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回去, 胡九清和封玉齊聚在書房裏,挑燈夜戰, 然後被晚歸回來休息的胡六逮個正著, 通通被趕去休息。

胡六毫不客氣地拿著不知哪兒拿的掃帚攆一蛇一狐,臉色有些疲憊,但語氣還是輕快的:“去去去, 都睡覺去, 小小年紀熬什麽夜,小心長不高。”

他“咣”一聲關上胡九清的房門, 道:“熬大夜還想長高?想得美,早點洗洗睡吧你, 露露, 去熱一杯牛奶過來給小九, 監督她喝完睡覺。”

露露應道:“遵命, 六……主君。”

胡六擺擺手:“在青澤就不要喊主君了, 聽著太生分了, 還像以前那樣喊殿下吧。”

露露:“是,殿下。”

胡六趕完胡九清,又拉著封玉往他院子方向去, 邊走邊道:“阿玉你也要少熬夜,課業可以慢慢補,身體垮了就難補了。”

封玉點頭:“好的。”

胡六滿意點頭, 一邊關上封玉房門, 一邊道:“胡娃, 去給封小公子熱碗牛奶, 監督他喝完睡覺。”

胡娃:“遵命, 主君。”

胡六擺擺手, 把剛剛和露露說的話又重複了一遍,然後老大爺似的背著手溜達走了。

他困得眼睛都要睜不開了,現在隻想回去睡覺。

封玉捧著杯子,小口小口、很珍惜似的喝著,暖意順著喉口流向身體裏,熏得他臉頰都有點發紅。

“晚安。”他小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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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學堂課休時間。

“小九,你今年的生辰打算怎麽過?還是和去年一樣在青澤簡單辦麽?”一下課,塗照衡就圍了過來。

坐在胡九清後麵的封玉默默豎起耳朵聽。

胡九清咬著筆杆,在預習下節課內容,頭也沒抬地道:“昂。”

塗照衡把椅子搬過來在她身邊坐下,雙肘搭在桌案一角,認真道:“滿十生辰怎麽能和以前的一樣呢?要不你今年來塗山,我給你辦?我保證辦的很有意思,絕不讓你失望!”

塗照嫣說:“你每年都這麽說,能不能有點新意啊塗照衡?”

塗照衡氣道:“你先叫哥哥!”

塗照嫣撇撇嘴:“得了,你就比我先出生一刻鍾,喊什麽哥哥。”

塗照衡:“……”

他哼了一聲,頭一扭,不說話了。

胡九清擱下筆,好笑地看著他,說:“我都說了不可能的,我的生辰宴一定是在青丘辦的,六哥要知道,肯定說你要搶他的活兒了。”

塗照衡趴在桌子上,歎著氣道:“可是你好久沒來塗山玩兒了,我阿娘也想你了。”

胡九清無意識地把右手食指搭在左手食指上,歉意道:“近來真的太忙了。”

封玉心分二用,指尖有一搭沒一搭地戳著桌麵,一邊聽著胡九清和塗照衡的閑聊,一邊在心裏琢磨送什麽給胡九清當生辰禮。

他現在終於有了自己的小金庫,不似最開始那樣一窮二白,但他還是覺得,沒什麽可送的。

身為青丘最受寵的小帝姬,胡九清什麽都不缺。

封玉視線飄忽,到處飄移,最後頓在了自己手上。

他眼睛一點一點亮了起來,心中出現一個大膽的想法。

他想好要送什麽了!

……

因為心裏藏著事,所以胡九清說有事去人間一趟的時候,封玉難得沒有跟著去,而是躲在自己屋子裏一個人搗鼓禮物。

當晚,封玉就後悔了。

——因為胡九清從人間又撿了一個小少年回來。

他有些難過地想,早知道我應該跟著清清一起去的。

但去了能幹什麽呢?他不知道,他明知自己不會幹涉她的決定。

想到這,封玉更難過了。

髒兮兮的少年睜著明亮的大眼睛,絲毫不見外地和他打招呼:“您就是封玉公子麽?九殿下和我提起過您!”

封玉稍微好受了些,但還是心梗。

他有些幽怨地看著胡九清。

清清有我還不夠麽?

少年笑出一口大白牙,一邊揮手一邊自我介紹:“我叫齊士哈,本體是一隻哈士奇,初來乍到,請多多關照!”

