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傍晚和別的傍晚並沒有什麽不同。雖然已是五月,但天氣並不太熱。家裏也沒有發生什麽值得注意的事情。

所以黎海洋也不會預料到,這一天將會改變他和他家人的命運。

黎海洋今年23歲,去年才從湖北省某電子科技學校畢業。他在大學裏念的是計算機專業。在有些人眼裏,計算機既然已成為這個時代不可或缺的東西,計算機專業自然也是很時髦、很有前途的專業。但事實並非如此。學這個專業的學生太多,而且在大學裏學的也並非計算機領域高尖的技術,因此念這個專業的學生,相對其他一些專業而言,不但沒有優勢,反而有一點供大於求的意思。

而且,絕大多數單位或公司,真正需要的是專業能力和從業經驗。計算機隻要會使用就OK了,並不需要精通這門技術——何況,念了這門專業的學生,也不能說就已精通計算機應用了。少數學得不好的學生,甚至跟一些經驗豐富、但並沒有念過這門專業的同事而言,在計算機應用方麵,不但沒有優越感,反而似有不如感。

黎海洋就屬於這類學生。他雖然念了四年大學,專業又是計算機,但對於計算機,卻並沒有達到精通的地步。加之性格等諸多原因,畢業後他一直沒有找到工作。

好的單位他進不去,差的單位他又不想去,就這樣,他一直高不成低不就,畢業一年多了,卻還是無所事事,整天宅在家裏打網遊、看網絡小說,或者下載電影看,打發無聊的日子。

幸好,他家裏經濟條件不錯。別說養一個閑人,就是養兩三個閑人,短期內也不會有什麽問題。

他的父親是一名司機,母親沒有工作。

父親黎大行雖然隻有小學文化,除了會開車外,也沒有別的技術或者特長,但卻很有掙錢的本事,雖然掙大錢不行,但掙點養家錢,對他絲毫不困難。他常常對別人吹噓說:“在單位裏一個月掙四五千塊錢有什麽了不起,為這點錢就去上班,我還不願意。”

雖然這話多少有點不知天高地厚的味道,但他確實也有說這話的資本。

他跟一個戰友合夥,買了一輛中巴車,專門跑武漢至X縣線路的長途客運。他負責開車,戰友的妻子負責跟車。每月除去各種各樣必要的開銷外,兩人一月可分10000元錢左右。另外,他還參股了另一輛長途客車,每月能分紅4000元左右。

他的妻子雖然沒有工作,但也不是完全意義上的家庭婦女。他們家住在車站附近,房屋是自己修建的,是一棟四樓一底的小洋樓,雖然外表普普通通,每一層樓的建築麵積隻有50餘平方米,但內部裝修還不錯。

除了四五兩層樓供自己家人住以外,一至三樓全用於開私人招待所,底樓的兩個門麵則出租給別人做生意了。他的母親便負責打理這個招待所的生意。

※※※

雖然他家的招待所生意並不太好,但一月找個二千元錢還是問題不大,而樓下的門麵,一年可租兩萬元錢(因為樓房並不在大道上,所以租金不多)。

除去這些外,黎大行還放了一些高利貸出去,他雖然不是黑社會成員,但他生得人高馬大,一看就是路子較野的人,他不欠別人錢就已不錯了,別人想要賴他的賬,除非殺了他。

總之,他家每月收入加起來大約在兩萬元左右。

因此,他才敢在各種場合吹牛說自己不會為了區區幾千元的月薪就進什麽單位上班。

他們夫婦共有兩個孩子,除了兒子黎海洋外,另外還有一個正在念高中的女兒黎海星。

黎海星成績較好,今年也該高中畢業了,按她的成績,如果高考不發揮失常的話,考進本省一所重點大學不成問題。何況她還是一名藝考生,她夢想考進四川某音樂學院,因此她的高考成績就算不太理想,但隻要專業考試理想的話,要實現她的夢想實是水到渠成的事。

她和她的家人都是這樣想的。

他們全家都自然不會想到,這個夏季,這個傍晚,命運正在悄悄改變。

這是5月14日傍晚,準確時間是18點39分。因為今天是星期六,所以黎海星沒有去上自習。本來,按她家裏的經濟狀況,一人買一台電腦完全沒有問題,但不會上網、又有點反感上網的父母不願花這種冤枉錢,因此家裏隻有一台電腦。現在,電腦被哥哥黎海洋占住了,黎海星沒有辦法,於是決定去離家不遠處的一家書店逛逛,看是否有什麽新書。

“我出去一會,媽要是問我去哪兒了,就說我去書店了。”她一邊換上涼鞋,一邊對正在打電腦遊戲的哥哥說道。

“嗯,去吧。”黎海洋正在玩一種很流行的武俠網遊,對妹妹的話沒有太注意。

“你從下午開始就一直占著電腦,晚上也該讓我上一會網了。”

“你馬上就要高考了,還跟我爭電腦。”

“你少來這一套,我回家後就要上網!我可先說好了。”

“好吧,我知道了。對了……”

“什麽?”

“哦,算了,沒什麽,你去吧。”

“吞吞吐吐的幹什麽?有什麽話說吧。”

“沒什麽。”

黎海洋看了妹妹一眼,本想叫她幫忙買一盒煙回來,但又忍住了。

雖然他已不是學生了,抽煙很正常,但父母見他大學畢業了也不急著找工作,早已有點看不慣他了,要是看見他偷偷抽煙,一定會訓他一頓。他不喜歡聽父母說些婆婆媽媽的煩心話,所以寧願不抽煙。

“我走了。”妹妹穿好鞋後,踩著輕快的腳步下樓去了。

聽見妹妹腳步聲消失在樓梯間後,他默默抬起眼來,看了小會窗外暮色漸濃的天空,無聲歎了口氣,然後又將精力放到了電腦遊戲上麵。

他當然絕不會想到,他這一輩子再也聽不見妹妹的腳步聲了。

※※※

“海星呢?怎麽不在家?”黎大行一邊點煙,一邊問正在打網遊的兒子。

“去書店了。噫,爸你怎麽這麽早就回家了?你剛才不是給媽打電話說,你今天下午排的是末班車嗎?”

“是呀,可老子運氣好,路上跟李二毛換了客人,所以提前回家了。”

“換了客人?……哦,我明白了,爸是說在半路上遇到了李二毛的客車,你們交換了客人,所以提前回來了?”

“嗯,是這回事。本來,我今天排的是末班車,也就是下午六點一十五那一班車,結果運氣還不錯,雖然是末班車,但還是裝滿了客人。除了兩個是短途外,其他全是去X縣的長途客。我開著車上路後,隻開了40分鍾的路,就遇上了李二毛從X縣開往我們武漢的長途客車,他車上才坐了十二個客人。李二毛主動提出對換客人的要求,我聽了巴心不得,於是我們就交換了客人,然後我帶著車回來了,而李二毛帶著我的客人去X縣了!”

“運氣是不錯,你沒有補貼李二毛車費吧?”

“補貼個屁!我雖然撿到了便宜,但他也撿到了便宜呀!老子要是不同意對換客人,他還不得乖乖地把車開進武漢站?這是相互都有利益的事情,我憑什麽補貼他?”

“說的也是。”黎海洋嗬嗬笑了兩聲,正要掉過頭去繼續打遊戲,黎大行不悅地說道:“現在幾點鍾了,還打遊戲?你肚皮不餓嗎?整天就會打遊戲、上網!”

黎海洋按了一下鍵盤的“退出”鍵,讓遊戲畫畫退出全屏方式,一看電腦右下角的時間,天,居然19點54分了!

時間過得真快,他記得妹妹黎海星出門時,時間是18點39分,不知不覺地居然過去了一小時多!

“海星怎麽還沒回家?”他喃喃問道。

“你問我,我問哪個?整天除了上網,你還關心啥子?”

如果不出意料之外,黎海洋要去的那家書店,是江城書店。那是一家規模中等的私家書店,距離他們家不過10分鍾腳程,他和妹妹從小到大,也不知光顧那家書店多少次了,雖然至今不知道書店老板姓甚名誰,但彼此早已麵熟,兄妹倆算是那家書店的老主顧了。

雖然說在書店裏一泡就是一個多小時並非什麽怪事,但明知馬上就要吃晚飯了,卻不回家,也不打個電話回來,還是有點說不過去。

“我給海星打個電話,催她一下。”他正要拿起電腦桌上的手機給妹妹打電話,卻聽黎大行說道:“不用打了,我已經打過了,手機關機了。”

“關機了?怎麽回事,沒電了嗎?”雖然父親不可能對他說假話,但他還是拿起手機,撥打了一遍妹妹的手機號碼。

果然,他聽見手機裏傳出那個電子合成的聲音:“對不起,你所撥打的電話號碼已關機,或不在服務區。”

“可能是手機沒電了,飯做好沒有?我們不等她了,先吃飯吧。”

黎大行不悅地看了兒子一眼,但也沒有反對此議。於是黎海洋關了電腦,父子二人一同走到四樓的飯廳吃飯。

※※※

今天他們家的招待所生意一般,除了四個客人入住外,沒有別的客人。但因為已是夏日,所以他們家裏開晚飯時間比平日要晚一些,但今天之所以拖到近晚上20點了,主要是家裏吃得比平日豐盛一些。

媽媽阮英從一個鄉下人那裏買了一隻老母雞,所以她今天精神很好,忙完招待所的一些雜事後,她就開始燉雞。

“哇,好香!家裏好久沒吃到雞肉了!”黎海洋饞涎欲滴,來不及找碗,就拿起一雙筷子,要到高壓鍋裏去撈一塊雞肉先嚐為快。

“看你那猴急樣子,沒吃過雞肉嗎?”媽媽雖然嘴裏在責怪兒子,但臉上卻樂嗬嗬的,絲毫沒有生氣的樣子。

她對丈夫說道:“現在在菜市場賣的雞,都是飼料雞,吃起來一點香味都沒有,今天運氣不錯,居然買到了一隻土雞!”

黎大行深有同感地道:“現在越有錢越吃不到真貨了,什麽都有假的,就連吃個土雞蛋都難了。”

“是呀,飼料雞蛋吃起來一點也不香。”

“你買這隻雞花了多少錢?是公雞還是母雞?”

“是隻老母雞,五斤多,花了五十七塊錢。”

“哦。”

夫婦二人一邊交談,一邊各忙各的。丈夫從碗櫃裏找出半瓶老白幹,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準備好好享受一下口福。妻子拿出三副碗筷放到餐桌上,然後又從碗櫃裏找出一隻大湯盆,待兒子從高壓鍋裏挾起一隻雞腿後,便開始為大家挑雞肉和粉條,並在丈夫要求下,為大家各盛了一碗雞湯。

雖然女兒不在家,但為防兒子下筷太狠,她還是為女兒預留了一隻雞腿放在一隻小碗裏。

一家三口坐到餐桌邊,一邊觀看電視節目,一邊開始大快朵頤——他家的餐廳和客廳是連為一體的。

不知是電視裏正播放的電視連續劇太好看,還是雞肉太好吃,一家三口今天吃得都很慢。吃了半個小時,誰都沒有放下筷子的意思。

電視劇正播到關鍵時刻,忽然開始插播廣告,大家的注意力才重回到現實中來。

“噫,海星今天在搞什麽明堂?這麽晚了還沒回家!”媽媽生氣地嘀咕了一句。

黎大行拿起桌上的手機,看了看時間,對兒子說道:“已經八點四十了,你妹妹怎麽還不回家,你快吃,吃完了去書店叫你妹妹!”

