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禮之後, 接著的就是授封禮,狐帝早已為胡九清規劃好, 要封她為荒澤女君。

荒澤是青丘四澤八荒裏麵積最大最繁榮的一塊土地, 曆來是下任狐帝用來練手的封地。

狐帝此舉,已經在明麵上表明了態度:青丘小帝姬胡九清,是真正的“帝姬”, 是他培養的繼承者。

現在唯一的問題就是, 授封禮要不要和成年禮同時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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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吧。”胡九清說,“分開辦好累啊。”

胡母手裏端著茶杯, 慢悠悠喝了一口,道:“這麽大狐狸了, 怎麽還愛躲懶。”

胡九清聞言笑起來, 往她身後站去, 一邊給她揉肩一邊道:“您當年不也是這樣麽。”

胡母輕哼一聲, 道:“貧嘴。”

她放下茶杯, 拍了拍胡九清的手背, 道:“好了,娘知道了,給你把兩場禮放一起。”

胡九清軟聲道:“我就知道娘親對我最好了。”

胡母說:“還有七天你就成年了, 記得提前去後山密地,讓你六哥和七哥給你護著。”

遠古種族成年時和其他普通種族並不同,成年的那一刻, 體內的血脈會被激發, 導致出現異象, 且因為激活血脈時自身封閉五感, 實力大降, 還不如平時, 很容易被一些心懷鬼胎的小人趁虛而入,奪取內丹。

因此,每逢成年前,在外遊曆的九尾白狐都會回到青丘,由親族護法,安全度過成年前的虛弱期。

“知道啦娘親。”胡九清歡快地道。

……

雖然說是讓胡六和胡七來護法,但當天,除了遠在邊疆還在往回趕的胡二胡三胡四胡五,其餘哥哥都到了。

胡八前些年就成年了,個頭竄的飛快,如今已經比胡九清高一個半頭,身材健壯,完全脫離了身形單薄的少年體態。

就算站在胡七身邊,也不比他矮多少。

他笑著道:“時間過得真快,轉眼間,小九也要成年了。”

胡九清臥在正中央,雙眼緊閉,五感封閉,沒有聽到他的話,也沒有回答,胡八也毫不在意。

他自說自話時從不需要人捧場,自己就能說的很開心。

胡一騫有條不紊地安排著:“我站在小九的東方,小六站在南方,小七站在西方,琅雪站——嗯?封玉?你怎麽在這?”

他正一個個安排下去,忽然看到站在琅雪身邊的封玉。

少年初具成年之態,個子高挑,氣質鋒銳,站在一眾成年九尾狐中也並不違和。

“小孩子不要摻和進來。”胡一騫無奈道。

算算時間,還有十年封玉才成年,在胡一騫眼裏,沒成年的都是小孩子。

封玉挺直脊背,沉聲道:“我不是小孩子了。”

事關胡九清,胡一騫毫不讓步:“那也不行,琅雪站在北方,我們四個組成大陣看護小九。”

封玉抿了抿唇,看起來很不高興。

胡一騫在心裏歎了口氣,哄小孩似的道:“你就在旁邊看著,有危險第一時間喊出來,可以麽?”