說完,他還鞠了一個九十度躬。

胡九清說:“齊士哈以後就是大院的一員了,等會兒讓你和其他成員也見個麵,互相熟悉一下,畢竟大家以後都是好夥伴。”

封玉一愣,回想起來,以前,清清以前是提過還有其他人也住在這兒,但後來事一多,他就忘了……

封玉抿緊了唇。

胡九清喊道:“露露,先帶齊士哈去洗個澡,晚餐備豐盛一些,把阿荷她們也喊來,大家一起吃頓熱鬧的。”

露露帶著齊士哈離開了。

沒了其他人,胡九清這才問道:“阿玉,怎麽了?我回來後,你好像不太開心。”

封玉露出一個笑,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和往常一樣,道:“沒有不開心,我見到你回來,特別開心。”

胡九清揉了揉他的臉,說:“可是你的眼睛寫著不開心誒。”

封玉一怔。

胡九清繼續說:“其實我這次去人間是給你買書來著。”

她從芥子空間裏麵拿出一堆嶄新的書籍遞給封玉,語氣輕快:“這是專門買給你、送給你的,現在開心了麽?”

封玉抱著書,重複了一遍:“專門去人間買給我的麽?”

胡九清背著手,笑眼彎彎,點了點頭。

封玉的心情好轉起來了。

麵對胡九清時,他總是特別容易被哄好。

他再次笑出了小梨渦,然後被胡九清笑著戳了下。

封玉這次也沒躲。

他正想低頭看看是什麽書,就被胡九清擋住了。

“帶回去看,”她說,“待會兒還有事呢,你先放回房裏。”

封玉乖乖點頭,抱著書跑遠了。

胡九清看著他遠去的背影,眉頭皺成一個川字。

她這趟去人間,給封玉買的書不止這些,準確來說,剛剛給他的,隻是順便買的,真正想讓他看的,現在還待在她芥子空間裏。

因為她還沒想好要以什麽理由送出去。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胡九清有點挫敗地歎了口氣,看了眼自己芥子空間裏的《大學》、《中庸》、《論語》、《孟子》、《詩經》、《尚書》、《禮記》、《周易》、《春秋》、《三字經》、《弟子規》等聖人書,琢磨著什麽時候送出去。

那頭,封玉回房之後,沒忍住好奇心,悄悄看了眼書脊上印的書名,看完後,他表情麻了。

這些書分別是《九十天速成策論》、《寫好策論的五十個要點》、《軍事理論》等,其中有一半都是他已經看過了的。

清清這是不打算教他了麽?

封玉垂下眼。

晚餐即將開始時,胡九清收獲了一隻沮喪玉。

“怎麽了?那些書你不滿意麽?”胡九清問。

封玉閉了閉眼,一鼓作氣說出心裏想法:“你是不是不想教我,嫌我煩了?”

他眼眶裏有晶瑩淚花在打轉:“那我以後少找你可不可以?你……你不要嫌我煩。”

他想伸手拉一拉胡九清的衣袖,但有點不敢。

腦海裏的副人格突兀冒了出來:“嗤,蠢貨,你這樣,她永遠不可能正眼看你。”

封玉:?!

他在腦海裏和另一個自己交流:“你怎麽能出來?”

封臨濰:“再不出來是乖乖等著被你融合轉化?”

封玉:“我們終究是一體的。”

封臨濰:“誰跟你一體,你能活到現在,我都覺得是個奇跡。”

胡九清擔憂地在封玉麵前揮了揮手:“阿玉?”

封玉驟然回神,不再搭理陰陽怪氣的封臨濰,應道:“嗯。”

胡九清拉住他雙手,手心溫暖溫度完完整整地傳遞給他,認真地說:“沒有嫌你煩的意思,也不是讓你自學的意思,隻是……”

她想起那還沒送出去的一兜書,又開始頭疼了:“隻是讓你先隨便看看啦,這些書都是我當年看過的,想著也許會對你有用。”

封玉半放下心:“你不嫌棄我就好。”

胡九清笑著抱了他一下,說:“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怎麽會嫌棄你呢?”

封玉回抱住她,輕聲說:“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胡九清鬆開他,拍了拍他的肩,道:“別胡思亂想了,吃飯了。”

兩人來到大廳,裏麵已經坐了許多人。

封玉看到了頭上頂著小荷葉的靦腆小姑娘,看到了銀發銀眸的冷麵少年,看到了笑得傻裏傻氣的齊士哈,看到了烏發上插著一支樸素烏木簪的少女……

胡九清先把封玉拉到身前,笑著說:“這位是封玉,我們的新朋友。”

然後對著座位上的少年少女一一介紹過去:“這是花荷,這是琅雪,這是齊士哈,你已經見過了,這是烏木……”

被點到名的都笑著對封玉揮手,連麵癱的琅雪也不太熟練地露出一個笑。

封玉也笑著和他們打招呼:“你們好,我是封玉。”

座位都被圍成一個圈,正中央燃了一堆篝火,明亮灼烈。

胡九清舉起手,也拉著封玉舉起手,往前一碰,其他人默契地也同時往前伸杯子,道:“幹杯!”

