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四周的風都安靜了。
宋棠音呆呆望著他, 心內洶湧著汩汩熱流,卻忽然一陣涼意從身上襲來,鼻尖一癢, 打了個噴嚏。
男人眉心蹙起,走上前, 用雙手捂住她耳朵。
隔著薄薄的針織帽子,掌心暖意從觸碰的地方迅速蔓延,頃刻間全身都暖了。
“怎麽不上去?”他望著女孩盈盈目光,低啞著聲問。
“怕影響你們工作……”因為剛打了噴嚏, 宋棠音嗓音甕甕的, 鼻尖也泛紅, 看上去楚楚可憐。
溫逐青眉頭擰得更深, 把她的大衣衣領也攏緊些, 低頭打量了一下, 小姑娘從頭到腳嚴嚴實實, 密不透風,神色才稍微緩和。
宋棠音吸了吸鼻子:“你回去忙吧, 我也該回家了。”
“這麽晚了。”溫逐青看向空無一人的街道,這個點讓她自己坐車回去, 他也不放心,“你要不……跟我去辦公室休息吧。”
宋棠音錯愕地眨了眨眼,還沒來得及回話, 溫逐青朝下扯了扯她的針織帽子, 唇角淺勾著,低聲道:“走吧。”
男人轉身, 她遲疑一秒,訥訥地跟上。
深夜的醫院人不太多, 分診台空****的,值班醫生也在值班室,一路上宋棠音提心吊膽,所幸沒遇到他同事。
到住院部,隻和護士站的護士小姐姐打了個照麵,她局促地垂下眼睫,把存在感降到最低。
護士小姐姐卻無比好奇地目送兩人,直到走廊空****,啥也看不見,才有些失望地收回目光。
“咱也不敢猜,咱也不敢問……”小聲嘟噥著,坐下來幹自己的活。
宋棠音走進辦公室,長長地舒了口氣。
剛剛做賊似的別提多緊張,生怕被人家問一句,也生怕溫逐青直腸子,照實說出兩人的關係。
可他這個辦公室……宋棠音舉目四顧,也著實太小了些。
難不成他們一人睡沙發,一人睡椅子?
她倒是睡哪裏沒關係,有關係的是要跟溫逐青共處一室,一整夜。
萬一她睡相不好,又萬一她不小心打呼……豈不是形象毀於一旦?
正糾結著,隻見男人脫掉白大褂,從辦公桌後拿出個小折疊床,在窗戶前展開,然後鋪了層薄褥子,再放上一張毛毯。
“床有點小。”溫逐青替她鋪好床,側頭看過來,“但你睡應該夠了。”
宋棠音點了點頭:“嗯。”
稍一遲疑,問他:“那你呢?”
溫逐青拿起白大褂重新穿上:“我還要值班,你有事給我打電話。如果我不在可以找護士。”
雖然早知道他值夜班辛苦,但親眼見到,心裏還是會難受一下。宋棠音抿抿唇,撇掉那股無謂的心疼,低聲答:“好。”
出去時他關上了門。
溫逐青一走,宋棠音終於撐不住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的確太晚了,平時不加班她不會這麽晚睡,生物鍾已經自動調整到睡眠模式。
於是她脫了衣服,躺上那張小小的折疊床。
辦公室暖氣充足,倒是隨便蓋蓋就夠暖和了。她抱著沾有某人身上同款香味的毛毯,一大股困意洶湧而來,很快便沉入夢鄉。
溫逐青把住院病房巡視了一遍,再到ICU看了看危重病人,正打算去公共辦公室歇會兒,急診科電話又打來。
這一忙忙到三點多,終於告一段落。
猜想宋棠音應該睡熟了,他回到辦公室。
燈關著,屋內昏暗一片,月光打在折疊床那一團小小的身影上。她側身睡著,許是床太窄,姿勢顯得很拘束,胳膊彎曲著壓在腦袋下麵。
溫逐青有點擔心她醒來的時候手麻。
他放輕腳步過去,坐在離床不遠的沙發上,什麽都不做,就那麽安靜地看著她睡覺,突然整顆心沉澱下來,是從未有過的平靜。
這些年他是孤獨的,也知道這條路注定孤獨。
流水般的病人,每天都會消逝的生命,醫院裏總在上演的狗血劇情,來來去去,很少能留下來的學生……
對於人情冷暖,他早就看透了,哪怕身邊圍著再多人,自己的心終究沒有陪伴,也不需要陪伴。
然而就在急診樓下看見她的那一刻,他心底突然湧出一股奇妙的感覺。
好像這條路,至少在那一刻,變得不再孤獨了。
望著女孩熟睡時乖巧恬靜的容顏,他勾了勾唇,伸手替她拂開臉頰邊發絲,無聲地張口:
“新年快樂。”
這個新年,還是和以往不一樣的。
後半夜還算平靜。
溫逐青是在劉星瀾的折疊**睡的,六點多醒來,準備查房。
護士訂早餐時他多要了一份,等查完房拎著早餐回辦公室時,屋內卻已經沒人了。
折疊床收好了立在牆邊,褥子和毛毯疊得整整齊齊,放在沙發上。
這丫頭,溜得倒快。
溫逐青知道她心思,甚至能想象出她一路鬼鬼祟祟生怕被人看見的滑稽模樣,無奈地笑了笑,把早餐擱桌麵上,拿起她留的小紙條——
【溫老師,我先回去啦。】
“嗯。”他對著空氣應了一聲,嗓音是自己都沒發覺的溫柔。
自從聖誕節那晚親自直播後,宋棠音被大家慫恿得不行,隻好每周都上播一次,來滿足粉絲們的熱烈呼聲。
人紅是非多,雖然她也不是那麽紅,隻是一個口碑崛起的小品牌的小老板,憑幾分姿色偶然獲得一些粉絲。但直播間魚龍混雜,總會有些不和諧的言論。
這種情況不太多,宋棠音原本不放在心上。
然而今天不知道怎麽了,直播間一開播就烏煙瘴氣,不少人對她身材評頭品足,甚至上升到猥瑣男似的性騷擾,和對她的人身攻擊。
小林和幾個同事不停地舉報封號,維持秩序,對方卻像有組織一般,封號的速度跟不上那些人魚貫而入的速度。
烏煙瘴氣的直播間很趕客,當天幾乎沒多少新增粉絲,一些老粉絲也不堪其擾,提前離開,賣貨量創了近兩個月的最低紀錄。
宋棠音下播離開鏡頭後,臉色變得十分難看。
不僅因為今晚的交易數據,也因為那些沒法忽略的醃臢言語。
溫逐青今晚夜班,不回家,下班後她約了阮舒去蹦迪。
大汗淋漓地從舞池出來,阮舒遞給她一杯酒:“怎麽了這是?有人惹你?”
