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盒裏的是兩份木雕。

之所以說是“份”,是因為這是兩個場景木雕。

第一個木雕是得意洋洋的少女,地上橫七豎八躺了一堆沒有臉的人,不遠處的牆上探出一個蛇頭,正對著少女的方向;

第二個木雕是用尾巴卷著小蛇奔跑的小狐狸,身後跟了一群歪七扭八同樣沒有臉的人,小狐狸的奔跑姿勢十分瀟灑,有種一往無前的氣勢。

兩份木雕都十分精美,尤其是少女和小狐狸,雕得活靈活現,細節十分到位,一眼就能認出來是胡九清本狐。

胡九清翻來覆去看,邊看邊讚歎:“封玉,你是怎麽雕出來的啊?好逼真啊,你手藝真好,要是去天橋下麵擺個木雕攤子,肯定能大賺一筆。”

聽到前半句的封玉臉上是克製不住的開心,但聽到後半句時,他臉就木了。

聽完後,封玉幹巴巴地回道:“用嘴叼著刻刀雕的。”

胡九清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麵,哈哈大笑。

封玉無奈地看著她,把自己盤成了一個圈。

胡九清鄭重地關上盒子,連盒子帶木雕一起收進了自己的芥子空間裏。

“謝謝你,封玉,我非常喜歡這份禮物!”

封玉不自在地把尾巴尖往裏收了收,小聲說:“你喜歡就好。”

胡九清看著幾乎把自己縮成一小團的封玉,沒忍住好奇問道:“封玉,你多大了啊?”

封玉一怔,道:“快三百歲了。”

胡九清震驚道:“你已經快三百歲了?!”

她才快一百三十歲唉。

她忽然想到一個關鍵問題,然後問了出來:“你們族群多少歲成年啊?”

封玉說:“三百六十歲。”

胡九清點點頭:“怪不得。”看起來這麽細瘦,一副營養不良沒成年的樣子。

她托腮看了封玉一會兒,興致勃勃道:“那你和龍族是一個成年歲數欸,龍族也是三百六十歲成年。”

狐族都是180歲成年,龍族都是360歲成年,蛇族一般是三百歲成年。

封玉的身體不著痕跡地一僵,含糊地“嗯”了一聲。

為了趕緊把這個話題岔過去,封玉主動開啟新話題:“我記得你是可以化形的,你為什麽不化人形?這樣過來應該會快一些。”

畢竟人形步子大,原型的胡九清那麽小一隻,蹦的也不快。

當然是因為你啊。胡九清心說,你不能化成人形,我化成人形勾起你傷心事,讓你傷心了多不好,所以就用原型來陪你了。

但這理由她不好意思說出來,所以隨便編了一個理由:“我就喜歡用原型跑跑跳跳,自在。”

封玉靜靜地盯著她,時間久到胡九清以為他看穿了自己的真實目的。

直到她開始緊張起來,封玉才收回目光。

“這樣。”他說。

胡九清從他的語氣裏聽出了潛藏的開心。

他真的看出來了?胡九清懷疑地想。

封玉狐疑地看著她:“你總看著我幹嘛?”

胡九清總不能說我在觀察你的微表情。

於是她急中生智地拿出書來,雙手拿著書遞給封玉,道:“我找到解咒方法了!”

呼,差點忘了正事。胡九清後怕地想。

怎麽一看到封玉,就被他的思維帶著跑了呢,胡小九啊胡小九,你真是太不堅定了。胡九清在心裏搖著頭想。

胡九清在芥子空間裏找啊找,找出了她能找到材料,道:“材料都在這裏了,你看看。”

封玉一個一個對過去,然後頓了頓,道:“還缺了一味。”

胡九清炸起尾巴,一個勁搖頭:“怎麽可能,我一個個對過的,不可能少的。”

封玉把書遞給她,指著上麵一個圈,道:“你自己都圈出來了。”

胡九清探頭過去一看。

咦,還真是她自己畫的。

胡九清想起來了,懊惱道:“這個我實在找不到。”

最後一味藥是燭龍血。

燭龍天生地養,是純正的遠古巨龍,是掌空間之力和時間之力的神仙,血液裏麵天然蘊含著時間和空間力量,很輕易就能破除野獸咒。

因此,燭龍血是解咒方法裏最重要、最關鍵的藥材。

問題是,燭龍神女已經失蹤數百年了,這些年裏,誰都不知道她在哪裏,是不是還活著。

甚至有許多人都猜測這位神女已經羽化了。

封玉盯著被圈起來的那行字沒動。

胡九清以為他是在傷心,用毛茸茸尾巴拍了拍他的尾巴,一副哥倆好的樣子,安慰道:“但你不用太過擔心,等我回去問問我哥哥,我三哥最喜歡收集藥材了,應該會有。可惜他喜歡雲遊,常年找不到人。不過算算時間,他應該快回來了,等他回來,我就問他借藥材,他肯定有燭龍血的……”

胡九清囉裏囉嗦說了一大堆,期間還扮了個鬼臉,想逗封玉笑一笑。

然而封玉一直愣怔怔地盯著紙麵,沒看到胡九清豐富的表情。

就在胡九清思考還有什麽逗蛇的方法時,封玉終於動了。

他合上書,鄭重地向胡九清道謝:“謝謝你。”

胡九清嚇一跳,連連擺手:“不客氣,我們是朋友嘛。”

她把藥材推給封玉,道:“這些你也收下吧。”

封玉尾巴動了動,胡九清看懂了他的意思,在他拒絕之前大聲道:“不允許拒絕!你要是拒絕你就是看不起我!你就是不想要我這個朋友!”

