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溫逐青在醫院的小窩,宋棠音的辦公室就像個小家。

裏麵有衣櫃,茶水台,隔間裏還有張單人床。

工作室初創時她覺得自己很有錢,便租了這麽個好地方。後來由奢入儉難,也不想員工跟她吃苦,於是打落牙齒和血吞,強撐著續租這片寫字樓。

溫逐青把她放在隔間的小**,輕輕抖開蠶絲被蓋在她身上。宋棠音不知道夢到什麽,皺了皺眉,翻個身,緊接著手臂一抬,把剛蓋好的被子掀開。

他重新給她蓋上,沒過幾秒又被掀開。

溫逐青抿著唇歎了口氣,將蠶絲被的四角壓在她身下,蠶蛹似的把她裹緊。見她終於安分下來,無奈地勾起唇:“這麽大了,還像個孩子。”

天色越來越亮,他拉上窗簾,去外間辦公室幫她整理桌麵,擦洗櫃子,給窗口綠蘿也澆了水。

八點多接到醫院電話,表情立刻凝重起來。

“好,我馬上到。”

小林進來時,遇到正準備離開的溫逐青,愣了愣。

還沒來得及問什麽,對方看著手腕上的表匆促開口:“給你們點了外賣,記得拿一下。”

“……好。”小林訥訥點頭。

宋棠音一覺睡到大中午,疲憊的身體像是從地獄被拉回人間,重新活過來。

翻身下床,揉著惺忪的眼睛拉開隔簾,外麵的陽光頃刻間落在身上,溫暖流動。

小林端著杯咖啡進來:“你終於醒啦,快吃點東西。”

宋棠音這才發現桌麵上放著個保溫袋,指了指:“誰買的?”

小林:“你老公。”

宋棠音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麽?”

小林一臉認真地望著她,一字一頓地說:“你,老,公。”

宋棠音僵硬地站在辦公桌前,目瞪口呆。

“你老公給我們所有人都買了早餐,不過醫院有事,他先走了。”小林意味深長地歎了一聲,“老板,藏得好深哦。”

“……”宋棠音把自己摔進椅子裏,揉了揉額頭。

小林忍不住八卦起來:“你們什麽時候結的婚?那次在醫院是故意裝不認識嗎?”

宋棠音苦惱地閉上眼睛:“不是。”

“那個時候還沒結婚?”小林掰著手指頭數了數,驚恐地張大眼睛,“我去,也太快了吧?”

宋棠音繼續揉太陽穴。

小林湊到她旁邊:“怎麽認識的?”

宋棠音半真半假地回答:“……別人介紹的。”

外婆介紹的也算吧。

“哦,相親啊。”小林恍然大悟地點點頭,“相親真的好快,我一個表姐也是,跟他老公見了三麵就訂婚。”

“是呢,相親嘛,都是衝結婚去的。”宋棠音漫不經心地岔開話題,“工廠那邊怎麽樣?發貨順利嗎?”

“順利,零點前的單今天中午都能發,剩下的也會保證48小時……”小林一秒進入工作狀態。

把小林打發出去後,宋棠音給溫逐青打電話,沒人接。

八成是又進手術室了。

宋棠音不覺得意外,把手機扔到旁邊,準備吃早餐。

保溫袋裏是一份牛肉小籠包和一份八寶粥。

他知道她早上吃不進油炸的東西。

陽光在桌麵篩出傾斜的倒影,她往嘴裏喂了勺熱騰騰的八寶粥。

奇怪,怎麽這麽甜呢?

雙十一這一仗,暫時打贏了藍天控股正在考察的另外幾個項目,拿到了下個季度的追加投資。

宋棠音訂了個溫泉會所犒勞手下員工,並且可以帶家屬。

作為整個工作室關係最硬的家屬,溫逐青得到了特殊關照。

宋棠音親自問他去不去。

“你去吧,我周末要出趟門。”剛回來的男人邊解領帶邊說。

宋棠音喝著牛奶問:“去哪兒?”

溫逐青頓了頓,沉下聲線:“回老家,把外婆的房子處理一下。”

空氣仿佛凝固了一瞬,宋棠音眼眸微顫,“嗯”了聲:“那好吧。”

有時候她很佩服溫逐青,可以在明知外婆生命所剩無幾的時候,如此冷靜地提前處理很多事情,避免臨到發生時手忙腳亂。

她做不到。

光在腦子裏想想,她就已經手忙腳亂了。

周五晚上,溫逐青開車回老家,宋棠音和小林出去買泳衣。

宋棠音不會遊泳,家裏也沒有泳衣,本想就穿著短袖短褲去泡溫泉,被小林製止了這種土鱉行為。

宋棠音沒好意思說,她那些短袖短褲一點都不土鱉。

那是在無數個夜晚的酒吧讓她hold住全場的戰袍。

不過她暫時沒有掉馬的打算,所以乖乖跟小林去買泳衣。

宋棠音逛街快準狠,不浪費時間,很快選好一件古典風格的褲裝連體泳衣。

小林還沒過癮,指了指模特身上的比基尼:“老板,試試那個唄。”

宋棠音看著辣眼睛的三點式,果斷拒絕:“不。”

小林眨巴著眼睛衝她撒嬌:“可是我想看……”

宋棠音嘴角一抽:“……”

“就看一下下嘛。”

“……”

“求求你了。”

“……”

“嗚嗚嗚我用下個月獎金換!”