封玉看了眼陣中心的胡九清,心裏雖然仍然不甘不願,卻知道這是胡一騫最大的讓步了。

他不可能讓一隻幼崽擔任重要的陣石位置。

封玉垂下眼睫,退到了一邊。

陣中央臥著一隻通體毛色雪白的九尾狐,九條蓬鬆柔軟的大尾巴隨風擺動,在空中輕輕搖晃著,像一團團被聚在一起的蒲公英,雪白無瑕。

大陣隔絕了外界的聲音,也隔絕了來自外界的一切響動,確保胡九清不會受到任何幹擾。

封玉站在外麵,一眨不眨地盯著胡九清看。

初見時的小白狐狸,隻比手掌大點,迷你的一小團,看著迷人又可愛,而現在,小白狐狸變成了大白狐狸。

仿佛有人在給九尾白狐打氣似的,小小的身體越來越大,四肢拉長,身軀線條優美,絨毛輕輕擺動,麵容靜謐,仙氣至極。

清清……已經完全長大了。

封玉垂眸盯著自己的手,眸色晦暗不明。

而他的成長期卻還沒有結束。

封玉第一次感到了強烈的急迫感。

毫無疑問,在同輩人中,胡九清的出色有目共睹。

她天資聰穎,天賦卓絕,在學堂裏的測試從來都是滿分,打鬥方麵也沒輸過,不論是從實力上,還是智力上,還是容貌上,還是家世上,她都堪稱完美。

之前她尚未成年時,提親的媒人就如雪花般絡繹不絕,隔三差五就有來的。

現在她成年了……

封玉臉色不太好,他簡直能想象到那時候的盛景,恐怕青丘的門檻都會被媒人踩平吧。

來提親的都是各大種族的天子驕子,基本都是下一任的族長或者繼承人。

相比起來,他隻不過是一條無父無母的孤兒龍,身上還背負著血海深仇。

封玉皺起眉頭,暗暗把解決天族加入第一緊急待辦事項。

隻有解決了後顧之憂,他才敢去提親。

第二條緊急待辦事項是:找靠譜媒人。

父母之命沒有,媒妁之言總得有。封玉腦子飛快地轉著,一條又一條待辦事項不斷被添加進心裏的小本本上,讓他心裏的急迫之火燒的更加旺盛。

想到這,封玉又忍不住看了看自己的芥子空間,開始清點自己的“嫁妝”。

其中大部分是他爹娘留給他,還有一部分是他自己攢的,剩下的都是靈耀烏蘭塔和嬰巫強行塞給他的,說是“零花”。

說是“零花”,實際上一個個都是珍貴無比的寶物,價值千金,是他們對小主人的一片心意。

這些金燦燦的寶物裝滿了封玉的芥子空間,讓他心中多了些底氣。

嗯,雖然他是條無父無母的孤兒龍,但他還是很富裕的,應當不至於被瞧不上……吧?

封玉陷入了自我懷疑和自我肯定的反複橫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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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說嘛,我肯定還會再長的!”完成成年蛻變的胡九清個子高挑,五官精致,麵容明豔不可方物,身姿窈窕,完全當得起“四界第一美人”的稱號。

曾經烏黑的長發已經化為霜霧般的漸變銀灰,而眼瞳則是變為剔透的銀白,讓一雙桃花眼看上去更加瀲灩。唯有唇瓣,依然是嫣紅的,唇型優美,泛著紅潤光澤。

額心的九尾胎印仍然和往常一樣隱藏不見,隻在化形時顯現一瞬,隨即消失不見。右眼角有一枚極小的黛色的痣,比之幼年時,多了幾分媚人的風情。

封玉的視線總是不自覺停在那粒黛色的小淚痣上。

不知道親上去會是什麽感覺,他心裏突然冒出這樣一個念頭。

但緊接著,他就嚇了一跳,慌張地自己否定自己:封玉!你在想什麽,你怎麽可能這樣想,清清可是你最好的朋友,最重要的人,你怎麽可以……

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胡九清納悶道:“阿玉,你想什麽呢,那麽出神。”

封玉匆匆移開視線看向地麵,一邊努力拋開腦中的雜念,一邊低聲含糊道:“沒什麽,剛剛……不小心看一朵桃花看入了神。”

可惜桃花不懂他的心思。

胡九清沒有多想,很快就拋開了這個問題,伸手比了比自己的頭頂和封玉的頭頂,滿意道:“嗯,現在我和你隻差半個頭了,再長長,說不定我能和你一樣高甚至超過你呢。”

封玉小聲道:“等我成年,我的個子也會拔高一大截的……”

他也還會再長高的。

胡九清眯起眼:“嗯?”

封玉立刻改口:“沒什麽,我覺得你說得對。”

這時,門外傳來胡一騫的聲音:“小九,八嬸喊你去換衣服了!”

他的八嬸就是胡九清的娘。

兩場儀式放在一起辦還是比較趕的,剛剛過完成年禮的流程,緊接著就要進行授封禮了。

“阿玉你去前麵等我喔,等我授封結束,就來找你玩兒。”胡九清叮囑道,“阿玉,你小心些,今日天帝天後也來了,還有天族太子倉樞也在。”

封玉點頭:“我知道了,清清,你去吧。”