“大驚小怪什麽,海星又不是小孩子了,還怕丟了不成。”

“你少說點不吉利的話!”爸爸正色訓斥兒子。

不知是因為開車的緣故,還是因為本來就有點迷信,黎大行一向最討厭別人在自己耳朵邊說些不吉利的話。

黎海洋當然知道老爸是什麽性格,知道自己說錯了話,沒有接腔。

“快吃吧,吃完了去看看你妹妹。”媽媽小心地說道。

“不吃了,吃飽了。”黎海洋放下筷子,走到沙發茶幾邊,從茶幾上的抽紙裏抽出一張抽紙,抹了一下嘴和手後,慢吞吞地走下樓去。

步行10分鍾後,到了江城書店。

因為是周末,書店裏的讀者比平日多了幾倍,不足70平米的店堂裏,或站或蹲地擠了三十餘人。除了五六個中年人外,其他的一看就是中學生。

※※※

黎海星不在書店裏。

“難道海星已經回家了,我們在半路上錯過了?”黎海洋愣了一會,才摸出手機,撥打媽媽的手機號碼。

幾秒鍾後,電話通了。

“媽,海星回家了嗎?”

“沒有呀,怎麽,你沒找到人?”

“沒有,可能我們在路上錯過了。”

“哦。”

媽媽正猶豫要不要再說點話,他已經掛斷了電話。

本想問一下書店老板,自己妹妹是否已經買了書離去——雖然彼此並不知道姓名,但因為是老主顧了,店老板知道他和黎海星是一對兄妹。

但老板正忙,他猶豫一下,覺得張口問人,有點小題大做,於是走出店門,向家裏走去。

一路上,隻要看見前麵有年輕女孩的身影,他都會特意看一眼,但沒有發現妹妹的背影。

雖然他還是沒有意識到今晚家裏將會改變什麽,但他還是有點不安地拿起手機,再次撥打了一遍媽媽的手機。

但電話通後,媽媽的回答一樣,黎海星還沒有回家。

“海星到底去哪兒了?”這時他已經快到家了,他心裏隱隱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

他遲疑不決地停下來,等了三分鍾,再次給媽媽打去電話。

但黎海星依然沒有回家。

奇怪,如果自己不停下來,也該走回家了,妹妹還沒回家,那自己和妹妹在路上錯過的可能性就基本不存在了。

難道黎海星沒有去江城書店,而去別的書店去了?或者她買了書後,又到其他什麽地方去逛了?可她到底會去哪兒呢?雖然家裏經濟條件還可以,但父母還是很少給兄妹倆太多零花錢。他估計妹妹身上不過30元錢左右,這點錢除了買一兩本書外,真的不知道還能買到什麽。

再說,妹妹的性格比他還宅,從初中到高中,幾乎沒有一個朋友。

因為家教的關係,他們兄妹也不像其他一些學生那樣,才上中學就開始交男女朋友。再說,妹妹的樣子也很平常,隻要她不故意招惹男同學,男同學應該不會主動追求她。

他站在人行道上,想來想去,實在想不出妹妹會到別的什麽地方去逛,於是決定去問問那個書店老板。

他大步流星地返回江城書店。

結果,讓他大吃一驚,妹妹今天根本沒有光顧這家書店!

“你能確定嗎?我妹妹真沒來過?她……”

“你們兩兄妹我還不認識嗎?你們從小到大,一直在我這家書店買書。”店老板微笑答道。

“你妹妹真沒來過。”老板娘也說道。

“哦,謝謝。”

他納悶地離開書店,向家裏走去。

聽說黎海星根本沒去過江城書店後,黎大行和阮英都是一驚。

雖然全家人都覺得有點奇怪,但實在想不出她會發生什麽意外,因為她的手機打不通,大家也想不出要到哪兒去找人,隻得悶悶不樂地坐下來,一邊默默看電視,一邊靜候黎海星自己回家來。

時間一分一秒地在流逝。黎海星卻象泥牛入海一樣,沒有音問。

※※※

總之,自己該做什麽就做什麽,直到下一頓飯開飯前,才不約而同地聚到黎家,臉不紅心不跳地胡說八道一通,說自己今天又到哪兒去找過,或者自己又聽到了什麽消息。明明是睜眼說瞎話,卻說得一本正經,甚至騙得自己都幾乎要信以為真了。

誰也不是傻子,黎大行和阮英都是生意人,平日就頭腦靈活,哪會分不出誰真誰假?就連涉世未深的黎海洋都心知肚明。

雖然為了親人,他們不怕花錢,但如果隻是花冤枉錢,誰家也吃不消。

不過,心裏雖然明白,嘴裏卻不能說破,更不能給那些人臉色看。因此,他們隻得策略地對付這種人。在黎海星失蹤一個月後,他們主動“退出”了……

黎大行不再請朋友幫忙開車,自己重行抓起了方向盤;

阮英負責經營的、已停業一個月的招待所重新開始運轉;

隻有黎海洋一個人繼續默默尋找,但非常“低調”,除非得到不象是無中生有的信息,才會跑去核實。如果沒有任何信息,則像從前一樣,宅在家裏上網。

開始一兩天,偶爾還會出現一兩個不識趣、臉皮特厚的好事者上門來混吃喝,他們就喬呆裝傻,不留人家吃飯。

過了幾天後,除了幾個真正熱心的親朋好友外,便不再有閑雜人上門了。

但是,世事往往有利也有弊,雖然他們的策略發生了實效,冤枉錢倒是很少花了,但也等於婉拒了一些真正的朋友。漸漸地,便很少有人關心和過問了,除非真正聽到什麽消息,否則不會再登黎家的門檻。

因此,接下來的兩個半月,他們全家人隻能默默尋找,默默祈求奇跡的發生。

9月7日,深夜,身心俱疲的父母都已熄燈睡下了,隻有黎海洋一個人還泡在網上。

不過,他沒有打遊戲,而是在默默地檢查自己的“成果”……

妹妹失蹤之後,他在很多家專業尋人網站和一些影響較大的論壇裏發了附有妹妹近照的尋人啟事。

雖然絕大多數都沒有什麽效果,甚至連回貼的人都沒有,但他還是養成了每晚都要逐一檢查有無回應的習慣。

有一些貼子,回複倒很多,但除了幾句祝福或者幫忙“頂一下”的回複外,大半是他自己在頂。

今天跟昨天一樣,每個網站的貼子,不是沒有回複,就是自己打的“頂”“再頂”“頂一下”之類的回複。

“頂”累後,他就帶著無助和無聊的心情,默默看一些其他內容的網頁。

他現在瀏覽的是一家專業的尋人網站的網頁,看了許多和他們家有著同樣痛苦的尋人啟事之類的網頁後,他覺得有些累了,看電腦右下角的時間,已經是淩晨兩點半了,他決定退出這家網站,關機睡下,但在退出之前,他還是習慣性地在首頁界麵最後點了一次“刷新”。

結果,一條剛剛上傳的、附有失蹤者照片的尋人啟事躍入他的眼簾:

他猛吃一驚,甚至連呼吸都突然停頓了!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二十年前失蹤了的姑姑的一張老照片,竟然出現在他的眼前!

※※※

眼看時間已近21:30分,全家人才終於沉不住氣了,考慮到招待所不能沒人照看,他們決定讓阮英留在家裏,黎大行黎海星父子二人出門去找人。

他們分頭找了附近的一些商店和廣場,並不斷用手機相互聯係。阮英雖然人在家裏,但心卻飄在外麵,幾乎每隔二十分鍾便要給父子二人打一個電話詢問找人情況。

開始全家人雖然有點擔心,但還是沒往最壞的方麵去設想,但隨著尋人時間的延長,大家才真正開始不安起來。最後連媽媽都顧不上招待所的客人了,也加入了尋找之中。

但大家忙活到深夜23點後,依然沒有找到黎海星。

“天,不會真失蹤了吧?!”累得全身是汗的黎海洋恐怖地想道。

之所以產生強烈的恐怖心情,不但是因為妹妹今夜的行蹤太神秘,更主要的是,他聯想到另外兩名親人!

……40年前,即1971年12月14日,他的有輕微老年癡呆症的爺爺黎普也象妹妹黎海星今天一樣,傍晚吃過晚飯後,神秘走失了!

……20年前,即1991年10月19日,他的姑姑黎美辰早上出去買菜,卻再也沒有回家,至今下落不明!

難道,這次家裏出事的會是黎海星?!

天哪,為什麽這麽巧,這三起事件相隔正好都是20年!

如果20年是他們家裏某種神秘的命數,那麽黎海星隻怕也會像爺爺和姑媽一樣,再也不會回家……

他越想越恐怖,越想越慌亂,雖然才跟父母聯係不到5分鍾,他還是忍不住又分別給父母打去了一個電話。

黎大行和阮英兩人似乎也已聯想到了家裏的另兩名失蹤的親人,媽媽在電話裏甚至情緒失控得大哭起來!

※※※

時間在煎熬中過去了三個半月。

在這三個半月裏,他們一家人為了尋找黎海星,幾乎用盡了所有能想到的辦法:向公安機關報案;通過電視台、報紙、專業尋人網站、甚至雜誌刊登尋人啟事;發動所有親朋好友,在武漢市及周邊的一些省市進行尋找;明知十有八九是騙人的把戲,還是心甘情願地花錢,向一些觀花婆、算命先生之類的人物求助……

但是,所有的努力最後證明全是徒勞。

開始一個月裏,他們還不惜一切代價,基本上每天都會發動至少二十個人幫忙尋找。但過了一個月後,他們就主動降低了聲勢。

這樣的事情,在他們家已發生了兩次,他們有前車之鑒,知道很多錢其實花得非常冤枉:

一些人聲稱自己在幫忙找人,其實卻是做做樣子,目的隻是為了騙吃騙喝。甚至有一些人,根本就沒幫一點忙,隻在每天早、中、晚飯開飯時間,才跑到他們家來“報到”,說一些子虛烏有的小道消息,或者隻是和其他人聊個天。酒足飯飽之後,便各自離去。上班的上班,打牌的打牌,做生意的做生意……

※※※

“天,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是誰在尋找我的姑姑?”

