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到這裏,心中泛著疑問。

不對勁的地方實在太多了。

劉姨又是請對她逆來順受的保姆,又是給蔣臨夏換單間病房,每一項的花銷都很可觀,即便她從前有些積蓄,又趁火打劫從我家的劫難中撈了一筆,也是經不起這麽揮霍的。

下一秒,蔣臨夏的話打亂了我的思緒,她抓住機會對劉姨說:“我想離開沈承遠。”

劉姨的身體狀況想來是已經好多了,一開口就中氣十足地拒絕道:“不行!”

話音落下,她許是自己也覺得態度過於堅決了些,連忙又跟蔣臨夏說起軟話來,說的都是上次蔣臨夏跟我提過的老生常談。

“阿霞,你看看媽,現在都變成這樣了,能指望的人就隻有你了,你要是現在離開沈承遠,以後咱們母女倆可怎麽過啊?對了,還有你的孩子,難道咱們三代人一起流落街頭麽?你權當是為了我們再忍一忍。”

蔣臨夏哪裏還忍得了,她難以置信地問:“我到底還是不是你的親生女兒了?我都被打成這樣了,你竟然還讓我忍?”

劉姨看著她的傷勢,有猶豫但是不多,因為她很快又繼續了之前的說辭。

“就是因為你已經被打成這樣了,所以才得忍啊,都到這一步了,難道你要功虧一簣白受罪麽?聽媽一句勸,我在徐家忍了那麽多年接受他們的施舍,就是為了再也不伺候人,帶你變成人上人,現在機會就在眼前,你舍得放棄麽?”

“你不用擔心別的事,隻要錢一到手,我馬上就帶你離開沈承遠,到時候請人伺候你,讓你也體會一下徐泠然的生活,不,是過上比她更好的生活,媽一定讓你當上真正的大小姐!”

劉姨在病房裏用鏗鏘有力的語調給蔣臨夏畫大餅,聽得門外的我遍體生寒,齒冷不已。

我已經接受了她們母女倆的真麵目,包括蔣臨夏對我的嫉妒,和劉姨對我們一家的恨,但在直麵如此直白的惡意的那一刻,也還是有些反胃。

原來在劉姨眼裏,我父母對她的好不過是施舍而已。

蔣臨夏麵對劉姨的執迷不悟,當場哭訴起來:“這不一樣,我現在的日子比你從前難多了,沈承遠……沈承遠他是真的想殺了我,而且他已經知道我和何威的事了,很快就會懷疑孩子不是他的。”

她提起沈承遠的名字時,瑟瑟發抖,仿佛下一秒就看到了自己的死期,她是真的被打怕了。

沈承遠當初能對我下手,現在就能如法炮製地也對她下手,她怕自己的命也被拿來換錢。

劉姨如蔣臨夏所說,確實是一副鑽進錢眼裏了的模樣,到這一步也還是不願回頭,隻壓低聲音說:“我自有辦法。”

單間病房所在的樓層病人少,環境也更安靜,劉姨的話音一低,我就不得不豎起耳朵,試圖從她神秘兮兮的措辭裏將字句分辨清晰。

“我也是聽別人說的,不過消息來源絕對準,沈承遠不是個靠得住的,身邊已經有別的女人了,就算你不離開他,他估計都得想辦法踹掉你了,我們不能便宜了別人,得加快計劃才行……”

她絮絮叨叨地又說了很多話,還是一直在翻來覆去的勸蔣臨夏按照她的意思去做,至於原因,繞來繞去還是為了錢。

我這個偷聽的耳朵都快起繭子了,蔣臨夏這個被迫認真聽的自然是更不好受。

終於,蔣臨夏在劉姨又一次開始給她畫大餅的時候忍無可忍地說:“說得輕鬆,可沈承遠現在哪裏還有錢?他自己都被趕去當司機了!”

劉姨對沈承遠如今的職業倒是不很在意,她胸有成竹道:“徐家的遺產難道不是錢?”

蔣臨夏沉默了好一會兒,在劉姨即將再次開口,勸她為了錢忍辱負重時不情不願地答應了。

“我可以再試試,但如果沈承遠真的要我的命,那我也不能等死啊,媽,你答應我,這次要是再不成,你得救救我,他之前敢在大庭廣眾之下打我,擺明了是有恃無恐,再來一次真的會死……”

她邊說邊哭訴,到最後索性口齒不清,一個勁兒地隻是哭,如果不是我已經遭遇了那麽多不幸,興許這時真的會對她心生同情。

劉姨身為蔣臨夏的親生母親,像是有更值得在意的事一樣,在女兒的痛苦麵前也能說揭過這一頁就揭過這一頁。

“好了,我都知道了,你先別哭了,當務之急是盡快把事情辦好,到時候你就顧不上哭,隻知道笑了。”她話鋒一轉,直接發問,“你最近見過徐泠然沒有?”

我改頭換麵變成林苒的事,截止到目前還算是個秘密,但劉姨和蔣臨夏都是已經知道了的,幸好她們還沒有愚蠢到要拿這個秘密去跟沈承遠邀功。

不過沈承遠畢竟是已經對我的真實身份起了疑心,接下來我也該有所準備。

病房裏極為短暫的沉默了一瞬。

蔣臨夏這一次答得非常謹慎,她在劉姨麵前撒了謊:“我倒是想見她,但她命好,都死過一次了也能傍上容總,照樣穿金戴銀過富貴日子,一般人根本就見不到她。”

劉姨如今提起我的語氣十分鄙夷:“你沒必要羨慕那個蠢貨,她除了命好以外,哪裏都不如你,就算有容總當靠山,也照樣逃不出咱們的計劃。你別忘了,就連沈承遠都能騙得她團團轉。”

我在心中無聲地冷笑了一下,靜靜等待她把餘下的計劃也和盤托出。

偷聽這個法子固然老套,但卻極為有用,尤其是雙方所掌握的信息並不平等的前提下。

劉姨喋喋不休地再次開口:“我是看著徐泠然長大的,別人不清楚,我還能不清楚麽?沒用的人最是容易心軟,當初沈承遠拿下她,不就是用一隻受傷的貓?你別看她現在跟換了個人似的,但隻要你的苦肉計演得夠真,利用她絕對是輕而易舉。”

蔣臨夏將信將疑:“她跟咱們基本上等於是撕破臉了,我跟她演苦肉計,不是上趕著讓她看笑話麽?”

劉姨笑了:“想看笑話也無所謂,反正她這輩子也就隻能再看這最後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