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大的宿舍是六人間,上床下櫃子,池星諾來得晚,又半途轉專業,進的宿舍是‘拚盤’宿舍,之前隻有四人,兩個會計,漢語言、曆史專業各一人,現在池星諾進來,宿舍同學歡迎,說又進來了一位新專業。

池星諾的床靠門,一打開門就是他的床位。

同學專業不同,上課時間不一樣,池星諾第一天搬進來時,宿舍同學沒有課的都很熱情,幫他搬被褥,還有跟他說哪裏辦校園卡、飯卡,熱水房在樓下,得買個電壺。

入住的時候,大家都幫了忙,池星諾想請大家吃食堂做感謝,多的他請不起。會計專業的張磊說:“明天我下午沒課,你們呢?咱們出去吃吧。”

“對,給星諾你接風洗塵。”漢語言文學的徐子天說。

池星諾有點窘迫,說:“我沒那麽多錢,吃飯貴嗎?”

“不讓你請,有我劉俊恩在,還用你請?”曆史專業的劉俊恩說。

張磊忙說:“星諾,他就是這麽說話的,不是針對你。”

“我沒多想。”池星諾笑笑,“他是怕我破費我知道,大家都很體諒我,我看得出來的。”

劉俊恩家裏是有些錢的,302宿舍還空了一張床,劉俊恩睡在池星諾對麵床鋪,也是靠門,在門後,中間空的那張床位和桌子上全都是劉俊恩的東西。

放了好多鞋,桌上還擺著電腦、遊戲機、遊戲卡帶。

入住當晚大家聊了會天,宿舍裏劉俊恩是本市人,張磊、徐子天是本省的,另一位會計專業的趙淼是南方城市來的。

池星諾道謝,劉俊恩倒有些不好意思,說:“你們跟我客氣什麽,我請客別推辭了,明天發你們地址,出去吃點好的。”

於是周五最後一節課下了,劉俊恩發了飯店地址,讓他們過去。池星諾和其他三人約著坐地鐵,路上徐子天說:“開始冷了。”

“還算好吧,在我老家,這時候要下雨,再過兩天就是下冰雹了。”

池星諾聽的不可思議,現在才九月下旬。

同為南方人趙淼說:“北安市冬天冷不冷?那是不是要買棉服了?”

“有暖氣還好吧,我也是第一次來北安。”

“星諾,你衣服夠不夠啊?我看你就背了個書包過來的,沒幾件衣服,要不今天買幾件?”徐子天說。

池星諾:“我看看情況,要是合適了我買件厚外套。”

他的貧窮窘迫,是坦坦****的不掩飾,也掩飾不了,上過新聞的。

張磊就說:“我家更北,入秋跟這邊冬天差不多,這會我看短袖還能頂一段時間。”意思池星諾可買可不買,手頭緊,也沒事緩緩的。

同學人都很好的。池星諾笑著點頭說知道,“還可以網上買。”他買了新手機,辦了卡,網購也方便。

“網購好。”

“還可以蹲蹲國慶優惠什麽的。”

一路聊過去,劉俊恩找的店離學校有些遠——應該說北安大在城市的郊區的郊區,好在通了地鐵,去市裏繁華熱鬧的商場還是很方便的。

是一家烤肉店。

劉俊恩早等他們,還包了個小包廂。

“我點了些,你們看還缺什麽。”

服務員把菜單遞過來,正好在池星諾手邊,池星諾接過仔細看了下,劉俊恩點了好多肉,各式各樣的都有,“我點份烤苕皮可以嗎?”

“點吧點吧,隻要這個嗎?”

池星諾說好了,把菜單給其他人。他一點菜,其他人也加了份愛吃的,後麵劉俊恩還點了酒,重點看池星諾:“你十八了吧?”

