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學校旁的主路往後去,小路口拐彎,這是一條兩車道的小路,先是一片葡萄園、草莓園,往深裏走個千米就到離宿舍近的那個小南門了。

小南門對麵比較熱鬧,民房門麵的奶茶炸雞雞公煲什麽都有。

“今晚的月亮還挺亮的哈。”徐子天抬頭望月,略是帶點酒意說。這人是學漢語言文學的,本身就很喜歡文學,喝了幾杯酒,晚風一吹,整個人詩興大發,當即給大家背了一段李白的詩。

張磊是捧場王,呱唧呱唧鼓掌說好!

趙淼也醉了些,笑嗬嗬,說:“你拉著點他,別一會走到水渠裏去了。”他自己走路也有點飄,感覺還很好。

幾個人中,就劉俊恩酒量最好,喝的最多且半點不紅臉。池星諾則是喝得最少,舍友都沒有勸酒的意思,反倒他喝了一杯,舍友就擔心,說喝不了就別喝了,嚐個味就行,你看你臉紅的。

池星諾喝幾口就紅臉,也是這次發現的。

“小星你怎麽樣?”

池星諾反應慢了下,先是點頭,覺得大家看不見,才說:“我很好,沒有醉。”

“哈哈哈說沒醉的肯定醉了。”徐子天朗聲大笑,“我就不一樣,我走直線,我沒醉。”

說罷歪七扭八的走起來。

張磊笑話,“你快對了吧,你還說小星,你現在發酒瘋知不知道?”

“誰說我醉了,沒有沒有,我再給你念一首——”徐子天望著天上的月,不說話了。

趙淼等下文,“念什麽?”半天了。

“月亮好亮,旁邊都是霧可還是那麽亮,一層層薄薄的霧,真漂亮啊。”徐子天感歎。

張磊則去扶著徐子天,“好了好了,你別光抬頭看月亮,你注意腳下的路。”

“你看啊,真好看,今晚的月亮又大又亮。”

“好好我看我看。”張磊拿醉鬼沒辦法,抬頭看了眼月亮,“是挺亮的,周圍霧蒙蒙的,有點像小星嫁人那晚。”

池星諾聽到有人喊他名字,看了過去,糾正說:“不是我嫁人。”

“哈哈哈不是你嫁,我是說那個直播,你還怪好看的。”

劉俊恩等幾個醉鬼磨磨蹭蹭的走,不由說:“下次可不帶你們出來喝酒了,四個人比不上一小孩,下次你們坐孩子那桌。”

“大劉啊大劉,誰家小孩能喝兩瓶啤的。”徐子天不服氣。

趙淼也點頭,雖然他就喝了一瓶,可也算多的了。

劉俊恩雙手抄兜,淡定說:“我啊,我十四歲就是四瓶的量。”

“……”

“牛,不愧是我劉少。”

大家聊天一路往回走,隻是走了好一會,也不見小南門的門麵鋪子,第一個發現不對的是趙淼,說:“好半天了,還有多久到?”

“快了吧?平時地鐵口出來,走回去也就十五六分鍾的路。”張磊回。

池星諾從口袋掏出手機,“我們下地鐵的時候十一點四十九分——”他愣了下,現在已經淩晨十五分了,走了二十六分鍾。

“可能我們喝醉了,走的慢一些。”池星諾把手機放回去,沒明說,而是看劉俊恩,“咱們走快點吧,太晚了,明天我要洗衣服。”

劉俊恩感覺哪裏不對,但也說不上來,嗯了聲,聽池星諾的話,一手張磊,一手把歪七扭八的徐子天拎著。

“回,別耍酒瘋了。”

趙淼本是走在最後,老感覺背後有腳步聲,下意識的扭頭看了眼後麵,什麽都沒有,一片空**,他們學校郊區,路邊的燈也昏暗的跟沒有光似得。

“我們快點吧。”池星諾等趙淼,他沒喊趙淼名字。

趙淼嗯嗯兩聲,一瓶酒的酒意瞬間沒了,脖子那兒還有些涼意,他不敢再回頭,腳步加快跟著大家夥並排走。

徐子天和張磊還混著呢,兩人嘻嘻哈哈說了幾句話,不知道怎麽了,慢慢的沒了剛才酒氣那股話癆勁兒,都安靜下來。

原先還好,一安靜下來,整個夜晚靜悄悄的。

他們郊區,旁邊就是果園子,路邊的樹,按道理早秋,夜裏樹上會有知了、蛐蛐叫,會有蟲子小鳥,甚至會有風,可現在靜的有些離譜了。

張磊徐子天酒氣醒完了,本來想說點什麽壯膽,但不敢說。

池星諾一手伸進口袋,攥著大人給他的吊墜,開了口:“你們酒醒了就好。”