她把藥材放在封玉尾巴盤起來的圈裏,有點底氣不足地說:“你就當這些是我給你的見麵禮吧。”

封玉這才收下。

他珍重地把這些東西都收到芥子空間裏,一一放好。

隻剩下書了,封玉糾結了一陣,問道:“我能先借一段時間麽?抄好解咒方法再還給你。”

胡九清大方道:“可以,你解完咒再還給我都可以,我不急。”

封玉認真地說:“謝謝你。”

他小心地把書也收進了芥子空間。

胡九清托腮看他收書,心想他怎麽這麽乖啊,連放書的動作都好乖。

她有點想逗逗他。

“呔!”胡九清忽然展開九條大尾巴,徑直懟到封玉麵前。

封玉下意識狠狠用尾巴拍飛了麵前的毛茸茸。

……

胡九清抱著尾巴,眼眶紅彤彤的,有些不想理旁邊無措的小蛇。

疼死了,他都不知道收收蠻勁的嘛。

封玉還在誠懇地道歉:“對不起,我沒反應過來,我……”

他已經習慣所有靠近自己的生物都是想要他的命這件事了。

如果不是熟悉的氣味,封玉會對一切進入安全距離的生物動手。

封玉還沒有熟悉胡九清的存在。

胡九清吸吸鼻子,語氣裏還帶著一點鼻音:“不怪你,是我自己的問題。”

她就不該去皮那一下。

封玉沒有哄過女孩子,他著急地想要哄好唯一的朋友,卻不知道該怎麽辦。

在他急得快要上火時,眼角餘光忽然瞥到了一側的小溪。

封玉靈光一閃,瞬間有了主意。

封玉遊到胡九清旁邊,擺了擺頭,對著前麵說:“你應該沒有好好逛過螢勾澗吧,我帶你去玩玩兒。”

她進來的時候時不時東張西望,明顯不熟悉路線,封玉覺得她大概率是不知道螢勾澗的好玩之處的。

胡九清點點頭:“好呀。”

封玉鬆了口氣,邊轉身往前遊走邊道:“那你跟緊我。”

他擺動尾巴朝前遊去。

胡九清看著他微微翹起的尾巴尖,有點手癢,她是個記吃不記打的性格,心大無比,好了傷疤忘了疼,趁他背對著自己,悄悄在小尖尖上點了一下。

沒想到封玉觸電一般把尾巴收了回去,警覺地轉頭,黑亮的鱗片顏色似乎都更深了些。

“誰?!”他低聲喝道。

胡九清傻眼地看著堪比炸毛的封玉,半響才憋出一句:“對不起,是我點的,你很介意別人碰你的尾巴嘛?”

封玉的臉色這才緩和下來,但還是不太好看。

他無意識地再次把尾巴往回收了收,悶聲道:“嗯。”

娘說了,龍的尾巴是心愛之人才能摸的,也隻能給最親近的人摸。

胡九清無措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該怎麽辦:“對不起,我不知道……”

青丘民風開放,摸個尾巴是很常見的事,她娘就很喜歡摸她尾巴,她還是第一次意識到原來尾巴不能隨便摸。

胡九清抓耳撓腮想了一會兒,試探性地把自己尾巴遞出去:“要不,你摸回來?”

要是封玉這會兒是人形,肯定已經耳朵漲紅了。

他丟下一句“不用”後,便迅速擺尾向前遊去。

胡九清摸不著頭腦地看著他的背影,提速跟了上去。

回去得好好補一補蛇族的禮儀知識了。一天之內吃了兩個塹的胡九清如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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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的好玩地方就是這條小溝渠嘛?”胡九清看著大概寬度將將能容納一個她的小溝渠,傻眼了。

在她看來,這條小溝渠最大、也是唯一的優點就是清澈。

“嗯。”封玉點點頭,然後吐出一個泡泡。

泡泡越變越大,在大到一定程度時,把胡九清圈在了裏麵。

胡九清剛想戳著玩,試試這泡泡結不結實,就聽到封玉鄭重地叮囑道:“不要亂戳,會戳破的。”