胡九清朝他揮揮手,轉身提著裙擺跑出了房門。

封玉在屋內正站了一會兒,也轉身朝外走去。

今日,不止是天族來了,嬰巫也來了。

她出生自人間巫族,雖然早就飛升成仙,但仍舊和母族有著聯係,此次,便是用了巫族的名頭前來。

這是封玉和嬰巫第一次正式見麵。

有了靈耀和烏蘭塔在前,封玉一直以為嬰巫同他們一樣,容貌都維持著年輕時候的樣子,因此在見到滿頭白發的女人背影時,封玉愣了愣,一時沒敢相認。

直到女人轉過身來,露出一張皺紋橫生的蒼老麵龐,右手放在左胸前,俯身行禮,聲音是和麵容截然相反的年輕:“鬼方嬰參加少主。”

封玉神色微動,道:“你的真名叫鬼方嬰?我聽靈耀和烏蘭塔一直喊你‘嬰巫’。”

嬰巫笑了笑,耐心解釋道:“嗯,我姓鬼方,名嬰。至於靈耀他們的稱呼……凡是巫族的大巫,都會被這麽稱呼,以示尊敬。靈耀和烏蘭塔不過是喊著玩玩罷了,少主不必當真。”

封玉卻搖搖頭:“您讓‘騰天’維係這麽多年,付出心血良多,理當獲得尊敬。”

他頓了頓,似是無意一般問道:“鬼方這個姓氏很少見啊,我都沒見過幾個。”

嬰巫頷首:“確實少見,在目前的記載中,姓鬼方的隻有巫族人。”

封玉瞳孔一縮。

他記得當初在冰湖遇見的那隻大妖鬼方豔,就姓鬼方。

鬼方豔和鬼方嬰之間,會有關係麽?

嬰巫察覺了他的微妙變化,她也是個聰明人,稍一猜測便大概猜了出來:“少主是遇見過鬼方家的人麽?他們對少主不敬?”

說到後一句話時,她眼中毫不掩飾地露出殺氣。

她雖然生於鬼方家,但對她來說,鬼方家隻有生恩,這麽多年來,她早已還清。

而秋殺對她是有養恩的,在她心裏,養恩大於生恩,秋殺遠比鬼方家重要,秋殺之子自然也遠比鬼方家重要。

封玉見她已經猜出來了,便沒賣關子,直接問道:“鬼方豔,你認識麽?”

嬰巫一怔,低聲道:“那是……我阿姊。”

鬼方豔是鬼方家為數不多對年幼的她釋放過善意的人之一。

封玉頷首:“原來如此。”

他沒再多說什麽,隻道:“隨口一問而已,你不必放在心上,我與她已無過節。”

嬰巫仔細揣摩他的話,心想,現在已無過節,就說明曾經是有過的。

她想起這些年的事情,大概猜到了事件的原委,愧疚道:“阿姊痛恨男人,若是對少主不敬,我代她向您賠罪,您若不解氣,鬼方嬰願替姊受罰。”

封玉搖搖頭,扶起她,溫和地道:“事情都過去了,沒必要再提,就這樣吧,此事不再議了。”

他轉而提起另一個話題,端正了態度,嚴肅道:“此次和你見麵,我是有另一件事要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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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談話結束,外麵的授封禮也開始了,封玉和嬰巫一前一後往外走去。

胡六老遠就看見他,使勁朝他招手,用口型道:“快來這邊!六哥給你留了位置!”

封玉一怔,旋即唇角勾起笑,盡量不引人注意地往前跑去,來到了胡六為他預留的位置上。

這個位置正好能完整看到高台上的內容。

胡九清罕見地穿了一身正式的冕服,頭發束起,紮在頭頂,一點都沒落下來,連臉頰邊的碎發都被修剪得幹幹淨淨。

她穿著金紅色的加冕朝服,麵容肅穆,裙擺蜿蜒及地,曳在紅毯上,一步一步朝狐帝走去。

身形修長,氣質尊貴,這一刻,封玉恍惚間看見了以後的威嚴女君。

狐帝狐後已經老邁,但精神還算不錯,雙眼矍鑠,看著走來的胡九清,露出慈祥和藹的笑。

狐帝手裏拿著冕旒,狐後手裏拿著荒澤主君的君印,待胡九清走上前來,便為她親手戴上冕旒,送上君印。

胡六感慨道:“不知不覺,小九竟然都長這麽大了,我還記得她當年小小一隻,趴在我頭上的樣子呢。”