“成交。”

宋棠音拿著比基尼進了試衣間,留下小林瞠目結舌地愣在原地。

果然啊,有錢能使鬼推磨。

如果不能,那就是錢不夠。

宋棠音不想把三點式穿出來,小林隻能進試衣間一飽眼福。

粉色薄紗罩著纖穠有致的身體,能看的不能看的通通都若隱若現。

“行了嗎?”宋棠音麵無表情地望著她,“再看,下下個月獎金也上交。”

小林心滿意足地點點頭。

從高速公路駛下省道,車輛才慢慢變少了。

夜晚雲朵圍繞著月亮膨脹開來,一圈又一圈,整片天空像覆了一層大棉被。

溫逐青怕夜裏開車困,叫了溫翊禮陪他,結果這小子睡了一路,臨下省道才打了個哈欠清醒過來,問還有多久。

“你再睡會兒就到了。”溫逐青涼颼颼地回答。

溫翊禮和他是堂兄弟,比別的兄弟更親厚,溫翊禮從小跟著他四處跑,也蹭了他外婆不少飯。

這個小縣城對溫翊禮來說並不陌生。

“快到了啊。”溫翊禮望著窗外打哈欠,“這破廣告牌怎麽還沒拆?”

溫逐青嗓音淡淡地:“反正也沒人住了。”

導航隻到縣城高速口,許是定位出了問題,下高速後一直提示掉頭。溫逐青開了幾個小時車,困乏疲憊,縱使再情緒穩定的人也不免煩躁。

把車子拐進巷口,乜了溫翊禮一眼:“給我關了。”

“哦。”溫翊禮把他手機拿過來,關掉導航,“你微信有消息,看不看?”

溫逐青打開車窗,緩緩倒車:“醫院的嗎?”

“不是,叫莊小林。”

溫逐青把車停了,從他手裏奪過手機。

“誰啊?這麽激動。”溫翊禮胳膊肘搭在車窗上,摸了摸下巴,“別怪我沒警告你啊,已婚人士,別在外麵瞎勾搭。”

“沒瞎勾搭。”溫逐青點開莊小林發來的信息。

之所以加小林微信,是為了方便掌握宋棠音的行蹤和情況,這姑娘向來報喜不報憂,通宵加班也不會告訴他。

然而照片點開的那一瞬,他突然有些後悔了。

溫翊禮察覺到他僵硬的表情,湊過去,卻隻看到漆黑的手機屏幕。

溫翊禮疑惑地輕笑:“怎麽了?”

“沒事。”把車子熄火,他麵色冷靜地推開車門。

這是老城區巷子裏的一套私房,前後進院,三層帶瓦頂。前些年一直在出租,最近創城改造,整條巷子都被圍起來重建,溫逐青這次回來就打算把房子給賣了,省得以後無窮無盡的麻煩。

反正縣城裏沒親戚,以後也不會再回來。

“真黑,連個燈都沒有。”溫翊禮用手機照著路,邊走邊抱怨。

隻聽見“啪”一聲,溫逐青拉下電閘,屋裏才亮了起來。

“這種好事不帶你老婆來,你可真心疼她啊。”溫翊禮用手擦了擦欄杆上的灰,“喂,我們今晚住哪兒?”

“臥室漏雨了,睡不了。”溫逐青從樓上下來,微擰著眉,“住酒店吧。”

兩人去縣城最好的酒店開了間房。

溫翊禮洗完澡和女朋友打電話,躺在旁邊**的溫逐青被精準暴擊,翻了個身,試圖過濾掉空氣裏的酸臭味。

等溫翊禮終於把女朋友哄睡著,側過頭看向自家哥哥:“你不給嫂子報個備?”

溫逐青閉著眼,語氣一貫的清冷:“不用。”

溫翊禮看了他幾秒,嘴角輕扯:“你就繃著吧。”

對麵男人仿佛沒聽到似的,背影巋然不動。

溫翊禮翻過身,翹著腿,嗓音輕悠悠地飄在空氣裏:“男人啊,我看你能繃多久。”

房間最後一盞燈熄了,沒多久,傳來隔壁床鋪輕淺均勻的呼吸聲。

溫逐青緊閉的雙眸在黑暗裏睜開,不見一絲惺忪,隻帶著寶石般清澈的亮光。

修長的手探到枕頭邊,拿起手機,安靜地劃開屏幕。

占滿屏幕的是一張照片。

女孩穿著粉色紗衣,若隱若現的瑩白肌膚被更衣室燈光照得透亮。

理智告訴他不要看,但黑夜一截截吞噬了理智。

一伸手,就能觸到那頭蟄伏的猛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