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監將帥三人整整餓了四天,不是那一池混濁而又奇臭無比的髒水潤喉,他們甚至維持不了那麽久。看看已是無望,小太監不禁仰天長歎道:
“天若絕我,徒喚奈何?隻是虧煞了我的兩位好兄弟,小小年紀上有父母,至今連個媳婦都沒娶上呢,就跟我在這兒莫名其妙地死了,誰來接續香火?可惜呀可惜!”
保保和橫橫都是明白事理之人,見說便大笑道:“哥哥差矣,小弟今生有幸能與哥哥大帥這樣的大英雄同赴國難,死亦足也!雖說有些窩囊,但盡管死法有千差萬別,卻都是為國出力,小弟並未有一絲一毫的遺憾。如有來生,小弟還要跟隨哥哥,再闖一番事業哩。”
聽罷,小太監欣然道:“兩位兄弟識大體、明大義,是難得的可用之才。可惜我們相見恨晚,哥哥以後再要重用你倆的機會已經沒有了。”
倆人齊說:“我們不圖金,不貪銀,隻講一個義字。哥哥不須多言,我倆保你去閻王殿前告陰狀,就告這個耽誤我除奸大事的什麽狗屁衙內。倘若閻王老兒偏心護短,我們必與老頭兒拚個死活不可!”
小太監笑道:“死已死了,還有什麽死活可拚?”
三人正在議論間,突然不知哪兒咣當一聲,接著便是一道耀眼的亮光□□。由於久不見光線,三人頓時進入失盲狀態。正此時一個女子的聲音從亮光處傳來:
“快快過來把手給我,我來救你們!”
“你、你是何人?”小太監驚問。
“三兩句話說不清楚,待你們上來,咱們到了安全之處再細說不遲。”那個女子言道。
“可是,可是我們都沒穿褲子呀!”小太監麵有難色。
女子見說,迅即脫下自己的黑色鬥蓬,撕成三綹,讓三□□且裹住身子。
小太監等餓了幾天,雖不至於立即斃命,不過已是頭暈眼花,天旋地轉,剛一從汙水池子裏爬出來便東倒西歪,幾乎就要跌倒。那女子伸出香臂,將小太監款款架起,另一隻手打著亮子,頭前引路。張、王兩個,兩手護住下身,跌跌蹱蹱地緊緊跟在女子後麵。
小太監的半個身子俯在女子的肩上,軟軟綿綿的,突然一股香氣□□,沁人肺腑,頓時有種莫名的感覺在心頭蕩漾。他不知道這個女子姓誰名誰,更不清楚她的芳齡年齒,尤於光亮的局限,也未曾看清她的玉容。聲音倒是似曾相識,好像是在哪兒聽到過,又好像是從未聽到過。不過他斷定,此女決非凡女,定是一位有膽有識,並且武功高強,見義勇為的奇女子。若有日,不管她醜陋美俊,高矮胖瘦,隻要她願意,定要娶此女為妻,和她好好相愛一生。
出了甬道,再往前走已經無路。女子說:
“下麵有個洞,要從洞子裏爬出去。你在前,”他指著張保保說。“公子中間,我最後。一直往前爬,洞外有人接。”
洞口很小,洞壁也極窄。三人裏王橫橫較胖些,如不是餓了幾天,他怕是出不了這個洞子。
出了洞子之後,隱隱約約好像是在一個小山坡下,有幾棵叫不上名兒的闊葉樹,小路上停了一輛馬車,有幾個蒙麵壯漢將小太監他們扶上車子。
車廂裏鋪得有厚厚的棉被,畢竟是件簡單的運輸工具,裏麵不可能容得下那麽多人,保保和橫橫隻好分別蜷縮著身子坐在車廂尾部的兩個角落裏,而且他們身上都換了衣服。小太監身份特殊,自然可以躺下,他的頭就枕在女子的大腿上。姑娘一手扶著他的頭,一邊用水壺給他喂參湯。小太監百感交集,一陣陣的愜意在他的腦海中閃過,他仿佛如入仙境一般。他曾經閱曆過無數的女人,唯有這一次,讓他刻骨銘心、莫齒難忘。一個垂死的人,突然從死亡線上回到溫柔鄉裏,而且有個美麗的女子在身邊百般嗬護他,他才感到原來天堂和地獄的距離竟是在咫尺之間啊!她肯定是個美貌無雙的女子,小太監不止一次這樣想。猛地,他想起來了,就在萬花樓,他見過那個女子,那個妖嬈而又身懷絕技的女子,肯定是她!除了她還有誰呢?
