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昨晚一樣,每個窗戶都關著,塵網蛛絲,一看就已經多年沒有開啟。其中一道窗戶的玻璃已經壞了半邊,又沒有貼窗花,使那間小屋裏的堆得亂七糟八的雜物盡收眼底。

我們檢查過所有的門和窗後,寧聰問要不要把門鎖撬開進屋,哥哥冷笑說:“不撬鎖就進不去嗎?”

不等寧聰發問,他便大步走到那道玻璃壞了一半的窗戶前麵,將手伸進破窗內,拔下已經生鏽的插銷,將窗戶打開了。於是我們幾個人都從這道窗戶翻進屋去。

屋裏到處堆滿了雜物,每樣東西上麵都蒙上了厚厚的灰塵,屋頂、牆角甚至門上麵到處都是蜘蛛網。

事隔兩年,又重返殺人現場,雖然有三個親人陪著,我心裏還是頗感恐怖。幸好哥哥他們隻顧著檢查屋裏的電線和開關,沒人注意到我神色其實有點異常。

結果讓我們有點困惑,屋裏的電線線路雖然老化得很嚴重,但開關好象沒什麽問題。特別是昨晚亮燈的那間房屋,開關是老式線繩開關,也就是說,如果沒人去拉連在開關上麵的線繩,燈應該不會亮。

哥哥和我無言對視一眼,又用手拉了一下燈繩,結果電燈沒有亮。

“噫,怎麽不亮?難道燈泡壞了嗎?”寧惠好奇地抬起臉看屋頂的燈泡。

我和哥哥也抬起眼看那電燈,因為屋裏的光線很昏暗,燈上麵又蒙了很多灰塵,所以看不清楚。寧聰找來一條破凳子,站上去仔細看電燈,看了半天才納悶地說了一句:“燈絲斷了。”

我聽了心裏一突!燈泡本來就是壞的,還是昨晚因開關接觸不良,時開時滅,燒壞了燈絲?

寧惠問寧聰:“你們昨晚沒看花眼吧?燈明明是壞的,怎麽會亮?是不是不是這間屋的燈?”

寧聰說:“是這屋亮的燈,不會看錯。”

“那燈是壞的,怎麽會亮呢?”

“有可能是昨晚燒壞的呀。”

“可是燈繩又沒人動,怎麽會……?”

哥哥插話說:“這也有可能,如果開關有毛病,就算沒人拉線繩,燈也有可能會亮。”

寧聰將信將疑,又仔細檢查了一會電燈開關,卻沒發現什麽異常。

哥哥說:“好了,不要大驚小怪了,可能是線路老化了,檢查不出來,不等於開關就沒問題。”

我雖然不太懂電工方麵的知識,但心裏也有點懷疑:這是老式開關,需要有人拉動線繩才能讓開關的兩片銅片因為改變位置而接觸到,沒人拉線繩,為什麽燈會亮?

結果,我們雖然進屋檢查了,卻與沒檢查其實沒有區別,還是帶著不解出了屋。

這天,我們都沒有再談論這事。晚上,我們雖然也沒有人提這事,但每個人都在有意無意地在注意對麵的動靜。

結果,讓人恐怖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就在我們準備吃晚飯時,我們看見對麵的老屋裏又亮起了燈!

天,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在這之前,也許還有兩種可能,一是電線線路或者開關有問題,二是可能有小偷進了屋裏。

但現在,這兩種可能顯然都已解釋不通。

燈泡裏麵的燈絲已經斷了,就算線路或者開關有問題,燈也不會亮。

而且,就算真是線路問題造成的,為什麽電燈白天不亮,隻在晚上亮?

若說是小偷在搞鬼,更加說不通。一來那屋裏根本沒什麽東西值得偷,就算小偷進屋,連灰都要偷一把,昨晚已經光顧了一次,怎麽可能第二晚又翻進屋去?

難道這世上真的有鬼?

難道是……甘悅的鬼魂在搞鬼?!

看見那屋又亮起燈光,哥哥一家人和我都驚奇不已,尤其是我,心裏的恐怖感更是可想而知!

