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料峭,我聽著耳畔的忙音,很自覺地沒有再打回去給他添堵。

我早習慣了容熠川的喜怒無常,即便再怎麽好奇他不高興的原因,也恪守自己的本分,一邊出了殯儀館沿著馬路往市區走,一邊時不時地看一眼打車軟件,試圖盡快回公司去。

可這附近實在偏僻,加上靠近殯儀館,鮮少有人會無事主動跑過來的緣故,我走出去老遠一段後,也還是沒打到哪怕一輛車。

偏偏最近正值降溫的季節,就連風都是一刻比一刻更冷。

我無計可施,唯有環抱住肩膀,試圖讓熱量流失得稍微慢一些,而就在我冷得牙關快要打顫之時,一輛從對過方向開來的車忽然停在了我身邊。

容熠川的聲音隨之響起:“上車。”

我猛然抬頭,正對上他還沒來得及收起關切的眼眸,那情緒稍縱即逝,簡直比火花還要短暫,讓我忍不住想到,這應該又是我快要走投無路之時,幻想出來的安慰吧。

他想要關心一個人的時候,是可以做到柔情似水,完美無缺的,隻可惜那個人不會是我。

我連忙去開副駕駛的車門,奈何快要凍僵的手實在是不靈便,急得我在活動手指的同時,匆匆忙忙地說:“馬上。”

下一秒,容熠川從他所在的駕駛座走了出來,臂彎上還挽著一件西裝外套。

我不解其意地看過去,剛想說話,就被他展開外套將肩膀裹了個嚴實。

他沉默著拉開車門,然後以不容拒絕的力道將我安置在了副駕駛上。

他身上的衣著一絲不苟,仍舊穿著整齊的西裝,這件披在我身上的外套,隻能是他特意帶來的。

我想到自己先前對他的畏懼,不由感到幾分心虛,硬著頭皮說:“謝謝你來接我。”

容熠川背對著我“嗯”一聲,氣定神閑地像是壓根沒開快車來找我一樣回到了駕駛座上,直覺告訴我,他這趟是專程來找我的。

我並不能理解容熠川這樣做的原因。

不是我妄自菲薄,但一個替身而已,真的值得他做到這一步麽?

尤其是在容顯恭已經識破莫荔的身份之後。

這背後會不會還藏著別的秘密?

我忍不住開始疑神疑鬼,等容熠川開車平穩地駛上回公司的路,忍不住問他:“你不告而別的那一陣,是不是去處理這些人了?”

容熠川平視著前擋風玻璃,近乎淡漠地承認道:“嗯。”

他還是惜字如金,連多餘的標點符號都不肯用。

我為了能弄清楚具體原因,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追問:“你為什麽非親自處理這種事不可?其實一點小事而已,安排底下的人去做就好。”

不過是有可能被所謂公開女友的照片影響到聲譽而已,他表現得也太重視了。

容熠川的聲音沒什麽變化,但周身的氣場卻是驟然低了下去,連帶著車裏的溫度都跟著低了不少,我連忙把肩上的外套裹得緊了些。

“這不是小事。”他強調似的重申了一遍:“那些人手上有你的倮照,容顯恭完全可以利用他們把照片傳出去,然後再將自己撇得一幹二淨,到時候事情會很麻煩。”

說到這裏,他難得頓了一瞬,然後放緩了話音低聲補充道:“我不想讓任何人再看到那些照片,除了死人。”

我從他話音中解讀出了危險氣息。

照片是當著容顯恭和艾倫的麵被拍下來的,真要把看過照片的人都變成死人的話,他們兩個是絕對跑不了的。

想來是我的遭遇讓容熠川下定決心,無論如何都要除掉他們兩個勁敵了,哪怕要付出代價。

我深思熟慮道:“你這樣做,就不怕留下線索麽?我看這幾個人的家屬不像是在意他們死活的類型,但事情這樣反常,警方一定會追查的,萬一再被容顯恭抓住你的把柄,事情會更麻煩。”

跟在容熠川身邊這麽久,我多少也學會了一些在灰色地帶遊走的法則,許多事都是可做不可說,解決得好是斬草除根,解決得不好就是自找麻煩。

我在開口前特意仔細措辭過,生怕說錯話會讓他本就糟糕的心情雪上加霜,畢竟未經許可就擅自離開公司是我理虧。

可容熠川的心情並未受到任何影響,看起來甚至還輕鬆了不少,他下巴微抬,以絕對自信的姿態告訴我:“有路秘書善後,他們查不出什麽的。”

我下意識地抓緊了身上披著的外套的一角,沉默了好一會兒穩住思緒,才又問起了容熠川的打算。

“現在公司裏跟容顯恭有關的勢力已經都被瓦解幹淨了,短時間內也不必再擔心會有他的眼線被安排進來,但他本人始終有公司的股份,又有你……長輩的名分在,還是有可能出亂子的。”

容顯恭行動不便,早就不怎麽出現在容氏了,但他的心腹艾倫卻是好手好腳,滿可以充當他的馬前卒。

一想到這兩個人,我就不由自主地感到頭疼。

容熠川說得比我更直白:“你是想問,我打算怎麽處理容顯恭本人吧?”

“對。”

“他名義上畢竟還是我的父親,我需要等待一個時機。”

我若有所思地點頭:“我知道了。”

時機最是可遇不可求,或許明天就會來,又或許永遠都不會來,並且稍縱即逝,若是想要將其緊緊抓住,非得做些人為的努力不可。

我想得出神,為了不被容熠川察覺到端倪,索性在副駕駛上閉緊了眼睛,裝成是又冷又困的樣子睡了過去。

容熠川專注開車,並沒有注意到我在不久之後微微地勾起了唇角。

有些事,是該提上日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