他呆了一會,才想到姑父。但是,他自己也不敢相信這種猜測。

他的姑姑黎美辰出生於1951年12月30日,而他的父親黎大行則出生於1964年,具體日期不詳——之所以不知道準確的生日,是因為他的父親黎大行其實並非爺爺黎普的親生子,而是爺爺從街頭抱回來的棄嬰。黎美辰才是爺爺的親女兒。這對並無血緣關係的姐弟,年齡相差整整14歲。

父親黎大行七歲那一年,12月14日,患有輕微老年癡呆症的爺爺黎普傍晚吃過晚飯後,神秘走失了!三年後的一天,奶奶經過一幢單位的家屬樓時,不知從哪一樓的陽台上忽然掉下來一塊斷磚,正好砸中了奶奶的腦袋,奶奶當場斃命。這一年,父親黎大行剛滿十歲,而他的姐姐黎美辰則已經二十四歲。

因此,在爺爺奶奶死後,姑姑就成了父親的實質監護人。當時姑姑已經結婚,但不知什麽原因,姑姑和姑父並沒有孩子。

黎美辰為了照顧弟弟,將黎大行接到了她的家裏。可能是因為不喜歡黎大行,也可能是因為別的原因,總之,在黎大行的記憶裏,姑姑和姑父關係很不好,幾乎兩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不到半年時間,兩人便離婚了。

之後,姑姑再未結婚。姐弟倆共同生活了八年,直到黎大行參軍後,兩人才結束了相依為命的日子。

父親退伍轉業後,不久便經人介紹,認識了他的母親阮英,並很快組織了新的家庭。父親多次勸姑姑趁還年輕,重建一個家庭,但黎美辰過慣了單身的日子,放棄了很多次機會。黎大行為了報答姐姐一家人對自己的養育之恩,見姐姐無意再婚,便提議姐姐搬過來跟他一起生活,但也被黎美辰拒絕了。

1991年10月19日清晨,40歲的姑姑出去買菜,卻像當年爺爺走失一樣,再也沒有回家,至今下落不明。

那一年,黎海洋隻有三歲,尚不記事,爺爺、奶奶、以及姑姑的故事,都是他父親講給他聽的。

因為家裏的老式相冊裏,至今還保留了幾張姑姑的照片,因此他雖然對姑姑沒有保留一點記憶,但對姑姑的樣子還是很熟悉。

在父親保留的為數不多的有姑姑的照片裏,其中一張正是他現在在電腦顯示屏上看見的這一張相片!——

這是姑姑17歲時拍的一張相片,披肩發,大眼睛,穿著一件白襯衫,氣質看上去比較沉靜,雖然沒有畫妝,但因為五官長得比較標致,所以反而有一種天然的美。因為是半身照,所以從照片上無法判斷她有多高(聽父親說,姑姑大約一米六左右,在當時算是比較高挑的姑娘了)。

照片的背景是一個亭子,亭外是一個湖,湖上有幾條小船的影子。

風景如畫,但很假,一看就是在相館裏拍的。

雖然是自己的姑姑,但因為姑姑失蹤時,他還不記事,加之這張照片是黑白相片,讓人有一種年代很久遠的感覺,因此每次看姑姑的相片時,他都有一種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的感覺。

他疑惑地看向顯示屏上麵那個黑白色的女人。

那個女人也在靜靜地注視著他。

彼此對視了大約十秒鍾,他才驚疑不定地去看相片下麵的一行字:

尋找失散的親人,姓名不詳,河南洛陽人

“失散的親人?難道姑姑除了爺爺、奶奶和我的老爸外,還有另外的親人?”

他呆了小會,才疑惑地點擊這張相片,去看隱藏在這張相片後麵的正文:

你在哪裏?我的親人,因為我從小就被人拐賣,所以不知道自己的親人是誰,隻從我的養父養母那兒,得知我被養父養母收養時,繈褓裏居然藏有一張年輕女人的相片。

照片上麵沒有名字,隻寫了一行字:

一九六七年二月十四日於洛陽春風相館養父養母懷疑這張相片上的女人也許是我的母親,或者其他的親人,所以一直秘密收藏著這張相片。

如今,我已經長大成人,並已得到養父母的同意,我懇請天下好心人,特別是洛陽的好心人留意此尋人啟事,如能提供準確信息,或幫助我們找到這個照片上的女人,一定重謝!

聯係電話:153XXXXXXXX

※※※

黎海洋看完這起尋人啟事後,心裏很是疑惑。

他從沒聽父親講過,姑姑除了爺爺、奶奶和他的父親外,在這世上還有另外一個親人。雖然他聽父親說過,姑姑要比父親大十四歲,按此推算,姑姑應出生於1951年。而這張相片拍於1967年,所以姑姑拍這張照片時,應是17歲。而他的父親,則隻有三歲。

一個三歲的孩子當然還不記事,因此不能排除家裏確實還有另外一個成員,隻是父親不知道的可能性。按照啟事的內容分析,這個自稱是姑姑失散的親人的人,當時還在繈褓之中,也就是說隻有幾個月大小,按照正常的情況,姑姑既然都已17歲了,爺爺和奶奶不可能還會要孩子(他的父親雖然比姑姑要小14歲,但父親隻是撿回家的棄嬰。姑姑和父親二人並無血緣關係)。

“難道……這個人其實並非爺爺的孩子,而是姑姑……跟誰的私生子?”

雖然這樣想象自己的親人,實在有點於心不忍,但似乎這樣分析更合乎邏輯和人情一些。

可是,姑姑當時隻有17歲,就是在今天這樣開放的年代,一個17歲的姑娘,生下了一個孩子也很少見,更何況那個年代,人們的思想非常保守。

可是……如果這個人與姑姑沒有關係,姑姑的相片怎會藏在這個孩子的繈褓中呢?

也許,姑姑真的有一段不為人知的故事?因為父親當時隻有3歲,因此他可能真不知道這件事情。

他在腦子裏胡思亂想了半天,最後決定明天跟父親商量這事。他將這起啟事的網頁保留在收藏夾裏後,便關了電腦,回屋睡了。

次日,他將這件怪事告訴了父親,黎大行也十分震驚。

“不可能吧,我從來沒聽你姑姑說過有這種事情。”

父親一臉驚愕之色,看來不像是裝出的。黎海洋嘀咕道:“也許真有其事,隻是姑姑不願將這事情講給你而已。”

黎大行呆想一會,才說道:“你姑姑拍這張相片時,已經17歲了,雖然我當時隻有3歲,什麽也不懂,但我聽你姑姑說過,她念完初中就進了XX文工團工作了,並且成為文工團裏一名很優秀的京劇演員,算起來那時她正好是十五六歲……”

黎海洋哦了一聲,暗忖:“已經工作了,而且還是演員,說不定真的跟人……”默想一會,問道:“就算這個人真跟姑姑有什麽關係,但姑姑已經失蹤20年了,我們聯係他也好像沒有什麽意義了。”

黎大行點點頭,一言不發地出屋去了廁所。

黎海洋以為父親跟他一樣,擔心此事不但會損壞姑姑的名譽,而且認親也沒多少意義,於是將這個網頁從收藏夾裏刪除了。不料黎大行從廁所出來後,卻說道:

“我看還是跟那個電話號碼聯係一下,不管怎樣,我們一家人欠姑姑和爺爺奶奶的情,如果這個人真的跟你姑姑有什麽關係,我們如果能幫助他什麽,也是好事。”

※※※

黎海洋見父親主意已定,於是又找到那個網頁,拿起自己的手機,對著上麵留的聯係電話,撥通了對方的手機號碼。

電話通了,但無人接聽。他又撥了一次,還是無人接聽。

黎大行見時間還不到八點,說道:“算了,過會再聯係吧。”

父子二人對著電腦上麵的內容默然半晌,黎大行才起身出屋,洗漱過後,便去車站了。

黎海洋則跟平日一樣,吃完早飯後,又宅在家裏上網。

早上9:46分,放在電腦桌邊的手機忽然響了,他拿起手機一看,正是剛才自己聯係的那個號碼!

他遲疑了小會才按下接聽鍵。

“你好!”電話裏傳來一個年輕女人的聲音。

聽聲音非常性感、悅耳。但口音不象是河南人,是哪兒的口音,他聽不出。

“……你好,請問你是?”

“剛才是你打過我的電話吧?對不起,剛才我沒聽見,現在才發現有個未接電話。”

“對不起,我有點聽不懂你說話,你能用普通話說嗎?”他苦笑一下,發現自己也沒有說普通話,也許對方也聽不懂自己在說什麽。

他用普通話重複了一遍自己的話後,那個女人也用普通話問他:“請問你是河南洛陽人嗎?”她的聲音明顯有點激動。

“你怎麽知道?”他納悶地問道。

“因為我一直在期盼洛陽有人給我打電話!我在網上查了河南的手機號碼,所以知道你的手機號碼歸屬地是河南!”

“哦!”他的臉微微一紅,自己還是學計算機的,居然忘記可以通過網絡查詢對方手機號碼的歸屬地了。“請問你是哪兒的人?”

“我是湖北首武漢市人,請問你是……因為看見了我在網上發的……”

“是呀,我看見了你發的那個尋人啟事,所以……”

“啊!想不到這麽快!請問你……認識照片上的那個女人嗎?!”

“……我認識。”

“啊,太好了!請問你叫什麽名字?我叫簡潔!”

黎海洋將自己的名字告訴簡潔後,兩人在電話裏隻談了幾句話,黎海洋就發現自己的手機快沒電了。為了節約時間,他直奔主題地問道:“對不起,我手機快沒電了,我們就長話短說吧,請問尋人啟事裏那個被拐賣的人是不是你?”簡潔含糊其辭道:“這件事情說起來很複雜,在電話裏恐怕講不清楚,請問你在洛陽哪兒住?如果方便的話,我想今天就過來一下,到時當麵再講。”

黎海洋猶豫了一下,才答非所問地說道:“你尋找的那個女人其實是我的姑姑,但是她已於20年前失蹤了……”

他以為說出這個事實,就會打消對方的尋親之念,不料簡潔隻在電話裏呆了小會,就又說道:“我還是想來洛陽一下,請你告訴我你的家庭住址,我有很多事情想當麵跟你和你的家人談談!”

黎海洋搖了搖頭,有些不理解對方為何如此執著,明知自己要尋找的人已於20年前失蹤了,還是要來見一麵,這樣有意義嗎?

※※※

雖然有點不情願,但還是說道:“好吧,我家住在洛陽長途客車站附近,我家開有一個招待所,”他正要說出招待所的名字,忽聽手機嘟地一聲,因為沒電而自動關機了。

簡潔見對方突然不說話了,著急地連喂了幾聲,方才意識到對方手機沒電了。雖然沒問到關鍵的信息,但她還是激動不已。她決定立即乘火車去洛陽,因為時間已有些來不及,她不及回去收拾行李,便打的直奔火車站,結果總算趕上了早上10點4分出發的K1296次武昌至洛陽的火車。

火車出發前,她給施計的同事彭建業打了一個電話,告訴他說,自己已經與一個知情人聯係上了,而且這個知情人還是照片上那個女人的侄兒,不過照片上的那個女人已於20年前失蹤了。

原來,上次簡潔與施計一起去拜訪了薑家人後,在返回的途中,經過那個長長的隧道時,在前方沒有出現車輛或行人以及其他障礙物的情況下,施計不知何故,突然向左猛打方向盤,並急踩刹車,結果小車翻倒在隧道裏!施計當場死亡!而簡潔卻隻受了一點輕傷。

施計死後,簡潔回想起施計死前的反常行為,懷疑施計可能曾看見了什麽東西,她越想越覺恐怖,越想越覺得這起車禍的背後隱藏著一個恐怖的幽靈!雖然不明白自己為何沒有一起死去,但她還是決定將一些信息與施計的幾名看過那張相片的同事分享。

施計的同事彭建業等人聽她講了與那張相片有關的一些恐怖故事後,雖然他們都是高級知識分子,但性命悠關,不敢大意,都抱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心理,決定齊心合力進行調查。

大家商量後,決定按施計生前說的那樣做,在網上公開貼出那張照片,並以尋人啟事的方式,尋找那個神秘的女人。

今天早上黎海洋給簡潔打電話時,簡潔正在參加施計的葬禮,因施計的親朋好友們正在墳頭前放鞭炮,聲音太大,所以簡潔沒有聽見手機鈴聲。

彭建業聽說簡潔正乘火車前往武漢,也很激動,他告訴簡潔說,他和其他幾名老師正在通過一些途徑尋找懂咒語的高人,如果能夠破譯照片背後那些疑是咒語的文字的真正含義,也許大家就能尋到解除詛咒的方法。