胡九清瞬間收回手,規規矩矩坐在泡泡裏不動了。

封玉又吹了一個泡泡,趁泡泡變大的間隙,用尾巴把圈著胡九清的泡泡推到了溝渠旁,然後靈活地鑽進自己的泡泡裏,頭頂著泡泡一滾,便抵著胡九清一起滾進了溝渠裏。

胡九清眼前猝然陷入黑暗,什麽都看不見,在極速下落的失重感中,她眼前漸漸出現了一點瑩白光亮。

白光越來越大,越來越多,漸漸地從連成線到連成麵,還摻雜了許多別的顏色,淡紫、淺粉、草綠、柔白……各種顏色混雜在一起,讓胡九清以為自己看到了春天萬花綻放的場景。

眼前視線慢慢清晰起來,胡九清終於看清了麵前景象的真正麵貌。

“哇!這是螢火蟲麽?”胡九清驚喜地歎道。

呈現在她麵前的,是許許多多漂浮著的發光飛蟲,扇動著半透明的翅膀,它們的身體是半透明的,從身體內部發出的光是不同色彩的,凡是世間能說出口的顏色,都藏在它們小小的身體裏了。

萬物藏靈。

“是螢火蟲的變種。”封玉解釋說,“它們叫螢靈蝶。”

他頓了頓,再開口的語氣裏帶了些遺憾:“可惜我們現在來的時間不湊巧,它們還沒有化蝶,化蝶之後的螢靈蝶才是最美的。”

胡九清好奇地貼在泡泡上朝外看,很想摸摸這些會發光的飛蝶,她忍不住問道:“封玉,我可以出來麽?你別看我是陸生動物,其實我水性還不錯,可以憋很長時間的氣,我還會避水訣呢。”

封玉立刻緊張起來:“你千萬別把泡泡弄破了。”

他嚴肅地說:“溝渠裏的水是正常的,但在綠岩處,水就開始分界了,綠岩就是分界線,綠岩以上的水是正常的,綠岩以下的水,也就是我們現在所處位置的深水,是極度寒冷的,而且帶有劇烈毒性,除非修為高深,不然毫無準備地來到這裏是必死結局,絕對撐不過一刻鍾。”

胡九清恍然大悟:“怪不得這麽個好地方都沒人知道。”

這裏的螢靈蝶少說也有上萬隻了,絕不是一朝一夕能夠繁衍出來的。

但這麽美麗的物種卻罕為人知,實在不合常理——除非它很難被外人知道。

胡九清目光回到自己麵前的泡泡上,探究道:“封玉,你這泡泡是用什麽做的?竟然能同時耐得住極寒和劇毒。”

封玉移開視線,含糊道:“是我娘創造的獨特術法,她特別不耐寒。”

胡九清識趣得沒有追問。

她學著封玉的樣子,用頭或者柔軟的尾巴尖抵著泡泡,在偌大的水底世界四處晃悠,撞散了一堆又一堆的蝶群,身處蝶群中心,周圍全是發光的蝶蟲,五彩斑斕,煞是好看。

封玉一動不動地趴在另一個泡泡裏,看到她已經快樂得趣地玩起來後,便待在原地沒動,隻在她轉的太快看不見身影時才會重新挪動泡泡,追著她過去,確保她時刻在自己視野範圍裏。

玩累了的胡九清四肢攤開,趴在泡泡裏,隨著水流飄動,有一搭沒一搭和封玉聊天。

“封玉,你們族群一般生活在哪兒啊?”

“……我的族群目前沒有別的同伴。”

“啊?”

胡九清一下子抬起頭,茫然地看向他:“你還沒有找到族群歸屬地啊?”

封玉不知道該怎麽回,隻能再次含糊地“嗯”了一聲。

他根本就不是睫角棕櫚蝮,怎麽知道這個種族的族群歸屬地在哪兒。

胡九清的心又開始蠢蠢欲動。

她開始勸說封玉:“你真的不考慮來青丘麽?我們青丘民風開放,民眾樸實,不像天界有那麽多心眼子,我敢保證沒人敢欺負你!你要不先來玩幾天試試?”

封玉有點心動,但他還記得爹娘的囑咐,於是隻能搖搖頭:“還是不了。”

“好吧。”勸說失敗的胡九清重新趴了回去。

過了一會兒,她突然道:“欸,封玉,你們蛇族能感應到高等龍族的存在麽?”

封玉心說我怎麽知道,我又不是蛇。

他裝模作樣地思考了一會兒,道:“一般情況下,是能的。”

應該吧,畢竟龍族對所有低等種族都有等級壓製。封玉不確定地想。

胡九清眼睛一下子亮了:“那你能幫我找條龍麽?”

封玉隨口問:“誰?”

胡九清想了想,謹慎起見,她決定隻說一部分:“一條應龍,叫封lín wéi,你知道麽?”

作者有話說:

封lín wéi本龍:……?(緩緩打出一個問號.jpg)為什麽要找我?找我幹嘛?(龍龍驚恐.jpg)

現在的封玉:嗯,我介意別人摸我尾巴。(冷漠.jpg)

後來的封玉:我的尾巴也給你摸,隨便摸~(羞澀.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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