酒足飯飽,原住民和新住民打成了一片。

齊士哈喝了點果酒,結果醉到耍酒瘋,化成原型在院子裏狂奔,一隻狗狂奔還不夠,還非要載人狂奔。

最先見麵的封玉成了他的目標。

……

在某隻二哈的軟磨硬泡下,封玉深吸一口氣,坐上了他的背,然後齊士哈一蹬腿,便如離弦的箭一般衝了出去,封玉一個後仰,差點被甩下去。

哈士奇載著封玉在院子裏瘋跑,封玉臉上滿是無奈的笑意。

胡九清這才放下心,阿玉和他們玩得愉快就好。

後半程,齊士哈盯上了別人,封玉得以喘口氣,卻又被琅雪拉著劃拳行酒令。

……

最後晚宴結束的時候,每個人都是臉頰酡紅的,熏熏然的。

收獲了又一堆新朋友的封玉墜入香甜夢鄉,在夢裏,都被齊士哈拖著一路狂奔。

小白狐狸也化成原型,跟在他們旁邊,邊跑邊道:“你看,阿玉,我就說肯定有很多人喜歡你吧,二哈就很喜歡你!”

封玉在心裏說:但我更喜歡你。

阿玉最喜歡清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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瘋鬧的一晚過去後,生活重新步入正軌,胡九清的一百三十歲生辰也到來了。

前一天晚上,封玉化成原型,借著夜色藏在草叢裏,對著門口探頭探腦。

以前清清都是掐點給他過生辰的,他也想準點對她道祝福。

但是門口守衛森嚴,就算不森嚴,封玉也做不出半夜進女孩子院子這種事,隻能一個人在院外幹著急。

封玉望眼欲穿,但毫無辦法。

他焦急地看了眼天色,快午夜了。

眼看就要午夜了,一牆之隔的院子裏還是靜悄悄的,隻有一點窸窸窣窣的聲音,聽著像是微風吹過草叢的聲音。

就在封玉氣餒地準備在草叢裏湊合一夜時,頭上忽然落下一片陰影。

一團毛茸茸準確無誤地砸在他身上。

被砸的暈頭轉向的小黑蛇:???

“唔,有點疼。”熟悉的聲音在頭頂響起,毛茸茸慢吞吞地起身站直,還伸了伸懶腰,活動了下腿腳。

“好久沒翻牆,都生疏了。”這團毛茸茸如是感慨。

小黑蛇:?!?!?!

他不敢置信地輕聲喊道:“清清?”

這回輪到毛茸茸:?!

她驚訝地問:“阿玉,你怎麽在這兒啊?”

封玉飛快地瞥了眼天色,發現馬上就要午夜了。

來不及多說,他把一個方盒子塞進胡九清手裏,快速說:“清清,祝你生辰快樂,萬事勝意!”

與此同時,午夜鍾聲姍姍響起。

沉悶、渾厚、遙遠。

胡九清驚喜道:“你在守點給我送祝福呀?”

封玉不好意思地點點頭,還好夜色黑,而且他還是黑鱗片,看不出來。

胡九清笑開了:“我就覺得今晚心裏有點不踏實,好像有什麽事要發生一樣,直覺催我出來看一看,沒想到真的能收到驚喜。”

她舉了舉盒子,開心道:“阿玉的心意我收到啦!謝謝你的祝福喔!”

兩人竊竊私語,雖然聲音不大,但仍然引來了守衛的警惕:“誰?誰在那邊!”

胡九清急中生智,往反方向丟了個東西,把其中一個守衛引走了,剩下的守衛還盡職盡責守在門口,如門神一樣立著。

那個警惕的守衛剛離開,胡九清就拉著封玉狂奔:“快跑!”

封玉尾巴被粗糲的石子路磨的有點疼,但是他心裏卻甜滋滋的。

清清又拉我了。

等來到無人之地,胡九清才鬆懈下來。

“呼,安全了。”

她興致勃勃地把方盒子放在腿上,準備拆開。

“讓我看看阿玉給我準備了什麽好東西!””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