宋棠音沒否認,沉著臉接過酒杯,仰頭。
“哎你慢點,這酒勁兒大。”阮舒奪過她杯子,“喝趴了我還得送你回去。”
宋棠音一屁股坐到她旁邊的高腳凳上,招來酒保:“瑪格麗特,謝謝。”
阮舒認真盯了她幾秒,試探:“和老公吵架了?”
宋棠音表情紋絲不動。
阮舒再猜:“那就是工作不順。”
宋棠音煩躁地眯了下眼睛。
阮舒的渣男現任突然叫她,放下酒杯離開了。
宋棠音喝了口酒,用皮筋把頭發挽起來,露出纖細修長的天鵝頸,精致平滑的肩膀和後背。
紅色吊帶裙襯得她每一寸肌膚都分外白皙,在昏暗角落亮得像一塊反光板。
很快有搜尋獵物的男人被她的美貌吸引,端著酒杯站到旁邊,毫不掩飾地瞄了眼她V領吊帶裙的胸口:“嗨,美女。”
宋棠音也瞄他一眼,沒說話。
男人把阮舒剛坐過的椅子拉進些,挨著她坐下:“交個朋友?”
宋棠音仰頭喝了口酒,不想搭理這種眼裏就寫著下半身思考的垃圾男人。
“我剛剛關注你很久了,從你在那邊跳舞的時候。”男人目光灼灼地盯著她,似乎半點不在意她的冷漠,“跳得很好,學過爵士?”
宋棠音漫不經心地敲著玻璃杯:“不好意思啊,沒學過。”
“那你真的很棒。”男人毫不吝嗇讚賞,“說實話,很久沒見過你這麽對我胃口的女孩兒了,要不要……換個地方聊聊?”
說話間,他俯身朝她靠近,手繞過她的後背,就快要摟住她腰。
宋棠音警告地瞪他一眼。
男人笑了一聲,手在半空頓了頓,收回來,換成上半身靠近,幾乎貼在她耳邊吊兒郎當地開口:“你這麽漂亮,身材這麽好……男朋友很多吧?”
他口中的“男朋友”,當然不是普通意義上的男朋友。
宋棠音麵色一沉,眼神變得更冷。
男人似是對女人隨便慣了,沒察覺到她周身危險的氣息,話說得更露骨:“恭喜你,成功引起了本少爺的興趣,就不知道一會兒在**,還有沒有力氣這樣瞪我?不過你放心,我很會疼女人……”
“啪”一聲,男人話沒說完,就捂著嘴巴驚叫:“你這女人,怎麽還動手?”
“不動手等著你動手嗎?”宋棠音涼颼颼睨了眼剛剛差點碰到自己的鹹豬手,滿臉嫌棄,“滾。”
這男人顏值還算行,一身潮牌價值不菲,家境應該也不錯。
大概沒被女人這麽對待過,當場急了:“給你臉不要是不是?”
宋棠音輕嗤一聲:“我剛剛沒給你臉?”
說著,她麵色嘲弄地瞥在他被扇紅的左臉。
“我艸你個臭婊.子!我特麽今天不辦了你——”男人氣得臉紅脖子粗,顧不上破相,瘋了似的朝她撲過來。
宋棠音雖然是個女孩子,但力氣不弱,加上今天心情不佳,心裏早就拱了團怒火亟待發泄。
男人正好撞在她槍口上。
把她壓在吧台邊的同時,男人自己也沒好到哪去,頭發和臉被宋棠音抓得慘不忍睹。
男人打架靠力氣,女人打架也有女人的法子,宋棠音雖然被他壓製,但不算完全落下風。逮著機會,她一腳踢在男人襠部,在他痛呼著鬆手捂向腿間的時候,把人推倒在地上。
逆風翻盤,拳腳相加,男人縱使一身蠻力,被她打蒙了也顧不上還手。
事實證明,一個耽於美色的男人未必打得過一個瘋女人。
酒吧裏一時間亂了套。
直到阮舒和他男朋友匆匆跑過來,抱住宋棠音,她男朋友也把那人用力壓住,一場亂戰才終於停止。
宋棠音目光森冷地望著被她揍得鼻青臉腫的男人,後者抬手剛抹幹淨流血的唇角,又被阮舒男朋友一膝蓋懟到牆邊。
“你他媽什麽東西?在老子的地盤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