他一出聲,所有人都輕鬆了些,就是劉俊恩也覺得剛才是不是他們有點自己嚇唬自己了,本來什麽都沒有的。

“回去睡覺,好困,走快點吧。”張磊忙說。

徐子天對對兩聲。大家加緊腳步,往小南門方向去。又走了一會,總算是看到門麵鋪子,熟悉的炸雞店、奶茶店,趙淼本來一脖子冷汗,這下鬆了口氣,笑起來了,說:“可算是到了。”

池星諾也暗暗鬆了口氣,可能他想多了。

“奶茶店還開著?你們誰喝什麽嗎?我請你們。”張磊看到一家門麵燈亮著,扭頭問其他人喝不喝東西。

喝完酒,剛出了一身冷汗,嘴有點幹。

徐子天說:“我想要檸檬水,確實渴。”

池星諾:“……不喝了吧,回去有熱水,喝熱水。”

“沒事沒事我請,小星不要客氣。”張磊說。

劉俊恩都受不了了,提醒說:“太晚了,喝多了晚上起夜。”

“也沒多晚——”張磊說了一半說不下去,趙淼在拉著他,他看其他人給他打眼色,突然驚醒一樣,張著嘴巴半天,臉色僵硬,最後說:“不喝了,花錢,回去喝白開水,白開水好。”

他慌亂找補,顯然也發現哪裏不對勁了。

學校門口的奶茶店是連鎖,全國好多家店,可從來沒有說大半夜淩晨還開著的。趙淼恨不得離那家店八丈遠,不敢看那店門,裏頭的光,總覺得不對勁的厲害。

這一路走來,本來酒壯慫人膽,酒意消了一回,連著受驚,五個人臉色不同,尤其是張磊,咽了咽口水,白著臉,額頭都是汗,擦了擦說:“回、回吧。”

他剛才跟瘋了一樣,就要喝奶茶,就是想進那家店坐一坐。

太奇怪了!

池星諾握著手裏的吊墜,頂著一張緋紅的臉,可最為鎮定,他說:“我來領路,跟著我走吧。”

“你行嗎?”劉俊恩問。

池星諾點了頭。

沒人反對,說來也奇怪,池星諾分明最小,可這會,大家對池星諾都很信服。

池星諾攥著手裏東西,環顧四周看了看,學校小南門附近的景致,尤其那家奶茶店亮著橘色的燈,很吸引人,他忙移開目光,心裏喊大人大人,怎麽走呀。

這裏不對勁。

大人沒回話。不過池星諾手裏東西隱隱發燙,他心裏一動,說:“先離開這兒。”

奶茶店對麵就是小南門。

張磊率先過馬路。池星諾跟著跨了一步,手裏東西更熱,忙站住腳,劉俊恩一直看池星諾,見狀拉了下張磊。

按道理喊名字最直接,但劉俊恩忌諱這些很是謹慎。

“不是這裏。”池星諾左拐,走了一步,不對,又反方向折回,這次沒問題了,“走這邊。”

“可是小星,這裏不是回地鐵口方向嗎?”趙淼說。

池星諾:“信我。”

“走吧走吧,不行從大門回。”張磊忙說,反正趕緊從奶茶店門前離開就好了,管哪個方向。

趙淼就是問問,腳下是跟著大家夥,他現在越發覺得詭異了,真碰上了鬼打牆不成?

一路無話,池星諾感受著手裏溫度,隻要發燙就試探走別的地方,這麽走了大概十多分鍾,路燈亮了下,劉俊恩最先發現不對勁的,應該說對勁了。

“前頭是不是小南門?”劉俊恩雖是問話但很肯定了。

徐子天嚇得一個激靈,“還真是……這是南門,那剛才我們走的地方是哪裏?”

“算了算了,別管之前的地方了。”張磊呸呸兩聲唾沫,越想心裏毛毛的,先回去再說。

前頭一百多米就是南門口,對麵是熟悉的商鋪,包括剛才見到過的奶茶店。

“小星這次對不對?”趙淼問,仔細聽聲音都是抖著的。

池星諾感受著掌心冰冰涼的溫度,“對著,回吧。”

五人往回走,都很開心,氣氛鬆快了些,過了小會,眼看到了學校門口,張磊一直蹭肩膀,嘴裏嘟囔說:“誒呀你別煩人了。”

“你回頭啊你回頭啊。”

徐子天的聲。

趙淼也聽見了,臉上不耐煩說:“徐子天這會了,你先別撒酒瘋了,老拍人肩膀幹啥。”

“對啊對啊,這人忒煩了,是真的不怕。”張磊跟趙淼說。

‘徐子天’聲說:“你們搭把手,我有點難受。”

“真是的,你酒品太差下次別喝了。”

“對別喝了。”

張磊趙淼同聲說,雖是吐槽不耐煩,但還是回頭看大兄弟搞什麽。

池星諾想喊別回頭,可一看倆人回頭不說,原本站在劉俊恩旁的徐子天不知道什麽時候真的落在他們後麵,於是變成了三人都扭臉回頭看。

背後真是徐子天。

池星諾剛鬆了口,掌心一燙,張磊和趙淼已經過去扶徐子天了,劉俊恩說:“你們沒事吧?”

