓下地上,然後關上窗戶,故做鎮定地說:“沒什麽,隻是想抽根煙,睡吧。”
哥哥回屋後,我雖然心裏還是有點恐懼,但怕引起哥哥的懷疑,也不願自己恐嚇自己,強迫自己不再胡思亂想,關了電燈,睡了下來。
雖然我有九分相信,事情會是嫂嫂猜測那樣,但因為想到了甘悅,心裏頗有點發毛,雖然睡下了,卻不敢合眼,隻要一閉上眼睛,就總覺得屋裏站了一個什麽東西!我輾轉反側,難於入眠,一直折騰到天邊露出一抹魚肚白,遠處已隱隱傳來雞啼聲,才終於昏昏入睡。
第二天,大家吃過早飯後,寧聰首先提到了昨晚的事:“爸爸,你們要不要一起過那邊看看?”
哥哥本來已經不太重視這事,便用眼看嫂嫂,嫂嫂說:“有用嗎?門鎖著,難道我們把門撬開了進去檢查?讓別人看見了會怎麽想我們?”
我知道哥哥一向有點缺乏主見,很多事情都聽嫂嫂的,低咳一聲,說:“看看也好,身正不怕影子歪,何況那個屋本來就是老房子,二娘一家人也有五六年沒在裏麵住了,有什麽可偷的?別人看見了,我們實話實說就是。”
“幺爸說得對,我們進屋去檢查一下!”侄女寧惠已聽寧聰說了昨夜的事,雖然她還在讀初中,膽子也有點小,但她的骨子裏其實有一點冒險精神,對於這種事情,就象小孩子玩鞭炮一樣,又怕又愛。
哥哥說:“那就去看看吧,我看一定是開關有問題。”
於是我們一起向二娘家的老房子走去。隻有嫂嫂沒去,獨自留下來幹家務活。
我們走到甘家老屋門外後,雖然昨晚已經檢查了窗戶,但怕昨晚沒看清楚,又圍著老屋走了一遍,將屋子前後幾個窗戶又檢查了一遍。
甘家這棟老屋建於上個世紀八十年代,除了房頂的瓦片外,其他地方全由木料建成。本來就已很破了,加之五年前,甘家在下麵半坡處建了新樓房後,這棟老屋便沒住人了,裏麵隻放了一些破敗無用的舊家俱,和其他一些暫時派不上什麽用場的雜物,所以雖然一直空著,也不擔心小偷光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