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熠川從鼻端哼了一聲,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

這個時候向他道謝跟說廢話也差不了許多,他會有此反應也不意外,但我不過是想向他表明自己的態度,也並不在意他的回應。

我是真心感激他能來幫我兜底,畢竟如果沒有他和路秘書,我恐怕隻能跟剛從江裏爬出來的水鬼一樣,濕漉漉的迎著寒風往回走了。

淩晨兩三點,荒野市郊,我這副樣子打到車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我突然了想起一件事,但還不等我把手從毯子裏抽出去靠近車門,容熠川先一步扣住了我的手腕。

我不敢跟他對著幹,隻好先放柔了話音解釋:“我的包還掛在樹上,手機和劉姨的——”

不等我把話說完,容熠川用另一隻手將我的手袋提了過來,他淡聲道:“路秘書幫你帶回來了。”

我用尚有些顫抖的手接過手袋,摸出錄音筆後將它緊緊攥在了掌心裏,哪怕再次觸碰到了指尖的細小傷口也無所謂。

這是我冒著生命危險換來的證據,有了它和劉姨親口承認罪行的錄音,就等於是握住了沈承遠的命脈。

我一定會讓他血債血償,在體會過一無所有,幻想破滅的滋味後,再付出應有的代價!

直到容熠川再次開口,我刻骨銘心的恨意才沒有繼續在心底蔓延,他的語氣和目光是一樣的平靜無波,單聽話音就給人以高高在上之感,像是在訓把事情搞砸了的下屬。

“你這樣容易對仇人心軟,跟對自己殘忍沒有任何區別,想來以後也難成大事。這次權當是個教訓,下不為例。”

他言簡意賅的轉達了自己的態度,語氣還是冷冷的。

我頓時想起了先前那些讓他失望的人的下場,別說反駁了,就連辯解都不敢,很識時務的隻點頭。

容熠川沒有說教的愛好,就連提點也隻給有價值的人。

我如今算是深諳他的脾氣,知道他肯說方才那幾句,就是準備揭過這一頁,不打算計較我“沒出息”的事了。

可即便如此,我也還是把慫貫徹到底,多餘的話半句都沒敢說。

幸而容熠川的話亦是講完就算,亦或是早就對我的選擇了如指掌,所以並沒有太意外。

他神色如常的給路秘書打了個電話,“處理好了嗎?”

“好了,容總。”

“好了就回來吧,讓小陳也回來。”

“是。”

路秘書很快就回來了,陳哥也坐進了駕駛座。

容熠川吩咐了一句:“開車吧。”

路秘書也沒說她綱下車是怎麽“敲打”蔣臨夏母女的,我怕惹惱了容熠川,也隻能是沉默著不敢問。

蔣臨夏同我約見的地方位於榕江邊上最偏僻的一段河岸,從這裏回到容熠川家裏,即便是在交通最通暢的淩晨,也照樣要開上將近一個小時的車。

車裏安安靜靜的沒人說話,我又被容熠川連人帶毯子的擁抱著,眼皮漸漸開始發沉。

我已經記不起上次有這樣溫暖舒適的感受是什麽時候的事了,自從下定決心要借容熠川的勢力複仇,生活就像是被徹底跟從前割裂了一般,讓我無時無刻不在緊繃著精神。

後來不止是沈承遠,容顯恭和劉姨也先後攪了進來,還有鄭秀蘭,李維揚,莫荔……

或許就連我自己都沒有意識到,我實在是太累了。

容熠川一直維持著先前訓我心軟時的姿勢沒有動,我起初還有些擔心他反應過來後會不悅,勉力想要維持清醒,可後來被這沒來由的安全感包裹著,到底睡了過去。

半夢半醒之間,我隱約聽到了別墅院門開啟的聲音,按理說是該自覺些醒過來,但我真是半點力氣都沒了,連睜開眼睛這樣微小的動作都會耗盡所剩無幾的體力。

在跳進江裏救蔣臨夏之前,我自認為已經做好了接受最壞的結果的準備,可人算不如天算。

我哪裏能想到她會險些跟我同歸於盡?

車緩緩停進了同別墅內部相連的車庫裏。

我以為容熠川會讓路秘書叫醒我,可是他沒有,一片混沌之中,我隱約聽到他用比以往低沉許多的話音說:“你們都回去吧。”

這是我在沉沉睡去之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翌日早上,我周身的關節都像是被拆過一遍酸痛難言,但工作日的生物鍾還是讓我按時醒了過來。

昨天是星期天,那麽今天就是周一,是要以林助理的身份陪容熠川去公司上班的。

我調動了畢生的意誌力,這才逼自己睜開了眼睛,然後在試圖抬手揉臉,好變得更加清醒時意識到了不對勁。

身側的床鋪似乎柔軟的不太對勁。

我緩緩扭過臉,剛好對上了同樣剛醒來沒多久的容熠川的麵龐,許是因為意識尚未完全清醒的緣故,他看起來是一副徹底卸下了對世界的防備的模樣,整個人都很放鬆,還帶著點剛醒來的慵懶。

隻是神色還是瞧著有些不好看,仿佛是有起床氣。

我生怕大清早觸到他的黴頭,不等他開口,先自行把靠在他懷裏的頭抬起來了。

容熠川身上的外套已經脫掉,隻穿著裏麵貼身的襯衫,人也是躺在**的,可不知是怎麽搞的,我們竟然是維持著先前在車裏的姿勢睡在一起。

該不會是我淩晨勞累太過,透支了精神和體力,以至於記憶斷片了吧?

打斷我思緒的是容熠川略顯喑啞的話音,他抬起被我枕了一夜的手臂問:“睡好了麽?”

“啊?”我點頭如搗蒜,想都不想的就說:“睡好了。”

等到話音落下,我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雖然我剛睜眼時一心隻想躺回去繼續睡,身上也因為跳河救人的緣故疲憊酸疼的不得了,可單論昨晚這一覺確實是睡得很好。

回答容熠川問題時的話不能算是迎合,而是一句千真萬確的實話。

容熠川麵無表情的補了句:“睡好了就準備去公司吧。”

他卻看起來睡得不怎麽好,眼下一片烏青,神情中更是難得透出了幾分萎靡,不是昨晚為了給我兜底耗費心神太過,就是受我睡姿連累,所以被枕著手臂和胸膛睡得不安穩。

不管是哪一種原因,都跟我脫不開幹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