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棠音打開門, 看見門外站著的溫逐青,努力裝作若無其事的表情:“你怎麽來了?”
男人把門關上,回頭望向她, 目光夾著幾分難以說清的複雜意味:“你這麽多天不回家,我有點擔心。”
“……我沒事。”宋棠音回到她的小隔間, 坐到**,“就是事情太多了,太晚回去怕打擾你休息,而且我在路上也不是很安全。這兒挺好的, 什麽都有, 門口保安叔叔也是徹夜輪崗。”
“這兒是很安全。”溫逐青若有所思地望著她, “不相幹的人他不會放進來。”
好像聽到什麽畫外音, 宋棠音心口微微一顫, 心虛地低下頭, 不敢與他對視。
溫逐青坐到她旁邊, 握住她手,沉默片刻才繼續:“你不想說的我不會問, 但你總要讓我安心,讓我在這兒陪你, 好不好?”
眼眶一陣熱意翻湧,宋棠音甕著聲點頭:“好。”
兩人相擁著躺在一張小**。
因為平時也這樣抱著睡,所以並不嫌床窄, 隻不過長度隻有一米九, 對男人來說有點湊合。
宋棠音把自己像個小孩一樣縮在他懷裏,好像這樣, 就能逃避掉外界的一切煩擾,永遠留在這個讓她溫暖又安心的地方。
誰都知道對方並沒有睡著。
黑暗裏溫逐青睜著眼, 一直望著女孩一動不動的頭頂,直到她主動開口打破寂靜:“那天,我一直在等你。”
溫逐青眼神微微一顫。
“我不愛過生日,但十八歲那天,還是同意爸爸給我辦生日宴。”她想告訴自己她成年了,也想告訴他,自己不再是那個小女孩,她可以明目張膽地喜歡他,“你答應過要來的,我等你等了好久,直到宴會都結束了,你還是沒來。”
“可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跟你說,就讓爸爸他們先走了。”她嗓音裏帶著哽咽,“我在酒店琴房待到淩晨,才聽見有腳步聲進來。”
“我以為是你。”
溫逐青抱著她的手臂變得僵硬,整顆心都仿佛被揪起來。
“結果我轉過去的時候,看見的是柯揚。”宋棠音吸了吸鼻子,雖然帶著濃濃的哭腔,但語氣很平靜,“我不認識他,可他說他是我校友,說他媽媽也是中國人,他說他很喜歡我,從看見我第一眼就喜歡上我了。”
“我嚇得不敢說話,他以為我不信,說要證明給我看。”
“然後就走過來抱我。”
感覺到懷裏的身軀慢慢變冷,溫逐青忍著心口劇痛,擁住她,用自己的體溫溫暖她。
“我被他推在鋼琴上,他像個野獸一樣撲過來,要親我,要……”聲音戛然而止,變成一陣脆弱的抽泣。
“別說了。”溫逐青俯身把她的頭按在自己胸口,胳膊上沾滿她的眼淚,他的嗓音嘶啞顫抖,“我們不想那些事了,好不好?”
他想把她轉過來,可她的身體僵硬地繃著,隻能從背後將她摟得更緊。
事已至此,他不知道該怪誰。
是外婆發病失蹤,他被迫緊急回國,慌亂之下甚至沒想到跟她道別,也沒有時間去找她。
可那是外婆的錯嗎?
他隻能怪自己。
怪自己輕易給了承諾卻無法兌現,還連累她經曆那樣的事。
原本他以為宋棠音這個眾星捧月的小公主的成人禮上,少了他一個無關緊要的窮學生又能怎麽樣,她的邀約可能不過是隨口一提。所以從兩人分別直到這一刻之前,他都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相遇後她也從沒提起他當年的失約,他以為她果真不介意。
可誰曾想,正是因為他的失約,讓那一天成為她這輩子都不堪回首的記憶。
這樣的她,是怎麽能喜歡上他的?
他有什麽資格讓她喜歡他?
“你不用覺得內疚。”宋棠音吸了吸鼻子,反握住他的手,“我很厲害的,我怎麽會讓他得逞,他的頭被我用椅子砸了個大洞,後來去醫院,醫生說他變成了植物人,可能一輩子都醒不過來。”
是很大快人心的結局,可他怎麽也笑不出來。
強忍著依舊忍不住顫抖,臉埋在她發絲裏,沉悶的聲音從裏麵傳出來:“對不起。”
“不怪你的。”宋棠音晃了晃他的手,“真的不怪你。”
是當年的她太傻。
其實成年人的世界裏有太多潛規則,可惜那時候她還不懂。
如果是現在的她,在對方遲到那麽久後就不會再等了。
無論他是不想來,還是有事情被耽擱,這一次都不會再等。
事到如今她依然相信他有苦衷,但一切都不重要了。
柯揚造的孽和他也沒關係,哪怕不是那天,也會在未來某天,柯揚總能找到下手的機會。她隻要活著一天,就躲不過。
又興許換了一天,換個場景,她連把趁手的椅子都找不到,最終會被柯揚得逞。
誰知道呢。
人總是在回憶過去的時候,才會想起無數種可能,本應該,本可以,都是些無謂的假設。
隻有往前看才是真的。
宋棠音笑著握緊他的手:“我也沒有過不去,隻是……他命好,又醒了,還找到我工作的地方,我怕他知道我家地址,所以暫時避避。”
“去我那兒住吧。”他親了親她的頭,“我家被他知道也沒關係,他敢再騷擾你,我就讓他再進一次醫院。”
宋棠音以為他在開玩笑:“救死扶傷的溫醫生要打人呀?”
