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八月一日,我在北平廣播一次,題目是“眼前世界文化的趨向”。我說:幾百年來世界交通便利的結果,文化漸漸趨向混同一致。在那個自然趨勢裏,我們可以看出三個共同的大目標:第一是用科學的成果來增進人生的幸福,第二是用社會化的經濟製度來提高人類的生活程度,第三是用民主自由的政治製度來造成自由獨立的人格。

這本是很平常的看法,可是也引起了一些批評與抗議。多數的抗議都是對於我說的第三點。我在廣播裏曾說:

“我是學曆史的人,從曆史上來看世界文化的趨向,那民主自由的趨向是三四百年來的一個最大的目標,一個最明白的方向。最近三十年來反自由,反民主集體專製的潮流,在我個人看來,不過是一個小小波折,一個小小的逆流。我們可以不必因為中間起了這一個三十年的逆流,就懷疑或抹煞那三四百年的民主自由的大潮流,大方向。”

這幾句話引起了幾位聽者的抗議。有一位聽者來信說:

“曆史的潮流並不是固定在走的那個方向,若說曆史隻有一個潮流,而且這個潮流一定獲勝,那就未免太過於簡單,過於樂觀了。”

又有人說:

“世界分成兩個壁壘,倒未嚐不是可以樂觀的。假如世界成了清一色的文化,無論怎麽說也是不好的。若說這一個是大潮流,那一個小波折,那是看得過於單純,也有點偏袒了。”

我很歡喜這些批評,因為他們給我一個解釋說明的機會。我並不否認我“偏袒”那個自由民主的潮流,這是我的基本立場,我從來不諱飾,更不否認,這個基本立場,也許值得申說一遍。

(《我們必須選擇我們的方向》[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