簡潔聽了他們的計劃,非常讚成,雙方又交換了一些意見後,才結束了通話。

火車開了9小時零56分鍾後,於當晚20點整,順利到達洛陽火車站。簡潔出站後,顧不上先找旅店住下,便立即用手機聯係黎海洋的電話。

黎海洋知道對方會再次打來電話,早已將手機充了電,因此簡潔一撥號碼就通了。

黎海洋雖然已經做好了對方會來洛陽的心理準備,但聽說簡潔現在已經到了洛陽後,還是有種措手不及的感覺。盡管他不知道自己要如何處理對方尋親這件事情,但對方既然已經到了,他也不好拒不相見,隻得將自己家的詳細地址告訴了簡潔。

※※※

電話掛斷後,他有些忐忑不安地將簡潔已到洛陽的消息告訴了正在四樓客廳裏看電視的父母。黎大行與阮英都沒有出聲——黎海星失蹤後,夫婦倆都已變成了沉默寡言的人。

一家三口在沙發裏默等了20分鍾後,終於聽見樓道裏響起一個女人的高跟鞋聲。三人無言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從沙發裏站起來。

看見簡潔出現在客廳門口後,三個人六隻眼睛定定地注視著對方,一時都忘了招呼。

簡潔並不知道對方家裏新近又有人失蹤,見三人眼睛裏都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複雜神色,停頓了一下,她才看著黎海洋問道:“你好,你就是黎海洋吧?”

黎海洋不知是為對方的氣質和容色所逼,還是因為別的原因,竟不敢與之對視,幹咳一聲,方才有些尷尬地回答道:“我是,你就是簡……潔吧?”

簡潔點了點頭,又對黎大行夫婦說道:“黎叔、阿姨,你們好!”

黎大行苦笑一下,招呼道:“進屋坐吧。”

賓主雙方落座後,因為雙方都心情有異,一時找不到寒暄的話語,簡潔低咳一聲,索興單刀直入,直奔主題:

“非常抱歉,我們在網上發的那個尋人啟事,隱瞞了一些重要的信息,我其實並非黎美辰的什麽親人,那張照片的來曆也與我的身世沒有絲毫關係。我們之所以得到那張相片,並且決定要用這種異常的方法,尋找照片上的這個女人——也就是黎美辰,是因為我們遇到了一些非常離奇的事情。”

黎大行一家人聽了她的開場白,都非常驚愕,三人麵麵相覷,一時都不知該如何是好。

黎大行拿起茶幾上麵的電視遙控板,將電視關了,用一種像看怪物一樣的眼光默視著簡潔,靜候她的解釋。

簡潔避開對方的目光,從挎包裏取出施計生前寫的那張“備忘錄”,神色有些痛苦地說道:“這是我的一個朋友寫的東西,他名字叫施計,就在上周星期天,他死去了。而在他之前,還有五個人也離奇死去了!所有這一切,起因都是因為這些人曾今得到過或者看見過黎美辰的那張照片,恕我說句可能很不得體的話:那張照片是張非常不祥的照片,因為就在那張照片後麵,不知什麽人,因為什麽原因,用紅色墨水寫下了一些古怪的文字,那些文字雖然我們至今還不知道是什麽意思,但我們懷疑它很可能是一種詛咒!”

接著,她從自己的弟弟簡單以及他的女朋友金薇出事的經過講起,用了將近一個小時,才終於將有關這張照片的那些恐怖和離奇的事情講完。

開始,黎家人都用一種不敢相信的眼神注視著她,就像在聽天方夜談一樣,聽她講話。並且一邊聽她講故事,一邊不停地拿過施計寫的“備忘錄”看,直到對方講完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後,大家才算確定了一件事情:對方並非精神病人,而是真的因為恐怖和無助,才不得不采取了這種並不恰當的方法,尋找到了他們一家人。

※※※

簡潔講完後,黎大行一家人都沒有開口。

客廳裏彌漫著一種沉重和恐怖的氣息。

寂靜了一分鍾後,黎大行才首先打破沉默:“你為什麽沒有把那張照片帶來呢?”

“因為時間太倉促,我若去拿相片原件,就趕不上火車了。而且照片原件還鎖在施計的辦公室某個文件櫃裏,因為恐懼原因,我和施計的其他幾個同事都不敢去找那張照片原件,我們隻是在他的電腦裏找到那兩張用數碼相機翻拍的相片。”

頓了一下,她又補充說明道:“在去火車站的路上,我也想過要不要先找到那張相片,或者將施計保存在電腦裏的兩張照片用紙打印出來,帶過來給你們看,但一來時間確實來不及,二來我也不願意你們因為看到了那兩張照片,而出現什麽不好的後果。”

黎大行重重籲了口氣,不知是因為理解了對方的做法,還是確實不願卷進這件恐怖事件之中,他點了點頭,不置可否地拿起茶幾上的香煙和打火機,點燃了煙後,他默默抽了幾口,才又說道:“就算你講的這些怪事全是真的,但又有什麽用呢?現在你已經找到了我們,也知道了照片上的那個人就是我的姐姐黎美辰,但她本人已在20年前,也就是1991年……好像是在10月份,失蹤了。我們家裏確實還保留了幾張她的照片,其中一張就跟你們看見的那張一樣,但照片上麵沒有什麽咒語呀!”

他轉過頭去,吩咐妻子阮英:“你去把相冊拿出來。”

阮英默默起身,走進臥室裏。不多工夫,便拿著一本相冊回到客廳裏來。

這是一本很老式的相冊,每頁貼照片的相紙都是黑色的,在每頁相片上麵都有一張薄如蟬翼的保護紙。黎大行隻翻了幾頁,便找到了黎美辰的那張半身單人照。

不知是因為氣氛有異,還是照片是黑白色的,大家看見那張照片時,都莫明地生出幾分恐懼之意。

這張照片因為年月已很久遠,相片色澤已經有點發黃了。

相片上的女人正用一雙沉靜的眼睛看著大家。

黎大行與相片裏的姐姐對視了兩秒鍾後,他才小心地將照片從黑白的相紙上麵撕下來。

因為相片背麵原來有膠水,撕下來時帶上了一些撕不掉黑色相紙,但大家還是一目了然:

這張相片背後並沒有寫一個字。

另一張相同的相片背後的那些古怪的文字,又是什麽人,因為什麽原因寫上去的呢?

如果那些古怪的文字真如簡潔說的那樣,是一種可怕的詛咒的話,黎美辰當年的失蹤,是否與那些神秘的詛咒有關呢?

還有,自己的父親的走失,以及母親被磚頭砸死這兩件事,是否也是因為受了某種詛咒的原因呢?

黎大行原本一直對姐姐以及雙親的命運懷有一種不可思議的神秘感,今天聽了簡潔所講的故事後,他就像一個瞎子突然看見了光明一樣,仿佛隱隱看到了隱藏在背後的真相。

※※※

但真相到底是什麽,他卻又想不明白。

他實在想不出有什麽人,會對他們家,或者對他的姐姐有如此深的恨意,以至於會偷偷在姐姐的一張相片背後,寫下可怕的咒語。

也許真有這樣一個人,隻是因為自己當時年歲太小,或者因為其他原因,總之姐姐沒有對家人說起過這個人?

屋裏四人各懷心事,默想了幾分鍾後,簡潔才問道:“黎叔,我們雖然還未能找到薑圖本人,但根據我們的調查,我們懷疑薑圖是一個盜墓者,而那張照片也是從地下得到的,不知你對這一點能否提供什麽線索?”

黎大行皺眉說道:“我姐姐因為是失蹤的,至今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因此我們也不能確定她是否還活在世上。如果她活著,今年也已滿60歲了,我們在她失蹤10年後,才把她的名字從戶口裏下了,也就是說,在法律上,她已經是個死人。所以我們家人為她修了一個墳墓,就在洛陽東城外一個山坡上麵。但我們沒有發現她的墳墓有被人盜過的跡象,而且姐姐的墳墓裏,既沒有棺材,也沒有屍體,除了她生前穿過的幾件衣服外,沒有放別的什麽東西,當然也沒有放什麽照片,就算真有什麽壞人做了這種傷天害理的壞事,也不可能在那個墳墓裏找到這張相片。所以我認為你們發現的那張照片不是從墳墓裏得來的,而是通過其他途徑得到的。”

簡潔原本一直信心滿滿地認為,隻要找到了照片上的女人的親人,就能查到照片的來源,聽了黎大行的話後,不禁大失所望。

賓主雙方一時都沉默不語,大家都在苦思一個問題,那個叫薑圖的人究竟是通過什麽途徑得到那張照片的呢?

眾人默想了一會,一直沒有開口的黎海洋忽有所悟地問父親道:“對了,我們家原來的老屋不是今年剛賣嗎,會不會在老屋裏,其實有一張姑姑的照片,因為我們的粗心,沒有帶走,結果在開發商拆除房屋時,照片被那個叫薑圖的人得到了?”

黎大行的父親黎普,失蹤前在一家國營單位的食堂做管理工作,他用自己的積蓄,以及向親朋好友借來的共計幾千塊錢,在洛陽城裏買了一塊麵積約200平米的土地,並在上麵建了幾間瓦房,在黎大行參軍之前,他和姐姐一直住在這幾間老屋裏。

黎大行從部隊轉業後,被分配到了車站上班,因為他在部隊學會了開車技術,所以進入車站後順理成章地當上了客車駕馭員。不久,黎大行經人介紹,認識了現在的妻子阮英,婚後單位給他分了一套麵積50餘平米的房屋。從此,黎大行便結束了與姐姐黎美辰同住的曆史。其時,黎美辰也已嫁人,並且在文工團裏也分有一間單身宿舍。

黎美辰出事後,老屋雖然沒人住了,但黎大行因為擔心被單位收回分配給他的房屋,所以不肯搬回老屋去住,而將老屋無償地借給一個親戚住。

過了幾年,黎大行不願再將自家的老屋白送給親戚家住,便借故跟這家親戚鬧翻了臉,然後將其逐出家門。收回房子後,他仍不願搬回老屋住,將老屋一直租給別人住。

鬥轉星移,轉眼進入21世紀,黎大行通過多年的積蓄,也存下了不少錢,他在車站附近買下了一棟老屋,但他並不想住進這樣的老房子,買下後便將其拆除了,而在這塊地上新建了一棟小洋樓,也就是他們家現在住的這棟樓房。

以前車站分給他住的那套房屋,在上個世紀90年代,通過向單位補繳幾萬元錢的方式,而將產權轉到了他的名下。他建好了自己的小洋樓後,便將那套房屋賣了出去。

父母留給他的幾間老屋,一直租給別人居住,直到今年上半年,才被一家房地產公司收購下來。

眾人聞言一震。簡潔反應最快,馬上問道:“你們的老屋是什麽時候被拆除的?!”

“時間正好跟你們這張備忘錄上記錄的相合,我們家的老屋是在今年上半年賣給一家開發商的,那家開發商正式拆除我們家老屋的時間是6月份,而你們這張備忘錄上寫的郵票老板得到照片的時間是6月28日,這在時間上正好吻合!”

