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茜順著格芬的目光,粗略掃了一眼派對現場。
她謹慎地回答:“當然,我也喜歡那些女孩,畢竟喜歡美好的事物,是人類的天性。”
“是麽,很有趣。”格芬回過頭,看著喬茜的眼睛,追問:“那麽,告訴我,你喜歡歐內斯特麽,甜心?”
——他用了一個稍微有些過火的稱呼。
這一次喬茜故意皺起眉,“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格芬先生。”
格芬沒有回答,而是繼續問:“我喜歡看到你們這些年輕人在一起的畫麵。直白的說,歐內斯特、馬基……或者全場任何一個男孩,你更喜歡誰?你大可挑一個,我想要看到你們在一起。”
喬茜整個人都愣住了。
她不明白格芬在說什麽,又或者是她認為自己明白了,但這意思實在有些駭人聽聞。
她的腦子裏快速地設想著如何去應對,臉上則適當地流露出驚慌失措的表情,一雙藍色的大眼睛求助地看向正站在格芬身邊的馬基,非常的楚楚可憐。
然而馬基若無其事地別開臉,仿佛自己什麽都沒有看見和聽見,正覺得頭頂這片棕櫚葉上的露水十分吸引人。
格芬發出一聲意料之中的輕笑。
“不需要建立關係,隻要睡上一覺。”他近乎下流地說,“順從於我,你將得到無與倫比的回報。”
喬茜的兩隻眼睛睜得大大的,在光影下折射著晶瑩的水光,呈現出一種脆弱易碎的美感。
宛如一隻受到捕獵者驚擾的小鹿。
顯然,這樣的眼神很好地愉悅到了格芬。
他的語氣竟然更溫和了,“不妨考慮一下,在今晚的派對結束之前,我的承諾仍然有效。現在,先拆一份小禮物吧,乖女孩,作為今晚你出現在這裏的獎勵。”
格芬說著站了起來,向別墅裏走去。
馬基跟著離開,臨走前還小聲提醒了一句:“我說過的,你要走運了。”
喬茜沒有理他。
他們還沒有走遠,喬茜口袋裏的手機就瘋狂震動了起來。
“你做了什麽,喬茜?”
電話那頭的瑪莎克製著語氣,正問:“你得到了理查德.德萊福斯新片《生命因你而動聽》的女二號,但我們根本沒有參加試鏡。”
喬茜呼吸一滯。
她沒有聽過這部電影,但她聽過理查德.德萊福斯的名字,這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戲骨,曾經出演過斯皮爾伯格導演轟動一時的電影《大白鯊》,在本世紀七十年代就奪得了奧斯卡影帝的桂冠,至今仍有穩定的作品產出。
像德萊福斯先生這樣在演藝界摸爬滾打多年的演員,已經不僅僅能夠去用好萊塢的咖位去衡量了,能夠與他合作一部電影,本該就是一種榮幸。
所以,這就是真正的好萊塢大人物所掌握的力量嗎?
輕而易舉,甚至不需要試鏡,她就得到了眾人夢寐以求的合作機會,與一位資深的藝術家——而這,不過隻是一份小小的禮物。
是的,演員工會的規則不允許這樣,但那是相對於食物鏈底端的人,食物鏈之上的人有無數種方法繞過規則。
或者製定規則。
“是格芬。”喬茜說,“他說這是一個小禮物。”
瑪莎沉默了一下,第一反應是問:“我們得付出什麽?”
喬茜忍不住歎了口氣,組織起語言,半開玩笑地說:“沒什麽,我正在考慮今晚我該睡誰。”
瑪莎再次沉默,然後才說:“好吧,我沒有想過,這個選擇會來得這麽快。如果你決定接受這一切,記得做好安全措施。”
十六歲,對於大部分人來說,都已經是“大人”了。
尤其這裏還是好萊塢。
就像瑪莎承諾的那樣,她對這種事既不反對,也不支持,她隻會做自己工作範圍內應該去做的事。
喬茜抿著嘴角,臉上的表情不太妙,但出乎意料的是,她的聲音在電話裏非常平穩,是與表情截然不同的淡定。
她告訴瑪莎:“別擔心,睡覺什麽的隻是玩笑話。因為我剛剛被告知,隻要和今晚的任何一個男孩睡上一覺,我就能得到無數資源力捧。”
“一個擺弄他人的養成遊戲。”瑪莎給出了最直接的反應,聲音有些諷刺,“他在通過這個讓你服從,說明你被看好,得到了進入這個小圈子的入場券。”
喬茜說:“但很惡心,這讓我感覺很不舒服。”
瑪莎沒有評價,隻問:“所以你準備撕掉入場券,連同這個角色一起?”