路不是很遠,但也不是很近,大約過了一個半時辰,車子在一個山莊裏停下。小太監喝了些營養水,又吃了些東西,萎靡的精神為之一振,保保和橫橫倆小子也自己蹦下車來。
姑娘要送小太監到寢室裏去休息,小太監不肯,說他已經緩過來了。姑娘知道他的心意,無非是想了解清楚他究竟是被什麽人解救出來的。
客廳裏華燈高照,小太監偷眼一瞅:果然那個絕色的女子就是她!
有仆人送上茶點,張保保、王橫橫恢複了常態不敢落座,遂站立在小太監身後。姑娘把兩個英武俊朗的男子指給小太監說:“這是我的兩位兄長,大哥叫南天安,二哥叫南天定,我是三妹,莊上人稱三仙姑。”
“三仙姑?”小太監不由噗哧一笑。
“公子你笑什麽?”
“我笑你這名字有點怪,沒有官稱?”小太監說。
“還問我?你還沒說你的名字呢?”
“我,我叫……”小太監吞吞吐吐。
“別瞞了,你叫潘又安,是朝中重臣潘大元帥!對嗎?”姑娘好抿嘴一笑,抖出老底子。
“我現在是戴罪潛逃的欽犯!”潘又安自我揶揄道,滿街貼的捉拿他的皇榜,他知道他早成了家喻戶曉的公眾人物了。
“你是欽犯,犯的是王法,與我們尋常百姓何幹?”
大哥南天安插口說:“三妹別說了,客人餓了,快讓下人安排酒飯吧!”
“你想撐死他們呀!”三仙姑快人快語,分辯道,“他們餓了好幾天的人,還能吃酒飯?隻能先喝些湯水,吃些素食。”
二哥南天定說:“關了這麽些天,也該讓客人好好去休息呀!”
姑娘點點頭說:“行,就讓公子暫且在我屋裏歇息。”
大哥製止說:“女孩子的閨房如何能讓陌生男子進去?”
“這有何不可?我願意!”姑娘反駁道。
“你願意,你願捉意就好,事事依你行了吧?我家的大姑娘可是惹不起呀!”
進來兩位老人,說話的是一位白胡子老頭,後麵跟的大概是他的老伴,要年輕許多。老人的年齡大約在七旬左右,不過並不顯得老態龍鍾,步履蹣跚,而是精神矍鑠,雙目如電,看樣子也是個練家。
小太監極有眼色,見狀立馬起身,朝兩位老者一躬到地,口中念道:
“伯父伯母一向可好,小侄這廂有禮了。”
老者大喜,連忙扶住,欣然道:“賢侄休要如此客氣。我們是想來觀瞻一下京城來的大官都是什麽模樣,看賢侄儀容非凡,舉止有度,到底是當今天子手駕下的重臣,老夫今天算是開眼了。”
大哥南天安說:“父親,快別說了,客人剛從水牢裏出來,十分疲憊,讓他們休息去吧!以後說話的機會有的是。”
老二也道:“三妹還說要讓這位公子爺去她的閨房裏歇息去呢!”
老者道:“去吧,去吧,自己的丫頭還信不過?再說,妹妹的脾氣你們又不是不清楚,你們誰能勸得住她呢?”
三仙姑朝兩個哥哥伴個鬼臉,拉著小太監徑直去了她的繡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