※※※

黎美辰的衣冠塚裏既然沒有放照片,那麽惟一跟“地下”有關聯的也隻有黎家的老屋了。黎家老屋的拆除時間,又恰能接上郵票老板得到照片的時間,因此基本可以推斷出照片的來源地是黎家老屋。

黎大行眼前不由浮現出一些恐怖的畫麵:

40年前,一個對黎家心懷怨念的人,將一張偷來的(也可能不是偷的)黎美辰的照片,寫上一種神秘的咒語後,趁著夜深人靜時分,將這張可怕的照片用什麽東西包好或裝好後,然後埋在了黎家老屋的屋後(或者其他地方)地下。

不久,黎大行的父親黎普神秘失蹤。

3年後,他的母親從一幢舊樓下經過時,一塊帶著詛咒的磚頭從樓上落下,正好砸在了母親的頭上。

17年後,姐姐黎美辰早上出去買菜後,便再也沒有回來。

又過20年後,黎美辰的侄女黎海星又重現爺爺和姑媽的悲劇,神秘失蹤……

天哪,到底是什麽人,對我們黎家懷有這麽深的恨意呀?我們黎家究竟做了什麽事情,以至於他(她?)會用如此惡毒的咒術迫害自已的家人!

自從黎海星失蹤後,他無論身體還是心靈都受到了巨大的打擊,對於人生已沒有多少眷戀和奮鬥的心情了。他甚至已經跟老伴商量好了,今年幹滿後,他就準備把客車賣了,自己再不開車了,餘生隻為尋找愛女而活。哪怕天涯海角,也不問要付出多少代價,隻要有一線希望,自己都要找下去。

姐姐失蹤以後,他就一直隱隱有種懷疑,冥冥中似有一種神秘的東西,在打擊他的家庭。但是,因為沒有證據,而且命運這種東西也太神秘、玄乎,他對這些東西一直是半信半疑的,因此雖然產生過這樣的懷疑,也隻是在心底深處偶爾想一想,從無認真對待的念頭。

近二十年來,他們黎家似乎時來運轉,日子一天過得比一天滋潤,他更打消了心底的一絲懷疑。

黎海星失蹤後,他才有一種噩夢被再次驚醒的感覺,多年前心底深處曾產生過的那種疑惑再次悄悄在心裏生起。

今天晚上,他聽了簡潔的一席話後,他才終於恍然大悟,原來自己的懷疑並非隻是因為對命運的恐懼而無端生出的猜疑,而是真的有一個人,在默默地詛咒他的家庭!

他握緊雙拳,在心裏激動地暗想,無論這個人是什麽人,跟自己家有什麽關係,也無論自己的親人到底曾對他(她)做過什麽,以至於這個人有如此深的怨念,他都要血債血還!如果這個詛咒過他們家的人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自己就算要死,或者要去坐牢,也要幹掉他(她)的家人,或者去挖他(她)的墳墓!

※※※

這天晚上,簡潔就在黎家開的“溫如春”招待所住下了。

雖然她是有求而來,而且帶來的是一些恐怖的信息,但黎大行還是對她心懷感激。他不但不肯收簡潔的住宿費,而且還答應簡潔,明天帶她去看看他們家老屋的位置。同時與她一道去拜訪一些過去的老鄰居,看是否能從這些老鄰居嘴裏,調查到什麽有價值線索。

簡潔和黎家的人都懷疑那個詛咒黎家的人,可能與黎家有某種關係,而且這個人很可能以前經常出入他們的老屋,否則他(她)很難有機會將黎美辰的照片埋到黎家老屋的地下,而不被人發現。

簡潔本來對於盜墓者薑圖存有一些疑問,因為在她的認知和想象裏,盜墓者所盜對像都是深山老林裏的一些古墓,不明白那樣一張既非文物,又沒有其他經濟價值的照片,怎麽會落到一個專業的盜墓者手裏。但見多識廣的黎大行卻為她解開了這個秘密。

黎大行告訴她:洛陽、西安、北京這些城市,因為以前都是著名古都,所以這些省份和城市的盜墓者也有很多。在這些城市的很多建築工地上,經常會有一些盜墓者成群結隊地守候著。用他們的行話說,叫“蹲坑”。

“蹲坑”時,他們往往幾十人同時出動,其中一兩個人負責盯著挖土機,其餘的人則假裝在附近玩撲克、下象棋等,一旦見到挖土機挖出了棺材板,負責“放哨”

的人就會通知同夥們上前“幹活”。這些盜墓賊對工地的管理人員和挖土機司機,要麽收買,要麽威脅,如果對方不聽話,他們便會大打出手。

黎家的幾間老屋位於洛陽東城一個古老巷子裏,那一帶有不少年代很老的民房和四合院,屬於舊城改造的重點區域,如果說有盜墓者盯上,並不奇怪。

簡潔聽了他的話後,不由想起薑圖的那個名叫王樹立同夥,說道:“難怪那個假名叫王樹立的人,明明不是那個出事工地的工人,卻不知因為什麽原因,他當時站在土坑邊上閑逛,結果不慎掉入一個大土坑裏,結果因為泥土塌方,而被活埋了!聽你說了這些情況,看來王樹立當時其實是在負責‘蹲坑’!”

黎大行一家人都讚成她的判斷,大家議論了一會關於盜墓的話題後,才將話題扯回到黎家的曆史上麵。

談話中,簡潔得知了黎家三代人的一些不幸故事,簡潔問黎大行要不要報案,黎大行說自己想先私下調查一下,簡潔沒有說什麽。心想:真要去報案的話,也真不知如何講才妥當,公安機關總不能因為他們懷疑受到了什麽人的詛咒,就立案偵察吧?

大家談了三個多小時後,見時間已很晚了,簡潔又坐了一天的火車,非常疲憊,於是結束了談話。

簡潔來時,隻憑一腔熱血,既沒帶一件換洗的衣服,也沒帶多少錢,甚至也沒好好計劃一下,到了洛陽後該如何行動。回到客房,關上房門後,她才生出一種說不出來的恐怖感。

雖然黎美辰本人從沒有在這棟樓房裏居住過,而且從目下所調查的情況看來,黎美辰本人也是一個可憐的受害者,而不是恐怖的凶手,但她還是對她有一種難於言狀的恐怖感。

想到自己現在居然住在她弟弟的家裏,她的頭皮就有些發麻。

她本想離開這家招待所,換到別的賓館去住,但一來時間太晚,二來也不好麻煩黎家的人,三來就算換個地方,她恐怕還是會感到恐懼。

不管住到哪兒,隻要是在這個城市裏,黎美辰的影子就會縈繞在她的腦子裏。

而在黎美辰的背後,還有另一個更可怕的影子……

雖然很困倦,但她卻不敢關燈睡覺。為了壯膽,她不但將窗戶打開了,而且還將窗簾也完全拉開。

然後,她打開客房裏的電腦上網。

她通過百度搜索,她搜到了很多與盜墓有關的信息。其中一個標題引起了她的注意:

10萬盜墓賊的黑暗世界

“有這麽多人在從事盜墓這種違法事情嗎?”她驚了一下,點開了這個網頁——

在今年3月召開的兩會上,一些文物專家痛心疾首地指出,目前,有10萬盜墓者遊走於我國各地;盜墓行業已經實現了產業化,使我國的文物保護工作麵臨極其嚴峻的考驗。盜墓者遊走各地,所盜文物3天即出境……

哪裏有古墓,哪裏就有盜墓者。更可怕的是,盜墓者不僅分工明確、工具完備,而且他們中的很多人都掌握了比較專業的考古知識。

我國許多偏遠地區的農村,流傳著這樣一句話:“拿起洛陽鏟(一種考古工具),不管早和晚,發家去盜墓,致富靠文物。”一些地方的村民更是“男盜墓、女送飯”,以盜墓為生。李XX對此深有感觸。數年前,他曾在山西省曲沃縣參加對西周古墓的考古發掘工作,當時,附近的不少村民都圍了過去,不動聲色地觀察考古隊員的操作手法,就連為考古隊駐地看大門的老人都會留心聽他們的談話。每當一個墓葬的位置被標出,附近的村民都會聞風趕來,伺機盜取。

環球人物雜誌記者在采訪過程中注意到,很多盜墓者都談到了一本所謂的“盜墓指南”。這本書其實就是由中國地圖出版社出版的《中國文物地圖集》。這本地圖集分為北京、山東、陝西、山西、廣東、四川等分冊,詳盡地提供了大量的文物信息,全麵記錄了“文物大省已知現存的不可移動文物的狀況”。古墓葬的信息是其中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

不過,“盜墓指南”隻是讓盜墓者知道哪裏有古墓。他們是如何準確找到深埋於地下的墓穴的呢?讓人不可思議的是,很多盜墓者都有一套類似於中醫診療手法的盜墓訣竅,即“望”、“聞”、“問”、“切”四字訣。

……

一條龍作業,分工明確盜墓這一“行業”經過數千年的發展,如今已經日趨產業化,形成了一套產業鏈。根據分工不同,盜墓圈內的人員分別有著不同的稱謂:“掌眼”、“支鍋”、“腿子”和“下苦”。盜掘、運輸、窩藏、銷贓等一條龍作業,就是由這些角色完成的。

通常,盜墓活動的全班人馬有一個統一的稱呼,叫做“一鍋兒”。“鍋”裏級別最高的被稱為“掌眼”,是這“鍋”人中的核心人物。“掌眼”不僅有尋找古墓的本領,也有鑒別文物的能力。他們既可以是提供古墓線索的合作者,也可以是打算購買墓內文物的初級收購商。

“支鍋”是每一次盜掘活動的負責人,類似於承包工程的包工頭,負責籌措盜墓行動所需的資金、設備等。“支鍋”的投入是有風險的,一旦挖出的文物沒人買斷,他隻能自行處理。

“腿子”指的是盜墓活動中的技術工人。他們在盜墓過程中扮演著類似於“項目經理”的角色,負責探尋墓地的具體位置,以及確定裏麵是否還有文物等。

在盜墓產業鏈中,最底層的是“下苦”。“下苦”多是農民工,從事具體的挖掘工作。通常情況下,即使老板盜取一座古墓的收入達到上千萬元,一個“下苦”也隻能得到幾百元到幾千元的報酬。

環球人物雜誌記者發現,在北京的很多建築工地上,就有一些盜墓者成群結隊地守候著。他們的行話叫“蹲坑”。“蹲坑”時,他們往往幾十人同時出動,其中的一兩個人負責盯著挖土機,其餘的則在一旁打撲克、下象棋。一旦挖土機挖出了棺材板,“放哨”的便會通知同夥們上前“幹活”。對工地的管理人員和挖土機司機,他們一是收買,二是威脅——收買無效時就會大打出手,儼然就是黑惡勢力。

文物如何由黑洗白在盜取的文物到手後,盜墓者會盡快找到安全穩妥又出手大方的買家。而將文物走私出境,是他們最常用的做法。

一般情況下,通過專門負責運輸的犯罪分子,從古墓中盜出的文物,1小時左右就能出手,3天的時間即能通過二次倒手讓文物出境。隻要文物順利出關,盜墓者便可逍遙法外。文物出境的路徑,一條是通過廣州、深圳等地的海關運出;另一條是先將文物匯集到河南、陝西、甘肅等幾個文物集散地,之後取道香港、台灣,運往世界各地。

著名收藏家、作家吳樹在《誰在收藏中國》一書中披露,我國被盜掘文物的主要流向是境外。這些文物被走私到國外後,國內的人再想辦法把它們買回來。由於文物回流不必通過海關審查,再加上對回流到國內的文物進行買賣是合法的,使得被非法盜賣的文物最終披上了“合法的外衣”。

據報道,當前,全球文物收藏量達萬件以上的文物商,有3000人左右。這些不同國籍的大老板,控製著一個複雜而嚴密的文物交易網絡。從各個國家盜掘出的地下文物,經過四五次倒手,最終到達他們手上。此時,這些出自古墓的文物,已不再帶有任何“危險信號”,可以堂而皇之地被炒作、拍賣,並最終被頂級藏家收藏,而盜墓者也將永遠逍遙法外。

……

※※※

簡潔正看得出神,放在背後床頭櫃上的手機忽然響了。

在夜深人靜之際,忽然響起手機的彩鈴聲,她本來就有些疑神疑鬼的神經更是倍受刺激,她全身一震,不知是因為心理作用的原因,還是因為環境和心理都有些異樣,她忽地又想了她那部日本著名恐怖電影《午夜凶鈴》裏的情節。

“為什麽在午夜裏響起電話鈴聲,不會是……那個東西來了吧?!”

