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邸聽孫兒一說水牢裏人沒啦,頓時把臉一沉,雙眼瞪得溜圓,怒道:

“小蓄牲,我的小祖宗這回你的禍惹大了!”

衙內不解,不由噘起嘴,眼睛一斜,白眼仁子翻了幾翻,口裏頭嘟嘟囔囔,道:

“爺爺,一個被通緝的欽犯,跑了就跑了,有什麽了不起?我們不抓他,朝庭還抓他呢!躲過初一,他還能躲過十五?”

邸前公公怒不可遏,斥道:“你懂個鳥呀?咱家在朝庭上做事的時候你還在你爹的大腿肚子轉筋哩!”想想,老邸頭覺得咱家這個詞似有不妥,糾正了一下,又說,“不說咱家不咱家了,還是老稱呼吧。小子,這叫宮庭之爭,你懂嗎?大凡皇上都是喜歡大臣們你爭我鬥,這樣才能轉移矛盾,他的皇位才安全。今天通緝的是你們捉的這個太監,明天不知禍水又該淋到哪個的頭上。倘若是這太監有朝一日得了勢,你我還有好日子過嗎?無用的東西,還在老子麵前擺你的老資格,吃屎去吧,你!”

小衙內若有所悟,撂下一句:“爺爺我走了,定要把那個小子抓回來!看他能跑到天上去?”說罷撒腿就跑。

老太監長歎一口氣,搖搖頭,自語道:“不爭氣的東西,似這般城府,慌慌張張的,能成什麽氣候?能保住這百千萬貫家財也就不錯了!哎,命苦哇!早知如今,何必當初,要那麽多錢有啥子使呀?”

見老公不高興,幾位夫人走上前來,捶背捏肩,敲腿揉肚子,嘴裏喋喋解勸道:

“阿勳(這是老太監這樣讓她們稱呼的)這是怎麽啦?和邸朝天生什麽氣呀?他不是你的親孫子嗎?”

“去去去,別在這兒煩我了!”老太監揮揮手,由於生理上的缺陷(人為的),他本來就壓根不喜歡女人,這陣不高興,見了女人更來氣。

邸世勳的十個老婆,長相自不必說都是水靈靈的花骨朵兒,才氣人品則是參差不齊。老邸不好這一口,他以為別的男人和他一樣,個個都是柳下惠。不過說來也怪,他的這些老婆們,長的跟他差不多十幾年了,短的也有三兩年不等。他雖然和她們無法盡夫妻之道,可是這些娘們兒竟安份守節,並未傳出閑言碎語。可見,這人哪,還是吃飽穿好就行,至於那事無關緊要。宮裏的太監們一輩子沒那種事,還不是活得開開心心的,沒見哪個因此事會自殺的?

大凡是對女人不感興趣者一般對官位仕途也不是很用心,其實不然。老邸下野十數年來,他的心一直在京城,那個他埋葬了他的青春年華、讓他耗盡畢生精力的合國權力集中地。當初,除了皇上,他實際已是第二把交椅了,就是皇上也聽他的。可惜,他始終未能翻過這個坎兒,一朝權在手,便把令來行。末了,他還得按皇上的旨意辦事。皇上要殺他,隻是一句話,不管他是第幾條好漢。他要殺皇上,則就是叛逆無道,背天而行,人人得而誅之。他之所以擄掠了這許多銀子,不盡是為了養老,他還另有目的,天下是天下的人的天下,唯有德者居之。有朝一日複辟還朝,自己也做一回真命天子。

所謂有將就有兵,當初諸葛亮胸中就有雄兵十萬,如果有十個諸葛亮就是百萬雄兵。因此他一天都沒有閑著,廣攬人才,文武不拘。他死了還有兒子(就算不是親的,起碼他隨他姓邸),兒子死了還有孫子。一般人不知道,他給孫兒起了個名叫邸朝天,就是有一天要登宮入宮,坐朝升殿,邸朝天說白了就是他們邸家人要上朝見天子。

可是這樣的機會他一直沒得到,王書貴的人品他十分清楚,至多是個半瓶子醋,而且是個貪婪無度,陰險狡詐的家夥。老皇駕崩之後,他獨斷專行,選了個傻子做君,說明此人早晚必反。那時他老邸就可以在南方興兵造反,借恢複王朝的名義做一番自己的生意。不知哪兒出了毛病,這老雜毛始終無動靜,他倒是能沉得住氣?

朝中也曾有人給他帶話傳過宮中出了個假太監,文韜武略,好不厲害!掌兵權,做大帥,宮內宮外皆有他的勢力。王丞相覷他如猛虎,皇太後拿他當親兒,這以後的天下還不知是誰的呢?

