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難以形容的，這一刻他竟然詭異地理解到了她的意圖。
而他卻沒有覺得受到了冒犯，或許這是由於她的眼神並沒有什麽旖旎的氛圍，隻是單純的好奇罷了。
“他叫一個小男孩兒陪我。”歐內斯特用了一個專門形容金發碧眼年輕男孩子的詞匯，與金發女郎相對，“我拒絕了。”
噢，漂亮的小男孩？
那麽這對於徹頭徹尾的直男、個性還有些嚴謹刻板的歐內斯特來說，可以是相當殘忍的酷刑了……吧。
喬茜不尷不尬地“額”了一下，表情非常一言難盡，有些同情對方的遭遇，可竟然還有一丁點兒的幸災樂禍。
顯而易見，世間所有的不幸都是比較出來的。
作為不那麽慘的那一方，喬茜的心情肉眼可見地愉悅了幾分。
“我看出來了。”歐內斯特露出些許疑惑，歪了一下頭，問：“你在開心，喬茜，為什麽？”
喬茜連忙不動聲色地恢複表情管理，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沒有，好吧，我覺得你做得不錯。”
歐內斯特淡淡地瞅了她一眼，好像沒有發現異樣，隻點了點頭，問：“我要回去了，你呢？”
他並不在意今晚這一切。
或許是因為其冷靜自持的性格，和有足夠的才華做為底氣，還是根本不明白這裏的遊戲規則？無論如何，他總是與這裏的其他人不同的。
喬茜搖頭，“還不到我脫身而去的時間。”
歐內斯特沒有追問，隻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
導演和演員不一樣。
男導演和女演員更不一樣。
這條食物鏈的頂端一直以來都是男性，女性對他們而言仿佛是另一個維度的生物，聽上去很無奈但這就是現狀——或者說，這是大多數行業的現狀。
喬茜皺了皺眉，不再去回想，而是繼續探究大衛.格芬這個人。
事實上，來這個派對之前，喬茜仔細了解過這位夢工廠三巨頭之一的經曆，他年輕的時候就不是什麽善類，偽造學曆加入WMA並以此吹噓、攔截同事的客戶名單卻向上司哭訴、暗自挖角導師旗下的簽約樂隊滾石、與大滿貫天後雪兒的情感糾葛、與曾就職過的華納翻臉和好再翻臉……他年輕時的事跡完全可以出一部暢銷小說。
但隨著年齡和資曆的增長，他漸漸沒有那麽衝動易怒，對於事業上的追求也沒有那麽激進，逐漸經營出一張親善的長者麵具。
他確實有慧眼識珠的本事，也喜歡在那些大明星微末時結個善緣、適當提攜，因為想要徹底玩轉這個圈子，人際關係的處理非常重要，並不是隻要有錢就能讓好萊塢繞著自己運轉。
這也是他近年來愈發溫和的原因之一。
——當然，隻是看上去。
根據經驗，喬茜確信任何一個能夠走到他那種高度的人，都不可能是什麽簡單人物。
心狠手辣？殺伐果決？錙銖必較？
喬茜不能確定，但總歸不會與溫吞的老好人搭邊。
她一個人在原地坐了一會兒，陸陸續續有人看見她落單而走過來搭訕的，但她並沒有表現出任何想要與人“交流”的意圖，倒也沒有真正糾纏不休的。
今晚在這裏，“性”是唾手可得的東西，沒人會在意它，冒著得罪派對主人的風險去追求短暫的快感，這太蠢了。
說穿了，男女之間也隻是那麽一回事。
喬茜有點兒昏昏欲睡。
熟悉的電影明星一個個失去蹤影，玩鬧的男男女女成雙結對地暫時消失，音樂的節奏也變得舒緩曖昧，空氣中漸漸彌漫出喬茜從來都不喜歡的臭味。
她認為是時候離開了。
這時候忽然有人走了過來，把一卷煙遞到了她麵前。
“嗨，美人，為什麽一個人在這兒？”
這個深色頭發和藍眼睛的白人男孩大咧咧地坐了下來，就在喬茜對麵。
他的目光有些渙散，眼周和臉頰都在發紅，顯然已經嗨了。
“不，我不需要。”喬茜迅速看了對方一眼，抱著手臂向他搖頭，“我隻想一個人待一會兒，謝謝。”
男孩仿佛聽不懂她的拒絕，自顧自吸了一大口，隨後發出一聲喟歎。
“酷——”他噴著煙圈，自以為帥氣地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認識一下，我是約書亞，他們也叫我‘JC’。”