山村貞子樣子和黎美辰的相片在她眼前不停地交替閃過。

幸好手機鈴聲隻響了10餘秒鍾就停了下來。

屋子裏重又變得寂靜無聲。除了自己的心跳聲外,聽不見任何別的聲音。

她呆若木雞地坐在桌子邊,過了好一會,才緩緩轉過頭來,看向手機。

手機的屏幕已經黑了。

“根本什麽事也沒有,是我自己太敏感了,自己嚇唬自己!”她一邊在心裏自我壯膽,一邊大起膽子伸出手去,拿起手機查看那個未接電話:

原來是彭建業打來的電話!

她長長呼了口氣。現在已經快到零點了,彭建業為什麽這麽晚了還打電話來?隻是為了打聽她這邊的調查情況,還是他那邊也有了什麽進展?

她以手撫胸,待自己心跳稍稍正常了一些後,才按下手機的回撥鍵。

電話一打就通了,電話那頭傳來彭建業年輕而富有朝氣的聲音:“喂!簡老師你好,不好意思,打擾你休息了吧?”

“沒……沒有,我本來就還沒睡。”她強做鎮定,笑了笑,卻發現自己的笑容有些僵硬。

“哦,情況順利嗎?找到了那個……那家人吧?”

“找到了,我現在就住在他們家開的招待所裏。”

“哦!”

“你這麽晚打電話來,隻是想問我這邊的情況嗎?”

“我們大家已坐到了同一條船上,自然要同舟共濟了!”彭建業似乎聽出了她的說話聲調有點顫抖,不想多談恐怖的事情,故做輕鬆地說道:“其實我主要是想跟你說一個好消息!”

“好消息?!”簡潔全身微微一震。

“是呀,我們通過一個網友,聯係上了一個香港的陰陽大師!我現在和任朝野(也是施計的同事)在一起,我們剛才通過QQ視頻,跟那個姓席的陰陽師交談了一會兒,他聽了我們說的那些情況後,一點也沒有感受到恐懼,反而很有興趣地問了許多細節!並且還要求我們將那兩張照片都通過QQ傳給了他!”

“是嗎?那他看了怎麽說?”簡潔顫聲問道。

“他沒有直接回答我們,隻說那些文字確實是一種古老的咒語,但他也需要查一下書,他答應幫忙破譯那些咒語,我們約好明天再聯係。”

簡潔微感失望地道:“他也需要查書才能明白那些意思嗎?這樣說,他能不能解除詛咒還不一定?”

“嗯,不過我們從視頻裏看見他的樣子,確實不象是普通人,應該真有一些本事,否則他不會明知看不得那兩張照片,還主動要求我們傳給他看。”

“哦。”

“怎麽樣,你那邊也順利吧?”

※※※

“是呀,不過雖然找到了她……她的親人,但這家人似乎也想不出有誰會詛咒他們家的人,不過,他們答應帶我明天一起去看看他們家的老屋在哪兒,並向他們家以前的一些老鄰居調查。”

“老屋?是什麽意思?他們搬家了嗎?”

“這個說起來有點複雜。”

“哦,要是不方便,或者電話裏說不清楚,那我們明天或者等你回來後再詳談吧。”

簡潔正要同意此議,忽想到停止交談後,自己又會變得無人說話,感到有些恐怖,於是說道:“沒關係,我現在反正也沒睡意,隻是手機電快完了,我又來得匆忙,沒有帶充電器,要是……你方便的話,我們可以通過QQ交談。”

彭建業似乎猜到她心裏在害怕獨處,卻不點破,說道:“好吧,我馬上重新登錄QQ。”

掛斷電話後,簡潔立即登錄了QQ,於是兩人通過QQ開始詳談。雖然簡潔這台電腦沒有攝像頭,但彭建業有,在她的要求下,彭建業開了視頻,看見了人,簡潔聊天才膽大了一些。

這一晚,兩人通過QQ談了幾個小時,直到東方發白,天將破曉,簡潔實在困倦不支了,兩人才結束聊天,各自睡了。

次日,簡潔在客房裏洗漱過後,黎家人邀請她上樓共進了早餐,飯後黎大行和黎海洋帶她一起去看了他們家老屋原來的位置。

但老屋已經拆除了,簡潔看見的隻是一大片正在施工中的樓盤和土地。隻能根據黎大行所講想象一下老屋的大概樣子:黎家的老屋是幾間舊式的瓦房,獨門獨院,周圍有兩個四合大院,老屋對麵幾米遠處有一個長滿浮萍和青苔的池塘。現在這片正在開發的土地,以前隻是一片破舊的民房。

看過老屋的位置後,黎大行父子又帶著簡潔走訪了三家二十年前的老鄰居。

但是,這三家老鄰居裏,其中兩家的老人已經過世,在世的家長年紀或跟黎大行相若,或跟黎美辰差不多大,隻有一家還有一個老太婆健在,今年已經90歲高齡了,跟黎大行的父母算是同輩。但這位老人卻想不出黎家曾得罪過什麽人。而另外兩家人,雖然幫忙回憶了不少黎大行童年和青少年時代的一些往事,但這些往事跟他們要調查的事情似乎沒有什麽關係。

大家勞累了半天,結果並沒有調查到有價值的線索,心裏都有些失望和著急。黎大行見簡潔累得衣服都被汗水打濕了,提議吃了中飯再說。

三人就在街邊選了一家看上去還算幹淨的中餐館,點了幾道小菜,邊吃邊商量下一步如何行動。

黎大行說自己有20年沒有在老屋裏住了,這些年裏老鄰居們都已發生了諸多變化,多數家庭都早已搬走了,最後剩下的兩家人也在今年拆遷了。當年的老鄰居們現在都住在哪兒,他也一時查不清楚。

簡潔知他所言非虛,想了一下,建議道:“黎叔,我覺得你們不能把調查範圍隻鎖定當年的老鄰居,還應擴大到你姐姐當年的同事和同學,以及其他一些有特別關係的人。因為從我們目前掌握的情況來看,隻發現了你姐姐的相片被居心險惡的人寫上了咒語,因此我懷疑這個人很可能主要是對你姐姐心懷某種怨念。”

黎大行道:“你的分析有道理,但我懷疑這個人可能不隻是憎恨我的姐姐。我的父母當年也可能是因為受到了詛咒,才一個失蹤,一個意外被砸死了。而且,我對我姐姐的事情,以及她的人際關係不太了解。我比姐姐小十四歲,她讀書時,我還隻是一個不記事的小娃娃,因此我並不了解姐姐讀書時代的事情,隻是聽我母親講過一些。在我的記憶裏,姐姐是一個很聽話、很優秀的人。從小學到初中畢業,她的成績一直都很好,一直是班幹部和三好學生,從來沒有因為不聽話而受到過父母的打罵,不象我,從小就調皮搗蛋,經常被母親打罵,老師也特別不喜歡我,老是讓我請家長!

“我母親經常拿姐姐跟我比,要我以姐姐為榜樣,好好學習。我姐姐本來是考上了高中的,但她隻讀了半學期就退學了,原因是她考進了文工團。我姐姐是個很有藝術細胞的人,成為明星是她的夢想,進了文工團後,她一直表現得很出色,還拍了兩部京劇電影。雖然不是主要演員,但在她當時的年紀,也算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了。”

總之,黎美辰從小到大,一直是很優秀的孩子,個人經曆也算帆風順,除了家人先後出事,以及婚姻失敗了外,她沒有什麽不如意的地方。

如果說有一個人可能恨黎美辰,那也許是她的前夫。但據黎大行了解的情況,他的前姐夫嫌疑很小,而且他已在十幾年前得肺癌過世了。而且,姐夫對黎美辰似乎並不憎恨,黎美辰失蹤後,姐夫那時雖然已經另組了家庭,但還是很盡人情地跑到黎家來,為尋找黎美辰出了不少力。

他回憶了一些自己了解的有關姐姐的情況後,雖然讓簡潔對他姐姐黎美辰增加了許多了解,但因為當時黎大行還小,對黎美辰的人際關係知道有限,因此也想不出有誰會對黎美辰懷有如此深的恨意。

大家邊吃邊談,吃了近一個小時才放下了筷子。因為黎大行也需要一些時間尋找當年的老鄰居們的下落,加之他又不了解姐姐的人際關係,所以黎大行建議簡潔先回武漢,等他們家人調查到有用的線索後,再與她聯係。

簡潔雖然心有不甘,但也明白心急吃不得熱豆腐的道理,同意了此議。她也將昨晚彭建業那邊的情況跟黎氏父子講了。父子倆聽說有一個陰陽大師正在設法破譯那些咒語的含義,也很振奮。

雖然雙方目的不完全相同,但目標卻是一致的,三人就在飯桌上互相交換了電話號碼。

飯後,因為簡潔不熟悉洛陽的交通狀況,於是黎大行叫黎海洋送她去了火車站,而他自己則繼續去尋找當年的老鄰居。

尾聲

“大行,有句話我不知道該不該講?”駱梅雨說道。

“什麽話?你說吧。”黎大行說道。

駱梅雨今年已經六十一歲,小時跟黎大行家是鄰居。從小學到初中,她一直跟黎大行的姐姐黎美辰是同班同學。

初中畢業後,她頂父親的班,進了紅磚廠工作,五年後,她跟同廠的師兄趙波結婚了,夫婦倆在廠裏分得了兩間房子,從此便告別了小時住的老院子。

二十年前,她的父母先後謝世,他們家的老屋被哥哥弟弟分了,她因為是女兒,而且已經嫁人,所以沒分到房子,哥哥弟弟隻分給她和妹妹一人一千塊錢作為補償。

紅磚廠效益不好,在上個世紀九十年代初就停產了,他的丈夫趙波被迫跑到南方去打工,她因為要照料三個孩子,隻能留在家裏做些小吃生意維持一家人的生計。

十一年前,她的丈夫也得癌症去世了,幸好幾個孩子都已長大成人,所以她的晚年才能享到清福,如今她跟大兒子趙有才一家住在一起。

黎大行費了不少周折,才終於打聽到了她現在的住址。但她也跟其他幾個老鄰居一樣,不知道有誰對黎家有仇。

不過,她還是幫了不少忙,在她的幫助下,黎大行和黎海洋父子又找到了三個黎美辰以前的同學。

但這些同學也沒能提供什麽有價值的線索。

這段時間,黎大行黎海洋父子想盡各種辦法,走了不少彎路,總算查到了一些黎美辰的中學同學和當年文工團同事的下落。

但一條條好不容易查到的線索,最後都被排除了嫌疑。

因此,黎海洋提出了一個的新的調查思路:也許那個詛咒黎家的人,並非跟他的姑姑黎美辰有什麽直接關係,這個人之所以在黎美辰的照片上寫下那些咒語,可能隻是因為黎美辰是黎海洋的爺爺和奶奶的女兒。