胡七道:“我比你記得的多一點,還記得你有一次跑太快,不小心把她從頭上甩下去了,然後被阿娘追著打了九條街的事。”

胡六:“…………”

他不甘示弱地反駁:“我也記得,我還記得追我的時候,娘發現你偷偷指使小九去人間給你買零嘴,連你一起打了。”

胡七:“…………”

互相傷害是吧,你牛。

身旁兩人的交談,封玉一句都沒有聽進去,他的視線一直黏在胡九清身上。

胡九清似是察覺到了他的灼熱目光,視線微不可查地往他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但礙於還有許多人看著,瞬息之間又收了回去。

不知不覺間,胡九清走到了狐帝狐後麵前,立定,並欠身行了一禮。

狐帝沉聲道:“青丘胡九清,品德雅正,德才兼備,既有卓絕天資,也有高潔品性,經商討,決定封為荒澤主君,統領荒澤。”

青虎族少主聽聞此言,驚訝地搗了一下胡一騫,小聲道:“狐帝把荒澤主君封給小九了?我還以為他會封你為荒澤主君,讓你成為請求第一個統領兩澤的主君呢。”

畢竟,眾所周知的一條不成文規定就是,凡狐帝繼任者,必封為荒澤主君。

青虎族少主一直覺得下一任狐帝就該是胡一騫,所以一直努力想和他打好關係,奈何胡一騫一直對他不冷不熱。

今天是胡九清的好日子,胡一騫一直是笑著的,哪怕對著關係平平的青虎族少主,他也露出了笑意。

胡一騫含笑道:“嗯,小九各方麵都很優秀,這是她自己贏得的。”

青虎少主疑惑道:“你不生氣麽?我以為你才會是下一任狐帝,畢竟你是長子,而且已經幫狐帝統管青丘很多年了。”

胡一騫笑著搖搖頭,看的通透:“這個位置,不是看資曆和身份的,而是有能力者居之。小九的優秀有目共睹,能力也有目共睹,由她繼任,完全沒有任何問題。”

青虎少主嘖嘖道:“說實話,我是真的為你鳴不平,你看你幫狐帝打理青丘這麽久,到頭來全是為你妹妹做嫁衣。”

胡一騫聽著他說話,臉上的笑越來越淡,聽到最後一句時,臉上的笑完全消失了,冷淡地看著他。

青虎少主還以為他是被自己的話說動,剛想要趁熱打鐵再說幾句,就看到向來溫文爾雅的海澤主君破天荒地冷下臉,語氣也冷的像冰渣子似的:“青虎少主蓄意挑撥我與舍妹的關係,想來是覺得青丘好欺負?”

青虎少主臉色一頓,訕笑道:“怎麽會,我隻是為胡兄你抱不平而已。”

胡一騫冷冷道:“青丘祖訓一,永遠不得自相殘殺。不知青虎少主蓄意挑唆我謀反祖訓,是何用意?”

他眸光冰冷,說出來的話也不近人情:“來人,請青虎少主及隨從一起離開青丘,以後不得再放任何青虎族族人入內。”

青虎少主又驚又怒:“你憑什麽代表青丘與我青虎族斷交?我什麽都沒做!不過是說了幾句話而已!”

胡一騫眼中毫無笑意:“我也隻是說了幾句話而已,青虎少主何必如此動怒。”

胡旭出現在青虎少主手邊,對他做了個請的動作:“青虎少主,請吧。”

青虎少主還想再掙紮一下:“剛剛的話,是我不小心說錯了,還請胡兄不要放在心上。”

胡一騫冷淡道:“哦,是嗎,可是你說錯了,我卻沒說錯。胡旭!”

他略微提高了一點音量。

胡旭麵無表情道:“請青虎少主往這邊走,不然我隻能用非常規手段請您離開了。”

青虎少主恨得咬緊牙關,沒想到隻是因為自己的一番話,就要惹得青丘和青虎族斷交。

他到底也是個天之驕子,三番四次被胡一騫下麵子,惱羞成怒,冷哼一聲,一甩袖子走了。

他的動靜略有點大,旁邊的胡二也感受到了,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地問道:“大哥,這是怎麽了?”