喬茜回答說:“為什麽要撕掉呢?他說是派對禮物,那就把這當作禮物,愉快接受就可以了。至於其它的,我需要再考慮一下,這太難了。”
“行吧。”瑪莎暫時認同了喬茜的做法,還是提醒一句:“或許格芬能幫助你最快速度地上位,但永遠記住,付出和回報是成正比的,即使目前你接受了這個角色,之後你也需要還這個人情——世上沒有免費的蛋糕。”
喬茜這才苦笑:“天,可你知道這塊蛋糕確實有點誘人,不是嗎?”
瑪莎誠實地評價,說:“的確如此。好好想一想吧,不要讓自己後悔。”
“我會的。”喬茜結束通話,仍在沉思。
她在想,能不能有一種方法,既讓自己得到好處,又不需要付出太大代價。
最理想的方式就是使格芬認為她與某人睡了。
因為格芬要的並不是過程,而是結果:他需要通過性,得到喬茜的臣服,和彰顯自己的權利。
但這樣操作的方式,事實上與接受了這一切沒有太大區別。
在精神上,她仍然是被潛了一遍。
大人物的遊戲方式確實別開生麵,看似是仙女教母送來的南瓜馬車和水晶鞋,本質卻比毒蘋果更加邪惡。
——好吧,她承認,確實眼饞那些資源了。
新入行的演員基本是從混圈子和不斷試鏡開始,喬茜這段時間就陸陸續續試鏡了《危險遊戲》、《時空悍將》等等各個角色,但結果是顆粒無收。
一方麵,好萊塢存在的優秀演員比想象之中要多很多,競爭非常激烈。
另一方麵,總有些人通過家世和人脈領跑人前,如克萊爾.丹尼斯之於《小婦人》,又如娜塔莉.波特曼之於《盜火線》,後者甚至在影片立項之初,就憑借好萊塢猶裔的關係得到了一個參與電影的承諾。
這些都還不是特別重要的角色,卻已經是圈外資本無法撼動的存在。
因為好萊塢的遊戲規則與大洋彼岸不大一樣,這裏的運行方式自成一體,行內和行外的界線非常清晰。自誕生之初,好萊塢就另有一套運作方式和算法公式,這裏的會計師和娛樂律師都很特別,他們是行內人,也懂得如何將手腳做得天衣無縫,所以就算投資的電影票房大爆,片商總有無數方法抹平賬麵,甚至隨隨便便就給踏足好萊塢的蠢貨報個虧損。
當然,大製片廠也吸收互聯網之外的資金,比如華爾街,但這種操作方式很資本主義,投資人並不直接幹涉電影本身的製作,而是由私募資本與製片廠簽訂投資協議。
邁克爾.艾斯納掌控下的迪斯尼就和兩個私募基金合作緊密:銀幕資本以及好運太平洋。
值得一提的是,前者就是由E.F.Hutton即霍頓證券負責募資的,為迪斯尼在1985-1989年的電影帶去10億美金。
不過那早就不是單純的家族生意了,弗蘭克.霍頓也從來不是掌舵人,隻負責每年領一小部分的分紅,同時他本人對好萊塢興趣寥寥,因為他熱衷的是期貨交易市場。
回到正題。
那些來好萊塢玩票的富豪,揮舞鈔票也很難獲得大製片廠的青睞,偶爾被帶著玩就謝天謝地了,最終能夠左右的,不是些cult片,就是無關緊要的小角色。
所以即使是潛規則,能不能睡對人才是關鍵的。
而掌握角色生殺大權的,通常是各種腦滿腸肥的製作人,有的幾乎可以用“肥豬”這種惡心的字眼去形容,送上門的男孩或女孩,在他們眼裏隻是一塊沒有感情和知覺的肉。
這麽一想,格芬的提議就可愛極了,至少他沒讓一隻豬染指她?
