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別離翻了下檢查報告,視線略過前麵眾多,在最後的診斷結果上落定。

掃過末尾那幾行字後,他抬起眸,用右手手背抵著口鼻輕輕咳了兩聲,麵色沉斂地說:“重度腦震**。”

順著江筠手指的方向,他看到了平躺在**的那個小鼓包。

他慢條斯理地把紙質報告換成影片,如正常工作時那樣細致周密地詢問情況。

“受到傷害後意識喪失了多久,醒來有出現記憶或智力障礙的情況嗎……”

江筠搖搖頭,細想後回:“好像是一直睡到剛才才醒,嗯……醒來之後還記得我,叫了好幾聲哥哥。”

江別離沒有說話,他看著影片上拍的腦部CT,眼神微動,如一顆小石子投進波瀾不驚的湖麵。

他的樣子很專注,長睫在眼下落了一片灰蒙蒙的陰影,像個繪藝精致的娃娃。

過了一會兒後,他抬起眸低咳一聲,嗓音微微有些暗啞。

“比我想象中的情況要好一些。”

一旁的江筠連忙問:“怎麽說呢四叔,我妹妹這情況正常嗎?”

江別離抿了下唇,蒼白又輕描淡寫:“當然不正常。”

他自然地把手裏一疊片子交給江筠,往床邊走去。

看了片子之後,他心裏就有了一個大概的想法。

小孩的頭骨與尋常小孩無異,形狀也是人類的,就是這兩隻小角太突兀了。

“這不會是電影上說的畸變吧?”身旁一道驚疑的聲音傳來,江別離偏頭看了一眼,隻見江筠跟瘋了似的罵罵咧咧。

“別是那個不幹人事的人販子給我妹妹喂了什麽基因改造小藥水!”

江別離收回視線,聲音低啞又無奈:“少看點爛片。”

在他打量芋圓的時候,病**的小家夥也像似有什麽感應一樣睜開了眼睛。

小芋圓茫然地看著眼前這個盯著她打量的男人,幾秒後,昏迷前的記憶才傳到她的腦袋裏。

想到自己之前在鏡子裏看到的可怕畫麵,小家夥貓瞳微微睜大,想也不想地往被子裏一縮。

因為動得太急,小腦袋瓜又開始疼了,沒忍住奶音嗚咽了一下。

被子外麵,江別離平靜地回頭看江筠,聲音淡定優雅:“記憶應該是沒什麽障礙,但智力還需要再觀察一下。”

江筠:“……”

他湊到床邊,對不願意見人的自閉小芋圓溫聲解釋:“妹妹,這是四叔,不是外人,你快出來吧。”

被窩裏的芋圓聽到了,她愣了愣,慢吞吞地拉下擋著臉的被子。

歪了下小腦袋,好奇地看著正緩緩戴無菌手套的男人。

原來這就是四叔。

上輩子被追求多年的大小姐擄回家囚禁起來,最後下落不明的四叔啊~

芋圓放下自己的戒備心,圓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瞧著他。

她的幾個叔叔和哥哥一個賽一個的慘,比電視劇上演的還要離譜得多。

在她出神的時候,江別離彎下腰,一張蒼白病弱的容顏放大,手指在她太陽穴的地方輕輕按了按。

聲音平鋪直敘,如清風過耳:“這裏疼不疼,有什麽感覺?”

芋圓愣愣地看著他,兩人對視了好半晌,她才傻乎乎地吐出一句。

“我感覺你的聲音真好聽哇~”

江別離:“……”

“長得也好好看~”她又補了一句。

江筠沒忍住噗嗤笑了,笑完悄悄給芋圓豎起一個大拇指。

不愧是他妹妹,幹得漂亮!

芋圓不懂,她也跟著傻笑。

蒼白軟乎的臉蛋上掛著一個很大很燦爛的笑容,配上頭頂觸目驚心的傷口,看起來很招人憐愛。

江別離的手往後稍微移了下位置,力道不輕不重,又說。

“哪裏疼了要告訴我。”

小芋圓下意識想乖乖點頭,但腦袋被扶住了。

江別離的神情很專注,漆黑的眸子幹淨的分明,沒有一絲雜質,身上帶著一股很令人安心的味道。

這是他工作時的一貫狀態。

江筠在旁邊又往小芋圓的角上滴了幾滴水,讓它保持一個冷卻的溫度。

不知是四叔的力道太輕還是怎麽,小芋圓一點也不覺得疼。

她隻覺得有一雙涼悠悠的大手在摸她的腦袋,要不是腦袋疼,她都想去蹭一蹭。

真溫柔哇~

小芋圓心想。

爸爸媽媽、叔叔和哥哥們不僅長得好看,對她還好溫柔,從來不會指揮她做洗碗擦地的活。

顧家的叔叔阿姨和哥哥姐姐們就很喜歡冷著臉,有什麽事也不說,總喜歡讓她戰戰兢兢地猜。

一旦哪點做得不好還會大聲吼她,不管是在家裏還是外麵。

久而久之,她都不敢跟他們一起出門了,都是自己一個人偷偷溜出去在門口玩的。

許是腦袋受到了傷的原因,小芋圓想起上輩子的事情時,總覺得眼前暈乎乎的。

許多之前記得很清晰的細節現在都想不起來了,一細想就會暈。

“疼……”她聲音微弱,要不是離得近,江別離估計都聽不到。

男人收回手,他神色平靜地摘下無菌手套丟進垃圾桶裏,十指又白又精細。

依舊是那道沙啞而暗沉的聲線,猶如清冷海風裹挾著山林霧雨。

“我去開藥,你好好休息,這兩天盡量不要下床,也要避免做點頭搖頭這類的動作。”

江筠聽得很認真,就好像這是在跟他說一樣。

在陪江別離去配藥的時候,他壓低聲音悄悄問:“四叔,那我妹妹的角怎麽辦呢,要一直這樣嗎?”

江別離掃了一眼,同樣稍稍壓低了聲音。

“我剛才看了,其實可以鋸掉。”

“啊??”

江筠寧願懷疑自己聽錯了,也不願意懷疑這是他四叔說出來的話。

“鋸、鋸……掉?”

給他嚇得說話都結巴了,“不能這樣吧,那我妹妹豈不是會疼死……”

江別離嗯了一聲,又說:“這是最壞的方法,排在它前麵的還有兩個,如果能聯係上三姐的話,會好辦許多。”

“三姑啊……”聽到她,江筠的眼裏多了幾分惆悵。

江浸月,從去年開始就在進行一項保密性極強的科研實驗,已經有一年零三個月沒有往家裏報過信了。

江筠覺得很懸,沒人知道他三姑什麽時候能出來。

“最後一個方法呢?”