“……我五月的生日,十八了。”

大家夥便都笑。劉俊恩說:“你看著不大,可能太瘦了。”他想到池星諾在那個破家,連口肉都吃不了。

這能胖到哪裏去。

烤肉是鐵板燒,包廂裏兩個爐子。一會菜上來,酒水也到了,他們自己烤了起來,池星諾喝了半杯啤酒,臉就紅的,其他人見他就說別喝了別喝了,吃點菜和肉。

“你們吃吧,我肚子吃太多肉消化不了。”池星諾說:“我之前常年不怎麽吃肉,後來住院,小淩姐給我燉過排骨湯,我鬧肚子了。”

“小淩姐就是醫院的護士,她人很好的。”

大家怔了幾分,之前眾人有心避開這個話題的,但沒想到池星諾先聊起來。

“說實話,之前我好奇但不敢問你,子天說怕戳你傷心事。”張磊道。

池星諾:“看出來了,你們很照顧我。”而後笑眯眯說:“這事全國都知道了,我也沒什麽。大學四年,總不能讓你們天天這麽照顧我,我倒是不介意,就是你們嘛——”

“別肉麻了!哥們不是這麽照顧的。”

“對啊對啊。”

“又不是我老婆,不過話說回來,小星你要真是女的,就是我女神,一張照片殺出來的星星老婆。”趙淼說。

池星諾:……

“兄弟,那你失望了。”

這個話頭打開了,眾人情緒高漲,自然也是發現池星諾跟他們想的‘敏感小可憐’不一樣,池星諾心胸很開的,不需要他們時刻注意說錯話那種照顧。

大家就八卦起來。

“趙淼你個顏狗,連兄弟都不放過。”張磊笑罵,兩人一個專業一個班,玩的很好,開玩笑也不拘束。

趙淼喝了兩杯,也開朗起來,說:“你們別說我,當時是不是都看著鬼嫁娘流口水來著!”

“我承認,我有,但我那是欣賞!”徐子天舉手,還笑嗬嗬說:“我當時就看的直播,還讓老劉看,老劉說不感興趣這些,老劉你看了沒後麵?”

劉俊恩嗯了聲,說後來才看到。

“確實好看。”

池星諾:“……我謝謝你們捧場了。”

大家哈哈樂,張磊特八卦,說:“小星,網上說真的有鬼,真的假的啊?說你是鬼。”

“我那會是鬼,現在好了。”池星諾吃著烤苕皮說真話。

其他人不信,哈哈哈說小星啊小星沒想到你還挺幽默的。

池星諾停下來,很認真的看大家,大家被看的毛毛的,池星諾笑了下,說:“你們又菜又好奇。”

這大夥可不答應了。

張磊說:“我不怕我不怕,真的,我從小就膽大。”

徐子天說:“我剛才是被你看的愣了下,還等著你說話呢,才不是害怕,不信你繼續說,誰怕誰是你孫子。”

“對對對。”趙淼壯著膽子,不能慫。

唯獨劉俊恩說:“這方麵還是忌諱些,一會回去走夜路,你們還都喝了酒。”

“不對啊大劉,怎麽這會你先怯了?”張磊驚詫。

劉俊恩放下酒,含糊說:“我表哥小時候撞到過不幹淨的。”

“還真有這事?怎麽回事聽聽。”

池星諾也好奇看過去,劉俊恩本來不想說,不過大家都等他講,就說:“具體的我也不是特別清楚,就是我表哥生下來就體弱,大病小病不斷,後來八歲那年,我姨夫媽媽去世,表哥回去上香,結果說被鬼附體了。”

“啊?!”

“這關係捋一下,你表哥的奶奶去世,上你表哥的身?”

劉俊恩搖頭,“不是表哥奶奶上身的,我聽我媽說,是早上下葬,回來後我表哥就不對勁,夜裏大家都睡著了,我表哥悄悄從炕上爬起來,往外頭走,後半夜我姨媽發現表哥不見了,喊我姨夫去找,大半夜的大人們打著手電筒出去。”

大家肉都不吃了,專心聽故事。

“聽說是在墳堆裏找到的,我表哥撅著身子,趴在一個墳頭雙手挖土,大人們到的時候,已經刨了個小土坑,我表哥衝裏頭笑,說:等等我,大姐馬上就好了。”

劉俊恩講故事平平穩穩,也不會烘托氛圍,但架不住故事古怪,大家聽得時候腦補,八歲小孩站在墳頭前,黑漆漆的,四周都是墳包。

“然後呢?”

“我姨夫喊了聲:銘銘。我表哥一回頭,我姨媽說,那就不是我表哥,表哥耷拉個眉眼,跟老太太一樣,說:小娃兒長得俊,想他留這兒玩一會。”

張磊聽得搓了搓胳膊,“你哥沒事吧?”

