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逐青趕到的時候, 宋棠音已經脫離危險了。
醫生說吃進去的量不多,胃裏濃度不大,洗胃加輸液, 後續慢慢恢複就好了。
病房裏靜悄悄的,溫逐青把她正在輸液的手放在熱水袋上, 又蓋了一塊毛巾,走出病房的時候,同事們正在嘀咕。
“居然在冰粉裏加堅果粉,太奇葩了。”
“幸虧隻是一點點堅果粉, 不然老板真的完蛋。”
“過敏真的好恐怖啊。”
“可不嘛, 醫生說了, 我們老板命大, 更嚴重的當場人就沒了。”
看見他, 頓時閉了嘴。
溫逐青把門關上, 小聲說:“你們回去吧, 我留在這裏就好。”
已經是淩晨三點,醫院都安靜下來了, 空曠的走廊裏隻有這幾個人。
大家互相對望了一下,點點頭:“那我們回酒店了。”
“溫醫生有事打電話。”
“好好照顧老板哦。”
送走同事, 溫逐青又回到病房,關窗簾,檢查輸液瓶, 幫她掖好被角, 然後關燈。
宋棠音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感覺整個人虛弱得眼睛都睜不開。
病房空****的, 窗簾關著,但有陽光透進來, 應該是個大晴天。
宋棠音努力回想發生的一切,昨晚她給自己打了120,又給小林打電話,但那幫人趕來後的一切她都不記得了。
居然把她一個人留在這兒,有點過分。
手背有紮過針的痕跡,動一下微微腫痛,她皺著眉,從床頭櫃上把手機撈過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虛弱,手機都變重了。
翻個麵,才發現這不是她自己的手機。
屏幕中央懸浮著一條交管app的推送,似乎是讓處理超速罰款什麽的,宋棠音這才認出來,是溫逐青的手機。
爛大街的經典款式,不戴手機殼,幾乎沒有任何辨識度。
邊角的漆也磕掉了些,宋棠音總想給他買個手機殼,但又顯得自己很多管閑事。
等等,超速罰款?
她剛想仔細看看,突然聽見門響聲,趕緊把手機放回原處,躺回枕頭上,閉眼,假裝還沒醒過來。
她聽見男人走到病床邊,往床頭櫃上放了什麽東西,可能是早飯,然後將她從被角露出來的手壓回被子裏。
輕輕握著她手腕,力道溫柔得不像話。
掖好被角,那陣溫熱流失,宋棠音心口還在微微發燙,忍不住眼皮也顫動起來。
隨即聽見一聲輕笑:“醒了就起來吃飯吧。”
“我沒……”話音未落,她挫敗地睜開眼睛。
男人唇角帶著淺淺的揶揄:“那是詐屍嗎?”
“……差點就詐屍了。”宋棠音想起昨晚的經曆,真是從鬼門關晃了一遭。
溫逐青麵色也凝了凝,一邊拿床頭櫃上的早餐,一邊對她說:“以後吃東西前看看成分表,沒有成分表的不要吃。”
“嗯,昨天是我大意了。”宋棠音懊惱地說,“我還特意看了沒有堅果碎,結果誰想到有堅果粉。”
溫逐青笑了笑,把粥遞給她:“吃吧。”
“……”宋棠音看著麵前的白粥,毫無食欲,“能不能來點鹹菜?”
“不能。”男人嗓音溫溫的,態度卻很堅決,“你現在腸胃很脆弱,忍忍吧,等恢複了隨便你吃什麽。”
宋棠音衝他眨眨眼睛:“能吃你做的水煮魚嗎?”
住進他家後,宋棠音發現她得了個寶藏。
雖然他平時很忙,大多吃外賣,但偶爾下個廚,能把她拿捏得服服帖帖。
看著她一副嘴饞樣,溫逐青臉色縱容:“可以。”
宋棠音:“能放雙倍辣椒嗎?”
男人望著她,略帶寵溺地勾了勾唇:“你乖乖吃了這碗粥,什麽都可以。”
那雙眼仿佛有魔力,勾得她心髒一顫一顫,像安了個小馬達,不受控製地雀躍。
再看下去要得心髒病了。
宋棠音趕緊把碗接過來,灌了一大口。
溫逐青監督她喝完,收拾好垃圾,看了眼手機上的推送:“我出去處理點事情,你自己在醫院可以嗎?”