男人笑了一聲,聽著又像是哭,但他臉埋在她頭發裏,看不清:“隻打欺負我老婆的人。”
這語氣不像開玩笑,宋棠音心口一顫,感覺到頭發裏的濕潤。
她想抬頭,卻被男人抱得更緊,動彈不得。
頭頂隔著發絲,是他磁沉而溫柔的嗓音:“安心睡吧。”
“以後有我在,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
他會用他的一輩子,去還那一次失約。
日子仿佛變得正常起來。
溫逐青大概是調了班,每天都會親自接送她,有時候在附近也會看到戴著口罩的柯揚,那雙藍色眸子十分紮眼。連工作室員工都在議論最近寫字樓外經常出現的外國小夥子。
宋棠音假裝沒聽到,也不加入他們的話題。
這天周末,溫逐青有個會要去開,走之前叮囑宋棠音,在他回家之前不要出門,任何事都等他回來再說。
宋棠音覺得自己被他看護得像個未成年人,無奈之下又覺得安心。
溫逐青下午才回來,她懶得做午餐,便給自己點了個外賣。
半小時後有人按門鈴。
宋棠音從貓眼屏幕裏看了看,是穿著黃色外賣服的外賣小哥,於是開了門。
小哥低頭在手機上發信息,她主動報上手機尾號,剛要伸手去拿袋子,那人忽然抬起了頭。
宋棠音整個身體變得僵冷無比,心髒劇烈地顫抖起來。
她看著那雙藍色眼睛。
“好久不見,還記得我嗎?”麵前男人掀開黃色的假發,露出頭頂一道猙獰可怖的疤痕,一張臉笑得同樣猙獰可怖,“怕你忘了,自我介紹一下,我是James,中文名柯揚。”
宋棠音腦袋裏嗡嗡的,身體也發麻,好像整個人被套了一層膜,和外界隔絕開來。
她憑著本能去關門,卻被男人用力摁住門板。
情急之下,她從玄關櫃上薅起拆快遞用的剪子,用力朝他的手紮過去。
在柯揚鬆手的那一瞬,她尖叫著關上了門。
家裏的智能門鎖有監控功能,柯揚穿著外賣服出現在家門口時,溫逐青那邊已經收到了app推送——
【有人在門口停留】
【有人按門鈴】
起初看到是外賣員,他沒有太放在心上。
直到手機又接連震動兩下。
【門超時未關】
【有人在門口長時間停留】
他打開監控視頻,看到一雙藍色眼睛。
然後倏地從座位上起來。
科主任和同事驚愕地看向他,溫逐青克製住心底慌亂,語氣抱歉地說:“不好意思各位,家裏有事我得回去一下。”
說完等不及回複,他便朝領導們點了點頭,迅速離開會議室。
開會的地方在江大另一個校區,離得很遠,溫逐青一路上心急如焚。
突然想起秦肆女朋友最近有個項目在這邊,他也經常探班,於是給秦肆打了個電話。
那邊激動得破了音:“我艸你說柯揚那畜生醒了?他媽的還有臉找我姐?”
“好,我馬上過去。”
那邊得到秦肆的支援,溫逐青才稍微放心。
另一邊,秦肆第一時間把消息告訴了宋兆華。
意外的是宋兆華態度很平靜。
秦肆怔了兩秒,問:“叔叔您早就知道?”
“去年初,醫院那邊就說他的大腦皮層頻繁活躍,可能有要醒來的跡象。”宋兆華沉聲說,“我的確一直有回國的打算,但因為這件事,我才提前計劃,想確保萬無一失。”
秦肆站在上樓的電梯裏,手攥成拳砸在電梯壁上,咬牙切齒:“沒想到還是讓他找到了。”
“是。”宋兆華歎了歎,“當初給他爸五百萬,就是為了讓音音不被他家裏人騷擾,沒想到這幫人欲壑難填,人醒了,就又有別的想法了。”
秦肆走出電梯,看著溫逐青家門口掉落的外賣袋子,眉心擰緊:“他們還是要錢?”
“不清楚。”宋兆華說,“你讓人找找他,可以的話我跟他談,隻要不去煩音音,別的我來解決。”
“知道了叔。”
秦肆掛了電話,把同樣的消息發到幾個富二代交友群:【重金懸賞抓個人,James.K,中文名柯揚,這是他照片,最近兩小時在朝霞路南段出沒。有消息10萬,抓到100萬。】
溫逐青到家的時候,宋棠音已經睡著了。
他從房間出來,走向正在沙發上看手機的秦肆:“謝謝了。”
“我照顧我姐,你道哪門子謝?”秦肆瞥了他一眼,“人找到了,宋叔要跟他談談,你怎麽說?”
這話問得莫名,溫逐青沒太懂他的意思。
秦肆轉著手機,坐在沙發上懶洋洋看著他:“當年他被打成植物人躺在醫院,他爸每天去學校堵我姐,是宋叔拿了五百萬美金息事寧人。現在他醒了,又親自回來騷擾我姐,宋叔大概還是想用錢解決問題。”
“這種人用錢解決不了。”溫逐青皺起眉。
“是啊。”秦肆輕嗤了聲,“當年那是老子不在。”
溫逐青轉身走到玄關拿車鑰匙:“人呢?”
秦肆若有所思地望向他背影,晃了晃手機:“定位發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