今日算算,想來這個太監便是那個太監了,誰料到煮熟的□□又飛了!倘若是這個太監有朝一日得了勢,豈能有他的好處?一是他暴露了自己的目標,這裏有一支數萬人的軍隊,傳到朝中不是謀逆之罪?自己這個顆腦袋保不住,百千萬貫家產可就付諸東流了,這可是他一輩子的心血呀!

孫兒走後,老太監一直在琢磨好事到底是誰幹的?思來想去,隻有一家,就是南方塑那個老東西。南家和他家,素來不睦。他向來傾慕南家的絕世武功,無數次親自攜重禮造訪,劉玄德才三顧哩!他最少不下十顧,奈何人家不買他的帳,決不和他合夥。又一想,南家一夥名義上是俠,其實是賊。他不明白了,賊頭兒劫走個太監做啥使?可是方圓數十裏,有本事進他家大院的再無第二人了,不是他家還有誰呢?尤其是他的那個小妮子叫什麽南橋楓葉的,登高爬低,翻牆越脊,就跟走平地一般。孫兒邸朝天看上了那女子,算是好大的麵子了。那丫頭竟不買帳,回話說嫁狗都不嫁邸家,氣死人了。這世道,錢財也不盡是萬靈的,有錢能使鬼推磨,卻買不來美人心,真他媽的大白天活見鬼了。

老太監正在氣頭上,一般的事由孫兒邸朝天和他的那一班謀士辦了,他向來是不插手的。可是今天事大,他不能不管。隨即找人傳下令去,召集眾謀士升帳議事。

文人裏頭他最器重者有一個叫朱高亮的,此人會觀天相、識地理,足智多謀。武將中有一位周功進者,武功超群,膽識過人,上次捉拿小太監便是他出的主意。出門就拿,不等他緩過神來,已經請君入甕了,這一計叫作“張網等魚”。不管飯餓死他們在水牢裏則是朱高亮的點子,此計也在兵書上有,叫作“冷水泡魚”,水盡管喝,吃食卻不提供。智者千慮,也有一失,沒料到卻讓人劫走了。

朱高亮帶幾個文痞、周功進攜兩位武生,奉命來見老太監。老太監把情況一說,朱高亮搖搖手中芭蕉扇道:

“主公,不妨事,現在就驅兵圍定南家,也不說打,也不說罵,直說指名要人,看他們怎樣說話?”

周功進也點道:“朱兄此計甚好,這叫作‘兵禮俱進’,南家決不會為了幾個不相幹的人搭上他們全家自己的性命。”

老邸沉默了一會兒,道:“計雖好計,就怕南家這一夥不好惹的。”

周功進道:“主公,不惹他了。這回就做個了斷,他們若要和我們聯手便罷,否則就端了他的老巢,全家老幼一個不剩,全宰了!也落個安靜,省得鄰家有條不守本分的狗,天天在你門口嚷嚷。”

朱高亮豎起大拇指讚道:“功進兄不虧為當今高人,凡做大事的就是這樣,無毒不丈夫嘛!”

老邸大喜,道:“既如此,速速派兵選將,這就去圍了南家,休教他們走脫。”

“主公不可!”朱高亮搖扇製止道,“先派一些幹練的細作,悄悄埋伏在南家四周,先探探動靜,如若是他們耐不住性子偷偷放人,那就正合咱意,一並捉拿了,豈不是人贓俱獲,到時就讓他們自認倒黴去吧!那樣殺他全家更有說服力,也讓全烏龜鎮的人瞧瞧,這就是和主公您作對的下場!”

聖人辦事就是不同於常人,天大的事被這幾位一分析,立刻雲開霧散,滿腔的愁緒統統化解了。老邸太監覺得幾位說得十分有理,立即著人吩咐下去。事情議妥,老太監方才感到身旁少了一個人,細一想才發現他那個寶貝孫兒怎麽一直不露麵,是不是帶人去南家尋查丟失的欽犯了?這孩子不錯,終究還是有責任心,事業心強,家事交給他看樣子是放心的。辦了件痛快事,老太監心裏高興,突然想找個女人聊聊天說說話兒。他的妻妾裏麵,唯有個叫水蜜桃的,長相水靈,文才也好,多少識幾個文字,而又善解人意,嘴巴很甜,能說會道,合府的女人能和老太監說上話的也就隻有這個水蜜桃了。

老太監令人準備了一些酒菜,尤於是時候不早了,他想自己親自去敲水蜜桃的門,意思是給她一個驚喜。誰知敲了半天不見動靜,老太監感覺不對,急命人強行將房門打開,拉開帷幔一瞅,□□竟躺了兩個光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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