宋棠音仰頭看他:“是去交罰款嗎?”
男人遲疑了下,點頭:“嗯。”
宋棠音表情認真地望著他:“罰多少?”
“六百。”溫逐青說,“app付款係統好像出了點問題,我去交管所問問。”
宋棠音把自己的手機拿過來,一頓操作後,溫逐青手機響了。
他點開一看,是六百塊轉賬。
“我惹的事,罰款也應該我交。”宋棠音對他笑了笑,因為剛吃了碗熱騰騰的粥,略顯蒼白的臉頰暈上粉霞,陽光照進來多了些剔透感,像個瓷娃娃。
溫逐青深深地看了她兩秒,把手機揣進褲兜裏:“好好休息,我走了。”
宋棠音叫他:“你收一下錢呀。”
他“嗯”了一聲,但沒收。
白天同事們來醫院看了看她,就回江城了。
醫生說她明天能出院,隻不過出院後要好好養幾天身體。
工作再大也不如狗命重要,宋棠音把接下來的業務交代給小林,打算當兩天甩手掌櫃。
溫逐青不但沒收那六百塊,還請假在濱州陪她。晚上找值班室借了口鍋,親自給她煮青菜瘦肉粥。
比外賣的白粥好喝多了,宋棠音沒忍住喝了兩大碗,一晚上跑了五六次廁所。
她實在不想繼續躺,湊到沙發上看溫逐青在看什麽。
居然是喜羊羊。
記得那天晚上從他車上醒過來,他也是在看喜羊羊,宋棠音疑惑地問:“溫老師喜歡看動畫片嗎?”
而且還是兒童動畫片。
男人看得並不算認真,回答也漫不經心:“還行。”
以宋棠音對他的了解,“還行”已經是很高的評價了。
他這個人,向來不喜歡把話說滿。
宋棠音正在心裏默默分析什麽樣的原因會讓一個表麵看上去一身正氣,無欲無求的成年精英男人對兒童動畫片情有獨鍾,耳邊傳來他磁沉的嗓音:
“平時工作緊張,休息就看點輕鬆的東西。你也是,不要讓自己太累,長期超負荷,身體和精神都會垮的。”
原來他看喜羊羊是因為這個。
宋棠音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不愧是外科醫生的養生經,好像瞬間解答了為什麽她總是在晚上點開一部懸疑燒腦劇,然後徹夜難眠。
如果換成《熊出沒》,應該會睡得很香。
宋棠音試著和他一起看《喜羊羊》,為今晚的睡眠做準備。起初還精神振奮,又笑又叫,慢慢地聲音小了,話少了,眼皮也開始打架。
溫逐青電腦放著《喜羊羊》,手機回著溫翊禮的信息。
【嫂子還好吧?】
溫逐青:【明天出院,回江城。】
溫翊禮:【我做東接個風?】
溫逐青:【不用了,她身體還沒恢複,先休息。】
溫翊禮:【令人作嘔.jpg】
【哥你變了。】
溫逐青:【?】
溫翊禮:【你真的會心疼女人了。】
【以前那個網紅摔你麵前都不扶一下的。】
【美女患者追你的沒有一百也有七八十了吧。】
【心外一枝花,終於讓人給收了啊。】
【可喜可賀。】
【大快人心。】
溫逐青:【胡說八道。】
溫翊禮:【有沒有胡說八道,你自己掂量。】
溫逐青嘴唇動了動,像是無奈,也像帶了點嘲諷,敲字的手指慵懶而漫不經心:【無聊。】
消息發出的那瞬,肩膀也被什麽東西砸到。
男人指頭一僵,手機顫了顫,微微閃動的眸側過去,看見一個毛茸茸的腦袋。柔軟發絲貼著他脖頸,更過分的鑽進衣領,輕淺均勻的呼吸把他的肩頭熨得炙熱。
發香絲絲縷縷地撞入他鼻腔,撞得他有點暈。
屋裏安靜得過分,仿佛連心跳也能聽到。