胡一騫的語氣裏還有幾分未消的餘怒:“一個妄圖挑撥我們關係的不長眼青虎而已。”

胡二心思通透,很快就想明白,嗤笑一聲:“真是個傻*(青丘粗口)。”

他道:“這種傻*(青丘粗口),就該讓他再也進不來青丘。”

胡一騫頷首:“嗯,我已經說了,並且青丘自此與青虎族斷交,等授封禮結束後,我會親自向祖父稟明此事。”

他眸色冷了幾分,冷聲道:“青丘的事宜,容不得任何外人插手,連插嘴也不行,小九的名譽,更容不得任何不長眼的家夥詆毀。”

塗照婉就坐在胡二旁邊,聞言,柔聲笑著說:“確實如此,我稍後也會修書一封給祖父,闡明利害,這種心思不正的種族,塗山也不屑與之交往。”

她也算是看著胡九清長大,一直把她當親妹妹看,也忍不了此事。

胡三聽了個模模糊糊,探頭過來問道:“什麽心思不正?”

胡二把他的頭推回去,無奈道:“別打聽了,怕你氣到馬上就去把那人暴揍一頓。今天是小九的好日子,你忍一忍。”

胡三一頭霧水地被按回去了。

台上的授封終於到了尾聲。

胡九清頭戴端肅冕旒,一手捧著君印,一手放在小腹前,長身玉立地站在高台上,平靜地看著台下眾人,掃視一圈,矜傲地收回視線。

至此,授封禮結束,剩下的就是各大種族一起推杯換盞,說一些客套的交際話。

上一次胡六胡七被授封的時候,胡九清尚且能拉著封玉偷跑出去,這一回,在以她為主角的前提下,卻不能再離開了。

她端著完美無缺的微笑,和前來祝賀的人一一碰杯。

好不容易挨到宴席散去,胡九清迫不及待地跑了出去。

在出口處,她看見默默等她的封玉。

封玉猜到她擺脫那些人後,便會從這裏離開此處,便一直等在這兒。

“阿玉,終於結束了,哇我臉都快要笑僵了。”她一邊說著,一邊揉了揉自己的臉。

如果是以前,封玉還能說“那我幫你揉一揉吧,活絡活絡”,但現在,顯然不適合了。

他們都長大了,那些親密的動作已不能再做。

封玉失落地垂下雙手。

胡九清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忽然叫了他一聲:“阿玉。”

封玉下意識抬頭看過去,就見手邊多了一條比之前更加蓬鬆、更加柔軟的大尾巴。

胡九清雙手背在身後,身後還有另外八條輕輕擺動的白狐尾,遞了一條到封玉手邊,笑得狡黠:“阿玉,要不要來做一個約定?”

封玉心髒跳動的厲害,問道:“什麽約定?”

他心中有了一個模糊猜測,但他不敢相信。

胡九清笑著開口,卻避開了這個問題,道:“我如今可是荒澤主君了誒,如果還用當初摸一次五朵花,顯得我太不值錢了。”

封玉睜大眼睛,道:“你是想……”

胡九清笑著對他眨了眨眼睛,俏皮道:“阿玉有什麽新的想法麽?”

封玉不知想到了什麽,臉頰爆紅,小聲說了句什麽,聲音小到胡九清也沒聽清。

胡九清不得不湊近了一些:“阿玉,你再說一遍,我沒能聽清。”

封玉卻如鋸嘴葫蘆,緊抿著唇,紅著臉不願意說話了。

胡九清問不出來,隻好放棄。

她豎起一根手指,終於說到了“約定”:“要不這樣,我給你摸尾巴,你給我摸龍角,怎麽樣?”

她特意打聽過了,龍角不是非親眷才能觸碰的。

六哥說,他就碰過龍角。

但他沒說完的是,他之所以碰到了龍角,是因為和他打架的那條龍把龍角當做了武器,使勁戳他,他不小心被龍角碰到,然後被劃傷。

但胡六覺得他受傷這件事說出來很沒麵子,所以隱去沒說,隻是說他碰過龍角,龍角是與龍非親非故之人也能碰的。

封玉震驚地看著她。

如果說尾巴除了伴侶,還有爹娘能摸,龍角就純粹隻有伴侶才能摸了。

因為龍角是龍的敏.感.點之一,如果一條龍心甘情願被摸龍角,就說明它對這個人臣服了。

因為臣服,所以言聽計從,所以她想摸哪裏摸哪裏,即便是敏.感.點也沒關係。

胡九清和封玉相處這麽久,對他的一些表情代表的心情已經一清二楚,見他這樣,很明顯地一愣,卡頓道:“不、不可以麽?”