喬茜微微皺眉，屏住了呼吸，用手驅散了麵前的煙霧。
約書亞並不在意，比了一個喬茜不認識的手勢，然後衝她斜後方指了指，那邊的年輕男女會意地發出一陣哄笑。
他得意地回頭，看向喬茜說：“Comeon，別這麽冷酷嘛，我和他們打了賭，我得要到這個派對上最美麗女孩的號碼。”
喬茜並沒有被約書亞的恭維打動，隻說：“那麽你找錯人了，今晚的漂亮姑娘不在這。”
約書亞挑著嘴角，饒有興致地說：“不，我就喜歡你這樣的，高傲，還帶點冷漠無情，真像隻揮舞著小爪子的小野貓，真有趣。”
好吧，她得收回前言。
自命不凡的蠢貨哪裏都有，而且他們通常自有一套邏輯，還壓根兒聽不懂人話。
喬茜直白地告訴他：“但我不喜歡你這樣的，所以離我遠點，OK？”
約書亞還想再說，但有人從他身後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不善地說：“JC，她說了她不喜歡，換下一個目標吧。”
被人打斷好事，約書亞不悅地回頭，看到對方陰沉的臉孔之後稍稍有些收斂，但還是很不客氣地質問：“這和你有什麽關係，小子！”
“看清楚，她是我的女孩。”那人走了過來，把一罐沒開封的蘇打汽水塞進喬茜手裏，“她有主了，懂？”
他的手輕輕搭在喬茜一邊肩膀上。
喬茜感到了驚訝，“馬克？”
她的朋友馬克.榮森，這個本該在紐約的人，此刻正居高臨下地望著她，聞言淡淡地挑了挑眉。
約書亞狐疑地看了一眼他們兩個，依然不爽的樣子。
馬克懶洋洋地抬了抬眼皮，警告說：“別忘了這是哪裏，JC，派對主人還沒走。”
今晚真正的主人是誰，大家心照不宣。
作為一名還想要在音樂圈出人頭地的人，JC短暫地從酒精和DAMA中清醒過來。
他勉強忍住沒有鬧事，隻是一邊站起來一邊嘴裏含含糊糊地嘟嚷著：“我隻是給馬基麵子，而不是你，英國佬，榮森……”
等他終於走開，喬茜才有機會問：“你怎麽會在這？”
“如果你有仔細觀察，就能發現我是今晚的DJ之一。”馬克睨了她一眼，“但顯然你沒有。”
喬茜有些不好意思地衝他笑了笑。
馬克攬過她的肩膀，在她身邊坐下，距離還挺近。
喬茜挑著眉，給了他一個相當意外的眼神。
“忍著點兒吧，看在我們都是‘神經兮兮還不喜歡近距離接觸的猶太人’的份上。”他念叨著轉過頭，順勢鬆開她的肩膀，“別回頭，那家夥和他的朋友們還看著呢。”
“那次我不是故意這麽說你的，我道歉。”喬茜這才打開那罐蘇打水，捧著喝了一口，問：“你什麽時候看到我的？”
馬克擺擺手，恢複平常懶洋洋的模樣，有氣無力地耷拉著眼皮，慢悠悠地回答她：“在你忙著和那個金發小子調情的時候。”
這次喬茜倒沒有尷尬，神色自若地追問：“哦，你還沒有說你怎麽會在這兒呢。”
馬克沒有馬上回答。
他看了看喬茜今晚的模樣。
很簡單的搖滾T恤，寬鬆到看不清身體曲線，長度蓋到了大腿，臉上幾乎沒有化妝，頭發也隨意披散著，但看上去整潔幹淨也不失禮，隻是氣質沒那麽女性化。
她總算也學會了一些保護自己的方式，盡管馬克認為這沒什麽用。
因為這張漂亮臉蛋擺在那兒，今晚稍微對金發女郎有所遐想的男人或者女人，都不會忽視這麽一個絕佳的獵物。隻是她剛剛坐在這裏與格芬談了不久，那些蠢蠢欲動的人們有所顧忌，才沒有前赴後繼地上前搭訕。
“沒有音樂人會拒絕格芬的派對，除非像西恩那麽不走運，剛好得了重感冒。”馬克斜睨她，玩笑般地說，“不過，他沒給你發幾個陪侍什麽的，真是出人意料。”
——他提到的西恩是他們在上西區的朋友。
喬茜笑了起來。
這個笑容的弧度很小，她的眼神也很明亮，像是有星星在閃爍。
“別試探我，馬克。”喬茜放輕了聲音，用一種呢喃般的語氣說：“我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麽，能夠失去的是什麽。好萊塢對女性並不友善，我沒法改變這一點，但我也不打算順從它。”