溫逐青抬起手,又縮回來,遲疑片刻再緩緩朝她伸過去,在臉頰邊稍頓兩秒,小心翼翼地撥開那幾根發絲,掖到耳後。
手指微微顫抖,這麽簡單的一個動作,他用了很長時間才完成。
電腦音量被調到最小,他一直維持同樣的姿勢。
直到半個多小時後,宋棠音揉了揉眼睛,醒過來。
“我睡著了嗎?”睜眼那瞬,她才發現自己靠在哪。
男人肩膀上布料有被她的臉壓出的褶皺,和呼吸燙出的一片隱隱的濕潤。
觸了電似的,她從他肩上彈起來,坐回自己的位置:“對不起……”
“沒事。”溫逐青笑著關掉電腦,“十點多了,準備睡覺吧。”
“哦。”宋棠音如釋重負地起身,“我去洗澡。”
“嗯。”男人雙手交握,抬頭看了眼她。
目光交接的那瞬好像有閃電,宋棠音腦子一嗡,麻溜跑進衛生間。
溫逐青唇角淺淺地彎著,眼底是他自己也沒察覺的幾分寵溺。聽見門響後,像突然想起來什麽,終於動了動身子,抬手揉肩膀。
第二天早上,主任親自查房。
中年男人幫她檢查了一下各項指標,問了幾個問題,和藹地囑咐出院後的注意事項。
溫逐青剛買早餐回來,還沒走到病床邊,宋棠音就聽見他嗓音:“範老師?”
主任回過頭,麵露驚喜:“溫逐青?”
“是我,範老師。”溫逐青笑著走過來,和主任握了握手,“好久不見。”
宋棠音一臉懵逼地看著他們寒暄,直到話題落到自己頭上。
範老師看了眼她:“這位是?”
溫逐青淡定回答:“我老婆。”
雖然演了這麽久夫妻,聽見他向外人介紹自己的時候還是忍不住覺得緊張又別扭。
宋棠音尷尬地朝範老師笑了笑。
“小姑娘有點兒缺鈣,回去好好給人補補。”範老師苦口婆心道,“你們年輕人就知道工作,都不把身體當回事。”
溫逐青摟著她的肩,姿態自然又親密:“知道了。”
“還有啊,她現在身體虛,得調養一陣。”頓了頓,一臉意味深長地望向溫逐青:“你要注意,聲色有節。”
宋棠音感覺男人的手明顯僵了僵,隨即聽見他鎮定的嗓音:“好。”
範老師出去後,宋棠音抬起頭問他:“什麽意思啊?”
溫逐青鬆開她肩膀:“什麽什麽意思?”
宋棠音表情無比認真:“你老師最後說的那個。”
男人目光不太自然地挪開:“沒什麽,讓你好好養身體。”
“是嗎?”宋棠音回想了一下,覺得不太對,“不會是我有什麽大毛病,你們倆悄悄打暗號,不告訴我吧?”
畢竟這人是有前車之鑒的,當初也那樣請她瞞著外婆病情。
溫逐青像是被嗆到,低咳了聲:“沒有。”
宋棠音不依不饒地眨眼睛,滿臉求知欲。
杏眸盈盈有光,勾人心魄。溫逐青目光幽深地望著她,唇角略勾起來:“你自己問的?”
宋棠音點點頭:“你說嘛,我能承受得住。”
男人把飯盒放下,用紙巾擦了擦手上的水漬,微黯瞳眸緊鎖住她:“那句話的意思是,夫妻**要節製。”
“……”宋棠音張了張口,沒發出聲音。
“不是能承受嗎?”溫逐青看著把腦袋埋進被窩裏的姑娘,語氣帶了絲調侃,手探向被子邊緣,“起來吃飯,別憋壞了。”
宋棠音鬱悶的聲音從被窩裏溢出來:“我不喝粥。”
男人縱容地笑著:“不是粥,是小籠包。”
宋棠音拉開被沿,露出一雙眼睛。
清瑩透亮,像滿船星河在晃**。
溫逐青像是失了失神,短暫數秒後,手放在她頭頂揉了揉:“你喜歡的牛肉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