換句話說,他們的調查方向不能局限於黎海洋的姑姑黎美辰的人際關係,還應擴大到黎海洋的爺爺和奶奶的過去。

這樣一來,不但調查的對象範圍變大了,而且調查的時間範圍也變得更大了。

父子倆心裏都不禁有種無從下手的感覺。

這樣大的調查難度,別說是他們父子,就是交給專業的刑警去幹,也未必能查出結果。

雖然多半會是徒勞,但父子倆還是沒有打退堂鼓,繼續默默地調查和走訪。黎海洋的母親阮英則主要負責打理家務和招待所的事情。

這段時間,簡潔雖然沒有再來洛陽,但她和黎海洋一直用QQ保持聯係。黎海洋每晚都會將調查的情況向她講。簡潔除了幫忙分析和想辦法外,也會將她那邊的進展情況告訴黎海洋。

雖然黎家的調查陷入了進退惟穀的兩難境地,但簡潔這邊卻有了一些進展。

那位香港的降頭師雖然還未能破譯咒語的內容,但他已經確定那是一種血咒術。

據說血咒是黑巫術中的最高深的法術。最早來源於泰國,是一種泰國巫師下的降頭。

血咒在很多降頭術中,是一項極為重要的儀式,尤其是殺傷力越強的降頭術,無不藉由血咒的施行,才能發揮力量,所以降頭與血咒,實有堅不可分的關係。

也正因為降頭師在下降頭時,需要以自己的精血為引,所以,當他的降頭術被破時,降頭師也會被降頭術反襲,功力不足的降頭師極有可能因此破功,甚至倒送一條性命。

即使降頭師的功力深厚,十之八九也會因降頭術反噬,而大傷元氣,必須急覓隱密之處養傷,才能逃過破功之劫。

因此,降頭血咒不施則已,一施便得見血。若非有深仇大恨,一般的降頭師絕不輕易動用血咒,以免損傷元氣。

血咒的行使方法很簡單,即降頭師在下降時,用幹淨的刀片割破自己右手中指,擠出一滴血於下降之物,配合咒語,便可增加降頭術的威力!

這類藉由血咒增強法術的方法,和西藏苯教非常雷同,有人因而認為降頭術實源自西藏的密宗,流至東南亞一帶,才演變成神秘詭異的降頭術。

簡潔安慰黎海洋說,就算他們最後也查不出是誰在詛咒他們家人,但隻要血咒被破了,不但被詛咒的對象會安然無恙,而且施術者反會受害。

她相信那位降頭師會有辦法破除血咒,那時就算沒能查出施術者是誰,其實也不是很重要的事情了。

――隻要正義最終戰勝了邪惡,無辜者保全了性命,當年施血咒術的那個人反而受到了血咒的詛咒,大家就算不知道他(她)是誰,又有什麽關係呢?

雖然看到了一線希望,但黎家人畢竟和簡潔等人心境不甚相同。他們還是希望能查出那個施術者是誰。所以他們還是繼續在努力。

今天下午,黎大行父子倆又一起走訪了一個黎美辰的中學同學,回家路上,因為要經過駱梅雨的家,所以順便進屋坐坐。駱梅雨留他們兩爺子一起吃晚飯,黎大行也沒多推辭,留了下來。

駱梅雨知道父子倆心情不好,特意陪他們喝了兩杯酒,駱梅雨和黎大行邊吃邊談論一些從前的往事,不知不覺已吃了一個小時,大兒子一家人和黎海洋都早已放下碗筷下桌了,他們兩人還坐在飯桌邊聊天。

駱梅雨說道:“你的心情我完全可以理解,但有些事情,還是看開一點的好。”

黎大行默默喝了一口悶酒,沒有吭聲。

駱梅雨歎息一聲,又道:“哎,我問你一個問題。”

“什麽問題?”

“你信命嗎?”

“……又信,又不信。”

“哎!我信。我覺得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

“……”

駱梅雨陪喝了一小口酒,接道:“你們家這麽多年,確實出了不少事。但是,跟有些人比起來,你們家也有很多幸運的地方。比如說:你本來是一個被親生父母丟了不要的嬰兒,結果你遇到了你的養父養母,他們好心收養了你,你才沒有夭折,不但多活了幾十年,而且你也活得還可以——我是指經濟方麵。

“你看,你們家從你父母親開始,一直就過得不錯。你媽媽以前在XX醫院住院部上班,你爸爸本來是從農村來的,因為有親戚幫忙,進了糧食局工作,沒幹幾年就成了食堂的經理。雙職工家庭,兩口子一個月工資加起來有五六十塊錢,在那個年代,這條件夠好了吧?

“又說你的姐姐吧,別人家的娃娃,都是老二撿老大的舊衣服穿,老三撿老二的舊衣服穿,老四撿老三的舊衣服穿……你們家呢,你姐姐那時是獨身子女,從小到大,她什麽都不缺,想穿新衣服就穿新衣服,想買汽水就買汽水,想吃糠果就能吃糠果……

“其他家的孩子,平日難得有一分零花錢,但我記得你姐姐小時,每天身上都有幾分錢,甚至一毛兩毛零花錢。而且,我記得你媽媽每個月都會從醫院偷偷帶回一兩瓶葡萄糖水給你姐姐喝,所以你姐姐才長得比院子裏的其他一些同齡的女孩子要高一些。

“而且,你姐姐也特別聰明,從小學到初中,學習成績一直在班上名列前茅,年年都被評為三好學生。上了初中後,雖然因為她有點偏科,數理化成績不是太好,但總體而言,成績還是在班上算中上水平。並且很順利地考上了省裏的重點高中。現在的高中生不算什麽,但在那個年代,高中生跟現在的大學生也差不多。

“你姐姐不但學習好,而且富有藝術天賦,愛唱歌,愛跳舞,戲曲也學得不錯。在現在這個年代,一般家庭都會送孩子去上各種輔導班,但在我們那個年代,要上什麽藝術類輔導班,一般家庭的孩子還是享不了這種福氣的!因此你姐姐應該說還是算命很好的孩子。

“因為她有藝術特長,所以不但考上了高中,文工團招工考試,她也輕易通過了!進文工團工作後,她的路同樣走得很順,不但成了劇團裏的優秀青年演員,而且成了文工團的重點培養對象。

“她不但在事業上發展很順,在個人感情上也發展不錯,當然,後來看來,你的姐夫也有很多缺點,是個書呆子,不太會找錢,但在當時,你也不能不承認,你姐夫還是很出色的吧?他是文工團裏的優秀男演員,你姐姐姐夫兩口子都幸運地參加了兩次拍電影。唉!如果不是因為後來戲曲不景氣,文工團解散了的話,你姐姐沒準已成了一個明星!

“你姐姐的事不說了,又說你吧:你文化不高,隻是小學畢業,在你入伍以前,應該說你並沒有什麽比別人強的,但自從轉業後,你自己也應該承認,你的運氣變好了吧。你順利地找到了一個好工作——至少在當時算是好工作,當上了一名客車駕馭員。結了婚,分了房,有了孩子。車站改製後,你們實際上成了個體戶,雖然還是摸的是方向盤,但掙的錢卻不再是死工資。特別是這幾年,你的經濟更是一天好過一天,你看我們當年那些老鄰居,雖然也有幾個混得不錯,甚至還有人當了一個小官,但你比上不足,比下有餘,我估計你一年少說也要掙二三十萬元錢吧?

“你看,你們不但有了自己的車子,而且還修了自己的房子,原來單位分給你的房子,你們轉手賣了,雖說是老房子,但少說也能賣個二十萬吧?而你當初隻向單位繳了幾萬塊錢!

“還有,你們家原來住的那個老屋,雖說是幾間舊瓦房,但麵積很寬呀,起碼有兩百平米吧,你父母親建那老幾間瓦房隻花了幾千塊錢,雖然那個年代的幾千塊錢和現在的幾千塊錢不是一個概念,但這麽多年一直租給別人住,也早已賺回來了!如今又遇上房價最高的年代,老屋賣了!你家所賣的錢,應該也在百萬左右吧?

“哎,不說了!說多了,我都覺得好像自己有點嫉妒你們家了!不過,你別多心,我說這些,沒有別的意思,隻是希望你想開一些。人這一輩子,不可能事事都如意,也不可能樣樣不順心。這就叫有得必有失。雖然說你們家人,這麽些年也出了一些事情,但你們家也並不是倒黴到家了,你看,我說了這半天,你們家也遇到了很多好事,也走過很多好路吧?”

……

她還待再說下去,黎大行卻煩惱地擺手製止了:“好了,你別說了,我承認,我們家這麽多年以來,確實也經過一些好運氣。但是,這些運氣跟家人的平安相比起來,根本不算什麽!隻要家人都得平安,我寧願家裏很窮!”

“唉!你還是想開一點,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你家剛遭了不幸,按理又該走好運了。你年紀還不到五十歲,日子還長,還有好日子過。”

“好了,不說了!我得走了,我們明天還得去走訪兩個姐姐以前的同事,時間不早了,我走了。”

“不再喝一杯?”

“不喝了。”

“也好,你們兩爺子還要趕公交車,我也不留你們了。我還是希望你們能想開一點,日子會好起來的。”

“謝謝。”

“再見。”

“再見。”

※※※

站在大門口,目送黎大行父子的背影消失在華燈初上、車水馬龍的人潮中後,駱梅雨發了一會神,才將門關上。

“媽,那個人跟你是什麽關係?我看他以前從沒來過我們家,這幾天卻來了好幾次。”大兒子趙有才因不喜交際,吃完飯後,也不陪客人聊天,就進裏麵書房上網去了,聽見外麵客人已經離去後,他才回到客廳裏,一邊拿起茶幾上的茶杯喝茶,一邊問母親。

“沒什麽,我們以前是鄰居。”

“我聽你們交談的內容,好象他們家出了很多事情,家裏有好幾個人都失蹤了,到底是怎麽回事?”

“唉,誰曉得?可能是命吧。”

“是不是有人在害他們家人呀,一家裏有一個人失蹤就很不幸了,何況還失蹤了幾個!”

“胡說八道!誰會害他了?”

“可是……”

“好了,各人自掃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別管人家的……”

話沒說完,她忽然神色猛變!

――她看見客廳沙發背後的牆壁上,那張去年到照相館去照的全家福彩色照片,不知為何竟然變成了黑白照片!

更恐怖的是:自己一家人的眼睛上都有一道粗黑的橫杠!

雖然隻有一道黑色的橫杠,但因為擋了每個人眼睛,所以照片的效果完全變了,本來很溫馨的麵孔,此時卻變得異常詭異和恐怖!