不會吧,難道她又犯了龍族的禁忌?

可這是六哥告訴她的,不應該啊。胡小九苦惱地想。

封玉回過神來,輕咳一聲,小聲說:“可以。”

胡九清立刻睜大眼睛,但她還記得封玉剛剛的反應,狐疑道:“真的可以麽?你不要騙我哦。”

封玉坦****看著她:“真的,我什麽時候騙過你?”

胡九清心想也是,瞬間開心起來:“那就這麽說定啦!”

封玉紅著臉點頭,心裏琢磨著,要不然今晚回去就嚐試衝破封印吧,反正力量已經積攢的差不多了。

他不知不覺就走了神,直到被臉上毛茸茸的觸感喚回神。

“封阿玉,你最近走神的頻率有點高啊。”胡小九最先察覺他的異常,眯著眼道。

她一邊說著,一邊又分出一條毛茸茸大尾巴去撓封玉,專門對準他敏.感的鎖骨和脖頸去撓,長長的軟毛偶然會掃到他挺直的鼻梁和柔軟的唇瓣。

封玉捂著臉討饒:“我錯了清清,我不該走神。”

胡小九道:“隻要你把你的心事說出來,我就饒過你。”

封玉嘴硬道:“我沒有心事。”

胡小九聞言,加了一根尾巴,故意恐嚇道:“不誠實的孩子是要受到懲罰的。”

頓了頓,她道:“說出來我才能幫你一起想解決辦法啊。你不說,我就不知道你在想什麽,萬一你半夜哭鼻子我都不知道,那我這個朋友當的多失敗啊。”

封玉無奈道:“我不是小孩子了,我也快成年了,而且我才不哭鼻子!我已經很久很久很久沒哭過了!”

他在最後一句話加重了音量。

胡九清沒想真的鬧他,見撓了幾下後,他還是拒絕承認,便收回了尾巴,拍了拍他的肩,老成地歎了口氣,道:“不說就不說吧,但我需要你能記住,我永遠是你的後盾,青丘也一直都是你的港灣,如果你需要幫忙,可以隨時來找我們。我、六哥七哥八哥,還有琅雪他們,都會幫你的。”

封玉心頭一暖,重重點了點頭。

他沒忘記,來了青丘後,他從曾經的孤獨一人變成了擁有許多朋友的幸運龍。

而這份幸運,都是胡九清帶給他的。

但……

封玉暗暗在心裏歎了口氣,心想這件事還真沒法兒向他們尋求幫助。

胡家的哥哥們就不用說了,一個賽一個妹控,如果他們知道他想要提親,恐怕第一件事就是找他單挑。

至於其他人……塗照衡、琅雪,這兩個也都喜歡胡九清,不同的是,前者大大方方、恨不得宣揚的全天下都知道,後者則是暗戀,默默放在心裏不說出來。

找情敵幫自己想怎麽追清清,他瘋了才這麽幹。

封玉再次在心裏歎了口氣,心想自己的路還很長啊。

--

成為荒澤主君後,胡九清陡然忙碌起來,先前這些事情都是狐帝和胡一騫在打理,事務繁忙,事項繁多,胡九清剛剛接手,有很多地方都不太明白。

實踐和書上教的內容並不完全一樣,即使她的文課一直是滿分,真麵對現實,仍然有些手忙腳亂。

畢竟,荒澤身為麵積最大的領地,人口眾多,每天需要處理的事情也比其他地方多。

於是,胡一騫再次被薅過來,充當胡九清的免費勞動力兼無償講師。

胡九清感慨道:“大哥,你好強啊,之前竟然能同時處理海澤和荒澤的事情。”

她現在單是應對一個荒澤,都有些手忙腳亂。

胡一騫邊幫她整理折子,邊笑著道:“都是這樣過來的,當初我剛上任時,隻麵對海澤的事物都手忙腳亂呢。海澤的事情還沒有荒澤多,你現在的表現已經很好了。”

胡九清聞言握起拳頭,認真道:“我一定會好好努力,讓那些質疑我的人閉嘴!”