“徐子天有事。”池星諾直愣愣看徐子天,“你不是他。”

徐子天嘿嘿一笑,有點猥瑣還有點不滿,“我怎麽就不是他了,你這小後生亂說,我就是我就是。”

“臥槽。”張磊一句髒話,嚇得跳開。

趙淼是嚇僵在原地。他們雖然相處了不到一個月,但徐子天這個人好聽點是講衛生講究人,難聽了就是‘一個大男人嘰嘰歪歪的’,就是很在意細節,穿衣打扮也講究,根本不會像現在這樣,麵露‘猥瑣勁兒’。

“你快走,不然我喊人了。”池星諾握著掌心東西硬氣說。大人啊大人,保佑我保佑我啊!

‘徐子天’輕佻不怕:“你這個小後生帶對了路,是有半點刷子,不過嘛,我跟你們了一路,你也沒發現,說明還是不行的。”

“我是不行,但我有門親,我家大人很厲害。”池星諾想大人混跡平安縣地盤,不知道北安市的陰祟知不知道大人的名字。

‘徐子天’哈哈大笑兩聲,很是張狂。

張磊趙淼嚇傻了,此時劉俊恩雖是害怕還是硬著頭皮站在池星諾旁邊,隻是客客氣氣說:“你好,我不知道你是誰,我們都是學生,你要是想要錢啊,我們明天燒給你。”

“你這個大個子倒是知道行情,有錢能使鬼推磨。”‘徐子天’念念道道,態度軟了些。

劉俊恩鬆了半口氣,要錢就行,起料‘徐子天’說完又變了臉,哼了聲:“我又不是那些見錢眼開的窮鬼,我是講骨氣誌氣的,兩袖清風不為五鬥米折腰啊。”

說著說著還唱起來了。

隻是鬼哭狼嚎的唱調。

“好像不行。”

“大劉咋辦這招不好使。”

張磊趙淼小聲念著。劉俊恩心想,我聽見了,又不聾,還讓你們倆傳話。

今個晚上栽了啊。

池星諾好聲好氣說:“你出來吧,待在我朋友身上對他不好,我家大人很厲害的。”大人連符都不怕的。又說:“你不害我們,也是好鬼,就這樣吧,我不告狀,你快出來。”

“各走各的道。”

‘徐子天’把腦袋一甩,很是狂,“你爺爺我是什麽鬼?胡說八道,怕你個鬼大人——”說了一半的話戛然而止,‘徐子天’鼻子嗅了嗅,眉頭一皺,突然瞪大了眼。

池星諾還沒說話。

‘徐子天’就軟的跟麵條一樣倒下了,張磊趙淼喊鬼啊跳的老遠,劉俊恩池星諾兩人手疾眼快,扶著徐子天了,徐子天迷迷糊糊的。

月光下原本光禿禿的地方站著個穿書生長袍尖嘴猴腮的中年男人,中年男人嘿嘿一笑,是衝著池星諾作揖賠笑,連連賠不是說:“對不住了小大人,小的沒長眼睛,差點嚇壞了您,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哈。”

“我就是逗你們玩玩,啊不是,我是說看你小同學一身才華,慕名吸引來的,哈哈,您別跟小的生氣。”

“燒紙就不用了,小大人哪能麻煩您呢,您之後別在這位跟前說小的就好了。”男人目光往池星諾手掌心看去,是看一眼都害怕的樣子。

池星諾掌心半攤開,握緊了,說:“你出來了,我就不跟我家大人告狀了,我又不是告狀精。你、你以後別嚇唬學生了。”

“好好,今天月亮好,小的就是拜月**華,瞧見你們回來玩,起了玩心,以後不會了不會了,肯定的。”男人說完,連著名字都不敢留,一溜煙的不見了。

五人隻看遠遠的,像是大耗子一樣黃溜溜的影子躥進了田地,飛快消失不見。

背後有人喊:“你們哪個係的?大半夜的磨磨唧唧在學校門口幹什麽呢?還不快進來?看你們半天了。”

門口保安的聲。

五人像是回到了陽間一樣,紛紛應聲,相互攙扶跑的飛快進了大門,直到宿舍裏,燈亮了,才徹底安心。

“你們說,咱們第一次見到的奶茶店門口是哪兒啊?”張磊現在還心有餘悸。

池星諾說:“你看你腳下。”

大家的鞋都沾了一圈泥土,剛才奶茶店的‘小南門’那是鑽人家地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