這種詭異的照片,她隻在一些恐怖片裏麵看見過。

這種照片,一般意味著照片上的人已成死人,或者即將變成死人。

她嚇得全身戰抖,啊了一聲,差點驚倒下地。幸而兒子趙有才見她神色不對,及時扶住了她。

“媽,你怎麽了?酒喝多了嗎?”

“照……照片?!怎麽……?!”她嚇得臉色慘白,話也說不清楚。

趙有才驚異地回過身去,看了一眼牆上的那張全家福。

可是,照片沒什麽異樣呀,為什麽媽媽這樣害怕?

“照片怎麽了?”

“照片怎麽變成黑白色的了?而且……而且……”

“媽,你的眼睛是不是有毛病?照片好好的,跟以前沒什麽不一樣呀。”

什麽?沒什麽不一樣,難道……是我自己出現了幻覺?

天,為什麽會這樣?難道是黎大行查出了是我在嫉妒他家的好運,在詛咒他的家人?

不,不會!雖然我們兩家這麽多年沒住在一起了,但黎大行的脾氣我知道,他是一個很不好相處的人,要是真查出了是我在搞鬼的話,他不會裝成若無其事的樣子!

而且,他也不可能查得出那些事情。就算查出了,他也不可能會咒術,不會讓我的眼睛出現幻覺!

照片真的沒變化嗎?她定睛看了一會,果然沒異樣,確實隻是自己產生了幻覺。

可是,為什麽隻有我出現了幻覺?難道……那張照片落到了一個法力比我高強的人手裏,我遭到了血咒的反噬?

血咒,血的咒語,黑巫術中的最高深的法術。

這種咒術雖然是一種殺傷力很強的降頭術,但也有一個致命的缺點:如果遇上了一個法力比自己高強的降頭師,不但詛咒會被破去,而且施術者自身還會遭到血咒的反噬!

“奶奶,我看你不要喝酒了,我早說過,喝酒對身體有害!”正在沙發上看卡通片的孫子大聲說道。

“好了,媽你不要緊吧,要不要我送你去醫院檢查一下?”

“不用了,可能是我今天喝多了,老年人有時出現幻聽和幻覺,並不奇怪。”

“那媽媽今天不用洗碗了,先回屋休息一下。反正毛芬也快回家了,我讓她洗碗。”趙有才邊說邊將母親扶回她的臥室。

“好了,你別管我了,不用大驚小怪,出去吧。”

趙有才出屋去後,她靠在床頭背上閉眼休息了一會,才睜開眼來,結果剛一睜眼,她又發現了更恐怖的事情――

她看見牆壁上她和老伴的合照也發生了恐怖的變化,照片中的自己,眼睛上麵也有一道可怕的黑杠,但更恐怖的是,她的老伴竟然變成了另一個人!

這是一個年輕女孩子,年紀大約二十歲上下,披肩發,大眼睛,穿著一件白襯衫,氣質看上去比較沉靜,雖然沒有畫妝,但因為五官長得比較標致,所以反而有一種天然的美。

照片的背景是一個亭子,亭外是一個湖,湖上有幾條小船的影子。

風景如畫,但很假,一看就是在相館裏拍的。

她驚呆了,“天哪,為什麽會這樣,難道我最擔心的事情真的發生了?!”

自從聽說童年時住過的那個老院子要被拆遷時開始,她就一直在擔心42年前自己埋藏的一個秘密被人發現。

50年前,當她還是一個小學生時,就因為黎美辰每天都有幾分零花錢,心裏暗懷妒意。她的父母不知道自己女兒的心思,每次訓斥她時,總是拿黎美辰跟她做比較:

看見她成績不及格的卷子,就會說:“你看看人家的成績,為什麽別人每次都能考高分,你卻連及格都難!你就不能給爸爸媽媽爭一口氣嗎?不能超過人家一回嗎?”

有時她並沒有做錯什麽,也會受到一頓數落:“你今年都滿X歲了,還什麽家務都不會做!連手絹都不會自己洗,你看看人家黎美辰,不但自己會洗衣做飯,而且還能幫助爸爸媽媽照顧弟弟!”

看見黎美辰跟其他的小朋友玩得很開心,而她卻要麽沒人理睬,要麽就是跟誰吵了架,或者被別人打了,隻能回家向大人哭鼻子時,父母不但不會幫她,反而會說:“你怎麽這麽不省心?你看人家黎美辰,為什麽她能跟大家搞好關係,你就不能?你說人家欺負你,為什麽別人不去欺負黎美辰,隻欺負你?你要多從自己身上找原因!”

黎美辰從小就富有藝術細胞,很愛唱歌,一直是班裏的文娛委員,經常參加學校組織的各種文娛活動,並多次獲得歌音比賽獎勵,每次看見她拿著獎狀回家,父母都會對她說:“你看人家又得獎了,你什麽時候也給爸媽拿一張獎狀回家來?讓大人也臉上有光。”

每次她跟自己的弟弟妹妹吵架或打架後,父母總是不問青紅皂白,先把她教訓她一頓。她若爭辯,父母就會說:“你看看你,都X歲了,還這樣不懂事!你看看人家黎美辰,別人為什麽就那樣懂事,我們怎麽生出你這麽不懂事的女兒呀!”

本來,她也有一個特長,就是愛畫畫,但就連這個惟一的特長,也不如黎美辰。

每次看見黎美辰坐在院子裏,在父母或者年齡更大一些的孩子的幫助下,完成一副得意之作,並取到學校組織的美術比賽的名次時,他的父母開始也試圖幫助她,但發現她對美術越來越不喜歡,畫的畫也一直沒有進步時,便漸漸失去了耐性。遇到自己心情不好時,就會拿她出氣,並拿她的美術特長挖苦她:“要學就認真學,不要成天亂畫,你看看人家黎美辰,現在都在學習素描了,你還是停留在原來的水平!你自己說說看,你到底有什麽地方比人家強?怎麽不吭聲?說不出吧?哎,就連你惟一的特長也不如人家!你真是讓我們臉上無光,你不知道羞恥,我們都替你感到羞恥!你害得我們當家長的在黎家人麵前,都因為你自覺低人一頭!”

……

總之,在父母眼裏,自己的女兒什麽都不如黎美辰。

她當時雖然人還小,對世事還很懵然無知,但也隱隱看出父母其實跟自己一樣,也對黎家的人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妒意。

本來,她跟黎美辰在小學四年級以前還算得上是朋友,但因為經常受到父母的責備和挖苦,她對黎美辰的妒意,不知不覺與日俱增,黎美辰的名字,已成為她心靈深處最忌諱最痛恨的三個漢字。

因為黎美辰,她本來喜歡畫畫,現在也不愛畫畫了。

因為黎美辰,她本來想學做一點家務,但不願大人看出她想跟人家比,而故意不做家務。

因為黎美辰,她本來想唱歌,卻不敢在院子裏大聲歌唱。

因為黎美辰,她本來想跟同學或小夥伴搞好關係,卻不知為何,身上總是有一種拒絕別人親近的氣質。

因為黎美辰,她一直活得很陰鬱、痛苦和自卑。

她雖然嘴上不承認,但內心深處卻明白:自己真的沒有一樣東西要比人家強。

正因為她發現這是事實,所以她更加痛苦和自卑。

她的心靈越痛苦和自卑,她對黎美辰就越痛恨。

超過黎美辰,把她踩在腳下,成為她心靈深處最扭曲的夢想。

她雖然還是一個孩子,但她小小的腦子裏,卻經常產生一些恐怖的念頭。她在心裏默默詛咒黎美辰還有她的家人。

上學路上,看見黎美辰的背影,她老是幻想突然從前麵一個路口冒出來一輛大卡車,將黎美辰壓死!

每次看見黎美辰的媽媽從醫院裏偷偷帶回來一瓶葡萄糖時,她都在心裏幻想那是一瓶毒藥。

每次看見黎美辰穿著幹淨的、沒有一個補丁的漂亮衣服,她都希望她不小心摔倒在地,弄贓或弄破衣服。

每次考試,她提起筆時,心裏生出的第一個念頭總是希望黎美辰這次考得比上一次要差。

……

她渴望她和她的家庭快點走黴運,而自己走好運。

隻要看見黎美辰倒黴,哪怕是一件在別人看來微不足道的小事,她心裏都有一種無法對人言說的快樂。

從小學到初中,她就這樣一直活在黎美辰的陰影中,活在自己的幻想中。

但她的幻想總是一次次變為泡影。

黎美辰還有她的家庭,好象總是在走好運。

光陰似箭,轉眼大家都變成大姑娘了。黎美辰考上了省裏的重點高中,而她卻名落孫山,初中畢業後,就頂父親的班,進了紅磚廠工作。

不到一年,黎美辰也離開了學校,考進了文工團,成了一名優秀青年演員,還參加拍攝了兩部京劇電影。

而她卻隻能在幹活又贓又累,工資又低的紅磚廠打發自己的青春。

她不但沒能追上黎美辰,超越黎美辰,反而越來越不如人家。

她心裏的那片天空越來越灰暗。她的心靈一直在受著妒火的煎熬。

“命運為什麽這樣不公?憑什麽她家一直走好運,而我們家卻一直走黴運?”

——她的心裏常常雷鳴著聽不見的聲音。

終於有一天,她發現了一個能改變她們兩家人命運的機會!

那是一個陰霾的日子,她因為有樣東西不見了,在家裏翻箱倒櫃亂找,結果無意間在一個舊箱子的最下麵,發現了一本外公遺留下來的手抄本。

這本手抄本皺巴巴的,紙色已經發黃,封麵和扉頁都已破爛得不成樣子,裏麵全是用藍色墨水寫的鋼筆字,其中一半都是她不認識的仿佛鬼畫的桃符。

這本手抄本的封麵上,寫著兩個恐怖的小字:咒術。

看見這兩個字,她的眼睛不禁亮了一下。

就從這個陰霾的季節開始,她有了一種神秘的愛好,每天晚上她都會關起房門,孜孜不倦地閱讀和研究這本書裏的內容。

一年後,她終於入了門,學會了其中一種咒術。

雖然已經過去了42年,但那天的經曆她仍然記憶猶新――

1969年7月26日,那天晚上真是一個恐怖的夜晚,窗外吹著狂風,天上下著暴雨,整個世界漆黑一片,除了風雨聲外,聽不見別的聲音。她按照那本書裏教的血咒術,做了一件大膽而瘋狂的事情!

她用一把水果刀割破自己右手中指,擠出一滴血,混合到小半瓶紅墨水裏,然後用這種混了血的紅墨水,在一張偷來的黎美辰的照片背後寫上了自己從手抄本上學到的咒語,她將這張被下降了的照片裝進一個鐵文具盒裏,於深夜十二點鍾時,準時把它埋到了黎家老屋後麵的磚牆下……

她呆視著牆壁上麵的老鄰居、老同學,恐怖得全身發抖。想要呼喊家人,但喉嚨卻不知為何發不出聲音。

過了小會,她看見照片下麵的牆壁上,像電影放慢鏡頭一樣,慢慢地出現了幾行密密麻麻的字。

第一行是用藍色墨水寫的,字跡很娟秀,但墨跡很淡了,寫的是:

1967年2月14日於洛陽春風相館下麵的幾行字則全是用紅色墨水寫的,這些文字看上去很像漢字,但每個字都像是錯別字。就像是漢字的一種“變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