馬克斂容不語。
他定定地看了喬茜一會兒，過了差不多半分鍾才收回視線。
“你真的不一樣了。”他忽然笑了，“而我不確定這是不是好事。”
“當然，這是好事。”喬茜看似隨意地回答，她摸了一下鼻子，“我們都長大了，朋友，快點歡迎我來到成年人的世界——”
馬克嗤笑一聲，瞥了喬茜一眼：“我是成年了，但你可沒有，小姑娘。”
喬茜不理，衝他做了個鬼臉。
馬克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她的腦袋，直把她的金發揉亂了，才在喬茜的大聲抗議中說：“走吧，來都來了，不如一起享受今晚的派對？反正最差的結果還能回去繼承家業！”
唔，繼承家業聽起來很好像也不錯呢……
喬茜還沒有來得及反應，人已經被他一把拽了起來。
馬克拉著她穿過人群，來到了現場的樂隊那裏，不知道他向那個駐唱歌手說了什麽，樂隊的成員突然將一把民謠吉他塞給喬茜，而當喬茜抱著吉他發愣的時候，馬克回身找到了她。
喬茜挑了一下眉，說：“你不覺得這樣做有點瘋狂麽？”
在一位發過兩張專輯的說唱歌手的派對上唱歌？
唔，聽上去好像蠻有意思的……
喬茜有些躍躍欲試，事實上她並沒有認為自己班門弄斧就得膽怯，因為娛樂就是娛樂，獲得樂趣才是最重要的，太過在意旁人的評價，那麽什麽事都別想做成。
“一點也不。”馬克活動了一下手腕，挑著眉說，“再差的結果是，你的演員夢破碎，成了我手底下的小歌手——走投無路、唱功感人、任我拿捏的那種。”
喬茜衝他挑釁般地一笑，信心滿滿地回應說：“啊哈，我怕到時候太多人求著我發片！”
“拭目以待。”馬克淡淡地抬了抬眉稍，接過了吉他。
派對仍在繼續。
但不知道什麽時候，音樂忽然漸漸減弱了。
戴著棒球帽的黑人小夥子喊道：“女士們先生們！讓我們歡迎DJRonson和他的朋友——”
聲音落下，眾人的目光被那裏的少年和少女所吸引。
兩人相視一笑，男孩隨意彈了幾個簡單的和弦，女孩朝他比了一個沒問題的手勢，然後低著頭與之相和，輕柔的吟唱緩緩流淌：“Onceuponadream，Whenthisworldain‘twhatitseems……”
周圍慢慢安靜下來了。
因為她的聲音太過溫柔，像是樹葉在微風中婆娑作響，又像微風穿過樹葉，吹向山穀和遠方。
月光灑下，肆意生長的灌木叢邊站著派對的主人，他的臉上掛著微笑，但笑容隻浮在表麵上。
“她怎麽樣？”格芬回頭，問另一個站在陰影中的黑發男子。
“歌聲很純淨。”對方中肯地評價，“樂感很普通。”
格芬輕飄飄笑了一下，對那人說：“她是一位不錯的演員。”
“哦，是麽。”另一個人的語氣聽上去並不關心這件事，“值得你親自稱讚，那她或許還不錯。”
格芬又說：“要不要讓她今晚上樓，基努？”
陰影中的男人，好萊塢當紅小生基努.李維斯，聞言收回了視線，答道：“我不缺女人，你知道的。”
他確實不缺女人。
但凡是女人麵對這張所向披靡的英俊麵孔，和他與生俱來的貴族風度，幾乎沒有不自動繳械投降的。大導演弗朗西斯.科波拉的女兒是他的影迷，心甘情願與偶像談了一場一開始就知道沒有結果的戀愛；美女記者做著采訪就不知不覺淪陷於他的魅力，隻為與之春風一度……這樣的例子太多了，而他甚至懶得拒絕，隻會與那些女孩們約法三章。
更何況，在《生死時速》全球範圍內引發觀影狂潮的當下，沒有人能計算出基努.李維斯有多少億女友粉。
格芬隻是微笑。
直到基努找了個借口，脫身回去他那間著名的酒店套房。
格芬的眼神陡然冰冷。
這小子真是，越來越不把他的話當作是一回事了。
為什麽他還是不願意承認好萊塢本就該如此紙醉金迷、縱情聲色呢？
挑戰傳統和變革創新，都不是他們這些老人所希望見到的，他們隻喜歡遵循好萊塢的傳統，並不喜歡改變。
而且，事情脫離掌控的感覺，讓人很不舒服，無論對象是誰，都該得到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