雖然大家都沒有說出來,但我明白,其實每個人心裏都已經想到了鬼。

大家正不知所措,忽然看見兩條黑影正飛快地向我們這邊走來。

“好象是何元良兩口子?”嫂嫂說。

我們都沒有說話,但也看出前麵那人身材特別高大,確實有點象是住在坡下麵的何元良。

那兩個人走近後,果然是何元良和他的妻子蔡萍淑。哥哥問他們有什麽事情,何元良不答,先轉過頭去看了一會對麵山坡上的那棟房屋,才反問我們:“未必你們沒發現甘家屋裏的燈亮了嗎?”

原來他們兩口子昨晚也發現了這個秘密,並且今天上午也去檢查過甘家的房子。

“是呀,我們也覺得很古怪,我們還檢查過屋裏的電燈和電線,電燈明明壞了,怎麽會……?”哥哥恐懼地說道。

“要不要現在一起去看看?”原來他們兩口子是來約我們大家一起去查看的。

哥哥看了一眼嫂嫂,見嫂嫂沒有異議,又見兒子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遲疑一下,同意了。

我們帶上了手電、柴棒、柴刀等工具,借著人多勢眾,大起膽子向那棟古怪的老屋走去。

我和侄女寧惠雖然都特別感到恐懼,但怕大家走遠了,反而更恐怖,隻得硬著頭皮跟著。

跟昨晚的情形一樣,當我們走過屋前的一大片菜地,眼看就要走到甘家老房的坡腳時,卻發現坡上麵詭異的燈光不知何時已經滅了。

我們麵麵相覷,低聲商量了一會後,還是決定上去看看。

到了甘家老屋後,我們沒有急著進屋,又先圍著房子查看了一下外圍的情況。

門、窗仍然鎖得好好的,不象有小偷光顧過的樣子。走到那間剛才亮燈的房門口後,哥哥用石頭砸破窗戶玻璃,伸手進去,將插銷取下了,打開窗戶,用手電朝屋裏照射。

首先映入大家眼簾的是,窗戶對麵的牆壁上貼的一張女明星畫。

我們都不認識那個女明星是誰,說實話,那個女明星其實長得很漂亮,但不知是我心裏有鬼,還是別的原因,看見黑洞洞的房間裏,突然出現一個跟真人一樣大的半身女人像,我就象看見了鬼一樣,感覺一股涼意爬上了後背。

那個女明星也正在微笑著注視我!奇怪的是,事後我問其他人時,居然每個人都是同一種感覺,覺得那個女明星的眼睛在注視自己。

※※※

我不敢多看那個詭異的、神秘的女人,忙低下眼來,幸好哥哥已將手電光移向了屋裏其他地方。

但屋裏的情形,跟我們早上進屋時並沒有什麽變化。

大家沒有發現什麽,也沒膽子進屋去檢查,於是下了山坡。

當我們經過哥哥家的菜地時,發生了與昨晚一樣的怪事,我們發現那間房屋的燈不知何時又亮了!

我們每個人都嚇得臉色發白,都沒有膽子再回去查看。

不用說,這晚我無論如何也不敢孤身回自已家的老屋去住了。哥哥雖然不知道我心裏的秘密,但也知道我心裏很恐懼,所以讓我今晚還住在他家。我當然不會拒絕。

何元良、蔡萍淑回家後,我們也沒有心思多談話,不到八點鍾,都回屋休息了。

我當然比昨晚更加恐怖不安,不顧麵子地跑到侄兒寧聰的臥室裏,要跟他同睡。

寧聰雖然一向膽大,但對於鬼這種東西,畢竟無力對付,所以也感到很恐怖。

我們兩人沒有馬上睡覺,坐在**,一直呆看對麵的燈光,大約過了一個小時,那個詭異的燈光才終於又滅了!

這晚我幾乎一夜未睡,一直睜著眼睛胡思亂想。雖然沒有更多的證據,但我心裏已認定是甘悅在裝神弄鬼!

我現在才發現,我原來不但相信這世上有鬼,而且比常人更怕鬼!

我決定明天就離開老家,回去上班,雖然我也知道,如果真是甘悅在作怪,我想逃避也恐怕逃避不了,但我還是不敢再呆在這個鬼地方了!