“我姨夫力氣大,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去抱著我表哥,我表哥掙紮了兩下就暈過去了。”劉俊恩見大家著急後麵,繼續說:“後來表哥醒了,不記得晚上的事,我姨媽跟村裏打聽,知道那墳是個老太太,她有個妹子,倆姐妹嫁到一個村,關係一直很好,老年的時候,妹妹得了老年癡呆,認不得人,性子跟小孩一樣,有什麽吃喝好玩的都要拿著給她姐姐看。”

徐子天呐呐說:“那還挺姊妹情深的。”

“……也是。”張磊一時卡殼,接了這句話。

劉俊恩:???

“她們姊妹情深,我哥吃了一嘴的泥,後來燒了三天。”

徐子天和張磊就訕訕笑了下。

趙淼則是問:“怎麽就衝撞上了?”

“後來我表哥說,下葬結束了,聽見有人叫他名字,他就回頭,後頭沒人都是墳包,嚇得他跑到前麵去了也沒跟大人說。”

趙淼當即說:“這種鬼故事我看小說也說過,人有三把火,夜晚啊,墳場這些地方,聽到有人叫名字,千萬不能回頭,容易人火滅,染上不幹淨的。”

池星諾心想,這一宿舍的,大家都還挺迷信的。

“小星你別不信,老祖宗傳下來的,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徐子天說:“《酉陽雜俎》、《子不語》這些書裏麵也有這些故事的。”

池星諾說:“我信的,我臉上意思是:大家都信,就不會顯得我鬼迷神道的。”而後他有些不好意思,“我以後還要燒香燒元寶,不過大家放心,我不會在宿舍裏燒的。”

燒紙這事都是家裏大人操辦的,趙淼本來想問你家大人——後來想起星諾的情況,改成了,“你給誰燒?”

“我家大人。”池星諾說。

趙淼點了頭,不知道說什麽了。其實也不是大家信這些,這會是劉俊恩請客,講的又是自家表哥親生經曆,大家捧場。對鬼啊這些事情,大多數人還是抱著敬而遠之的態度。

家裏人操持燒紙上墳,年輕人可不會主動去辦的。

劉俊恩接著之前的話題說:“我們喝了酒,回去就晚了,所以我說別聊太陰間話題。”

“……”張磊吐槽,“大劉啊大劉,我之前以為你是酷帥拽哥,沒想到你不僅心細,更是小心謹慎啊。”

劉俊恩嗤了聲,“別以為老子聽不出來你笑話我膽小,我才不膽小,就是跟你們說說,不怕的話,我請唱歌,唱完歌午夜回啊。”

“別了吧。”池星諾開口。

張磊起哄意思什麽別,玩開心盡興,今天周五宿舍沒門禁的,不怕哈。劉俊恩說:“那就去唱歌。小星,不用客氣的。”

“我沒客氣,我就是想問問,為什麽我就成小星了?”

眾人:“哈哈哈哈哈。”

“你長得就很小——啊不是,長得很麵嫩,年輕。”

吃完了飯,宿舍五人關係一下親近許多,徐子天這位舍長還跟池星諾說:“你沒來前,我們三個覺得劉俊恩很酷,大家都不敢惹,沒想到大劉是這麽個大劉。”

張磊補刀:“膽小好心腸的大少。”

“你聲音大,大劉在瞪你。”池星諾默默提醒,“看你好久了。”

張磊:“哈哈哈哈。”而後耍寶肉麻兮兮聲說:“大劉哥,你不會生我氣的吧~”

劉俊恩將張磊推開,“別來。”又正色說:“我說了,我不是膽小,我這是比較忌諱。”

家裏有位表哥活例子,他爸媽對這些事也比較上心,他爸爸做生意的,經常掛在嘴邊的話就是寧可信其有,反正也沒壞處,多多做好事積功德嘛。

唱完歌十一點多,地鐵最末班,五人趕上地鐵,張磊說:“幸好幸好,坐上了。”

“咱們學校大郊區,要是打車那得費錢了。”

“幸好小星提醒了,差點唱嗨唱過頭了”

池星諾坐在位置上點點腦袋,吃飯到唱歌,他喝了有兩杯,現在臉紅紅的有點熱,不過腦子很清明,應該沒醉。

地鐵通往北安大郊區,過了許多站,車廂空****的,到了北安大這一站,這站是在學校大門附近的十字路口,宿舍在後麵,從學校裏穿過去,不如走外麵路。

五人出了站,已經快淩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