甚至有那麽一瞬間,喬茜考慮要不要去把歐內斯特睡了,想想他那副冷冰冰的英俊麵孔,想想他那雙壓迫感十足的藍眼睛,還有羅馬雕塑般的直鼻子……
“喬茜.霍頓?你在想什麽。”
就是這麽湊巧,正當喬茜腦海中天人交戰的時候,歐內斯特真的走過來了。
喬茜循聲望去。
那青年身型瘦長,逆著光走來時最先注意到他近乎半透明的淺金色短發,如同一圈聖潔的光暈,接著是臉部硬朗而銳利的輪廓線條,然後才是清晰的眉骨和上揚而銳利的冰藍色眼睛,和習慣性抿成一條直線的薄唇。
他的外形總是那麽亮眼。
喧鬧的人群成為今晚的最佳背景,凸顯出他本人生人勿擾的冷漠氣場,尤其是他今晚規規矩矩地穿了一件白襯衫,連襯衫的扣子都一路扣到第二顆,襯得他猶如下凡的神祇,獨自行走於人間。
而在他相當幹淨的目光注視下,喬茜不由得有些羞慚。
實在是因為她剛才一不小心就發散思維了一些NC-17畫麵,而畫麵的主人公此時麵無表情地看著她,清澈純淨的眼睛裏正是她的倒影。
第一次,喬茜幾乎是落荒而逃般移開了視線。
噢,見鬼了,她竟然看一個小男孩看呆了?
喬茜盡量讓自己不那麽尷尬,順勢捋了捋耳邊的碎發,不答反說:“不要連名帶姓地叫我,歐內斯特,我被你嚇了一跳。”
歐內斯特神情淡然,再次問:“你在想什麽,喬茜。”
喬茜再次試圖轉移話題:“我在想,什麽時候可以看到我們的電影出現在院線上,我迫不及待地想要買票去看了。”
“是麽。”歐內斯特在喬茜對麵坐了下來,剛好是之前談話的位置,“哥倫比亞派了專業的製作人和編劇對接,他們原則上同意沿用主要演員陣容,拍攝時間控製在八周之內,最好是電影節前兩到三個月能看到成片。”
盡管如此,《完美被害人》帶來的紅利已經顯露出來,有不少公司和製作人詢問了歐內斯特的下一部作品,他的才華開始得到業內認可。
不過他的說話方式並沒有因此改變,隻聽他繼續說:“……但那樣的前提是,我不需要時不時參加這種無聊的派對,經常性忽略我的健康問題,如同趕製我的畢業作品那樣通宵工作——算了,請他們閉眼做夢比較快。”
眼下已經六月中旬了,而聖丹斯電影節在每年的一月,滿打滿算還有六個月時間,減去拍攝和後期,隻有緊巴巴的兩個月時間要搞定前期籌備包括劇本調整、分鏡設計、資金預算還有選角等等。
歐內斯特一點兒都不想為哥倫比亞拚命,工作是工作,也隻是工作。
喬茜被他逗笑了,思緒就這麽跑偏,接口問:“聽上去你最近過得不怎麽樣?”
“事實如此。”歐內斯特將最近的工作一帶而過,認真地說:“但大多數時候,高強度的工作有益於保持頭腦清醒,同時使它具備充足的活性。”
喬茜認同這種說法,但她有自己的那一套:“我更加享受整個過程,這份工作對我來說,最有趣的地方在於創造。有時候我會利用一些小愛好,讓自己保持愉悅,比如珠寶美食那類更加簡單的東西。”
確切地說,喬茜喜歡金錢和美色。
這裏的金錢單指從別人那裏落進她口袋裏的錢,而美色泛指她本人以及她本人所欣賞的任何事物。
一直以來,這種刻意保持的小愛好這讓她不至於迷失自我,因為她曾經擁有過太多的東西,金錢對於她而言,“獲得”的意義遠大於“數字”。
歐內斯特沒有相同的喜好,但他尊重任何生活方式,隻要不影響到其他人。
反過來說,他並不願意別人無端幹涉自己。
就比如對他表示欣賞的格芬。
歐內斯特皺起眉,問:“盡管有些冒昧,但我是否可以知道,你們之前談了什麽?因為我或許有一些與你相同的困擾。”
喬茜沉默了一下。
她想了想格芬早就大膽公開的性取向,又想了想那個被提議的邪惡的養成遊戲,抬眼正對上歐內斯特的視線。
“他也讓你選擇了。”喬茜用肯定的語氣說,並且從歐內斯特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她想了又想,實在好奇,忍不住反問他:“所以,他讓你選擇了嗎?”
她好奇的是,歐內斯特需要挑選的是,男孩還是女孩這個問題。
因為喬茜就沒得選。
歐內斯特盯著喬茜的眼睛,平靜的神情竟然透出了一絲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