我甚至做出了一個決定,等這個月工資發了,我就辭去工作,跑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打工。

這天晚上,我又一直折騰到黎明時分才睡著。

迷迷糊糊地,我聽見樓下有人大聲說話,鬧轟轟地,好象人很多。我被說話聲驚醒過來,才發現天已大亮,寧聰也不知何時起床下樓了。

我跳下床去,打開窗戶朝樓下看時,隻見樓下院子裏站了好多人。

原來這件事情不但是我們和何元良、蔡萍淑發現了,而且又有更多人發現或者聽說了甘悅家鬧鬼的事情,大家正在議論這件怪事。

我一邊穿衣,一邊聽大家議論,結果聽見了另一件更加恐怖的怪事!

“天,是真的嗎?你們幾個真的看見屋裏的牆壁上有鬼的影子?!”

“我騙你,我就是眾人的兒子!不信你自己去看,就在那間亮燈的屋裏,靠近窗戶的那邊板壁上麵,我們親眼看見上麵有鬼的影子在動!”

“天哪,你們看清楚那個影子沒有?是……甘悅的影子,還是她媽媽的影子?”

“我的媽呀,我們哪敢細看!再說也看不清楚,我們隻看見那麵板壁上麵,象演電影一樣,上麵有人的影子在動,開始我們還沒看出是什麽東西的影子,還是何光中的眼睛最亮,最先看出那是人影子!更奇怪的是,那上麵的人影子是反的,就象一個女人在頭下腳上地走路一樣!”

“好嚇人!你們看清楚了,是個女人的影子?而且還是倒著身子在走路?!”

“是呀,我聽何光中說後,開始也不相信,但親眼看後,才發現真的是一個女人的倒影!披頭散發的,而且不是在走,是在小跑,雖然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我還是認出那個女人就是甘悅!”

“天,你沒看錯吧?難道甘悅不是跑出去當小姐了,而是已經死了?”

“你們別聽他亂講,那個人影到底是不是甘悅也不一定,那個影子穿著一件白色的羽絨服,而且走得很快,一會就看不見了。”

“白色的羽絨服?天,好象甘悅以前穿過一件白色的羽絨服!”

……

我聽了人們談論的怪事,心裏更加恐怖。

我知道,一定是甘悅的鬼魂在顯靈,在故弄玄虛。可是,她為什麽不直接來嚇我,或者直接來索我的性命呢?

“也許她並不急於報仇,她這樣做,隻是在玩貓弄老鼠的遊戲,要把老鼠恐嚇、折磨夠了才會下手?!”

想到甘悅的鬼魂正在對麵那棟鬼屋裏顯靈,也許此時的她,正在陰險地注視著我,我嚇得頭皮發麻,全身起了雞皮疙瘩!哪裏還顧得了風度和廉恥,衣服都沒穿好,就將房門開了一半,然後手忙腳亂地穿好了衣服褲子,象逃難一樣,狼狽萬分地逃到了樓下。

到了樓下院壩裏,在鄉親們的“保護”和“包圍”中,我才驚魂略定。

人們還在七嘴八舌地議論甘家老屋鬧鬼的事情,對於我的加入,完全視而不見。因為大半人臉上都帶著惶恐不安之色,所以人們對於我的恐懼神色並沒有覺得奇怪。

王二狗正在邀請別人一同去看個究竟,他這個人一向膽子較大、又很想親眼目睹一下牆上的鬼影,他連問了幾個平日看起來膽子很大的人,都遭到了拒絕後,忽然看見了我,也許他覺得我常年在外打工,見多識廣吧,生拉活扯地要我陪他前去看看。

我哪裏敢去送死,自然堅決拒絕。於是他又叫我哥哥和侄兒寧聰陪他。寧聰到底年輕,聽了幾句吹捧話後,就有點不知天高地厚了,答應了他的要求。

我哥哥不許寧聰去冒險,寧聰說:“怕什麽,冉大嫂和田三哥他們看見了牆上的影子,也沒出事,我們去看就出事了?就算真是甘悅的鬼魂在做怪,冤有頭,債有主,誰殺了她,她找誰賠命,不會害不相幹的人吧。”

王二狗也幫腔說:“就是,別人看得,我們怎麽看不得?是不是鬼影子也不一定,就算是鬼影,現在是大白天,怕什麽?我長這麽大,還沒聽說鬼在大白天害人的事情!”