授封禮當天的事情,終究還是沒有瞞住她。

狐帝親自出麵,宣布與青虎族斷交,並硬氣地宣告:若是還有別的種族對他所做的任何決定有疑問,大可當麵來找他對峙。凡是不敢當麵與他談論卻又背地碎嘴的,一律斷交,青丘不稀罕與這樣的種族為友。

塗山也發布了差不多的言論。

這兩條公告一出,碎嘴的言論消失了許多,至少再也沒有人敢在明麵上提起。

胡九清到底還是太年輕,在沒有拿出實績之前,壓不下這些人的嫉妒眼紅等陰暗心思。

胡九清呼出一口氣,大聲道:“我一定會努力的!我會證明我配得上這個位置!”

胡一騫笑著揉了揉她的腦袋,溫聲道:“嗯,是這個位置配不上你。”

胡九清哈哈一笑,道:“大哥太折煞我了。”

胡一騫笑著道:“不是折煞,大哥覺得你有這個實力,未來,說不定能把魔族打的節節敗退,再也不敢來犯。”

胡九清眼睛瞬間就亮了:“實不相瞞,大哥,我現在好想去軍營,當年我還是太弱了,隻能在邊緣溜達溜達,真正的戰場中心,我還一次都沒有去過呢。”

胡一騫無奈道:“等你處理完這些事情,才能有空去。”

胡九清撇撇嘴,不甘不願道:“那我還要等好長時間。”

胡一騫:“也不一定,你可以把事情分散給親衛隊,讓他們替你分擔一些,這樣你的空閑時間就多了。”

他耐心解釋道:“親衛隊裏的每個人都是經過精挑細選的,對你絕對忠誠,每一個隊員都可以當做能信任的心腹。”

胡九清摸摸下巴,道:“那得給他們漲酬勞啊。”

本來隻管打,現在還要管動腦的活計,從一份工變成兩份工,可不得漲酬勞麽。

胡一騫被她逗笑,點頭:“嗯,都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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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九清忙起來的同時,封玉也沒閑著。

如今,狐帝正在一點一點把自己的權力轉交給胡九清,毫不掩飾自己的意圖,而在他的表態之下,青丘的派係一目了然,幾乎是一麵倒支持女君的。

其他的哥哥們也相繼表態,表示無條件支持女君,讓這條路被鋪的更實。

很多人都在後悔當初沒有讓自己的孩子進入女君的親衛隊,不然現在就直接是女君的心腹,堪稱一步登天。

可惜的是,他們的算盤打得太好,即便他們把孩子送去選拔,也不會被選上。

親衛隊的所有人,都是無父無母無牽掛的孤兒,隻有這樣,他們才能毫無芥蒂、毫無掛念地為女君服務。

除了親衛隊之外,胡九清還有一個免費勞動力兼絕對的心腹——封玉。

這些年來,通過頻繁的交流,封玉從嬰巫那裏學會了很多有關於管理和處理一些事項的知識,幫助胡九清處理政務時得心應手,很快就成了她的左膀右臂。

封玉再次實現了和胡九清形影不離的小計劃。

在胡九清熟悉荒澤事物,逐漸上手後,四界發生了一件大事——遠古秘境突然開啟。

所謂遠古秘境,是由第一批羽化的遠古神仙的墓組成的,他們的執念形成了幻境,而一身的秘寶都在秘境裏。

凡是遠古秘境出現,所有遠古種族的子裔們都要前去曆練,每個種族至少去一個符合條件的子裔。子裔隻有活著從裏麵出來,才能證明自己的實力。

但事實上,每次秘境開啟後,都有很多天之驕子隕落在裏麵。

在秘境裏雖然可以獲得大量的好處,但也伴隨著致命的危險。

因此,每次前往秘境的子裔,除了強製必須參加的那部分,剩下的都是自由報名的。

可以不報名,但不報名就證明自己沒有勇氣,不管能不能活著出來,首先就會受到恥笑。

因此,基本上沒人會逃避進秘境。

進了隻有一定概率會死,不進的話一定會被嘲笑至死,這對於這些天之驕子來說,是比死還難捱的恥辱。

居於高位,必困其高。

胡九清也是此次參加的一員。

進入秘境隻有兩個要求:一,具有遠古種族血脈;二,年齡在成年至成年後一百年間。

因為未成年的幼崽絕不可能在裏麵活下來。

“清清,你要去多久啊?”封玉擔憂地問道。

出發的前幾天,胡九清收拾東西時,封玉一直在幫她整理收集必需品,比如各種藥物。

“我也不清楚。”胡九清誠實地道。

“每次遠古秘境開的時間都不一樣,我記得上次開的時候,隻有大哥和二哥進去了,在裏麵待了五年,上上次是我爹他們進去的,在裏麵待了七年,再上次就是我祖父了,在裏麵……唔,好像待了三年吧。”

