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知思想的變遷和所以變遷的原因了,哲學史的責任還沒有完,還須要使學者知道各家學說的價值:這便叫做評判。但是我說的評判,並不是把做哲學史的人自己的眼光。來批評古人的是非得失。那種“主觀的”評判,沒有什麽大用處。如今所說,乃是“客觀的”評判。這種評判法,要把每一家學說所發生的效果表示出來。這些效果的價值,便是那種學說的價值。這些效果大概可分為三種:
(甲)要看一家學說在同時的思想和後來的思想上發生何種影響。
(乙)要看一家學說在風俗政治上發生何種影響。
(丙)要看一家學說的結果可造出什麽樣的人格來。
例如古代的“命定主義”,說得最痛切的,莫如莊子。莊子把天道看作無所不在無所不包,故說:“庸詎知吾所謂天之非人乎?所謂人之非天乎?”因此他有“乘化以待盡”的學說。這種學說,在當時遇著荀子,便發生一種反動力。荀子說“莊子蔽於天而不知人”,所以荀子的《天論》極力主張征服天行,以利人事。但是後來莊子這種學說的影響,養成一種樂天安命的思想,牢不可破。在社會上,好的效果,便是一種達觀主義;不好的效果,便是懶惰不肯進取的心理。造成的人才,好的便是陶淵明、蘇東坡;不好的便是劉伶一類達觀的廢物了。
(《中國哲學史大綱導言》[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