見王二狗找到了同伴,另外幾個人的膽子也大了一些,於是也答應一同去看看。哥哥見人多,也就不再堅持已見。

看見寧聰他們帶著刀、棍等防身武器向對麵的鬼屋走去,我心裏又是恐懼又是期盼,我希望是冉大嫂田三哥他們看錯了,屋裏根本沒有什麽鬼影子。

但我的期望落空了,我看見寧聰一行人剛走到甘家老屋的那道窗戶邊,隻朝屋裏看了一眼,便象掉了魂一樣,落慌地向坡下逃去,那樣子活象背後有鬼在追趕他們一樣!

※※※

站在院子裏觀看的鄉親見了,自然更加相信,一些膽小的人甚至想要逃走!好象不逃跑,就會被鬼追過來殺死一樣!

寧聰王二狗等人跑到院壩裏後,人們雖然早已猜出結果,還是圍上去尋問他們看見了什麽。

“天哪,我的膽子都差點要嚇破了!”

“好恐怖呀!牆上真的有鬼!”

“你們看清楚沒有?到底是不是甘悅的影子?”

“我的天,我的魂都要嚇掉了,哪裏還敢細看!”

我聽人們七嘴八舌地問答一陣後,總算弄清了事情經過:

原來他們幾個人剛走到那個窗戶邊,便看見那麵板壁上真的有個倒立的人影子!

那個影子雖然看不太清楚,但確實是個女人影子,她穿著一件紅色的衣服,還在動來動去!

更奇怪的是,在那個怪影周圍,有一個直徑約一米的光圈,光圈裏不但有個倒立的女人影子,而且影子周圍還有綠色的樹木影子,隻是那些樹木的影子也是倒立的。

在光線黝暗的小屋裏,那個光圈顯得非常古怪和突出,就象有人在牆壁上放電影一樣,隻是放的全是倒影。

剛才人們還對冉大嫂和田三哥的話半信半疑,現在再無一人有絲毫懷疑了。對於鬧鬼的事情,人們也意見不一,有的主張去外地找會治鬼的活神仙來驅邪。有的主張給甘悅燒紙錢,請她不要再鬧鬼,恐嚇鄉鄰。但也有人主張什麽都不做,他們的理由是:甘悅到現在為止,並沒有加害鄉親,看來她顯靈,不是要害無辜之人,一定是村裏有人是殺害她的凶手,就讓她的鬼魂找凶手報仇吧,大家去請活神仙,隻會得罪了鬼魂,弄不好會禍及無辜。

我聽了人們的議論,哪裏還敢再呆下去?當天就辭了哥哥,坐車回了城。

回到縣城後,我還是感到不安,覺得縣城離老家太近,鬼魂隨時都有可能找上門來。我越想越害怕,當即決定,趁天黑之前,逃離這個縣城,又到廣州去打工。雖然這樣做,會白白損失這個月的工資,但性命要緊,也顧不得那千把塊錢了!

於是我連中飯都顧不上吃,就坐車去了火車站,在火車站買了一桶方便麵吃後,便擠上了前往廣州的火車。

火車飛馳了三個多小時後,天色便完全黑了下來。雖然車上人多,我還是無法安心,盡量不喝水,以減少去廁所的次數。如果憋不住了,非得去解手,也不敢將廁所門關嚴。

總之,我一路上可說是擔驚受怕。最後總算有驚無險,平安地到了廣州。

下了火車後,我才意識到自己的這個決定其實有些危險:我不跟任何人打招呼,甚至連該得的工資都不要了,就一個人跑到廣州來找工作,要是被人知道了,有可能會引起不利於我的聯想?

我越想越不安,有些後悔自己的衝動決定。想要回去,但又害怕甘悅的鬼魂,想跟哥哥打個電話,讓他知道我已經到了廣州,又害怕甘悅的鬼魂偷聽我們的電話――

鬼魂會不會偷聽人打電話,我不知道,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她既然有能力裝神弄鬼,也許會懂得偷聽人打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