“開放時間完全是不固定的,持續時間也是不固定的。”

封玉皺緊眉頭,道:“那要多帶一些必需品啊,防止在裏麵待的太久。”

他一邊默念一邊快速收拾:“補血丹得帶上……止血膏也得帶上……還有解毒的回陽丹……”

胡九清哭笑不得地攔住他,道:“不用帶太多,進入秘境,身上帶的東西是有限製的,不然萬一有人帶了一大堆天材地寶和法器進去,那完全可以在裏麵橫著走了。”

她拍拍封玉的肩,寬慰道:“放心吧阿玉,我心裏有數。”

這段日子,她的祖父、爹娘和伯伯嬸嬸們、大哥二哥都來找過她,詳詳細細地把自己記得的秘境注意事項分享給了她,好讓她不至於心裏一點底沒有。

“而且,”胡九清笑著道,“我不是一個人,還有八哥陪我呢。”

“八哥也很厲害的,我倆隻要不分開,就不會出問題。”

封玉還是擔心:“可是我聽說那裏麵特別危險……”

胡九清揉了揉他的頭,莫名有種揉小狗的感覺,安慰道:“放心,我答應你,我一定全須全尾地出來見你,好不好?”

胡九清不由得想到自己以前在人間玩時見過的一幕場景,主人外出,獨留看家的小狗一隻狗獨守空房,在主人離開的時候,小狗也特別不舍得主人,一直汪汪嚎叫,各種挽留。

是錯覺吧,怎麽感覺阿玉好像這隻小狗啊。

封玉抿抿唇不說話。

其實到現在為止,他已經不是很擔心胡九清的安危了。

她本身就很厲害,加上還有胡八,基本堪稱同齡人中無敵手,隻要秘境的危險不是太過離譜,都不至於讓他們出事。

他現在難過的事情是,他接下來有好長一段時間都見不到她了。

不能每天和她見麵,不能每天和她說話,也不能每天和她一起吃飯,對封玉來說是讓他非常難受的事情。

畢竟這樣的生活,他已經過了五十年,養成了刻在骨子裏的習慣,一朝一夕想改,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胡九清也同樣。

所以她想出了一個好辦法。

“當當當當!阿玉,看看這是什麽。”胡九清變戲法般拿出兩個小盒子,把其中一個遞給封玉。

封玉茫然地接過打開,隻見裏麵是一隻羊脂白玉雕成的小九尾狐,刻畫的栩栩如生,連毛發都根根分明。

胡九清笑著道:“阿玉,你對它喊一聲。”

封玉不明所以,但還是乖乖照辦,喊道:“清清。”

讓他驚訝的一幕發生了——

隻見小白狐狸嘴巴上下張合幾下,發出了和胡九清一模一樣的聲音:“我在。”

封玉震驚地看向胡九清,罕見地有點磕巴:“清清,這……”

胡九清笑彎了眼睛,道:“是給你的一個小驚喜,裏麵提前設置了一些對話問答,是我二哥幫忙做的小傀儡,在我不在的日子裏,就讓它陪著你吧,畢竟這些回答都是我自己錄下來的,代表的是我自己。”

“我一直陪著你呢。”

封玉立刻看向她手裏的盒子,反應極快:“那你手裏的是……”

胡九清啪地打開盒子,露出裏麵黑曜石雕刻成的小黑蛇,笑著晃了晃,道:“是你哦。”

封玉雀躍道:“我來錄音。”

胡九清把小黑蛇雕像交給他,笑著教他錄音的方法。

學會了後,封玉拿著雕像就跑回自己房間了。

這是個秘密驚喜,隻有不知道回答,才有問答的樂趣嘛。

最後的最後,封玉捏著小黑蛇雕像,陷入了糾結中。

糾結許久後,他還是服從本心,往裏麵錄了一句話——

“嗯,我喜歡你。”

作者有話說:

一些幻視(bushi)——

玉:天貓清清~

清: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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